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無妄
第37章 無妄
行動當天,言書越瞧着和自己對坐的幾人,抱胸坐在沙發裏,冷上一張臉。
對面,安順、崔北衾和蔡佑山像三大護法一樣,圍在顧扶音身邊,中間被護着的人有些無奈,尴尬的推了推眼鏡。
“越隊,北衾的意思是...”
言書越擡手制止她的話,目光轉了個向,落在崔北衾身上。
“你把你剛才問的問題再問一遍。”
她的聲音沉靜的像秋水,明明沒有泛起任何漣漪,卻就是讓人心裏莫名一顫。
崔北衾咽了下嗓子,扭頭看着蔡佑山,這家夥可好,絲毫沒點那啥數,直接撇過頭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
靠,早知道就不幫他了。
在心裏不知道罵了蔡佑山多少遍,還是擺出了一張笑臉,回答言書越的問題。
“我的問題就是想問問,您和海樓姐現在是什麽關系?”
話說到最後溜得很快,就像是燙嘴一樣,一轱辘就滾了過去。
言書越面無表情的看着崔北衾,搭在腿上的手指交錯點着,一雙眼裏沒有別的情緒。
崔北衾心裏咯噔一下,意識到自己剛才好像說的話确實讓人聽不清楚,打算又說一遍。
“就是想問問您和海樓姐...”
“現在是朋友關系。”
話吐了一半的嘴還張着,她睜着兩只眼有些懵的看着言書越,顧扶音瞥了眼,伸手替她把嘴合上。
她的回答裏有個關鍵詞,不是朋友關系,而是現在。
它是個含有時間範圍的詞,它的出現意味着給這段關系加上了時間限制,或許它會成為過去,或許會成為将來,讓這段關系最後的走向變得模糊,它沒有一下就給這段關系定性,反而是給了無限的可能。
聽起來讓人有些難以言表。
安順扭頭看着自己身邊的大人,學着他們的樣子給了一個愁腸百結的表情,同樣嘆着聲。
言書越也跟着嘆氣,目光掃了一圈又一圈,最後直接攤牌,問他們:“你們到底想表達個什麽意思?”
這次蔡佑山沒有裝鹌鹑,揚起藏在沙發後的腦袋,舉着手說了句。
“越姐你這話說的好渣啊。”
言書越:“-_-”
崔北衾笑着扭頭看他,送給他一個豎起的大拇指,沒想到啊,這家夥說話什麽時候這麽勇了,佩服啊。
這話愣是給言書越整笑了,她手指撓了撓眉毛,視線落在蔡佑山身上。
“我想聽聽你是怎麽得出我很渣的這個結論的。”特殊的幾個字被她說的咬牙切齒。
蔡佑山聽出她話裏的不開心,抿着唇有些害怕的聳聳肩,求助的看向崔北衾,卻被她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扭過頭去,一個眼神也沒給。
嗚嗚,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巴掌落在頭頂上抓了抓,長起來的頭發尖尖有些刺撓。
他嗫嚅着嘴半天沒能憋出一個屁,言書越就這麽望着他,什麽也沒說。
蔡佑山心下一狠,早死晚死都得死,痛痛快快一點才是大丈夫。
“我就是覺的越姐你給這段關系加上個現在這樣的描述詞,讓人覺得你對你們倆之間的關系不那麽看重,有點三心二意。”
言書越換了只腳翹着,手肘落在扶手上,微微斜了身子。
“你不曉得事情的始末,就開始要評頭論足了?”
還是之前的語氣,可這次聽來,隐隐藏有生氣的意味。
蔡佑山縮了縮脖子,手抓在沙發上,指甲落在布面上劃出些聲響。
他垂下頭,意識到了自己的錯。
正所謂未知全貌不予置評,道理如此簡單,本就不需要人再三提及。
連事情的始末都不知道,又怎麽給得出客觀的評價呢。
全是些自以為客觀意見的主觀看法。
“越姐,對不起,下次不會在這麽亂說話呢。”
聽到他的道歉,言書越平淡的點了下頭,想着自己也應該給個解釋,于是把那事說了出來。
“我知道你們在好奇我和海樓的關系,其實就像我說的那樣,我們倆現在是朋友關系。我和她,準确的來說是我,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聽到她的話,顧扶音垂下眼望着自己抖動了一下的指尖,又擡頭看她,問道:“為什麽?”
