第24章 信件送反

信件送反

李青琅出了南閣的門,因為昨晚的雷雨大風,原本停在頂閣的雲梯昨天下午時出于安全的考慮,雷聲剛起就被放了下去,現在正在地面安穩地落停着,所以李青琅只好從懸廊穿過,再從主樓的樓梯逐層下去。

昨天的暴雨應該是在今晨才剛停,懸廊上積了不少的雨水,一窪窪的水坑,小厮們還沒來得及清理,平日裏打了蠟所以閃着光澤的梓木地板在積了水後有些滑,李青琅輕了腳步踩着水,提着碧鈴這件青衣的衣擺,生怕沾了雨水在上面。

剛過了懸廊,迎面卻聞見随風飄來一陣熟悉的香氣,李青琅正了神色,輕輕擰了眉,腳步慢了下來,眼神中顯露出了些許敵意。

果然,轉角處,楓泉搭着件霞光躍橙的披帛婷婷袅袅地出現了,她正和旁邊紅衣侍女笑着說話,她還是穿着绛紅色的羅裙衣飾,琥珀釵在朝陽的映照下華光燦燦。

二人一打照面,紅衣侍女先反應過來,規矩地向李青琅行禮。

楓泉瞧見李青琅身上青色的衣衫,先是一愣,而後眼一轉、微微一笑,也福身蹲了蹲:“原來是碧鈴公子的貴客,楓泉有禮了。”

她全然沒有那日殺局的鋒芒畢露,音調婉約,姿态端得是客氣禮遇,眼波流轉間沒有絲毫讨好的媚态,美得喧聲奪人,和碧鈴的清俊婉約是截然不同的風情。

見她不動聲色,李青琅更是不會主動找事,板着臉也拱手回禮,側身相讓,示意兩位女子先過。

楓泉和那侍女于是又福身回禮感謝,從李青琅身邊經過時,李青琅想了想,而後開口道:“二位,前頭懸廊濕滑,小心摔倒。”

說完,李青琅便轉身離去了。

剛過懸廊,走向北閣,靈泉小聲對楓泉道:“姑娘,那李小将軍當真是好皮相好性子,我若是昨日那繪顏,也想離他近些、同他說說話。”

楓泉勾唇一笑:“本來我倒是有意安排人來這麽一出,那繪顏倒是省了我安排正中我心意,也罷,我去趟南閣,你先回吧。”

“是。”

楓泉推門而入時,碧鈴正靠在窗子上逗鳥,聽見身後的門被推開,回頭看了一眼便笑着道:“瞧瞧,你們一個兩個都進我南閣如入無人之地,我這花魁還真是做得一點門檻都沒有了。”

碧鈴話裏說的人,除了楓泉之外還有誰,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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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鈴繼續逗弄着那只小青鳥,那小鳥這下倒乖順得很,在他纖長的指尖來回蹦跳,碧鈴刮了刮它的胸脯毛:“你為什麽就是跟他相處不好呢?”

楓泉見碧鈴一邊逗鳥一邊瞄着窗外,忍不住道:“我剛才遇到他了,穿着你的衣裳開心得很,吃醋能催化感情,不是嗎?我之前教你,你還不聽我的,這下信我了吧。”

碧鈴眨了眨眼:“我一開始,以為那樣的情緒只會惹人厭煩,還擔心他會嫌我妒心重。”

“聽話、溫馴和賢惠之類的就是什麽好詞嗎?你得讓他愛你,不是讓他娶你,你又不是給他做管家婆,陛下叫你握住他的心,那麽吃醋、嫉妒、占有欲的情緒才是對的,那樣才是愛情,愛情是自私的,愛一個人不單純只有欣賞、喜愛和遷就。”

楓泉說完掩飾般無所謂地輕笑,碧鈴只是似懂非懂地點頭,昨日那個琴師的事也算是來得巧,雖然碧鈴自己心裏清楚他昨日的嫉妒并不全然是做戲,但他現在是絕對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李青琅已經走到楓鈴館樓下了,他擡頭向南閣望去,果然見南閣臨街的大窗開着,碧鈴半探着身子向下看,李青琅全然不顧街上行人的神色高興地沖着碧鈴揮手告別,行人順着李青琅的目光望去,見青衣的絕色花魁溫和的笑着,俯瞰人間的姿态,眼中卻仿佛只有李青琅一人。

李青琅走後,碧鈴瞧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關了窗。

楓泉站在李青琅的視野死角裏,卻把碧鈴的神色也看得真切,想到了早上李青琅對她關于地滑的好心提醒,輕撫過自己的發鬓對着碧鈴嗤笑道:“你幹脆就瞞他一輩子吧,他也算是個難得的好男人。”

