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宴日開幕

宴日開幕

張又嶙官帽都沒戴正,就被蔡勇桦抓着胳膊往外扯。

倆人急吼吼地上了馬就往郢都城郊趕去。

到了城郊,臧西使臣齊整地站在城外,為首列着四名衣着華麗紗衣的男子,紗衣上以金絲線繡着蟒蛇紋,其中一名男子眼窩深邃,臧西使團的一衆男子中唯有他有配飾,長發成骨辮,靈蛇一般形狀的銀飾繞過發辮,在發尾垂下大顆兇猛的蛇頭,蛇眼是兩顆碩大通透的綠寶石。

這人張又嶙認識,他叫加吉,是臧西的蛇族大臣,專事外交,之前張又嶙迎臧西使臣時,便是他作為總使帶領的臧西使臣隊伍。

果然,加吉見到張又嶙後雙手合十,低頭垂下了綠眸,大拇指的指尖直指眉心再下移點了點自己心窩,這是臧西至高禮。

“張大人,好久不見,上次感謝您的熱情迎送。”

“應該的,加吉大人客氣了。”

張又嶙和蔡勇桦回了至南禮儀,拱手作揖,二人卻管不住自己的目光,忍不住就向蛇族大臣的身後瞥去幾眼。

和齊北的排場不同,臧西使團只有寥寥幾人,蛇族大臣和随使的身後只有兩人,一人身披白袍,白袍上繡着象紋,無言地說明此人隸屬臧西皇室。

另一人乘于象背之上,這不是頭成年象,它還在好奇地用圓潤晶瑩的眼打量着至南的人,象背上平鋪着張巨大的流蘇紅毯,毯子上點綴着琉璃串珠和寶石,象的腦袋上墜了張方巾,方巾的一角正好對着小象的眉心,金子打的流蘇靈動地随着象鼻的擺動閃耀着,象鼻快活甩動的幅度越來越大,而後被象背上的女子制止了。

那女子見至南的官員們打量她,微微一笑後翻身從象背上滑了下來,張又嶙見狀立刻低頭,也拽了拽旁邊的蔡勇桦。

臧西以女子為尊,目不直視是禮數。

四皇女薩莉亞今年三十五歲,身段優雅勝似二八年華,她是臧西女皇看重的繼承人之一,一襲暗色的浮光錦鍛上滿印着象鼻紋,黑發以紅寶石發帶束起後斜放于肩頭垂落,鴿血一樣豔紅的紅寶石點綴在發間、脖頸和腕間,貴氣逼人。

只是張又嶙見那紅寶石,總覺得眼熟似的,明明是異族珠寶,卻好像在哪見過般。

臧西和至南與齊北同樣使用通用語進行交流,但有自己的文字,甚至部分臧西皇室不識至南和齊北文字,所以薩莉亞熟練地使用通用語向至南官員問好時,張又嶙并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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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請擡起頭吧,感謝諸位對于臧西習俗與禮儀的尊重。”

張又嶙低頭時又看到薩莉亞腰間系着一根短笛,骨白色描彩,那便是她的馭象笛吧。

還是我家青琅厲害,不用借助這些東西也能馭狼。

蔡勇桦開始了結巴的寒暄,臧西的皇女卻打斷了他,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行了一禮,撫心點肩觸頭,滿含歉意道:“諸位受驚,晟城一事是我們臧西的問題,我這小象趁我下來向至南百姓讨水喝時自己跑遠了,于是我們又去追它,後來竟迷了路,所幸至南百姓熱心,有驚無險。”

臧西的行禮姿勢誇張得有些戲劇化,卻被這女子做得流暢優雅。

“皇女殿下為何自行讨水,如此遠的路途,皇女殿下只帶了這些人,至南惶恐,皇女在路途被怠慢,也是我們至南之過。”

張又嶙皺了皺眉,說出了在場大多數人的疑惑。

從人數上來說,這才六個人,這也太少了,對比齊北浩浩蕩蕩的隊伍,光是擡禮的齊北漢子就有足足數十人。

薩莉亞又行一禮:“實不相瞞,本有寶石箱三乘,麻葉種子、棕榈種子和芭蕉種子各一箱,共計十二人的見禮小隊,只是到了西南時被劫了道,說來也羞愧,臧西此番未攜護衛,那群劫道匪徒是從臧西境內就開始跟蹤我們,到了至南境內才動手。”

“這……”

至南官員一時嘩然。

蔡勇桦道:“那……那我們的……押伴官……”

