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縣試(十三) “至于蘇從斌,說實話朕……
第42章 縣試(十三) “至于蘇從斌,說實話朕……
書吏卻是沒有接過考卷, 眼神帶着畏懼飛快的喵了眼恍若神兵從天而降的錦衣衛指揮使,而後身形瑟縮。
鐘刑見狀,幹脆直接命令:“點評!”
言簡意赅的兩個字帶着不容置喙的霸道, 書吏吓得身形一僵。
“還請林書吏指點。”蘇敬儀瞧着人緊張害怕的模樣,揉揉寫的都有些泛酸的手指,慢慢作揖彎腰,态度頗為恭敬。
要知道林書吏是兵部優秀筆杆子,寫的文章, 是沒有一字廢話,說的都是恰到好處,且粗淺簡單, 大老粗們都聽得懂。
是蘇從斌專門請過來指點蘇敬儀寫文章的。
一開始他想直接喊夫子, 顯得蘇敬儀尊師重道,但被科普了封建時代官和吏階級分明——吏是衙門招雇而來的辦事人員, 在官員面前是垂首侍立, 站着回話。普通老百姓眼裏或許體面尊貴的大人物。可在衙門內, 完全屬于可消耗勞動力。職場待遇比現代編外還不如,頂頭上司一換,有些書吏就得跟着下崗。當然下崗還算輕的, 活得幹罵得挨,偶爾還得被推出去背黑鍋, 直接流放起步。
蘇從斌先前因緣巧合撈了一把林書吏。因此對方也投桃報李,在休沐日來教導蘇敬儀,是頗為用心。
可惜就算有些師徒情誼,卻也只能稱書吏。
否則對方都得跪地請罪。畢竟從禮法上來說,貴族比官更體面尊貴。
唏噓感嘆着,蘇敬儀對于人才還是敬重的, 含笑舉例說明錦衣衛不可怕,緩解對方內心的焦灼:“您看他手裏都拿着唧筒呢,也就是來逗我玩的。看看我爹還埋頭答卷,一點都沒理會呢!”
聽得這确确實實的例子,林書吏大着膽子飛快橫掃眼聚精會神奮筆疾書的考生蘇從斌。他來回深呼吸一口氣,确定也沒聽到什麽冷喝後,才鼓起膽子看向雙眸亮晶晶,一點都不懼怕錦衣衛的蘇敬儀。
瞧着人渾身溢出來的自信與從容,書吏緩緩吸口氣。這一口氣,仿若是吸收了蘇敬儀的神采飛揚,為他的膽子都注入些能量。于是他咬牙端出侯府繼承人半師的架勢,擡手從蘇敬儀手中接過考卷。
當看向映入眼簾一筆一劃,端端正正的字跡,望着自己熟悉且拿手的領域,林書吏是徹底冷靜下來了。畢竟他有拿得出手的才華,優秀到被侯爺青睐,還被推薦給尚書大人。
驕傲着,林書吏眼眸微微眯起,率先看向破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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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沉默。
蘇敬儀:“…………”
蘇敬儀:“…………”
傳言中“沉默震耳欲聾”的名稱面,他今日算親自經歷了。
這無聲勝有聲的威懾力,着實讓人打心眼裏發憷。
腹诽着,蘇敬儀狠狠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盡量坦然的面對成績,“林書吏,我……我……我能先問問這詞哪裏來的嗎?”
“我其實都不認識!”末了,蘇敬儀是坦坦蕩蕩的将自己答題步驟連筆帶劃解釋了一遍,自我贊譽:“我……我在考場上也算随機應變,機警聰慧了吧?且我嚴格按着格式寫的。再怎麽招,也得給我個友情檔次吧?”
本朝科舉有個舉措超級好,有個考差制度(就是對考官們進行考試)。且據蘇從斌這個牢牢紮根在乾清宮大殿的內部人員透露:武帝爺當初縣試改革後也對考官多加了一條規則,要求考官将閱卷檔次劃分的規則羅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留檔備查。
此舉蘇從斌這個押考題小能手解析是武帝爺敲打學生和考官——只能揣測帝王這位主考官的心意,為朝廷選才的大事別夾帶自我風格!
但不管皇帝大boss什麽目的,反正對他蘇敬儀而言,就相當于有“參考答案”了,還是标準得分點的那種。
鐘刑聽完這寫文章心路歷程後,抑制不住跟着惺惺相惜,開口附和:“就是,得有三等吧!”
林書吏聽得接二連三響起的聲音,還想要名次的聲音,大口大口喘氣:“你……你……大少爺啊,要是讓侯爺看見,他又得削個蘿蔔了,信不信?”
來到侯府任教了,他才發現看着沒什麽脾氣的侯爺,對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兒子是真沒什麽脾氣。好幾次被氣到要打,最終卻是自己扭頭去廚房,将蘿蔔當做蘇敬儀進行鞭笞。
一晃眼下來,蘇侯的刀工是越發好了。
“錯……錯的那麽離譜嗎?”蘇敬儀有些不敢置信,收斂了些自信,甚至還頗為自覺去桌案上拿過錯題集。
望着蘇敬儀該認真時還是頗為認真的模樣,林書吏心裏頗為熨帖。有瞬間他甚至忽略了身旁極具壓迫感的鐘刑,他無奈的屈指敲敲蘇敬儀紮起來的哪吒丸子頭。
以此算作懲罰作為一個考生,連出處都沒想明白:“縣試考四書五經,這些書籍中有關镃基的唯有一處,在《孟子·公孫醜上》!”
