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小家夥的印記
第55章 小家夥的印記
馬上就要到春天了, 但氣溫還是沒有正式回暖,早起晚出的人們都還穿着很厚實,乙骨憂太從非洲回來, 身上只有一件短袖。
宿舍樓層高,走廊風急, 少年不知道在那裏等了多久, 手指被吹得像是冰塊一樣, 輕飄飄搭在她的脖子上面, 讓雪菜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
她有一點害怕,下意識往旁邊躲了兩步, 拍開他的手,擡眸看他。
真的是憂太。
好一會, 她确認了眼前這個家夥是貨真價實的乙骨憂太,不是咒靈和詛咒師假扮的,才放下警惕, 不說話,悶頭往前走。
乙骨憂太跟在她身後,像是一條小尾巴。
雪菜抱緊懷裏的書包, 慢吞吞地上樓, 心裏既高興又迷茫,她好久好久沒有看見憂太了。
在記憶裏,憂太總是一副膽怯卑微的樣子,很容易露出軟弱的表情,不管發生什麽事情,他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朝她道歉。
雖然、雖然他偶爾也會說一些吓唬人的話, 但是她從來都沒有在憂太身上嗅到強大的、讓人恐懼的氣息。
現在那樣的氣息出現了。
不是源自裏香,而是源自他自身的力量。
他沒有表露出任何具備攻擊性的言語, 可是就和五條悟一樣,明明臉上笑眯眯的,語氣也輕松,卻給人一種強得可怕、惹到的話絕對死得很慘的壓迫感。
這個就叫做長大嗎?
長大以後的憂太好可怕,如果可以的話,她不想要憂太長大。
這樣會不會有些自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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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推開門,看見那些被她翻找得有些淩亂的衣服重新整齊地疊放在了衣櫃裏。
床單也換過了,她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還有床上的娃娃們都被收拾起來,乖乖地排排坐。地板和桌子被擦得發亮,看起來沒有一絲灰塵……過去住在這裏的一年,宿舍都是憂太在打掃。
她抿緊嘴巴,看看他,又看看幹幹淨淨、散發出好聞味道的宿舍,慢吞吞移開了放在門上的手,讓他走進來。
少年彎起眼睛笑,像是得到了獎勵一樣輕輕走進來,關上門,把手背到身後,“咔嗒”一聲,反鎖了門。
雪菜沒有聽見他鎖門的動靜,她走到小廚房,拉開書包的拉鏈,剛想把肉丸子放進冰箱,就感覺脖子後面傳來一陣輕輕的呼吸。
她吓了一跳,回頭看過去,憂太無聲無息地貼在了她的背後。
她的手抖了抖,裝着肉丸子的便當盒差點掉在地上,雪菜連忙把它抱緊,有點生氣地看向憂太:“不許吓唬我。”
“對不起。”他道歉的速度還和以前一樣快,只是眼神語氣全部都改變了,看着她,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她吃掉。
“……”雪菜覺得有些不适應,抿抿唇,蹲下來把便當盒塞進冷凍層。
“這是今晚的宵夜嗎?”
乙骨憂太也跟着蹲下來,看了一眼裝便當盒的書包——黑色的,挂着蝙蝠俠的挂件。
日本是會因為‘書包顏色特立獨行’而遭受到霸淩的國度,所以每個人的書包都是刻板印象中的顏色。
偶爾會出現例外的情況,但是那樣的情況少之又少,而且雪菜很珍惜自己的女性朋友,如果是女孩子的書包,她絕對不會就這樣放在地上。
所以是男生給她做的便當。
會是誰呢?
狗卷同學不會背書包,也不會做這樣的宵夜,伏黑惠……那個家夥,不是會用蝙蝠俠挂件的性格,也不會在便當盒上貼傻裏傻氣的笑臉貼。
“我走了之後,雪菜有了會做便當的新朋友嗎?”
