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告別
第25章 告別
洗手池裏落了滿池的血,紅的有些吓人。
蘇白擡手擰開水龍頭,看着水流漸漸讓它又恢複了之前的白色,有些失神。
擡頭,鏡子映出的人一臉慘白,就像是被人吸去了精血,難看的很。
“你不是答應我不會讓她受到傷害嗎?你在騙我?”她看着自己。
和自己有張一樣臉的人變了神色,嘴角彎着,聲音也沒有她的沉穩,略微帶了點點輕浮。
她說:“我是答應了你,可怎麽辦啊族長,我眼下又有些後悔了。”話語裏有些輕蔑。
看她張開五指在那兒瞧着指尖,神色認真的好像要瞧出一朵花兒來。
沒有過分的争執,只是雙眼平靜的看着她,輕聲重複,“你答應了我的。”
鏡中人神色一滞,一雙犀利的眼眸射來,直直望進蘇白的眼底。
這實時的示弱還真會拿捏人呢。
手撐在洗手臺前,朝鏡子靠近了些,她的話語也帶上了嘲諷,“你也只有爛命一條,為什麽還要管別人死活?”
她就是見不得這人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天天都在為別人算計,一點也不為自己。
當初也是腦子抽了才答應這麽件破差事,真是煩人。
“為什麽不管?難道眼睜睜看着她死?”蘇白反問她,低頭看到落在手背上的血點,“我能做的也只是救她。”
生與死往往只在一線之間,那條線繃得很緊,用力到稍微再加一點勁兒,就能斷掉。
他們總是能将死輕輕松松挂在嘴上,高談闊論死後該如何如何,可真到将死之際,卻又想以悔過來換取多活些時日。
哪來這麽便宜的事。
鏡中人看着面前身形消瘦的人,心裏閃過一絲憐憫,不在意的揮揮手,随意給出承諾。
“算了算了,索性也等不了多久,放過她就是了。”
蘇白眼裏帶上笑意,認真的道了聲謝。
身後響了敲門聲,蘇白眼神一晃看着水池裏還在流動的水,鏡子裏的自己一臉慘白,像被人吸了血。
拉開門看着站在外面的人正帶着一臉憂愁,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族長,你沒事吧?”她問。
甩着手上的水珠扯了張紙仔細擦着,坐到椅子上擡頭望她,“沒事啊,可你看起來比我有事多了?怎麽,是公務安排多了嗎?”
谛瀾搖頭,目光落在她臉上,“族長,你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真的沒事嗎?”
臉上笑容一滞,随後如無其事般拿起桌上的文件夾翻看,“真沒事。”
似是想到什麽,谛瀾眯上了眼,繞到她左邊,“族長你是不是又忘記喝藥了?”
“怎麽可能沒喝。”直視谛瀾往來的眼睛,如果裏面沒有心虛的話,她倒是可能會相信。
“族長。”她喊得很無奈,“要是被長老他們知道您舊傷複發又不喝藥,又不知道得念叨您多長時間呢。”
蘇白放下手裏文件,說的很誠懇,“我真的喝了。”她心虛倒不是為了這事。
谛瀾揮揮手不再聽她說,把桌上閱好的文件抱進懷裏,“好了,等會兒阿灰來送藥,得讓她看着你喝完才行。”
靠在椅子裏翻着手裏的文件,無奈的搖了搖頭,她真沒騙人,每次的藥都喝完了,可人家不信啊。
看來在谛瀾這兒,她的信任值堪憂啊。
外面吹了陣大風,弄的朝外開的玻璃噼啪作響,要是這風再大些,恐怕得給她臉吹爛了喏。
路上車開的又快又穩,司機師傅抄了近道,節省一半的時間把人送到了醫院。
忍着快吐了的嗓子趕緊下車,留着蔡佑山在那兒付錢。
車外的空氣是新鮮的,深深吸了幾大口,崔北衾問着身邊兩位一臉菜色的人,“你倆還好吧?要不先休息休息?”
惡心的感覺終于壓了下去,海樓啞着嗓子說:“先去看看人怎麽樣了。”
他們飯都吃一半了,還在那兒念叨她們怎麽還沒來,剛想讓崔北衾問問怎麽回事,就接到電話說人出車禍了,立馬趕了過來。
幸好飯才吃了一半,不然吃的飽了得吐車上,還得加四百塊錢。
幾人上了電梯,蔡佑山站在門邊,身後三人靠在轎廂壁上。
手挨着冰冷的扶手,崔北衾看了眼向上的層數,“等會兒你們先去看越姐,我去瞅瞅扶音怎麽樣了。”
安順仰頭看她,手學着她的模樣撐在身後,問道:“需要我陪着你嗎?”
崔北衾伸手捏了捏安順的鼻頭,笑了笑說:“不用,越姐傷的要重一些,你們先去看她,我瞧了扶音的狀況就來。”
看着合上的電梯門,蔡佑山和安順先去病房瞧人,海樓問到醫生辦公室位置,找了過去。
離開時差點和外面想要進來的人撞上,兩人各自退了步,避免這場事故。
海樓沖她笑了下,那人也禮貌的回了下。
屋內,蔡佑山和安順站在床邊跟默哀似的,海樓靠在牆邊,望向風灌進來的地方。
走廊盡頭的窗戶只開了一小條縫,鑽進來的風落在她手邊,涼了指骨。
這個時候,她想要抽一支煙。
“怎麽不進去看看?”