蘇敬儀迎着這帶着親昵的動作,笑着接受了。而後他轉動腦袋飛速想了又想,“公孫醜,好像……好像挺長的。”
《孟子》一書共七篇,其中一篇就是有關醜爺的!
因為這位醜爺是孟子的弟子,也是出力編寫《孟子》的成員之一。
所以獨占一篇,可以理解。
但被單獨拎出來兩個字,他……他現在從頭到尾背一遍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眼瞅着這麽提醒蘇敬儀還想不起起來,而天色漸黑,快要到掌燈時日了。林書吏不敢去看另外一個考棚的進度,話語帶着些急切,直接給出了原文:“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镃基,不如待時。……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
蘇敬儀聽完全文出處後,左右眼睛一起跳。
以他一對一世家子弟文言文教育所學的知識點來分析,這……這全文好像是……是在講局勢之類的?完全沒有農具是農田的基石一語?
因此蘇敬儀是離題萬裏?!!!
這倘若是縣試的話,那蘇敬儀妥妥榜上無名!
瞧着蘇敬儀整張垮掉的臉蛋,鐘刑眉頭一挑,慢慢欣賞着。
這三年,他倒是挺關注蘇家的,幾乎每月都要來踩點觀察一回。其他不提,蘇敬儀這個孩子吧長相變化着實明顯,完全應了那一句老話男大也十八變!
一開始,那黑的,乍一看就覺得人是個泥猴子。又黑又瘦還的确有些矮。在一衆風姿俊貌,起碼一白遮白醜的世家子弟映照下,尤其是還有蘇琮這個京城實打實才貌雙全的四小公子對比下,是完全上不得臺面。所以完全沒人去細看蘇敬儀的五官,去分辨人其實底子還不錯。
自打随着蘇家開始精心調養,給人剃頭發寓意重頭開始後。這藥膳內調,每天早晚練功,五日一藥浴,十天一藥熏,柳夫人精心準備的各種美容美體藥膏,還有蘇敬儀自己臭美的整日蹦蹦跳跳摸高量體……日複一日下來,蘇敬儀虧損的身子養好了,開始長肉了,也不知不覺就白了。
沒面黃肌瘦的病感,整個人面色紅潤有光澤,讓人就覺得精神。
因此自然也仔細正視蘇敬儀了。
這正眼一看吧,蘇敬儀是完美的繼承了父母的長相優點,還挺好看的。好看到……不去想蘇家上一代的破事,他都想榜下抓婿的那種俊俏!
說通俗些,是優秀外貌種子,帶回去可以“配種”,提高自家後代容貌的。
當然他們錦衣衛上下對蘇敬儀有好感,除卻蘇琮着實天才外,除卻蘇家算武帝的人外,除卻蘇敬儀一聲狗崽子自稱外,還因為蘇敬儀性格還行。
作為半道歸來的世家子弟,蘇敬儀性格灑脫,不自卑偶爾自傲,神神氣氣的,嘚嘚瑟瑟的,偶爾還真有小奶狗翹着尾巴嘚瑟的架勢。整個人看着就很喜慶!尤其蘇敬儀表情變化堪稱精彩,比看變臉還好玩。
渾然不知道自己還是“戲”,蘇敬儀冷靜下來後,是頗為真誠直接問到底什麽意思。
“縱然有智慧,也需要借勢而為,縱然有鋤頭,也要等農時,尊重農作物生長的規律尊重氣候變化。例如不能拔苗助長。”最後四個字林書吏是說得有些意味深長的。
畢竟蘇敬儀已經很刻苦了。別人家的子弟三歲開始啓蒙,就算十歲進縣試考場,那也有七年的時間穩打穩紮。而蘇敬儀卻是被迫灌輸各種知識點,完全不管人能否接受。客觀而言是有些拔苗助長的架勢。也就是蘇敬儀心态還好,也會“鬧”一鬧。
聞言,蘇敬儀吸口氣,小心翼翼開口問:“那三等答卷,就得扣順勢這個詞?要寫認清形勢,把握正确時機之類的?”
瞧着反應極快的蘇敬儀,林書吏壓下心中的感慨,正色道:“是這個理。三等答卷,得核心扣在順勢一詞上。要懂認清形勢順勢而為,才能把事情做好。二等以上答卷就要聯系整篇文章的背景。”
蘇敬儀垂首認真記錄閱卷标準。
“這說話背景源于公孫醜向孟子請教齊國能否一統天下。孟子通過列舉周文王起兵一統天下的實例像公孫醜訴說時機是事業成功的關鍵條件。眼下對于齊國而言,具有這樣的實力。因為當前百姓被暴政折磨得困苦不堪……”林書吏緩緩解釋,鄭重道:“且施行仁政的君王已經很長時間沒出現了。所以……齊國只需付出古人一半的努力,就能收到古人一倍的功效。”
将文章背景介紹過後,林書吏望着眉頭緊鎖的蘇敬儀,直接問:“大少爺,聯系這背景,您覺得二等文章該如何破題?”
蘇敬儀聽得這話,眉頭皺得更緊了,帶着些試探開口:“抓住機會一統天下?畢竟番邦還有海外貿易,證明外頭還有好多國家呢?全都收入大周麾下,讓武帝成為萬皇之皇!比唐朝那天可汗更厲害!”