她關上冰箱,看了他一眼,像是覺得他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把他推開,不理會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
好可愛。
乙骨憂太彎起眼睛。
離開的時候不肯過來送他,哭着說憂太是騙子,再也不要相信憂太。
可是沒過幾天,在電話裏,她就因為他受的傷而擔心得掉眼淚,說着‘好想憂太’、‘不要憂太受傷’、‘憂太快回來’之類的話。
現在見面了,才又想起來憂太是個擅自離開的騙子這回事嗎?不管怎麽樣都好可愛。
心軟的家夥。
他走過去,低頭哄了她好一會,沒有什麽效果,所以解開了自己襯衣的扣子。
那是一些傷口。
在戰鬥中受的傷,被少年惡意擱置,留下了堪稱猙獰的痕跡,還有一道新的——他自己弄出來的,血肉翻滾,在靠近胸口的位置。
“……”
她果然忘記生氣了,皺着眉看他,用細白的手指撫摸他的皮膚,像是有些擔心,所以小聲喊他的名字。
乙骨憂太垂眸,近乎貪婪地看着她的表情。
好滿足……
雪菜的手指在身體外面滑動,她的咒力在身體裏流轉……
好舒服。
好舒服好舒服好舒服啊……多碰碰我吧。給我更多更多的關注、為了這個,下一次我會帶着更多更多的傷回來……
她在用最大功率治療他。
很快,傷口愈合、疤痕消散,就像是有小只的螞蟻在皮膚上噬咬,本來讓人覺得折磨的癢意,在她的指尖下化作密密麻麻的快.感。
少年發出小聲的喘息,臉頰薄紅,彎下腰傾倒在她懷裏,為了不壓倒她,把手臂撐在兩側是他最後的理智和力氣。
“憂太……?”
雪菜被吓了一跳,滿臉擔心地抱住他,帶着哭腔問道:“是不是很痛?”
“不要再去非洲了好不好?”
她的臉頰蹭着他的下腹,語氣裏全是擔心:“那個地方好可怕……憂太受了好多好多的傷。”
“不痛哦。”不忍心在這個時候騙她,所以把自己的變态盡數坦白。
“雪菜在碰我,好舒服……一點也不痛、哈啊……”
“……”
怎麽會不痛呢?
聽着少年壓抑的喘.息,雪菜覺得憂太一定是在說謊,這讓她更加煩惱了。
——反轉術式可以治愈傷口,但是卻不能消除痛感,那該怎麽辦呢?
她想起了虎杖。
虎杖把她的手指頭含進嘴巴裏面,所以變得沒有這麽痛了。
思考了一會,她捉住他的手腕,試探地、輕輕地舔了一下上面的傷口。
乙骨憂太呼吸一頓,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瞳孔興奮地緊縮起來,叫人聯想起獸類的瞳孔。
少女被這樣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安,她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慢吞吞地松開他,停下來。
少年沉默地盯着她看,讓她的後頸發燙,她想躲,可是在這樣的目光下提不起來半點躲避的力氣,他看着她臉上不安的表情,像是在克制什麽,一動不動。
過了很久,就在雪菜以為危機已經過去的時候,他忽然擡手遮住她的眼睛。
什麽也看不見了。
只能感受到憂太的咒力更多更多地出現在空氣裏。
他的味道。
身體就像是忽然被激活了什麽記憶那樣,過去漫長的時間,她所依賴的人,每個噩夢時候醒來,會用這樣味道安撫她、親吻她的人,經歷過長長的離別以後又忽然回來了。
他長大了一些,可是身上的氣味還是沒有改變,是完完全全的,憂太的味道。
也、也還是和以前一樣奇怪,一樣容易滿足,會因為她舔了一下,就露出那樣喜悅的表情。
是的,喜悅。在長久的黑暗之中,雪菜讀懂了剛剛憂太眼神中‘驚喜’的含義,這讓她一點也不覺得害怕了,心裏面也變得和憂太一樣高興。
她也……後知後覺地體會到憂太回來的驚喜。
“憂太……”
她喊他的名字,聽見小聲的、不清楚的喘息。
“為什麽要捂住我的眼睛呢?”
