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子門生(九) 磕一個頭少一個閣老!……
第61章 天子門生(九) 磕一個頭少一個閣老!……
時下世人對于女子, 都會光明正大的鄙夷。更別提從律法到民俗,幾乎時時刻刻在維護男尊女卑這一性別等級秩序。比如眼下前來圍觀的普通百姓,都是男的, 沒有一個女的!
且這些平日裏對貴族對朝臣心态及其卑微的百姓,瞧着他們眼中金尊玉貴的貴公子如此積極自述佯裝女人,恐怕第一時間都會應激反應,會下意識認為秦延武認為他們原告一行人是“自甘堕落”、“自甘下賤”!
而秦延武到底是小朋友,且是一出生就因為身份被諸多善意圍繞的小朋友。是沐浴在定國公府男女子弟一同習文練武氛圍中的小朋友, 是聽祖輩講述忠仆救主故事的小朋友,是……所以秦延武是可以頗為驕傲的舉手訴說自己曾經裝扮過丫鬟!
這樣的純粹,他不想秦延武經此一事毀了, 更不想人做個封建貴公子!
蘇敬儀感受着随着秦延武自爆丫鬟後驟然壓抑凝滞的氣息, 腦子裏飛速盤算着。甚至這一刻他都不敢去看百姓們到底什麽眼神,只敢鼓足了勇氣去看定國公。
就見老人家依舊穩若定海神針, 帶着讓人信服安心的強大光芒, 仿若對秦延武如此“積極自爆”一事秉承認同的态度。
見狀他緩緩籲口氣。
畢竟女裝這種事, “罪魁禍首”是他蘇敬儀!
就在蘇敬儀琢磨如何做一場完美緊急公關時,被單獨圈起來的被告家長們互相對視一眼。
有積極入局的被告家長們見狀便似抓到了什麽要命的罪證一般,飛快的張口攻擊起來, 甚至還透着些瘋狂的傲慢:“裝丫鬟?如此自甘下賤,秦延武你貴為定國公府的嫡長曾孫, 竟還有臉當衆提及?你這是在毀了定國公府百年铮铮鐵骨!”
“秦延武,你對得起定國公府嗎?甚至都污了帝王對你寄予的厚望!”
“你還記得自己為何叫延武嗎?你延的是武道的風骨嗎?豈可與頭發長見識短的女人一般,甚至還堕落到去裝成丫鬟?!”
如此這聲聲篤定鞭笞的話語,勾得絕大多數舉人們都跟着讨伐起來。畢竟舉人也是半副官身了。像他們先前見了口罩,都只遺憾未帶家眷前來呢。可從未想過還有自己親手操作的概念。
故此對他們而言,秦延武女裝, 還自甘堕落做丫鬟,簡直是辱沒了他們一直引以為傲的追求——為官做宰!
當然也有辱聖人,有辱定國公府的門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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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義憤填膺的讨伐聲,瞬間席卷了整個廣場。就連百姓們也跟着激動起來了:“對啊!好好的貴公子怎麽能幹這有辱祖宗門楣的醜事?”
“秦家那麽多聖旨,那滿門忠烈啊!”
“孩子還小,是不是被什麽人給帶壞了?”
瞧着頃刻間爆發出來沸反盈天的喧鬧聲,仿若火頭軍集體殺豬時,數百頭待宰的豬嗷嗷嗷的拼命嘶喊的場景。有武勳氣黑了臉。尤其是他們瞅見對面一溜煙的文臣似乎一副束手旁觀看好戲的表情,當即愈發怒不可遏。
于是有人忍不住張口回擊邊看向定國公:“這到底怎麽回事?蘇從斌自己縮頭烏龜,竟還帶着孩子們一起龜縮着,受這憋屈氣?”
——聽清楚了不是秦延武不是原告們的錯,是蘇從斌縮頭烏龜帶壞了他們!
與此同時,猝不及防被千夫所指的秦延武笑臉一僵,駭然無比的看着面色都有些亢奮、偏執扭曲、痛惜、遺憾、冷笑……
下意識的他開口強調:“我是勇敢的前鋒,這場征服縣試的戰役我們勝利了!”
武帝瞧着雙眸簇着火焰,但信誓旦旦,帶着傲骨的秦延武,沉默了一瞬。又看了眼眉頭緊擰成川,眼裏殺氣都快化作實質的蘇敬儀,他眼眸閃了閃。
權衡一瞬,武帝便擡手比劃了個手勢,甚至薄唇輕啓,開口說了出來:“鳴鞭!”