薩莉亞自然接過了他的話:“感謝至南押伴官相護,只是匪徒動作快,只搶見禮,押伴官和至南将士只顧得上護着我們使臣,見禮小隊就此與我們分開,只怕現在也是兇多吉少,這是臧西的匪人,卻搶了我們給至南的見禮,羞愧羞愧,臧西如此失禮又姍姍來遲,薩莉亞向至南致歉,此番商業合作,臧西會拿出十足的誠意與讓利。”

她這話說得誠懇,且臧西宣揚為人坦蕩誠實慈悲,不能愧于象神,女子治國卻一派大氣,諸國皆知。

和齊北那個說話陰陽怪氣、小心眼、愛找茬的總使宋利相比,臧西的皇女簡直如神女般可親可喜,加上臧西也是二十年來的老合作夥伴了,所以至南前來迎接的官員都笑得愈發真心,急忙就引臧西使團進了館築。

宴日就此定在了明日,張又嶙早早回了府。

“迎臧西可比迎齊北舒服多了,那天跟齊北真的是假惺惺地寒暄了好久,人家臧西有啥說啥,真是舒坦!”

沈氏給張又嶙倒了杯茶,張又嶙灌了口涼茶,覺得稍微涼快了些:“天越來越熱……哎呀你是不知道,臧西這一路真是慘,又是劫道又是迷路,他們本來走的路就比齊北的地形差,都是崎岖山路不說,還正好趕上西南雨季,但他們還明事理,知道那劫道的是自己國的人幹的醜事不能賴咱,我本來還怕這又是什麽哭窮小伎倆,結果人家居然誠懇地提了讓利,倒顯得我小人之心了哈哈!”

張又嶙說完,伸頭在熱鬧的後院裏找李青琅,除了打鬧得狼毛亂飛的三只狼之外空空如也。

“李青琅呢?”

“被他那花魁叫走了。”

“嘿!這小子!”

……

李青琅胡思亂想一通後思緒不寧的,正巧碧鈴遣了小鳥來找他,說之前給他做的幾身衣服已經裁好了,讓他過去試。

這次從鳥屁股後抽出的是白色的信紙,小青鳥和李青琅都暗中松口氣。

“你可別再送錯了啊你。”

雖然這樣有點像是自欺欺人,但是不看總歸是好的,左右碧鈴也不想讓自己知道,再說了,反正也是陛下吩咐碧鈴的事,陛下的命令李青琅也不能左右,幹脆別給自己添堵了。

到了楓鈴館後,李青琅被南閣裏鋪滿的衣服吓了一跳。

“你這是給我裁了多少件啊!”

圓桌上、方桌上,還有坐塌床榻茶桌……甚至碧鈴的梳妝臺上都擺滿了李青琅的新衣服。

“也不多啊,這些只是夏天的,秋冬的還沒做,那些先不着急。”

說不高興那是不可能的,華麗的衣裳裁剪出時興的樣式,布料光滑又柔軟,一看就是昂貴高檔的好料子,只是顏色有些讓李青琅意外。

“怎麽這麽多紅衣裳。”

碧鈴似乎很是滿意,一件件地展開驗收着:“哎呀,青琅小小年紀,天天老氣橫秋的,青黑色你穿得不好看,你那件勁裝我着人洗完後都想給你丢掉了,紅色好看,配你的紅寶石耳墜子,多英俊鮮活啊。”

“我小小年紀?我……我确實還未行及冠禮,那碧鈴又多大,還說我小小年紀。”

碧鈴悶了半晌,道:“……我約莫,比你大個三四歲吧。”

李青琅卻是撇了撇嘴:“那你說我小小年紀,這話說得你跟三十了似的……啊!!”

碧鈴正拎着那件海棠紅底,暗金線繡冰瓷紋鑲邊的交領織錦外袍往李青琅身上比劃,聽見李青琅這話無比順手地狠揪了他的耳朵。

“我喜歡這件,你把這套試給我看看,身上這件麻麻賴賴的給我丢了。”

李青琅正嘟囔着這件“麻麻賴賴”是邊境能買到最好的料子了,被碧鈴推進內室裏換衣服去了。

冰透透的錦鍛料子,輕飄飄又涼冰冰,穿在身上都不生熱,李青琅一邊感慨好涼快一邊嘚瑟地擡手抖着袖子說好輕,碧鈴笑罵他沒見過世面,眼眸卻實打實地被眼前的李青琅點亮了。

好看。

少年将軍鮮衣怒……狼,配上高馬尾和鴿血紅寶石耳墜,垂着青黑色玉石耳扣和長長的流蘇,李青琅鮮活又亮眼,像外頭初夏時的太陽,熾熱又亮眼,但又不似盛夏炎熱到讓人生厭。

碧鈴正欣賞着,眼眸中劃過驚豔,于是喚來人又吩咐再做幾身藍衣裳,李青琅沒有拒絕,點了點頭:“藍衣裳可以,碧鈴愛穿綠衣服,我穿藍色才好配你,這海棠紅啊緋色啊還有石榴似的那件衣服……好看是好看,但是跟碧鈴站一起,紅配綠,賽狗屁……”