她小聲地、慢吞吞地說道:“憂太回來,我很高興,我想看你。”
“哈啊……”聽見他問:“真的嗎?雪菜要看這個時候的我嗎?”
他的手腕一直在發抖,語氣裏夾雜着強烈的興奮和期待,有一種‘你敢點頭就立刻給你看’的确信感,這反而讓雪菜感到躊躇。
她猶豫了好一會,順從天性搖搖腦袋:“我、我不看了吧。”
聽見一聲嘆息。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慶幸。
……
憂太洗了好久好久的澡。
明明這麽久才回來一次,為什麽要花這麽多時間鑽在浴室裏面呢?
真可惡。
雪菜有些生氣地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打算僞裝成一株植物,待會對憂太不理也不睬。
被子被撥開。
少年滿身水汽地朝她笑,他穿着輕薄的長袖睡衣,領口寬大,彎腰的時候可以看見他的胸口。
上面很多道傷口在她的治療下已經愈合,可是那一道……她退回他的戒指,他捅自己留下來的那一道傷口,現在依舊還留在那裏,沒有半點消退的痕跡。
怎麽還沒有好呢?
雪菜抿緊唇,盯着那邊多看了幾眼,她沒有辦法想象少年是如何一次一次弄爛自己的傷口,又使用時間類的咒具穩固它,她只是覺得心疼極了。
“抱抱。”
“待會就上來抱你好不好?現在頭發還沒幹,水弄在雪菜身上會不舒服的。”
“哦。”
她露出生氣的表情,推開他,氣鼓鼓地躲進被子裏。
乙骨憂太快速用毛巾擦頭發,心裏想着待會要怎麽哄她,可是當他擦好頭發上床,已經變得困呼呼的少女立刻就鑽進了懷裏。
又忘記自己還在生氣了嗎?
好可愛……
乙骨憂太低下頭,近近地看着她。
好幾個月不見,她的頭發也長長了一些,被可愛的發夾別在一邊,憂太還沒有看見過雪菜這個狀态的劉海,越看越喜歡,只感覺可愛加倍,叫人稍微有些……難以忍耐。
不敢再做更多的事情了。
比起自己的渴求,還是更害怕把她吵醒,所以就這樣安靜地看着她睡覺。
他多希望時間能停留在現在,從這一刻看她,一直看到死去,眼睛放在她的身上,她在懷裏,一秒鐘也不分開。
好幸福……
可是沙發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這麽晚了,是誰會給她打電話呢?
她迷迷糊糊地要睜開眼睛去看,乙骨憂太捂住她的耳朵。
“繼續睡吧。”
他舔她的嘴巴,這像是某種安撫的信號,少女猶豫了幾秒鐘,誠實地順從了困意。
他用咒力封住她的耳朵,那個電話還在響。
過了一會,乙骨憂太走下床,拿起沙發上的手機。
名稱是【惠】。
哈……
在他離開以後,這家夥也終于變成了和“憂太”、“棘”一樣的“惠”了麽。
說不定和她的新頭像一樣,是這家夥拿着她的手機自顧自改的吧——每次提到伏黑惠,雪菜總是露出慫兮兮的害怕表情,在那種狀态下,逼迫她做什麽事情都會被答應的吧。
惡心的家夥。
殺了他。
[不好意思。]
聽見這家夥的聲音會破壞他幸福的心情,所以發消息:
[她很忙,沒時間接電話。]
發完這條信息,乙骨憂太把兩個人的手機關機,然後并排放在了一起。
就像結婚照片一樣,他想,雪菜的手機和他的手機看起來簡直是天生一對,完完全全的幸福般配白頭到老,如果發到網上一定會獲得所有人的祝福。