帝王金口玉言的兩個字,在萬人群情激奮的狀态下幾乎都快不可聞了。握鞭的侍衛還是看見了帝王的手勢,才知道帝王開了口。
見狀,侍衛一驚,随後重重的,幾乎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揮鞭。
靜鞭揮地面的聲音愈發重了幾分,一下下的仿若要鞭笞進所有人的血肉裏,仿若在借此宣告着帝王的滔天怒火。
聽得這威壓都快要入骨的鞭打聲,所有人瞬間覺得自己似乎都皮開肉綻了,甚至骨髓都開始随着鞭打聲疼痛起來了。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寺卿聞音互相對視一眼,豁出去了自己所有的顏面,死死的按住了左都禦史的嘴,免得這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要知道這件事本與他們三司無關的!
就是翰林院和東華書院這幫人,外加上國子監祭酒李慕卿煽風點火的,三方圍繞入閣而鬥!
眼下這鬥争已經徹底暴、露出來了——被圈着的考生家長一半是他們的人!少數是被牽連進來的!
原以為帝王只會借此敲打一部門一派系,而後小懲大誡,所以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眼下看情況,武帝是心有溝壑啊!
被死死按壓住的左都禦史,幽幽的看着閣老們,眼裏盡顯不甘的陰霾。
他也有入閣的資格啊!
瞧着腦子還糊塗的左都禦史,大理寺寺卿直接一個手刀快很準的砸昏過去。
他得确保不會被再被牽連了!
說好聽些叫監察彈劾建議,說白點區區一個嘴皮子打架的部門,跟他們刑部大理寺搞技術的并列稱三司,已經算給臉了!
刑部尚書見狀吸口氣,反手仗着全場注意力沒在他們三司身上時,痛快無比的解下左都禦史的腰帶反手給人手腳都困得嚴嚴實實的。
別問,問就是負荊請罪!
做好萬全準備後,他看眼大理寺寺卿。
眼下他們老實,或許還能護兒女周全!
大理寺寺卿表示有數,手腳更為麻利,飛快解下自己的腰帶,又解下頭冠,表示他們一起跪地負荊請罪!
橫掃全場到三司的武帝:“…………”
武帝停頓一瞬,忽略這配合無間的一幕,緩緩視線看向閣老們。
最後落在董閣老身上。
對于老董,他是真覺得人務實能幹的,也毫不客氣提人兒子徒弟的官位,給他們權力!
可偏偏眼下秦延武遭受質疑,不立刻馬上站出來就讓他有點不開心了!
這老東西能替文臣收尾兜顏面,就不知道替武勳說句話,甚至都不替孩子說句話嗎?
小孩子過家家玩玩怎麽了?
簇着火氣,武帝想想自己默許登聞鼓再一次被敲響前收到的密報,暗念一句朝廷臺後,眼底飛快閃過一抹殺氣。
一一掃着其他閣老們,武帝慢條斯理一擡手。
萦繞全場的靜鞭聲才緩緩止住。
确定偌大的,烏壓壓一萬多號人的皇宮廣場安靜了。武帝不急不緩的開口:“你們當公堂是什麽地方?”
開口的衆人:“…………”
“回皇上的話,微臣也是愛之深責之切!”吏部侍郎,董閣老的大弟子知道刀尖已經指向他們東華書院。尤其是安定伯胸有成竹的模樣,很有可能其他兩路人馬也被人控制住了。因此他率先出列,毫不猶豫的開口打破了寂靜:“曾孫少爺,我等子弟見了都要尊一聲少爺,那都是因為他是由您賦予的尊榮。可眼下竟然被人惡意帶歪,着實讓我等痛徹心扉!”
“皇上!”呂勉見蘇敬儀眉頭緊擰似在思忖如何應對,于是他深呼吸一口氣上前行禮,道:“有道是兵者詭詐也也!我等拿出應戰的架勢來應對縣試,自然是将如何到達縣試考場視作頭等大事。偶爾佯裝,也不是什麽大事!畢竟兵種中都還有密探這一類呢!”
“且先前定國公未開口,皇上您也未開口。學生就疑惑了,那恍若殺人父母一般的質問是真心想要質疑佯裝丫鬟一事,還是想要借此一事想要借着這一事讓帝王您動怒,好驗證一句揣測上意?”
呂勉說完也不敢去看武帝是什麽臉色,虔誠的一磕頭,默念不自證超級爽,邊開口對準陶侍郎:“且學生也膽大問陶侍郎一句,怎麽您是戶籍上寫着秦家還是師座上寫着秦家?怎麽有臉替秦延武的長輩們說出一句愛之深責之切的?您這一出跟剛才刑部尚書那一句考校可一樣親切慈愛呢!”