言書越笑了笑,手肘撐的有些累了,挺直腰背坐正,“朋友到戀人的關系,不僅僅只靠那一句話,有時要付出很多看得見或看不見的努力,才能跨過那道坎順利牽起對方的手,給出一句肯定的回答。”
目光落在了她眼底,顧扶音問:“是什麽改變了你的想法?”
她明明之前還是一副拒絕的态度,為何突然轉變成了這個樣子。
是因為那場意外的車禍嗎?還是...
目光慢慢往下移,落在她那顆跳動的心髒。
是心...變了嗎?
“因為,我有點喜歡上她了。”
對面坐着的人或大或小,臉上都是一副被這話惡心到的表情,什麽時候他們的越隊變得這麽肉麻了,怪不習慣的。
崔·勇者·北衾開口,“越姐你懂什麽是喜歡嗎?”
言書越擡頭看她,反問了一句:“那你懂嗎?”
嘿,看不起誰了。崔北衾張嘴就想說一句,可話湧到嘴邊又被她給咽回去,如此反複好幾次,愣是什麽好聽的話也說不出來,只道了一句。
“喜歡就是喜歡。”
越是想用堆砌的文字來描述一種感覺,就越會感覺到自己詞語的匮乏,就好像什麽詞什麽句都能用,又好像這些都不能用,形容不出來。
就算把喜歡誇得那麽天花亂墜,講得那麽憧憬向往,等落下來才發現說的都是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一點也不契合。
多少人為了形容喜歡絞盡腦汁卻得不到滿意的結果,卻忽視了這個問題究竟問的是什麽。
難道真的是在問什麽是喜歡嗎?
言書越贊同的點了下頭,附和着崔北衾剛才的話,“一個人絞盡腦汁去想那些能說出口的描述性的詞,都是在美化這個本就不需要詞語去點綴的感覺,喜歡就是喜歡,不需要形容。”
喜歡一個人其實很明顯,但愛一個人很難。
如果把喜歡等同于愛,那就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維系彼此之間的關系。
可以喜歡任何人,也可以喜歡任何物事,愛本身是一個有限的東西,要學會愛該愛的人。
掌聲響起的很突兀,所有人都看着正在拍手的安順,小孩睜着眼左右望了望,手上動作慢慢停下,怯生生的迎下衆人的目光。
“雖然我沒能全部聽懂,但是你們說都好棒啊。”
小孩的感嘆惹得衆人哈哈大笑,緊接着也鼓起了掌,安靜的客廳變得嘈雜。
“阿順,你以後有對象了,記得帶回來給我們瞧瞧啊。”
蔡佑山的大嗓門擠在掌聲裏響起,落進安順的耳朵裏,惹得她小臉一紅,小聲嘟囔着:“我才十歲唉。”
顧扶音瞥見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被她摸了下脖子,手指帶着的涼意落在身上,激起一身栗子,聽她說:“有時候,喜歡它就不愛看年齡。”
言書越看了她們兩眼,聽到一陣敲門聲,蔡佑山去開門,剩下的所有人起身朝門口看去。
是海樓,來叫他們出發了。
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在他們小隊已經是舉足輕重的地位了,或許準确來說,僅次于言書越。
言書越揣兜靠在廂壁上,看着數字慢慢降低,瞥了眼身邊人,“饅頭和花卷都安頓好了?”
把敞開的衣裳合上,順着從腳把拉鏈拉到頭,按好扣子扭頭看她,“都交給初斜了,唉,又要遠離我的孩子們呢。”
唇角微微撇了撇,下巴縮進立起的衣領,鼻頭挨上涼涼的拉鏈頭,聲音悶悶的,“那就争取快點完成行動,好回去見你的孩子們。”
目光落在她凍的發紅的耳尖,唇邊笑意愈甚,擡手捋着垂落的發絲到耳後,“一輛車坐不下我們這麽多人,所以另一輛車你們誰來開?”
站前面的人回頭望着海樓,目光落在她攤開的掌心,然後又移動視線看向言書越。
言書越擡頭望回去,扯着嘴角帶動笑容,真是把皮笑肉不笑拿捏到了精髓,“扶音開吧,她車技好。”
崔北衾直接噗嗤一下笑了出來。
“嗯?”顧扶音歪了下頭看她。
空氣中飄過六個省略號,言書越無語的撇了下嘴,“能不能收一收你們腦子裏的東西,我說的是那個意思嗎?”