邊說蘇敬儀還朝皇宮所在的方向,鄭重的擡手抱拳。
铿锵有力的話語,讓寂靜的考場周圍都瞬間湧動出幾分熱血。就算夜色降臨,也将少年郎的眉眼突顯的格外明亮耀眼。
可……
林書吏狠狠吸口氣,也跟着朝皇宮所在方向一抱拳後。他飛快且小心的望了眼鐘刑。撞見人似乎真恍若鄰家世伯來看看孩子的表情,林書吏緊張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悄聲提醒:“這……這山東寧陽的考題。這……這是一個窮困的縣,飽受過三年旱災的縣。您……您聯想聯想這個背景。”
說着怕蘇敬儀一不留神又沒扣準要點,林書吏再一次重複:“山東旱區的縣試題目!”
“旱區!”
“假設您是這個縣的考生!”
聽得這聲聲強調的重點,蘇敬儀急得都想咬筆杆了了,“那……那旱區我回答農田重要,不是……不是擦邊了嗎?”
林書吏吸口氣:“事半功倍這個詞想想,再想想全文提及事半功倍的因素。兵法有雲的天時地利人和!”
蘇敬儀聽得這聲聲引導,默默在腦子裏勾畫思維導圖。
正琢磨時,他就聽得身後想起涼涼的一聲:“聽說寧陽縣出了一個鼎鼎有名的商號,叫糞土金。為首的兩個商賈少年用往日所有人都看不上眼的糞土創造了沃土。”
聞言,蘇敬儀緩緩轉向放下考卷,慢慢走出考場,朝鐘刑抱拳行禮的蘇從斌。
鐘刑也還了一禮,還頗為有禮着:“侯爺海涵,打擾您演練了。”
見狀,蘇敬儀也連忙給親爹行了個家禮。
确定自己沒在“外人”面前丢了侯府顏面後,他恭恭敬敬問:“父親大人見諒,您剛才說的這件事,跟考題有關嗎?”
“這是縣試考題。當地父母官出這道題,就是號召當地百姓,尤其是學生們向糞土金少年郎學□□王開恩,赦免旱區三年稅,縣令父母官推動安民治荒之策。這便是天時!地利便是當地有少年已經摸索出合适的沃土肥田之道了,寧陽縣相比其他災區而言,已經就運道。人和便是上下齊心。”
“所以一等閱卷标準就是學子知旱災苦,知百姓難,而後抓住天時地利人和,一同為家鄉繁華出謀劃策。”
聽到新出爐秀才公的解說,蘇敬儀恍恍惚惚,竭力把自己思維轉到旱災區,去回想自己當初剛穿越時那純天然沃土風化屋……
蘇從斌掃過有些懵懂的蘇敬儀,揮揮手示意林書吏離開。
林書吏一怔,但眼角餘光撞見頗為耐心等待,似乎有話要說的鐘刑,沉默一瞬,也拿好蘇敬儀的考卷,打算離開。
見狀,蘇從斌是直接無比伸手。
林書吏迎着自己前任上峰以及恩人如炬的目光,最後雙手奉上蘇敬儀的考卷。
目送人離開院落後,蘇從斌也顧不得自己會不會在鐘刑面前丢臉等等問題,定睛看向自己親兒子的答卷。
鐘刑瞧着瞬間臉漲成豬肝色的蘇從斌,輕咳了一聲,借此提醒蘇敬儀。
猝不及防的聽得咳咳的聲響,蘇敬儀剛回過神來就看見了親爹整個人在夜色中格外“紅”的臉蛋。他當即抱着錯題集,腳步往鐘刑身後一閃,跟似乎要打孩子的雞娃狂魔強調:“親生的,錦衣衛認證的!把我罵憂郁了,你再生一個,沒準更笨!”
話語中還夾着些許大逆不道的威脅,鐘刑默默一側身,示意蘇從斌狠狠揍!
“蘇敬儀,你沒看見考卷上山東寧陽四個大字嗎?”蘇從斌倒不是因為蘇敬儀完全想不起出處而動怒,而是他想不明白這鬥大的字在呢:“你題目只看一半嗎?”
“那……”蘇敬儀聞言一愣,而後反過來怒了:“我是考縣試啊親爹!我的戶籍在京城大興縣!”
“大興縣!”
“我哪怕要關注,也是關注大興縣的風俗人情和政令啊!您讓我刷縣試題,還得想當地的風情?這有些過分了啊!您也沒給我講過。要不是蘇琮在那發家,我都不不會往鋤頭等農具上琢磨。”
迎着這聲聲還似乎蘊含着委屈的音,蘇從斌擡手拍了一下自己腦門,忽然間有些心累:“大興縣縣令,我不是跟你分析過了嗎?是山東人士!首輔閣老的徒孫,務實為主!個人風格是想故鄉恢複生機,出題多為農事!這寧陽縣縣令,是他好友。據聞也算半個董門弟子。要不是如此,我當初也不會讓琮兒在瓊林宴上與人示好!”
“我沒事給你挑這題目,還派人去當地抄錄答卷幹什麽?”
“因為這些政見相同的,這題就有可能類似!”最後,蘇從斌說的是咬牙切齒:“且你以為那些人沒收到風聲?琮兒這回高調的!”