碧鈴背過了身,楓泉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是共事了許多年,她也知道這人的別扭和懵懂,愛情這種事,就算是花魁又如何,心動本不是件可控的事,而沒有刻骨痛過也算不上有多愛,碧鈴根本就不懂,所以他不知道當初給陛下的提議會他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

這事旁人勸也沒有用,楓泉幹脆不管了:“也罷,至少你這李青琅是個好差事,比不得我,天天刀光血影的,齊北一來,事情又多又煩,宴日在即,又聽說臧西也要派人來,我快被陛下逼瘋了——”

“臧西?”

“大抵是知道了齊北在這挑撥吧,軍象商用這事非同小可,而清泉大人的死至今又沒有查出什麽進展,臧西來的話,也許會有突破。”

“這次來的還是臧西的蛇族大臣嗎?”

“不,這次是臧西的四皇女,薩莉亞。”

臧西四皇女,聽說是個能以笛馭象的能人……罷了,碧鈴決定不再多想,涉外之事就交給黃泉部吧,他瞥了眼手邊的小青鳥,想到了什麽般,輕聲嘆道:“今晚我還得應付那個殷本謙,還是和李青琅待着舒坦。”

楓泉開始翻起了碧鈴的話本子,随口搭腔道:“所以我說你接了個好差事,真羨慕啊,假戲真做都不虧的……诶?那本武狀元的落跑官小姐呢,我自己都沒看完就放你這了。”

“不在裏面的桌上嗎?”

楓泉進去找了找:“沒有啊,你放哪去了。”

碧鈴突然想起比他早起的李青琅,又想到昨晚他對李青琅說,不解風情的李青琅才應該多看話本子。

于是碧鈴扶額苦笑着對楓泉說:“抱歉楓泉,我之後讓李青琅把那書還給我。”

“……不要告訴我你們倆昨晚拿着我的話本子在床上給對方念睡前故事。”

“……沒有。”

須臾之後,兩只小青鳥從窗沿飛了出去。

那只氣鼓鼓的小青鳥,一想到又要去找李青琅就煩,這次又是做什麽……哦哦,主人方才叫他下次來的時候還書。

真是的!給鳥添麻煩!

而另一只小青鳥,看着它氣沖沖毅然決然地朝南方的侍郎府飛去,疑惑地歪了歪腦袋,将信将疑地向北方的皇城飛去。

……

至礽帝收到碧落部的回信後有些莫名。

“你這個笨蛋,把話本子還給我!”

……

而侍郎府的李青琅,在小青鳥的惱怒催促中解開了那枚不同以往白色信紙的玄色紙筒。

小青鳥見自己尾巴後綁的是個玄色的紙筒,一下子懵了,吓得尖啼連連,只恨自己沒長出雙手能制止李青琅拆信的手,只能胡亂撲騰着翅膀,李青琅有些疑惑地看着它,以為這又是催促,于是在小青鳥絕望的眼神中展開了那張玄色的信紙。

那上面是碧鈴的字跡,青色的墨在玄黑色的信紙上增添了一絲神秘危險。

“任務确認,今晚執行。”

右下角畫着線條纖細的鈴铛形狀。

李青琅疑惑地把那玄色信紙翻來覆去地瞧,看不出別的玄機,見那小青鳥急得啄它手,似乎想搶過信紙不叫他看。

玄色……皇室……

聯想碧鈴的身份和信上的內容,李青琅面色不變,眼神卻沉了下來,不難想到,這與平日裏用紙截然不同的信件本應交給誰看。

李青琅于是把信重新卷起紮好,綁回原處,用指尖點了點那小青鳥的頭:“下次別送錯了,快走吧,侍郎府有人盯着,去綠林裏繞兩圈再去皇城。”

小青鳥急急地飛走了,鑽進侍郎府後的林子就消失在碧綠的枝葉間,再難覓蹤。

圓圓擡頭看了眼李青琅,敏銳地察覺他心情不好,于是低頭用腦袋蹭了蹭他以示安慰。

李青琅竟全然不察,盯着林子放空了神色,眼角有一絲落寞。

他對碧鈴當真是知之甚少,他和碧鈴的關系全始于碧鈴的步步靠近,而他卻難以走近碧鈴,楓鈴館南閣的門只在碧鈴想開時才能推開,碧鈴若不想,李青琅也只能被他溫和的三言兩語拒在門外,比如裏間的屏風,比如今晚的補覺好眠。