至于伏黑惠,再怎麽樣也只是一個配角而已,沒記錯的話他用的根本就不是同款手機,哈。
再說了,一個連她睡覺時間都掌握不清楚的家夥……如果這種人成為戀愛對象的話真是糟糕透頂。
他不會讓雪菜這麽可憐的。
雪菜給了他接下來的人生中全部的生命和幸福,他會用一切守護她,不管是戀愛還是結婚,都要嫁給和他一樣的人才行,只有這樣,她才不會被人欺負。
要快點變強。
解決她的煩惱,再變得強大一點,保護她……處理她全部的擔憂,掃清她身邊所有的障礙,然後看着她,永永遠遠,每時每刻,把她裝進眼球裏。
抱着這樣的美夢,在雪菜的味道中睡着了。憂太睡了這段時間以來最幸福的一覺,早上醒來給她做早餐,冰箱裏沒有多少食材,所以把她昨晚帶的肉丸子炖掉了。
出于私心——他并不願意另外一個男人做的便當太久地待在她的冰箱。
雪菜聞着香味醒來,先是跑到浴室洗漱,憂太已經給她準備好了毛巾和牙膏,她仔仔細細刷牙洗臉,然後滿心期待地出來。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吃到憂太的早餐了。
可是肉丸子……
虎杖仔細打包,貼上了可愛的笑臉貼紙,她一路抱在懷裏,哪怕被冰袋冰到手掌也不願意松開一秒鐘的肉丸子,要帶給棘一起分享,說好了下次一起吃的肉丸子……
現在、被放在了憂太專用的炖鍋裏面,咕嚕咕嚕冒着泡泡。
“對不起……”
可是憂太……
在非洲磨煉,滿身都是傷口的憂太,好久好久沒有見面的憂太,在她的面前彎着腰道歉,下垂的狗狗眼滿臉歉疚地看着她,好像又變得以前一樣可憐了。
“冰箱裏沒有食材了,去買的話又來不及,我擔心雪菜餓肚子……所以擅自把雪菜帶回來的便當做掉了,那對雪菜來說很重要嗎?對不起……雪菜在生我的氣嗎?”
“……”
少女被他這番話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呆呆地站在原地,露出茫然的表情:“有一點生氣。”
“跪下來給你道歉好不好。”
他說跪就跪,道歉的話也是信手拈來,從非洲回來以後,少年不要臉皮的技術愈發精進,雪菜根本沒有辦法招架這種類型的糾纏,沒一會就被迫“承認”自己根本就不生氣了。
“太好了。”
他開心地親吻她的手背,努力回想着自己以前怯懦的表情,接着掀眸看向她,語氣小心翼翼的。
“這個便當是雪菜的朋友給雪菜做的嗎?成為我們早餐的話,他不會生氣吧?”
“……”虎杖會生氣嗎?
雪菜聽不出來茶裏茶氣的發言,反而認真回憶了一下。
虎杖總是乙骨哥乙骨哥十分尊敬地叫他,應該不會為了肉丸子生氣,棘也是……
他和憂太的關系這麽好,也不會為了幾顆肉丸子就和憂太生氣的。
只有她。
她是小氣鬼,只感到遺憾又失落,心裏面還是忍不住生憂太的氣,上次的章魚丸子被五條悟吃掉了,這次的肉丸子又要被憂太吃掉。
好壞。
明明是咒術師,卻不知道填飽自己的肚子,要和她搶食物……壞家夥、貪吃蟲、好可惡……
“唔,剛剛去找家入老師要了兩瓶牛奶,加過糖了,雪菜要喝嗎?”
“……要。”
最後還是把美味的肉丸子裝進了肚子裏面。
雪菜坐在小陽臺的椅子上思考貓生,乙骨憂太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安靜地看她,就這樣過了好久好久,手忽然被牽起來。
“我們去約會好不好?”
“約會?”