普通政客會以為蘇琮被厭棄了,畢竟誰埋頭“玩”糞啊!可一流政治家,老狐貍,那首輔閣老,那提出馮道進《大周二十八孝》的董閣老,定然看得清形式——不管什麽糧種,都得在農田上種植。而天生肥沃的農田少,需要百姓精心伺候着沃肥。所以蘇琮只要将肥土的經驗辦法整理成冊,确保不管大周天南地北什麽氣候都能夠推行的話。此舉,便算是功勞!
因此用腳指頭都能想明白,董閣老肯定會跟自己的徒子徒孫強調以農為本。更別提大興縣縣太爺謝孟禮,本就是山東籍。
蘇敬儀聽完這些揣測,佩服的點點頭:“爹,您……您有八百心眼啊!”
鐘刑也幽幽的盯着蘇從斌,竭力讓自己想想好的。比如蘇從斌到底培養出蘇琮來了,且也算有行動力,也算踏踏實實的,也容得了蘇敬儀創作。
感慨着,鐘刑指指自己先前噴水的唧筒,道:“侯爺,您也冷靜冷靜。這大少爺嘛,政治方面不太機靈。可他也是會動腦子思考的。這唧筒運用到農田上,還有個人水匣子噴灑機,這兩不錯。”
聽得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帝王心腹如此發自肺腑的贊嘆,蘇從斌緩緩視線看向木制的唧筒,沉默的點點頭。
瞧着兩位大佬都因為“唧筒”一事而面色有所改變,蘇敬儀頗為不好意思的紅了紅臉。
這唧筒,歷史上本就有,甚至還有插圖——北宋曾公亮在其《武經總要》的一幅插圖中畫有唧筒。附帶內部結構解剖圖的,有有拉杆和活塞。将其竹筒端放進水中,并将裹絮(即活塞)水杆(即拉杆)往上抽起,水就通過竅(閥)進入水筒中。除此之外,還有水铳式唧筒,杠杆式唧筒。這兩種類型的唧筒更加牛逼,使水沿着噴口噴出,射程能夠高達二十多米。
當然,唧筒是作為大型滅火器存在的。
在架空的大周朝,這些唧筒也全都有。甚至超品國公府作為禦賜的府邸,為防走水,也是常有一小型唧筒的。
當初他逛自家,發現還有這“大型基建玩具”時,就直接開口問親爹能不能運用在農田灌溉上。對此問題,親爹表示沒想過。畢竟不管是灌溉也好,滅火也罷,都不用他這個侯爺去思忖。
後來知道蘇琮在山東面對大旱,錦衣玉食的大周超品榮國侯就不得不思忖起來。甚至還反過來用“戴罪立功”吊着安定伯這些熊家長。因為安定伯的長子在工部。集合天下能夠巧匠的工部!!
工部的工人,擱後世那妥妥叫頂級工程師,叫藝術家,叫牛掰乙方。
當初他蘇敬儀就指着唧筒,然後連筆帶劃,只将自己噴水灌溉農田這個目的表達出來後。不到半月時間,不光有便于攜帶的個人使用的小型唧筒,造型都跟後世的噴灑水、槍差不多。且還制作精美,外表雕刻着朵朵嬌豔欲滴的花骨朵。說擺放在花園裏澆澆花,是最合适不過。
另外還有疊加組合,不知道什麽原理,反正搞得像後世吊燈的唧筒。懸挂在廊檐下,內置冰塊。冰塊随着熱氣化作為噴霧,緩緩随着噴出,恰恰好能解酷暑之氣。
蘇敬儀回想起工部超額完成的藝術品,至今都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震撼。
後來搞噴霧器,鐘刑口中的個人水匣子噴灑機原因倒是蘇琮家信直接遞過來的——蘇琮在知道蘇敬儀關心他,關心農具時。整理羅列了農學總相關記載。
從春秋戰國的鐵犁牛耕,西漢的耧車,再到隋唐初創的曲轅犁和筒車……農具是在不斷的升級改造。甚至宋朝時期,還出現了一日可耕種20畝的耧鋤,由麥籠、麥钐、麥綽3部分組合的收割作業農具,以及一機多用的\"水輪三事\"等等!
可惜縱觀典籍記載,這些大型農具除卻官方農莊使用外,便掌握在大地主手裏!!!
畢竟普通小老百姓手裏有十畝田,那都叫富農了。且農田都是分散的,東邊一塊,西邊半畝,山坳或許也有。而大地主,尤其是有權有勢的官僚大地主,才手裏有良田千畝,綿延相連,需要這樣大型的灌溉收割農具。
大周朝目前農具使用狀況,客觀而言跟歷朝歷代沒有區別,朝廷以及官吏手握大型農具以及農具制造知識。
因此他們要改變現狀,目前最務實的途徑還是琢磨思考适合普通農戶,能夠搬動的,便宜的,工序簡單的,農村的木匠師傅就能制造出來的農具。且若是站在縣令角度看的話,也是如此,需要能批量制造的且便宜,還得耐用的!
對此……蘇敬儀只能表示自己種田文看得太少,印象裏只有8090年代農民伯伯用的背式噴霧器。這種像書包一樣,有背帶,讓人背着,倒是輕松省力。且箱包裏可以裝農藥裝水,然後箱子左邊是按壓工具,右邊是一根管。利用杠杠等等原理,箱子裏的水就會均勻的噴灑向瓜果蔬菜。
為此他就指指考箱的款式,然後借口異想天開,跟工匠提了一句。然後牛牪犇掰的乙方又造出來了!!且看今日鐘刑鐘指揮使的模樣,這乙方還徹底搞清楚如何批量生産了。
若是被蘇敬儀敬佩的乙方知道人的感慨,他們肯定要怒吼一句——我的創造力是來前途,來自小命,甚至托您的福氣,都搭上九族了!聽我說謝謝您全家!