碧鈴感覺額角的青筋蹦了蹦,拍着李青琅的俊臉把他打發走了。

“我讓你穿啥你就穿啥,再說那有的沒的就不給你裁衣裳了。”

……所以後來李青琅抱着老大一堆疊好紮好的新衣服回了侍郎府,說是碧鈴給他做的,沈氏疑惑了好一會。

不都是男人給自己喜歡的伶伎花魁買好看的首飾和衣服嗎,怎麽到李青琅這還反了呢。

不過這些衣服确實不錯,料子好樣式又新,剪裁還得體,沈氏眼裏都是笑意,愛不釋手地摸着,直誇花魁的品味确實不錯,只那一套銀紅色的紗衣配月白色的中衣,那月輝般的玉白色從銀紅色的紗裏一透出來,銀紅色的浮豔被壓了,留下脆生生的桃粉色,再配着月白,既風流迷人又不顯得女氣,青琅的氣質又些耿直,帥氣歸帥氣,又太周正了,穿一身青黑色衣裳,叫人覺得他英氣逼人但難以接近。

說白了就是一看就是個邊境将士,沒什麽人間煙火味,但碧鈴為他裁的這些個衣服,像公子哥的行頭,這衣服一穿,只怕招人得很。

誇得張又嶙也心癢癢的,趁李青琅去沐浴,他非要試試。

“你仔細再把人家花魁送給青琅的衣服撐壞了!青琅知道了定要跟你急。”

“我哪有那麽胖!我看看怎麽個銀紅月白法。”

确實,被那紗衣一透,挑人的月白色都襯得好看鮮亮了,只是李青琅雖比張又嶙個高,身上卻只是薄肌,而張又嶙可是實打實吃出來的橫肉,圓圓的肚子挺在前面,李青琅的這兩件衣服他連衣襟都合不上。

沈氏不忍直視,那紗衣還拖了半截在地上,她心疼這身漂亮衣服,于是幹脆利落地從張又嶙身上扒了下來,然後把他也踹進了浴房,把李青琅吓了一跳,慌得環抱住了自己的胸口。

第二日就是宴日,李青琅在灰色的官服裏頭套了件碧鈴為他做的鼠灰色冰絲中衣,雖然衣領高,但輕透冰涼的布料在官服裏也不生熱,不像上次,官服像個熱罩子,裏面硬生生蒸出一身的汗。

此刻還未開席,齊北先行入席,臧西随後入場,百官起身行禮,四皇女薩莉亞優雅回禮,她身後跟着蛇族大臣加吉和一襲象紋白袍兜帽、蔽身遮臉的神秘人。

李青琅坐在靠近呈祥殿門口的位置,離陛下的主位越遠,官位越低,李青琅一直未襲爵的事朝中之人都知道,李青琅自己也很自然地入席就坐,他左手邊還是上次見日時同他站在一起的吏部官員,他也是新入朝為官不久,和李青琅交頭接耳,壓低了聲音非常小心地問他宮裏暖場的舞蹈和楓鈴館的伶人們哪個跳得更好看。

他問完後假裝無事發生般,正了身子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低頭喝茶。

李青琅都不知道該說他膽大還是膽小了,他轉了轉眼睛,偷笑了一下,然後面上故作思考狀,沖吏部小官勾了勾手指,那人便立刻八卦地湊了耳朵上來。

“可是我就只看過花魁跳舞,沒看過其他人的舞姿。”

吏部小官聽完後嘴角抽了抽,看見李青琅那難掩得意的嘚瑟勁,沖他翻了個白眼。

有什麽好炫耀的,“切。”

二人交頭接耳間,白衣兜帽人終于在上首官員中放棄了用目光挨個的搜尋,正要跟着薩莉亞皇女入座,卻在轉身時發現殿門口的低微之位,末席之上,正坐着他一進殿就正尋找的人,那人一襲灰撲撲的官服,只繡有樸素的紋路,和旁邊的另一個小官笑談着。

象紋披風寬大的袖袍下,白衣人捏緊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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