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紅寶驚變

紅寶驚變

宴日的正席結束,礽帝離席,而後李青琅敏銳地發現周圍的氛圍有些改變了。

周圍人都在自以為隐晦地打量着自己,卻又在李青琅迎着那些打量回望時再次收回視線。

正席剛一結束,張又嶙就被蔡勇桦拉着準備借故離開,但臧西的蛇族大臣和齊北的宋利幾乎是同時湊到了他跟前攔住了張又嶙的去路。

他是李青琅在朝中為數不多的親近之人,除了這一點,張又嶙想不到那些使臣放着幾位丞相大人和吏部總書不管,卻跑來攔住自己的理由。

李青琅倒是順利脫了身,他在隐晦的視線中如芒在背、疑惑重重,反正離門口也近,偷摸就溜走了。

剛出呈祥殿,外頭的空氣比裏面渾濁的氛圍要清甜,李青琅狠狠吸了一大口。剛走出宮門,他一打眼就看到郢都館築的官員,整齊的兩列馬車正在皇城外等待兩國使臣,準備将他們接回館築,齊北的總使還在裏面和張又嶙攀談,臧西的蛇族大臣也沒有錯過這個熱鬧。

但臧西的皇女和她的近臣卻在礽帝離場後不久就起身離席,此刻卻站在宮門口,仍未上車。

李青琅也不好裝作沒看見,随着自己越走越近,和他們問好的腹稿也快要打好。

臧西皇女薩莉亞和她身旁的那位近臣卻像正在等他一般,見來人是他居然立刻迎了上來。

薩莉亞的眼神直白,直直地看進李青琅青黑色的眼睛,她的年紀約莫四十上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神情竟有種懷念與搜尋之意,視線不斷在李青琅臉上逡巡着,最後定格在他戴着的紅寶石耳墜上。

“李小将軍準備去哪,我們或可同行。”

李青琅剛編好的自我介紹和向二人問好寒暄的別扭腹稿卡在嗓子中,此二人初來乍到,為何知道自己是李青琅,又何以語氣如此熟稔。

他的眼神也停留在薩莉亞的發飾上,怔愣了一瞬後道:“多謝殿下,但是侍郎府不遠,多謝二位的美意。”

他微微拱手,本打算轉身離去,卻在腳步輕移、視線停留時看到了薩莉亞頭上的紅寶石發帶的材質。

黑色的綢緞,有暗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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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已經送給碧鈴的那條母親的遺物很相似。

李青琅于是停住了腳步。

“皇女殿下……抱歉,這個問題可能有些唐突,殿下的這條紅寶石發帶是臧西皇室的裝束嗎?”

薩莉亞聞言,眼中卻沒有閃過任何驚訝的神色,她無比平靜地回望着李青琅略帶疑惑和試探的神色。

“是的,而且這不是普通的紅寶石,這種色級的紅寶石和特有的臧西切割方法可使鴿血紅寶更加濃郁和鮮豔,甚至在陽光下,可以在地上映射出藍色的光。”

李青琅回望薩莉亞的眼睛,愣愣地聽着。

薩莉亞身旁的象紋白袍男子突然出了聲,他的聲音不似裝束般神秘低沉,溫和的男聲從兜帽下傳出,接着薩莉亞的話對李青琅說道:

“正是因為這種珍貴的特性,這種紅寶石在臧西只有薩莉亞殿下可用,女皇陛下在薩莉亞殿下出生時将這種紅寶石賜予她,後來薩莉亞殿下将這種紅寶石用臧西語命名為祈納斯維,意為餘燼。”

餘燼……

李青琅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若有所思地向二人告別,轉身離去。

宴日從上午開始,正席在午後結束,此刻還未到日哺之時,從皇城出來,正對的就是中南大街,沿着中南大街步行不到一刻鐘便能走到楓鈴館。

李青琅走到楓鈴館樓下,門口的侍應直接迎了他進去,到了南閣前,青衣侍女正要推門進去,偏頭卻看到李青琅,禮貌地沖他行禮。

“碧鈴公子午睡正該起了,既然李小将軍來了,便勞煩李小将軍去叫公子吧,奴退下了。”

李青琅點點頭,而後推門而入。

南閣還是昏暗陰涼得一如既往,窗戶掩着,冰鑒大開,屏風隔斷後的床榻上,碧鈴沉睡着,蹬掉了半床被子。

李青琅只是站到了窗邊,輕輕将窗戶開了一條縫,于是一線陽光刺了進來。

李青琅摘了他耳垂上的紅寶石耳墜,那耳墜因為日日佩戴很少摘下,反而不似那枚發帶,時常被放在手中懷念端詳。

耳墜只有單顆,卻足夠大,邊緣細碎切割,但正面卻保留了一大面的光滑,觸手生涼,耳墜的背面開窗镂空,沒有底托遮擋,這顆拇指長、兩指寬的碩大寶石被李青琅輕輕放在那一線陽光下,反光頓時刺回了李青琅的眼。

李青琅穩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偏頭看向了地面映射的光。

他平平地端着紅寶石耳墜,縫裏的一線陽光透過鴿血紅的窗,在地上鋪出一大片碧藍。

……

一線陽光随着時間的推移刺進碧鈴的睡眼,碧鈴眨了眨眼,看見晃眼的陽光,迷糊了一會才意識到午休睡過了頭,現在有些頭暈。

李青琅手裏還抓着紅寶石耳墜對着窗外發呆。

“青琅?來了怎麽不叫我起來。”

“……沒事,多睡會。”

李青琅的聲音有種沉吟了許久後的沙啞,碧鈴皺了皺眉,走近了李青琅,擔心地問道。

“青琅,你怎麽了?”