當然蘇敬儀沒讀心術,他壓下自己“創造”的心路歷程,帶着些好奇問:“鐘指揮使叔叔,那個人水匣子噴灑機真造出來了?能跟琮哥心中說的那樣,便宜嗎?”
“當然!”鐘刑應得驕傲,甚至也給蘇敬儀直白訴說最新的朝廷動向:“皇爺下了命令。那些工匠不到半月就找出便宜且耐用的木材制造了。現在工部都挑選了第一批制造工匠去山東,還有西北等缺水地區培養當地木匠了。”
“皇爺說授之以漁要緊!”
聞言蘇敬儀也顧不得自己剽竊後世創造的羞恥了,而是傲然挺胸,恭敬朝皇宮一抱拳:“皇上真好!吾皇萬歲!”
也的确是真心誠意盼望武帝萬萬歲!
畢竟這皇帝真幹實事啊!
能處!
瞧着蘇敬儀神采奕奕的目光,鐘刑笑着,眼裏卻是帶着些審視,“不過這到底工部,所以淩家那少爺領了頭功。”
蘇敬儀嘴角一僵。
不能處!
“蘇琮的功勞啊,還有我一點點的功!”
看着直接直白訴說委屈的蘇敬儀,鐘刑倒是笑笑:“蘇侯,你覺得呢?”
冷不丁被點名的蘇侯聞言,面不改色,“自然是淩家的功。要不然我們哪來的大周最頂尖的匠戶?說來也是淩家先信我們。且此舉亦也是帝王——”
朝皇宮方向一行禮,蘇從斌面帶虔誠,口含感恩,一字一字說得格外鄭重:“對琮兒的愛護。他目前一個白身,又實在實在太年輕了。日後需要哥哥們的庇護才能茁壯成長。”
人在官場,是需要利益聯盟的!
即便蘇琮要做帝王手中改革的刀,那也要像錦衣衛一樣,發展壯大成一個部門,而不是孤身一個人。要知道這歷史上的孤臣直臣,可沒一個是真正獨來獨往的。
能在史官筆下留名的朝臣,那說句難聽的,就像蘇敬儀先前說的人設——帝王貓狗,道理差不多。那麽多朝臣呢,要博出名,要博青史留名,就得變着法展現自己的價值與設定。所以在佞臣等等的襯托下,這帝王純臣,顯得清貴些。
因此官僚愛以此為名。
而實際上呢,都是有利益團體的。
比如他蘇從斌,文官忽視武官排擠,是從來獨來獨往的,甚至人人可以背後罵兩句,甚至當面損幾聲。可當真假少爺爆出來,這種丢官的治家不嚴醜聞發生時,他背後的利益團體就會出面護幾分。
因此皇帝這麽安排,倒也是真真對蘇琮上心了,想着替他開始鋪平道路。
将蘇從斌發自肺腑感恩的眼神盡收眼底,甚至還有些亢奮的眼神也盡數觀察入眼。鐘刑點點頭:“侯爺到底是侯爺,看問題長遠。皇爺命我跟您到一句話——”
蘇從斌聞言趕忙跪地。
蘇敬儀也積極跪下。
“會做飯了嗎?每場考三天,且都得提前一天進入考場,考試結束第二天才能出考場。您提早交卷的話,那就得結結實實的呆五天四夜。”鐘刑眉頭一挑,居高臨下的看着蘇從斌。
刺客的事情他雖然沒親眼見證,但也聽聞了:侯爺是抱着鹽罐子在滿是食材的廚房挨餓啊!且蘇從斌先前參加考試,縣試府試院試那是頓頓豬油拌飯。仿若是吃不厭的。
可哪怕廚房備好米飯備好醬料,鄉試是在八月份,天還熱着呢。每年都有因為吃了嗖米飯,拉虛脫的考生。
聞言,蘇從斌眼圈都忍不住紅了一下,喑啞着聲:“多謝吾皇關心,末将會!且還有拿手好菜。”
鐘刑直接擡眸看向蘇敬儀:“你吃過你爹做的飯嗎?”
瞧着鐘刑都不信蘇從斌,蘇敬儀聞言積極無比,替親爹作證:“鐘指揮使叔叔,您要相信我爹的執行力,以及對帝王的忠誠。武帝爺一句話,他就立馬學了。”
“據手下介紹,燒了兩廚房?”
蘇敬儀聞言縮了縮脖頸。
其實一個廚房是他燒的。畢竟都到廚房了嘛,他就好奇的試驗了一下白糖大伊萬。然後萬萬沒想到,是真的炸了。
“這……這其實也有我的份。不過我爹後來積極學習,另外為了呵護我這個血脈上的獨苗苗健康成長,他老人家拿出了揍我的力氣去揉面。所以他現在刀削面的技術都挺好的!”
鐘刑聞言深呼吸一口氣,拿出視死如歸的架勢:“蘇侯,卑職今日算有幸,不知您能演練一番嗎?”