“嗯,約會。去游樂園,去海邊、去中華街……去有很多小貓的餐廳。”
“哦。”
和憂太約會。
去了千葉的游樂園,她從來沒有來過這麽大這麽大的游樂園,裏面好多毛絨絨的動物,雪菜好喜歡合影抱抱。
憂太一開始也很開心地用手機幫她拍照,但是後來,他發現很多玩偶服裏面是人類、雄性。
沒有辦法接受,所以悄悄湊過去,告訴她這裏面其實是人類扮演的。
“……”
就像是被戳破了世界上根本沒有聖誕老人那樣,少女露出失落的表情,恹恹地低下頭,手裏的棉花糖也不吃了。
這讓乙骨憂太感到有些愧疚,跟在她的身邊,像是小狗一樣眼神切切地哄,但是自私又卑劣的心髒又根本沒有辦法看着她和玩偶服裏面的男生進行親密接觸……所以也說不出來其他的話。
他是一個無法擁有迪士尼夢的混賬家夥。
但最後還是拍了合影。好可愛,明明很不情願但還是會因為‘想要和雪菜留下紀念’、‘如果來游樂園不合影的話就太遺憾了’這樣的理由而悶悶地把頭靠在他肩膀。
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回去就把頭像換掉……靠在他肩膀上的雪菜,完完全全太般配了,不管是任何人看見,除了祝福以外絕對也說不出來其他種類的言語吧?
這就是身為人類活着的感覺* ……太美好了,這個世界,從小學之後,他又一次體會到。
生命……在他的身體裏撲通撲通地跳動。
“我想裏香了。”
她低着腦袋,手裏捧着他們剛剛打印出來的照片,語氣有些失落:“裏香是咒靈,不可以被照片記下來。”
“嗯……我和裏香有小時候的合照哦。”
“真的嗎?”
“給雪菜看,雪菜不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好。”
……
怎麽感覺雪菜比起自己來說更喜歡裏香呢?
以前午休的時候願意過來抱抱,也是因為想和裏香一起睡覺,就連那個戒指,一開始也是聽見是裏香的遺言,她才願意接受的。
“在哪裏呢?”
她湊過來盯着他的手機看:“裏香在裏面嗎?”
“沒有在裏面。”
想起過去那些記憶,憂太也變得有些惆悵,他輕輕握住雪菜的手,就像是在尋求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鏈接。
“在仙臺的家裏,出意外以後……”被膽怯的他藏進了床底下。
“下次回來,我們一起去找吧?裏香留在世界上的痕跡,雪菜想要嗎?”
仙臺……
憂太也是仙臺的家夥嗎?
雪菜心裏面對仙臺還是存有不好的陰雲,可是她想要找到裏香留下來的痕跡。
“嗯。”所以點點腦袋,也回握他的手:“和憂太一起去。”
少年彎起眼睛,低頭看她,她的發絲被風吹動,輕輕地飄揚起來,澄澈的眼睛看着面前高高的城堡,倒映着絢麗的氣球顏色。
他擡起手,把她被風吹亂的發絲別到耳後,她擡頭看他,眯起眼睛笑出來。
他感到一種純淨,像是花朵般在內心綻放,然後淨化了他的身體。
身體裏的咒力、陰暗嫉妒的心髒,亂七八糟的想法,在這樣的笑容下全部都消失了。
想要守護這樣的笑容。
永永遠遠,付出生命。
他握緊她的手,深刻地感受到她的弱小,骨頭就這樣小小一節,輕易就能捏碎的樣子。
“最近很混亂吧?新年剛過,大人們又回到了工作崗位上,假期結束,咒靈也會随之增多,這一點就算是在國外也一樣。”
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咒具。
“非洲是擁有很多自然資源,也有很多野生動物的地方……等我把那邊清理好,雪菜過來看小動物好不好?有很多很多平時見不到的物種哦。”
“哦。”
他笑起來,繼續給她看自己的禮物。
咒具被做成了項鏈,主體是一顆小小的綠寶石,零零點點的碎鑽鑲嵌在鏈條上面,并不惹眼的款式,很适合日常佩戴。
在看見這枚寶石的第一眼,憂太就想到了雪菜,或許是看他年輕,或許是吃準了他喜歡,寶石販子把這一枚小小的綠寶石喊出了天價。
可以動用武力輕而易舉讓他老實點,但乙骨憂太還是采取了更加正派的方式,他不想讓別人的負面情緒附着在上面。
“這是帶有防禦效果的咒具,大概可以抵擋三次我的全力攻擊,也就是特級以下攻擊無效。不過會有損耗……等我下次回來的時候,會再給雪菜帶新的。”
原本是想晚上送給她的。
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夜晚,裝着整個橫濱夜景的落地窗前,點着熏香的舒适酒店裏面,拿出這樣的禮物,說不定可以換到一個主動的親吻。
但是終究還是十幾歲的少年,從做好這枚咒具的那一刻就開始等待,他已經等了太久太久,急躁的內心已經無法等待下去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看見她收下時候的表情。
“哦。”
她看了看項鏈,沒有給出偶像劇或是漫畫中感動喜悅的反應,只是輕輕把頭發撩起來,等着他給自己戴上。
好乖……
“雪菜喜歡嗎?”