如果不是那笨鳥送錯了信,也許自己仍然欣喜着昨晚的甜蜜,期待着明日的來臨。

但更讓李青琅挫敗的是,他對碧鈴的隐瞞和保留絲毫不覺得意外。

他一直都不覺得碧鈴是毫無保留地喜歡他,和自己尚不濃烈但誠摯澄澈的好感相比,碧鈴的喜歡就像是埋在霧裏的月光,碧鈴告訴李青琅那光來自月亮,于是追尋月亮的李青琅就只好相信那真的是月亮。

他很想搖着碧鈴的肩膀懇求一句實話,如果真的是喜歡,那自己就繼續回以喜歡,但如果是旁的什麽居心,那自己就應允他,之後別再打擾。

可是李青琅又想起昨晚碧鈴在雷聲中捏緊自己衣領的手,他潮濕的氣息和埋在自己脖頸間的臉,他瞪自己的眼波,他吃醋時的語氣……好像能從細節裏找到蛛絲馬跡的喜歡,雖然不成片,但是有痕跡。

他突然又舍不得。

暴雨之後的天像洗過一樣幹淨,夜色籠得徹底,星星亮眼月色清明,這樣的天好像沒有秘密,一切都一目了然幹幹淨淨。

楓鈴館的華燈卻混濁地亮着,南閣那一側的雲梯已經升了上去,臨街的大窗緊閉,李青琅擡頭看了看,燈燭映亮了南閣,現在不過戌時,正是熱鬧的時候,不光是楓鈴館,珍馐閣、寶玉樓還有紅花坊都是人聲喧嘩、人影絡繹之時。

無論怎麽看,都不是補覺的時候,可自己卻絲毫沒有懷疑過他随口扯來的借口。

李青琅本想從楓鈴館正門進,卻餘光瞥見北閣的雲梯還在地面上安穩落着,雲梯旁有一紅衣女子,正是早上跟在楓泉身邊的侍女。

李青琅擡步上前,拱手禮問:“姑娘,可否借北閣雲梯一用。”

紅衣女子名為靈泉,也是黃泉部的人,靈泉見是李青琅,有些意外,她本在此等候一個時辰前進宮的楓泉大人回來,卻不想等來李青琅這個不速之客。

今晚碧鈴公子那邊有客,那殷本謙早就上去了,眼前的李青琅面色含怒,雖說這是他們碧落部的事,但靈泉卻知輕重,至少拖李青琅到楓泉大人回來再說。

幾個思量間,靈泉面色不顯,只回禮道:“将軍可是受邀前來?楓泉花魁暫不見客,将軍可在此稍作等候。”

“我不找她,我找碧鈴,只借你們北閣的雲梯一用,如果不行我就從主樓進。”

主樓的侍應沒有被特意囑咐今日不能放李青琅上去,他們只知李青琅是碧鈴花魁的貴客,怕是會直接迎他進門。

這可有些棘手了。

靈泉暗中焦急着,面上仍客氣道:“南閣今日臨時有客,李小将軍只怕要撲空,北閣雲梯只迎北閣之客,小将軍先請回吧,奴家知将軍是碧鈴花魁的貴客,只要碧鈴公子得閑,奴家便向公子禀報将軍來過,屆時再上門邀您。”

李青琅本來就快壓不住火,這下幾乎要被氣笑了,他早上回去後就把碧鈴的青衣好好地洗淨晾曬,換上了自己衣服,現下馬尾高束、耳墜璨然,他一橫眉,少年馭狼将領的氣勢鮮活銳利:“他哪裏是臨時有客,早早把我诓走罷了,而且我也算不得他的什麽貴客。”

李青琅緊逼,靈泉面露難色,心中叫苦不疊。

李青琅又道:“我也不想讓你為難,你們館裏還放着我的狼,我進去瞧瞧我的狼總行吧。”

說完他轉身就向主樓正門走去,靈泉急着攔他,卻說不出個阻撓的由頭來。

“李小将軍?這是怎麽了?”

好在這關鍵時候,楓泉回來了,她的聲音在寬大的兜帽下響起,靈泉猛松口氣。

李青琅轉身道:“楓泉花魁,抱歉驚擾,原本只是想借你北閣雲梯一用,是我想當然了,唐突了,我上去瞧瞧我那狼,先告辭。”

見李青琅僵着臉,靈泉又瘋狂給自己打眼色,楓泉還有什麽不明白,當下便笑着道:“小事而已,誰人不知李小将軍是碧鈴公子最為重視之人,正巧我也要上去,不妨同行,小将軍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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