他雖然忙着其他事,但也自問真沒錯過有關蘇家的彙報啊。
蘇從斌自然應了。
他甚至還回到了自己的考棚,從中拿出面粉。
錦衣衛侍衛挂上的燈籠,将細膩的面粉都照耀的格外晃眼,似乎一束光。鐘刑都有瞬間晃眼,不敢置信:“還……還上手高難度,直接那原材料自己做?”
我等會到底吃還是不吃?
鐘刑慌。
蘇敬儀聞言,卻是呵呵腹诽。
男人,天生就是會讨好領導的。什麽動手能力低,什麽養尊處優,都是廢話,領導一句話,什麽技能都能點亮!尤其是身處皇權社會,蘇從斌被帝王一句話暖到了,是恨不得給皇帝露一手整出九菜五湯。
當然鑒于備考時間緊張,蘇從斌目前就學會兩樣——豬油拌飯以及面湯。
後者,确切說叫長壽面。
顧名思義蘇從斌就是想着鄉試結束後會試開始前,趁着太後娘娘的壽誕,給她老人家露一手。恭祝她老人家福壽安康!
更更更确切一些,別的考生拜孔子拜文曲星,蘇從斌考生琢磨着拜紫薇星!
像是知道親兒子此刻的腹诽,蘇從斌揉面是更起勁了。
畢竟沒法真揍身子骨不好,要好好調養的流浪兒,因此只能把面粉當做蘇敬儀揍!
明明他分析的如此清楚了,大興縣的縣太爺資料,六年沒挪窩的縣太爺資料,就差讓蘇敬儀當做自家家譜背了,結果蘇敬儀倒好……
鐘刑看着頓在地上吭哧吭哧和面,甚至雙眸都泛着殺氣的蘇從斌,眼皮猛得一跳。回想先前相關廚藝進步的介紹,他緩緩看眼蘇敬儀。
蘇敬儀握緊了自己的錯題集,沉聲:“他刀工練的更好。要是能帶刀,都能面皮削的薄如蟬翼。”
鐘刑視線來回轉一圈,真摯感慨:“父慈子孝啊!”
“那是!”蘇敬儀一本正經應下。
蘇從斌和他首富老爸一樣,有一點超級好:雞娃之前,先卷自己!
說話間蘇從斌已經揉好了面團,娴熟無比的開始鍋裏放入廚倌準備好的高湯塊。
這由老母雞、雞骨、鴿子、豬骨、瑤柱、冰糖、白胡椒粒、桂圓肉、生姜等近十種食材熬而成,放入冰櫃裏冰凍,而後就成晶瑩剔透的一小塊“油膏”。入考場搜身之時,衙役只需拿起一看,就能看的清清楚楚,即便衙役嚴苛一些,用筷子戳脆裂也無妨,一格格凍着呢,不會散。
這種偷巧的技術,是琮兒旁觀過東華書院考場練習時掃過一眼記住的。只不過高湯配方,密不外傳。他讓家裏的八位大廚翻來覆去嘗試了又嘗試,才制造出類似的來。
鐘刑沉默。
瞧着開始溢出來的香氣,鐘刑看着拿手揪着面團往鍋裏扔的蘇從斌。忍了又忍,最終沒忍住問:“侯爺,請問您這碗面,跟豬油拌飯有區別嗎?最主要的技術,都是廚倌完成的吧?”
“我會煮米了,也會揉面團了。這便是進步。”蘇從斌舉着自己揉成團的面,一臉遺憾着:“要是能帶刀進考場,我是真能切個菜。”
“不……您要考三天呢,吃這個頂飽嗎?”
“這熬夜過後喝口熱湯,總會舒服些。”蘇從斌積極邀請:“鐘指揮使,您先一起坐下來嘗嘗。我們家廚倌的高湯真不錯的。且等水沸了,我還會加入菜葉和肉片做點綴。”
鐘刑沉默的嗯了一聲,掃着鍋裏大小不一的面疙瘩,擡手摸了摸自己肚子。
一炷香之後,鐘刑感受着唇齒間還流淌的鮮香味,贊嘆:“不愧是侯府!”
這底料味道還不錯!
就是面疙瘩稍微小一點就好了。
不過也挺有嚼勁的。
奇奇怪怪的組合,吃起來還行。
應該不會拉肚子。
蘇從斌含笑應下:“鐘指揮使謬贊了。”
“不寒暄了,您既然對吃食也做好準備。那我就回去複命了。”鐘刑起身,跟來時悄然無息一樣,走的時候也是直接躍上屋檐,眨眼間就跟黑夜融為一體。
蘇從斌目送着人離開後,垂首看着捧着個小碗的崽:“縣試題都是能直接找到出處的。你從明日起加強背誦課程。現在才七月,離明年二月的考試,還有八個月,來得及!”
蘇敬儀焉噠噠的應了一聲,提醒:“爹,面疙瘩沒熟透。”
“面條。”
“你揪的就是疙瘩啊。你要不選擇泡馍吧?這個比較适合您?”
“…………
就在父子倆父慈子孝時,鐘刑到達東華書院。
臨近鄉試考期,作為北方作為順天府內最大的書院,東華書院此刻是燈火通明,也在進行演練。相比蘇家敢在內部直接完美一比一複刻考棚而言,東華書院還是低調些的,只用木板搭建出容易拆裝的考棚,免得“占地面積大”,引人注意。
但東華書院也不低調。
這擡眸橫掃過去,密密麻麻的十三排,每排都有二十個木質考棚。
也就是說今年東華書院有二百六十名……二百六十名秀才要考鄉試。
即便順天府這皇城跟腳,每一屆報名人數都高達上萬。可這麽多人數,基本八成都是歷年的考生,屢次不中的。年齡大的六十八!
