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正面交鋒

第7章 正面交鋒

“聞途,你家到了。”

秦徽把車開到溫泉路山明居的車庫,喚了聞途幾聲沒得到回應。

他下車,打開副駕的門,幫聞途解了安全帶。

酒精的作用下,聞途睡得很沉。

他讓聞途靠在自己肩膀,攙着人下車,聞途把額頭抵在他肩頭,身體搖搖欲墜,被秦徽拽牢了才沒摔下去。

上電梯的時候,聞途眼睛費力地睜了一條縫,望着秦徽的側臉,反應了好半天,随後身子往他的方向一傾。

“谌意……”

秦徽動作頓住了,想扶他腰的手懸在空中,半晌都沒落下去。

聞途醉得不清,呼吸很輕也很黏,和他平常矜冷自持的狀态截然相反。

“谌意,你、你還恨我嗎?”

秦徽嘆了一口氣,無奈道:“我不是谌意。”

“我不希望你恨我,又希望你恨我。”聞途低笑一聲,一股苦澀湧上喉頭,他咽不下去,伏在秦徽肩頭難受地咳了幾下,呼吸抖出鼻腔,“咳……很,很奇怪吧……”

秦徽沒再回應,默默攙着他往上走,找到聞途家的門牌號,把他安全送到他媽手上。

和聞途媽媽寒暄幾句後道了別,秦徽轉身離開,指尖拂到自己左肩,聞途剛剛靠過的地方還殘留着餘溫,他那雙藏在鏡片背後的眼睛露出意味不明的情緒。

-

“額,額,額!”

周一清晨,谌意正躺在靠背上閉目養神,聽到辦公室發出的一陣鵝叫,忍住沒接出下半句唐詩。

“啧,幹嘛?”看到齊樂青過來了,他有些不耐煩。

齊樂青湊到他耳邊小心翼翼說:“我捅簍子了。”

谌意心平氣和道:“大驚小怪,誰年輕的時候不捅幾個簍子,說吧,我絕對不罵你。”

“我周六加班用完打印機忘關了,剛剛去打印室一看,地上全是印的廢紙,預估計算,足有一千兩百來張。”

“我他媽……”谌意順起桌上的《刑法一本通》準備砸人,齊樂青敏捷地躲開。

“您說了您不罵人!”

“我沒說我不打人。”

“是打印機出故障了!”

谌意認命似的把書往桌上一摔,重新靠回椅背:“趕緊去收拾幹淨,不要留痕跡,被韓主任知道了我也得跟着一起挨訓,然後去105辦公室報修。”

“好好。”

齊樂青拔腿想跑,被谌意叫住:“等等,我的座機好像也壞了,一起報修一下。”

齊樂青:“OK!”

那個“心心念念”的電話,終于在周一上午九點三十五分打來了。

谌意停下敲鍵盤的手,掃了一眼手機上來電人號碼,是一串陌生的數字。

強烈預感襲來,他心跳漏了一拍,鈴聲響了十來秒,吵得工位對面的哥們開始咂舌他才反應過來,清了清嗓子接下:

“喂。”

對面沒說話,聽筒裏傳來呲呲的電流音,谌意把手機靠在耳側,也不說話。

沉默的五秒鐘內,能聽見對方一深一淺的呼吸。

短暫的僵持後,那再熟悉不過的嗓音從聽筒傳來:“您好谌檢,我是李呈昊涉嫌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案的辯護人,我姓聞。”

谌意:“……”

重逢後的第一句話,口吻疏離,莊嚴得像是什麽聯合國會晤。

谌意不喜歡在工作場代入私人情感,他沒期待聞途在電話裏說一些類似好久不見的開場白,但聞途在明知是他的情況下裝作陌生人,谌意認識到這個事實,心情頃刻間沉到谷底。

想過此人冷漠,沒想過這麽冷漠,他突然覺得等了幾天電話的自己相當可笑,和五年前被甩的傻子沒什麽區別。

谌意捏緊手機邊沿,用更冷漠的語氣回應:“有什麽事。”

對面停頓一秒,緩緩又說:“我在檢察院樓下,想當面和您溝通一下李呈昊這個案子,占用您半小時,您看方便嗎?”

“……”谌意壓低了眉,聲音微啞,“要見面怎麽不提前約,我現在很忙,在電話裏說就行了。”

“抱歉……我有打過,您的直線一直占線,所以才冒昧地撥了您的私人號碼,這裏有些書面的材料想交給您。”

“我的座機出了點問題,材料放案管吧。”

對面立即說:“放在案管的話我怕會拿錯,而且擔心您工作太忙忘記了。”

“我忘性沒那麽大,不放心的話那只有改天再約,或者寄EMS,請不要耽擱我的時間。”

“……”對面噎了片刻,聽筒裏的電流聲再次作祟,他很久沒回應,久到谌意以為他挂斷了。

直到谌意想把手機從耳邊拿下,對面再次傳來潤朗的聲音:“谌意,十分鐘行嗎?十分鐘就好,因為案情有一些争議點,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想法,以及告知我的辯護意見和請求,當面溝通效率會更高。”