“那我也沒那個意思啊,越姐。”崔北衾聳了聳肩,話是這麽說可臉上卻帶了笑。
電梯到了地庫,言書越主動提出和海樓一輛車,在衆人的打趣中關上車門。
海樓笑了笑,扭頭看着顧扶音,說:“你們走前面,我在後面跟着,路上注意安全。”
顧扶音點頭,回了聲好。
砰地一聲合上車門,插上鑰匙預熱的同時系好安全帶。
“有什麽事要和我說?”
出電梯時她注意到言書越看了眼手機,雖然不知道是在和誰發了消息,但還是很清楚的感覺到這人變了臉色,心情不太好。
望着前車的後車燈,言書越揣在兜裏的手摸出手機,鼻翼微張深吸了一口氣。
“等一下。”說着,撥通了崔北衾的電話。
“越姐?”
聽着那邊有些疑惑的聲音,言書越說:“有事和你們說,把免提打開。”
崔北衾聽話的按下免提,“好了越姐。”
言書越把手機放在儀表臺上,聲音伴随着電磁傳進那邊人耳朵裏。
“蘇老板來消息說,他們沒準備連接器。”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嘎吱嘎吱的難受極了。
電話那邊傳來蔡佑山暗暗的一聲咒罵,和那車輪攆地的聲音一起,真是難聽加難聽,好難聽啊。
一向好脾氣的人臉上也添上了怒氣,可到最後卻是笑了一下,聽她輕聲說:“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等車子駛出地庫又聽她問:“那邊是怎麽解釋的。”
“是啊越姐,那邊到底是個什麽想法啊?”崔北衾在電話裏那頭也問着同樣的問題。
只聽言書越笑了下,想來是和自己有同樣的情緒,她說:“蘇老板給的消息是,他們說如果實力可以,哪還有必要用這些設備。”
電話那頭傳來争搶聲,過了一會兒有聲音傳來,是蔡佑山。
“越姐,說真的,他們到底是想我們去救人,還是去殺人啊?我們不能被牽着鼻子走啊,萬一到時候出了什麽意外,把屎盆子往我們身上扣,他們倒是能拍拍手一走了之,結果留我們在那兒背鍋。”
車廂裏靜默了一瞬,海樓扭頭看她,問:“他們那邊到底是幾個人在做決定?”
蘇白和她是老朋友了,做事細心,該講的事情她一定會講清楚。
雖然有沒有連接器對入夢不會造成影響,可他們需要關注沉睡者的狀态,不可能為了救命不顧自身安危吧。
既然有所圖謀,為什麽又會做出這樣的安排。
“一個。”言書越聲音清楚地落在所有聽這事的人耳朵裏。
“一個人就敢做這樣的決定,他的權力未免太大了些吧。”顧扶音聲音清晰的傳過來。
海樓跟着前車打了轉向燈并入左轉車道,剛好遇上綠燈,平穩的駛了過去。
手指落在唇邊輕輕按着,言書越看着前車的尾燈,擡了下眼和往後望的安順對上,揚唇笑了笑,讓她坐好。
那邊的手機又回到崔北衾手上,聽她問:“越姐,現在怎麽辦,沒有連接器我們還要入夢嗎?”
問題落下沒有人出聲,都在等着言書越的回答。
副駕的人挪了下身子,身上的沖鋒衣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海樓瞥了一眼專心開車。
“我已經麻煩蘇老板去調查了,現在要做的就是等。”
她的聲音給小隊成員帶來了安撫,眼前要做的必須做的就是等,雖然等待是件很難熬的事,至少現在主動權還掌握在他們手裏,只能等。
“那我們還去那裏嗎?”顧扶音在電話那端問。
“嗯,要去,等蘇老板那邊傳來消息,再決定入不入夢。”
言書越挂斷了電話,把手機握在手裏,聽海樓問她:“為什麽不拒絕這次行動。”
看着後視鏡裏跟在他們身後的車,言書越轉過頭看她,眼裏烙下她的側臉。
幹淨的下颌線,小巧的耳朵,微抿的嘴唇,輕輕翕動的鼻翼,連側臉都是那麽的優越。
“從某種層面上來說,我們都是些普通人,也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話裏的意思那麽明顯,海樓怎麽會聽不出來,一些刻在骨子裏的基因罷了。
太陽慢慢斜了影子,時間也在陰影裏溜走,留給他們的只有駛過的痕跡,和着一兩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