但東華書院這一批,匆匆掃過,都是年輕人。
本該對帝王忠心耿耿的年輕人,本該去官學讀書的年輕人。要知道大周官學體系是完善的,只要過了縣試,就可以去縣學求學,且不收學費!!!課程安排豐富多彩,君子六藝騎射書數這些也都教。
武舉可沒這麽好的待遇。都沒有統一的學堂,基本就在軍營裏訓練,識字的課程都得記室參軍這些文職人員有空才教導一二。倘若不是軍戶士兵出身的考武舉,甚至都沒人教。因此百姓一般都沒人考武舉,就剩下武勳子弟和士兵軍戶們考了。
所以武舉即便三年一屆,卻相較而言,寂寂無名。
帶着些不虞,鐘刑找到微服的帝王,瞧着人坐在東華書院的藏書樓屋檐上,俯瞰下方的考生,神色晦暗不明,當即心中一驚,小心翼翼跪地訴說自己在蘇家的見聞。
“蘇敬儀那孩子可太逗了,把造字的規則都拿來顯擺,說自己會蒙題了……蘇從斌的手藝全靠大廚。主子,容卑職多嘴,那……那湯底倒是不錯。若是我們要來這個秘法,日後出門在外不用啃幹糧,偶爾換個菜。”
小聲的叨叨了快一炷香時間,鐘刑沒聽得一句回應,瞬間覺得自己背後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武帝要宰文官宰文人,只要一聲令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立馬沖出去就可以大開殺戒。
可……可就把自家主子生悶氣。
畢竟,他是想要當千古一帝的,想要治世的臣子。
撞見自家心腹下屬擔憂的眼神,武帝自嘲的笑笑:“難怪天下學子都想來東華書院求學。國子監這個最高學府不提,府州縣的官學也逐漸沒落。朕今日盯了一整天才明白,這民間私塾還要訓練學生的吃喝。是把整個考場流程全都事無巨細的都介紹清楚了,是針對性的應試!”
最後兩個字,武帝牙根緊咬:“難怪培養出來一批批的,朕讨厭的農家嬌兒。本來朕還奇怪呢,五天四夜,不會做飯,靠吃饅頭片也熬不了啊。必須得做飯啊。”
“沒想到真是有有一套啊!”
本來他軍隊收拾好,又有錢,就想整頓文臣。沒想到旱災來了,讓他硬生生的忍了三年。等通州驿站“窩囊一跪”的事一出,安定伯這些人也算誤打誤撞的,讓他直接發作了禮部尚書。
原以為鎮國公兼任後帶着貢生訓練,會起碼讓國子監這些人對騎、射課程重視起來。結果效果不佳,那姓李的蠢材就琢磨成績,琢磨着以為學生金榜題名了,能官複原職……
想想,武帝就覺得自己腦仁疼。
尤其夏日的風,吹多了夾着暑氣,悶得慌。
“罷了,回宮。”武帝緩緩起身。
鐘刑瞧着因坐久了,站起來身形都似乎有些僵硬緩慢的帝王,趕忙擡手攙扶着人。讓人倚靠在,活動活動筋骨。
三炷香後,武帝踏着夜色返回宮中。
就見福公公小心翼翼來報:“皇上,鎮國公和定國公還在等您。兩位聊着聊着,看樣子,要動粗。”
武帝聞言面無表情,落座後。他喝口茶,降降火氣,看向急急忙忙行禮就起身的鎮國公,又看看冷着臉行大禮的定國公。
“舅舅,您……您這不年不節的,這大禮一跪,我這當外甥的可心驚。”武帝話語帶着些親昵,卻是老神在在端坐,聲音都帶着些寒:“到底出什麽事了?”
本想禀報的鎮國公扭頭看眼不起來的定國公,當即也噗通跪地了,還嗑了一響頭:“皇上,末将求您開恩,一定要考慮北疆啊。那北疆您去過的啊,天寒地凍,莊稼光種活都不容易!好不容易這來個專注踏實的好官吏,就該去北疆。北疆今日來報了,按着蘇琮整理出來的辦法,開荒沃土。經過老農的定性,說那農田再過一年可以評上等農田!”
“上等啊,意味着不管日後種什麽糧種,這産量比普通農田就翻一番!咱今日可不講任何輩分的!土壤肥了,農田活了,種什麽都行!”鎮國公沉聲強調,直接開口标明自己的态度。
作為一個餓過肚子的軍戶,他得為千千萬萬跟自己一樣的軍戶,争口糧!
更別提北疆在大衆眼裏就是荒蕪之地,若非他偶爾仗着國公和驸馬爺雙重身份威逼,都沒有縣令願意去!
所以他必須要争到蘇琮!!