“喜歡。”
“那親我一下好不好?”
她踮起腳,親在他的側臉,看見他笑,于是也跟着笑起來。
約會真好玩。
沒有去很多貓咪的餐廳,他們在游樂園玩得太久,去到橫濱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晚餐的時間。
所以去了中華街。
這裏的店鋪每天開得最早,關得最晚,辛勤勞動之餘又特別有幹勁,熱情地招待着顧客,即使過了飯店,這裏也依舊保持着熱鬧。
雪菜吃到了熱乎乎的玉米蒸餃,炸春卷,水煮肉片和蟹黃小籠包。
她和憂太都不太懂中餐文化,但是從店老板娘的笑容裏,她隐隐約約覺得餃子包子春卷配水煮肉片好像是有些奇怪的選擇。
可是好好吃啊。
比游樂園的餐廳好吃多了。雪菜這樣對比着,也就更加珍惜眼前的食物,等到她慢吞吞地吃完,剩下的菜全部都被憂太吃掉了。
少年不是很能吃辣,但是又不想在她面前再次丢臉,所以悄悄用咒力作弊,面不改色地吃完了一整份水煮肉片——沒有喝水版。
“這個年紀的小夥子喲。”
店老板娘笑着和朋友打趣,雪菜聽得懂所有人類的語言,理解了一會就明白了她們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麽也有些想笑。
乙骨憂太聽不懂中文,也隐隐約約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他看向雪菜:
“雪菜在笑什麽呢?”
“憂太真的不辣嗎?”
“一點也不辣。”
“可是你的嘴巴腫起來了。”
“……欸?有、有嗎?我完全沒有感覺啊。”
完蛋了。
和喜歡的女孩子第一次約會因為想裝帥靠作弊吃掉了一整份超辣肉片,結果嘴巴被辣腫了完全沒有形象可言反而像是香港電影裏面的諧星……這種時候該怎麽辦。
乙骨憂太借助玻璃的反光看了看現在自己的形象,有些狼狽地把衣領豎起來,遮住自己紅腫的嘴巴。
她看了他一會,說:“有一點像棘欸。”
少年抿抿唇,立刻把領子扯了下去。
最後還是在萬能的老板娘那裏買了據說非常解辣的綠豆沙冰,為了快點消腫,乙骨憂太一口氣吃了四份,老板娘笑着在旁邊勸:“好了好了夠了夠了,小女朋友要等急啦!”
“……”
小女朋友什麽的,中國人講話都這麽直接嗎?
乙骨憂太臉頰有些發燙,用紙巾擦擦嘴巴:“阿姨,我的嘴巴還好嗎吧?”
“好着呢,哎喲,郎才女貌,俊得來!要打包幾籠包子當宵夜不?”
“謝謝阿姨……我要。”
“啧,我就說帥小夥一看就是會疼人的,般配的啦~剛剛她好像蠻喜歡吃這個炸春卷的,帶一點回去不?”
“謝謝阿姨,我帶。”
“哎喲,祝你們長長久久哈!飲料也買幾瓶不啦?”
“謝謝阿姨……我、我買。”
阿姨人真好。
乙骨憂太提着大包小包的打包盒從店裏走出來,雪菜看看他,又看看他手裏的袋子。
“憂太要帶回去給他們吃嗎?”