李青琅搖了搖頭,微微彎腰撈起碧鈴垂落身側的右手,輕輕撸起了他的袖子,紅寶石發帶靜靜地系在他的手腕上。

李青琅解開後取了下來,在碧鈴疑惑的眼神中将紅寶石發帶對準半斜的陽光,現在那一線陽光已經從一側射向了更深的屋內,于是透過發帶上數個鴿血紅寶石後變成碧藍色的陽光零零碎碎地投入了室內的深處。

果然。

碧鈴看着地上的藍光,也有些愣住了,他從未想到一條黑色的碎寶石和多個整塊的鴿血紅寶的發帶能将樸素的陽光映成這種華麗模樣。

但明顯李青琅也是才知曉此事,不然他從将發帶送給自己的那天就會展示給自己看了,而不是現在這種低落的模樣,一副恍惚的神情。

今天是宴日,很顯然是發生了什麽。

“青琅?”

李青琅聽見碧鈴柔下聲線小心地喚自己的姓名,鼻子莫名發酸,不知從何而來的委屈讓他一把拉過碧鈴牢牢鎖進了懷裏,在緊貼的軀體中找到些許安全感。

碧鈴比他稍矮,李青琅含胸低頭,将臉埋進了碧鈴搭在肩頭的青絲中,傳出悶悶的聲音:

“我只有這個了……為什麽……”

好像攀附着離港前最後的碼頭,李青琅收緊了抱緊碧鈴的雙臂,碧鈴在肩頭的濕意中遲疑地回抱着李青琅,李青琅感受背後碧鈴雙臂的力道,終于有些安心般地哭出聲來。

碧鈴只覺得心像泡在水裏一般,酸脹酸脹的。

……

等李青琅冷靜下來,碧鈴那一側肩頭的天青色布料都暈出了一片水色。

碧鈴沒有追問,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肩頭,然後笑着對李青琅說:“除了姑娘家,看來我們青琅也是水做的呢。”

李青琅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尴尬地笑了笑,眼圈還是紅紅的,在茶桌旁坐了下來,喝了杯涼茶。

“說說吧,怎麽回事,怎麽好好地鑒起寶來了。”

于是李青琅一五一十地對碧鈴說了今天薩莉亞和那白袍人對他說的話。

“先是在殿上,因為軍象的事,臧西齊北互咬,但是臧西的薩莉亞殿下既坦蕩又氣足,叫人無從駁斥,本來到這我都沒怎麽在意,結果後來突然又提到狼了,說至南打壓式微狼神,這話我不知從何聽起,但其實我自己隐約也知道陛下不重用我,我很少回京,身上也沒有職務,你們都叫我李小将軍,但我沒有襲爵,‘遣狼神将’的封號,我也沒有承襲下來。”

李青琅傾訴一般,說得又快又急,他只顧着自己說,卻沒有注意到碧鈴的神色變化。

“不過這些我其實也不在意啦,我就在邊境給楊家幫幫忙也不錯,沒有襲爵說明沒有戰争,自然不需要馭狼将軍,只是那薩莉亞……她似乎知道我這耳墜似的,與其說是解答我對她佩戴的紅寶石的疑問,她倒更像在暗示我什麽。”

“暗示?”

“嗯,她并不意外我失禮莫名的提問,這個映日藍光也是她和那白衣人教我的,而且她居然認識我,她不過昨日才到郢都,我此前從未見過……她……”

此前真的……從未見過她嗎。

那白衣人已經将話說得夠清楚了,這種鴿血紅寶是獨賜予薩莉亞殿下的寶物,臧西只有她才有,也就是說,這東西并不是來自自己的母親,而是……來自于薩莉亞殿下?

李青琅兀自陷入沉思,眉頭緊鎖。

因為缺失了十年的記憶,李青琅連姓名年歲都是來自于他人的告知,他身上帶着母親的信,還有這些寶石,于是自然而然認為這些紅寶石也是母親的遺物。

但現在看來,這不僅不是母親的東西,甚至都不是至南的東西,而且無論從薩莉亞在皇城外等待自己、那白袍人入席時看自己的眼神,還是他們二人今日的暗示來看——

他們認識自己,他們能解答那十年的空白,他們甚至暗示到這個地步,也許就是在等待自己去詢問!

李青琅猛地站了起來。

和齊北明顯的外交目的不同,臧西來得突然,還很沒必要,只是前來澄清齊北潑的髒水、維護至臧貿易,那位蛇族大臣來就夠了,四皇女薩莉亞根本就沒有必要前來。

難道她……就是為了自己而來的嗎。

紅寶石發帶還未系回碧鈴的腕間,李青琅對上他疑惑的眼神,簡單地解釋了自己的猜想,然後道:

“抱歉碧鈴,這發帶我先一用,之後會還你的。”

沒有等碧鈴回答,李青琅在碧鈴複雜的神色中拿着發帶就急着跑出了南閣,往臧西的使臣館築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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