定國公掃眼火急火燎直接莽的鎮國公,恭敬彎腰,禀告:“皇上,微臣也的确接到了西北有關肥土的奏報。還有小子淘氣的,直接将土連帶春小麥一起送過來了。臣打量過,光麥穗就看着沉甸甸的。”
客觀而言,糞土沃肥是個農戶都知道。他們定國府昔年窮困,連軍糧都不撥,能熬下來全靠經驗老農忠心耿耿帶着他們偷摸開墾了荒田。但怎麽說呢?就是基本道理都是懂,可老農離世後,他們每個長随對肥土的經驗認知不同。
雖說眼下他們不需要偷摸開墾荒田,只要踏踏實實把軍戶的田地經營妥當,而後張口等朝廷撥糧就行。
可他想要自己麾下将士豐衣足食,也想要跟着他們西北軍風風雨雨的百姓們豐衣足食。
西北少雨。
又不像江南本就魚米之鄉,土壤肥沃。
所以得争蘇琮這種踏實的官吏!
“太、祖爺昔年集全國之力發展川蜀,讓川蜀從荒蕪人煙十室九空之地成天府之國。且微臣鬥膽,皇上您這些年大力發展闵越。這眼下也該考慮西北和北疆的百姓了。”
鎮國公一愣。這糟老頭子不和他搶蘇琮了?
定國公叩首:“微臣知蘇琮是治世之才,不敢奢求。您就把蘇從斌派到西北吧。此子雖不懂,可他能靜下來執行您的命令,懂上行下效之禮,也能踏踏實實呆上幾年,而不是琢磨托人情走關系,想要調肥沃之地。”
“他要是敢,也對不起我定國公府!”
聞言,鎮國公倒是一喜,“皇上,那我要蘇琮的。”
聽得兩位國公,尤其是定國公那酸溜溜的舉例——從太、祖爺講到他這個當今皇帝,集全國之力率先發展某地,帶着隐含的威脅:不許偏心眼,西北和東北要一起發展。
以及委屈——西北可以退一步,撈一個聽話的,辦事的。
對此武帝雙手按着額頭青筋:“兩位國公,我的舅舅我的姐夫啊,蘇琮是白身!至于蘇從斌,你們忘記了嗎?目前也是白身,沒有官職!你們總不能讓這踏實的人才,真頂着糞土金商號東家的名義吧?”
争的面紅耳赤就差打起來的兩位國公:“…………”
“至于蘇從斌,說實話朕擔心他鄉試過不了!”
定國公一怔:“他……三個第一啊!”
鎮國公點頭:“文武雙全吶!”
“禮部尚書,知道鄉試考什麽嗎?”武帝聽得這一聲聲贊譽,斜睨着鎮國公,問。
冷不丁被人喊官職,禮部尚書想了想,道:“回皇上,微臣還是很認真的。這個鄉試我背過,是從八月初九開始考。第一場,三道!”
強調一下題目的數量,鎮國公道:“四書題,每道都要寫兩百字以上,四道經義題則需要寫三百字以上!”
“就這數字,難嗎?我上個戰場,一回都得砍兩百人頭呢!再說我也寫過奏折,兩百字而已!”點評一句後,瞧着皇帝表情依舊,鎮國公就接着道:“第二場,就五經一道,然後诏、判、表、诰一道,要求三百字。第三場就更不用說了,五道時務策,就是發表一下最新政務的看法!蘇從斌好歹這麽多年文書幹過,大朝會從不請假的,他第三場絕對拿下!”
看着說的那個雲淡風輕的鎮國公,武帝道:“會試重點在政務,朕都不擔心蘇從斌。可鄉試不一樣,鄉試的重點還是在于儒家經典,在于第一場那七道題目!”
“知道這七道題目怎麽出嗎?”
鎮國公迎着帝王鐵青的臉,難得緊張的磕頭:“皇上恕罪,末将不知。”
定國公也有些不解,小心翼翼:“皇上息怒,這四書五經,從縣試考到鄉試,那蘇從斌能夠拿下三個第一,不就說明對書本還是熟悉的?”
“縣試府試院試,基本是直出題,只要倒背如流找到出處就行。但從鄉試開始,題型會有變化。”武帝看着自己倚重的兩位肱骨之臣,兩位武将,是耐心的給人解說。
這知識點,他也是剛學。
畢竟從前他最多關注會試!
也算家有考生,家裏親戚考試了,他才看眼題目。
結果腦仁瞬間嗡嗡疼了。
“這個據說啊科舉以四書五經為核心,以致于書裏整段整章的句子,前輩們都幾乎出成題目了。為避免像碰到蘇琮這樣過目不忘,直接記住優秀考生佳作,而考官疏忽不知道情況。所以就出現了截搭題。”
兩位國公一怔:“截搭題?”
“根據不同的截取法,又分成了分長搭、短搭、有情搭、無情搭!”武帝一字一字,讓自己冷靜的訴說這……這裏面的門道。
例如題目“皆雅言也,葉公問孔子于子路”這樣的題目,還算主考官開恩了。
因為其中“皆雅言也”是《論語·述而》的“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的後半句;“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則來自《論語·述而》!到底是算同一本書裏的,超級有情搭!
像“葉公問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人将至雲爾”的首句,這種全無邏輯聯系,相互完全不存在的聯系的題目,則被稱為“隔章無情搭題”。
武帝磨牙:“因為壓根不是一本書裏的!”
鎮國公聽完後,直接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我的天啊,吃飽了撐得沒事幹嗎?”
定國公也有些恍惚:“那……那蘇從斌哪來的底氣放棄蔭庇官啊?”
我們家肯定沒這文化水平啊,不信看看我,看看大姐教的武帝爺!
看人這暴脾氣也猜得出也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命題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