從那邊病房過來的崔北衾看着站在門邊望窗的人,發絲随着風飄動,還有失落的眼神,清冷的像個谪仙。
和她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同。
扭頭望着說話的人,能這麽快過來說明那邊情況不嚴重。
“人醒着?”海樓沒回答反倒是問了她一個問題。
崔北衾也沒進去,靠在椅背上伸長了腿,“嗯,醒了,有點輕微腦震蕩,別的倒沒什麽。”
海樓睨了她一眼,眼裏含着憤憤的情緒,讓人瞧了會覺得奇怪。
無來由的她為什麽要憤怒,或者說,她又在替誰憤怒。
“你們組成這個小隊,有多久了?”
悶在嗓子的氣終于呼了出去,海樓換了只腿靠在牆上。
崔北衾垂眸望了眼自己搖擺的雙腿,換了個姿勢,左腿搭上右腿。
手揣在兜裏抖了下肩膀,回道:“我記得好像是扶音最先入隊,算算時間應該有五年零七個月,然後是安順和蔡佑山整整四年,最後是我三年零五個月。”她看向海樓,“如果你要問整個隊伍在一起多久,那麽是三年零五個月。”
屋裏兩人也換了動作,一個坐上了椅子,一個坐對面床上。
“那這麽說,你和她認識最短咯。”
“嗯哼。”
以為她會再問些什麽,可這句話後,她就棄了話頭,轉道望着窗外。
順着她望的方向看去,除了黑漆漆的天,還有一扇模糊不清的玻璃,什麽出彩的東西都沒有。
“你在想什麽?”崔北衾問她。
她承認海樓遠比看起來的強,至少在夢陣裏是這樣,雖然她老是表現的很一副開朗的樣子,可眼底透露的全是哀傷。
到底是經歷了什麽,才把愛與痛融進了一個身體。
海樓看過來的眼神有些複雜,複雜到崔北衾大腦有些轉不過來。
她輕輕說了句,“我在想,告別應該是什麽樣子?”
嗯?崔北衾疑惑的睜大雙眼,收回腿老實的坐在椅子上,努力思考海樓抛給她的這個問題。
“不就是揮揮手,說聲再見嗎?難道還有別的樣子?難不成還要一把鼻涕一把淚啊,那多埋汰。”
是啊,為什麽離別就一定要哭泣呢,揮揮手說聲再見不是很好嗎。
人生不過三萬六千天,倘若能坦然一點,又為什麽要給自己找不痛快呢。
“你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蠢頓。”
“......”
用什麽來形容她此時的心情呢,那當然是六個點啦,也不知這話究竟是在誇她,還是在損她。
透過門上的玻璃再看了一眼,被阻擋的視線只能看到床上隆起的被子。
崔北衾起身,看到海樓望來的視線,她性子急,就那麽直接問了出來,“你在這兒猶猶豫豫的幹嘛,要進去就進去瞧瞧啊。”
海樓搖搖頭,把門前的位置讓了出來,“雖然沒有骨折,但受的皮外傷有些多,還得住院觀察幾天,我留在這兒也沒用,就先走了。”
她揮揮手,說了聲再見。
“真不進去瞧瞧?”崔北衾再問了一遍,不好,她嗑的糖好像要散。
沒有猶豫她還是搖頭,看了眼屋裏情況,轉身就走。
“唉,你...”
崔北衾縮回伸出的手,看她進了電梯,嘆了口氣,推門進去。
屋裏的人擡頭瞧着進來的崔北衾,有些疑惑為什麽就她一個人。
“海姐姐呢?她還在醫生那兒嗎?”安順站在床邊,伸長脖子想望她身後,可只有崔北衾一個人。
“她走了。”崔北衾說。
床上的人臉上這裏一塊那裏一塊小小的紗布,主要集中在右臉。
手和腿纏滿了繃帶,真是有夠慘不忍睹的,而且還都在右邊。
點滴快要落到盡頭,擡手按下床頭鈴,聽見安順問她,“北衾姐,為什麽海姐姐不進來看老大呢?她們不是很好的朋友嗎?”
崔北衾坐到床尾,看着站在對面的安順,“你從什麽地方看出來她們是很好的朋友?”
聽着兩人對話,蔡佑山也投來了他的目光。
“難道不是嗎?我看海姐姐很關心老大安慰的,這次行動她總是在有意無意的護着老大,這難道不算好朋友嗎?”
崔北衾朝蔡佑山看了眼,和他望來的目光撞上,讀懂彼此眼裏含的意味。
原來在她這裏,好朋友是應該相互關心的。
她笑了笑,揉了把小孩兒的臉,“你說的沒錯,她們就是很好的朋友。”
有人推門,是護士來換水了。
看着那水一滴一滴落下,崔北衾有些失神,外面又灌了一陣風進來,冷的她清醒了眼眸,搓起了手。
寧昭冬天多雨,剛坐上車雨就落了下來。
噼裏啪啦打在車窗上,模糊往前的視線。
司機師傅透過後視鏡問海樓,“小姐,您去哪兒啊?”
“師傅,去春北路十三號。”
“好嘞。”
師傅打了轉向燈,等着時機并入左道。
有了目标路途就不會迷茫。
海樓看着窗外的雨,模糊了視線,也模糊了外面的風景。
寧昭是一座美麗的城市。
繁華街景。車水馬龍。萬家燈火。
不是一個好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