谌意眼睫顫動了一下,唇瓣翕張,冷靜回應道:“上來等我。”

聞途上了檢察院二樓,在接待人員的帶領下來到接待室,路過辦公區,忽然在遠處瞥到了工位上的谌意,對方低垂眼睛盯着電腦屏幕,輪廓淩厲的側臉像是凝了一層霜。

只是遠遠看一眼,他心頭震顫,迅速移開了視線。

對方好像和從前沒什麽變化,還是那股韌勁,銳利又張揚的漂亮,五年過去了依舊會精準狙擊到他的靶心。

聞途端坐在會見室的沙發上,随手翻着案卷,又看了看表,已經等了二十分鐘,辦公區一片忙碌,寂靜的會見室像是被遺忘的角落。

聞途臉上沒有愠色,和來時一樣,但他只給這次會見預留了四十分鐘,待會還有別的安排。

他垂着眼睛,糾結着要不要起身去催一下,片刻之後還是放棄了,繼續端坐在座位上看材料。

又過了五分鐘,會見室大門被推開,聞途循聲看去,猝然和門口的谌意對視。

上周的偶遇太倉促,聞途沒來得及仔細看他,一別經年,成為檢察官的男人已經褪去青澀,沉穩了不少。

他身材矯健挺拔,肩寬腰窄,黑色褲管下的腿筆直又修長,藏在制服下的肌肉輪廓恰到好處,上衣齊整塞進褲子,随着站立姿态隐約能看見緊致的腰線。

以及手中一把格格不入的玩具蘿蔔刀。

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清谌意穿檢察制服的樣子,他曾經最向往的淺藍色制服,在谌意身上尤為适配。

視線交彙的那刻,空中似乎迸濺出火花,聞途感覺到耳根發燙。

他極力克制自己的表情,站起來伸出右手,言辭謙恭,像極了普通的工作會面:“谌檢,您好。”

谌意把門帶過來,順手拔了鎖孔裏的鑰匙,斜斜瞥了聞途一眼,眸色暗下去。

他任由聞途的手懸在空中,視線在對方臉上肆意逡巡,随後指節一動,蘿蔔刀咔的一聲回縮。

谌意把聞途臉上每寸皮膚都打量了一遍,細致地看完他每一個微表情,這才慢吞吞伸手,和聞途交握:“您好,聞律師。”

力道很輕,像拂過一片羽毛,谌意握完手便走到沙發上坐下,閑散地翹起二郎腿:“長話短說吧,我趕時間。”

聞途手上還留着皮膚摩挲而過的餘熱,指骨有些僵。

他沒空想別的,快步坐回沙發,直入主題:“關于李呈昊這個案子的意見都在這兒,附帶有一份羁押必要性審查的申請書,我希望能變更強制措施為取保候審。”

谌意一只胳膊肘搭在扶手上,挑眉望着聞途,直截了當:“不可能。”

他精雕細琢的濃顏系五官帶着強烈視覺沖擊力,聞途視線沒敢和他交彙,垂眼看着手中的材料:“因為我認為李呈昊滿足正當防衛。”

谌意說:“聞律師來之前看過案卷嗎,公安和檢察院的意見很明确,李呈昊的行為構成互毆,正當防衛不成立,防衛過當也只是量刑标準,動搖不了故意傷害致死的定性,這種前提下取保是不可能的。”

聞途從容地開口:“我看過案卷,我認為是關賀先實施不法侵害,李呈昊客觀上屬于還擊,主觀上不具有互毆的意圖,檢察院認定為互毆對我方當事人太嚴苛了。”

谌意手中的蘿蔔刀咔擦作響,刀尖猛地彈出來:“您不知道是李呈昊先的動手?”

動手的先後順序往往是判斷防衛性質的關鍵,後動手的一方才可能滿足正當防衛的條件。

聞途說:“是他先動手打人沒錯,但在這之前,關賀騎摩托車撞擊攤位,當時李呈昊和江涵就站在攤位旁邊,不足半米的位置,人身安全已經受到嚴重威脅,要論先後的話,是關賀出格在先。”

谌意翻開手中的案卷,攤在桌上:“看一下67頁,案件主要分為三階段,第一階段關賀撞攤位,李呈昊砸摩托車,這裏犯罪客體以財産權利為主,人身權利為次,前後的結果對等,認定正當防衛也該在這裏結束,第二階段兩人争吵,後展開互毆,這裏的互毆有沒有異議?”

“……沒有。”聞途回答。

“第三階段李呈昊跑到街角,關賀緊追,這裏我的意見是屬于互毆延續,李呈昊拿了一個大號玻璃瓶走,這個關鍵性動作導致我認為他不是逃命,因為他帶上武器,做好繼續打鬥的準備,關于李呈昊的心理,他在鬥毆前和關賀發生糾紛,很難不懷疑他因女友被調戲而産生報複心理,從而産生侵害他人的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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