原來憂太是吃過了肉丸子,會好好回報的家夥,她錯怪他了呢。
“……”少年沉默下來。
熊貓狗卷真希,在這種時候完全沒有想過你們真是對不起。
因為提着太多東西不方便,所以先去酒店。
兩個人都還沒有到可以自由入住酒店的年紀,從上到下透露着青澀的、掩藏不住的高中生氣息,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前臺用懷疑的目光看着他們。
咒術師,可以誅殺詛咒師祓除咒靈參與決定整個東京存亡的大戰,但是還不能合法喝酒的神奇生物。
好在為了方便在國外行動,憂太獲得了一些特權,這些身份在日本也适用,他們很順利地進來了。
放好東西,站在大大的落地窗前看了一會橫濱的夜景,然後一起出發去海邊。
看見海,她就想念陀艮了。
她想起來虎杖的話,心裏冒出來很多亂七八糟的計劃,打算等回去以後好好和虎杖商量一下。
他是目前唯一一個能分享計劃的存在。
低下頭,看見海邊有一些沒清理幹淨的垃圾,雪菜把它們撿起來,乙骨憂太愣了一下,也過來一起幫忙,兩個人走來走去,在一大片沙灘上都留下了他們的腳印。
雪菜看着那些腳印,感到心髒暖洋洋的,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發芽,可是沒過多久,漲潮了,他們留在沙子上面的腳印被海水沖走,短短幾次,就變得再也看不見了。
怎麽會這樣……
雪菜呆呆地看着潮水,她想到了京都,她和棘用樹枝寫下來,又被深雪埋沒的名字。
“世界上有沒有一種方法,可以把痕跡留下來呢?”
她蹲下來,有些難過地抓起一把沙子,感受着細沙在手掌中流逝。
“我和憂太的腳印也沒有了……全部都沒有了。”
和棘的一樣,被世界帶走了。
少年站在她的身旁,原本想和她分享自己捉到了小螃蟹的喜悅,聽見這樣的話,楞楞地看向她。
比起雪菜來說,自己實在是一個無趣又平庸,絲毫沒有詩意的家夥,無論如何,他也觀察不到那些腳印,不會說出想叫它們留下來這樣的話。
聽見這樣的話……
心髒變得好軟好軟,有一點想哭。憂太感覺到自己和她的痕跡在被珍惜,他低下頭,看着不斷拍打沙灘的潮水,也意識到剛才他們留下來的痕跡消失了,在這個世界上,永永遠遠地消失了。
有水滴落在水面,像是下雨的前兆。
“憂太……”
她湊過來,擡頭看着他:“你在哭嗎?”
“嗯……”
他抹抹眼睛。怎麽辦,好丢臉,明明已經變強了,明明已經覺得自己擁有一顆咒術師的心髒了,可是還是會這樣沒出息地掉眼淚。
“不管怎麽樣,或許我就是這樣一個軟弱的家夥……會因為腳印被海水沖走這樣的事情掉眼淚,好像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變得堅硬,雪菜會讨厭我嗎?”
“不讨厭憂太。”
她牽起他的手,讓他和自己一起蹲下來。
好久好久,像是想到了什麽,她笑起來。
“棘說,每一天的日落都不一樣。”
海和天連成一條線,紅紅的晚霞、金色的夕陽,和她。
“但是我們每天看見的都是同一個太陽呢,棘說我們是宇宙中的小家夥,太陽在對面,一直一直看着我們,每一次看日落,都會在太陽上面留下我們的印記,屬于小家夥的印記。”
她笑了笑,用雙手捧起臉頰:“我和棘是小家夥,憂太也是小家夥,我們現在一起看太陽,太陽會記得我們的。棘說太陽可以活很久很久,直到好多億好多億年以後,那樣的話,就是永遠永遠了吧?”
那天用樹枝刻下的雪地裏的名字會被永遠的記載下來,或許有一天會去到另外的地方被人看見,今天被海水帶走的腳印也一定留了下來,在宇宙裏,在太陽上,随着粒子飄向別的地方,永遠永遠。
這是來自狗卷棘的,溫柔的謊言。
但也許宇宙可以聽見。
一定會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