這陰陽怪氣的一句質疑,若是平常時候,陶侍郎都覺得自己要激動争辯幾句。可眼下他自然知道什麽最為要緊。因此陶侍郎聞言甚至努力帶着痛惜的無奈,拿出自己的年齡優勢來,擲地有聲道:“因為這是作為長輩最為樸素也是為真摯的希冀!亦也是最基本的民心。你們難道沒有看見百姓們也因此震驚因此愠怒因此遺憾嗎?甚至在場上的武勳們也驚詫不已,也因此黑了臉動了怒?還毫不猶豫張口指責蘇侯爺?甚至都當衆喝罵一句縮頭烏龜?”
冷不丁聽到自己一句轉移矛盾的話都能被哪來利用,開口的武勳連脖頸都黑了。
他先前只是想不到回怼的好辦法,先轉移矛盾再說!
可現在……
鎮國公觀察着定國公的神色,邊負在背後的手打暗號飛快,示意一定要壓住暴脾氣的,嘴笨的熊玩意,千萬不能被敵方抓住了把柄!
至于回擊,他倒是信蘇敬儀這群原告們!
與此同時,秦延武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瞧着個個似乎強忍緊張情緒佯裝從容鎮定應對的哥哥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羞紅了臉。可着實又不懂為何不能裝丫鬟!
明明曾祖都同意了啊,且明明他們通過這計策,是在壞蛋眼皮下順遂到達縣貢院。
但眼下好像是錯的?
秦延武下意識的看看定國公,又看看武帝。
瞧着兩人都不開口,一臉肅穆的模樣,秦延武眼眶一紅。
看着急得鼻翼都冒出汗水來的秦延武,淩敏剛想開口勸一句冷靜。他便聽得耳畔一聲“中興祖,大理寺職權你三叔外加孝的界定,我緩口氣”的提示音。
聞言,淩敏回想着決定穿女裝的一幕幕,捏緊了拳頭上前一步,開口回應道:“皇上,小臣認為百姓意見自然重要,因為他們的确代表最為樸素最為本質對公平正義的追求。就如同邊關危機時刻,婦孺也要上戰場的,也要保護自己的家園!在抵禦外敵面前,沒有男女之別!”
“所以我倒是不解了,百姓愠怒什麽?”
“我聽祖父言說,昔年曾祖未立下戰功未發家時,有一場戰敗了。那些敵寇是進城燒搶擄掠,把百姓也當做貨物!”
強調過邊關風俗後,淩敏紅着眼,喑啞着聲道:“大周四方城牆穩固,強兵鎮守,我大周武德充沛,今日才有陶侍郎你這樣的狹隘貴賤論!我想請問陶侍郎,請問諸位大人,還記得鎮國公為何是禮部尚書嗎?”
陶侍郎目光幽幽的看着開口的淩敏,訝然一瞬。
這淩家小兒難道也能牙尖嘴利嗎?
被注目的淩家小兒浩然正氣,朝帝王一抱拳,重複鎮國公之所以為禮部尚書的緣由後,聲音更拔高了些,總結:“禮不在于動嘴皮子說幾句,而是在于德!”
“在于生而為人最基本的道德!是不管出身多高貴的天潢貴胄,亦或是普通人,甚至賤籍都會擁有的基本道德!”
“人無德,與禽獸有什麽區別?大理寺為何會存在,就是因為朝臣們中有滿腹經綸卻行事作風比賤籍更賤的,貪贓枉法魚肉百姓禍害鄉裏!”
百姓們聞言理解點點頭,甚至有人雙眸都含着眼淚,望着開口的淩敏。
他們也以為自己相對于官吏而言是卑賤,但沒想到武帝爺讓堂堂一個戰功赫赫的國公當禮部尚書,不是因為偏心,而是告訴他們哪怕不認字有品德也行!
他們也沒想到這些貴族皇親少年,竟然……竟然這麽替他們開口說話!
淩敏迎着望向自己各種探究詭異眼神,尤其是那些暗戳戳的,鬼鬼祟祟的,不懷好意的眼神,他雙手掐緊了掌心。
疼痛來襲,讓他有些害怕,卻也有些亢奮。
畢竟他……他可是淩家未來侯爺苗子呢!
他們淩家是一代比一代強,是崛起的新貴,才不像蘇家逐年落魄!
狠狠深呼吸一口氣,淩敏默念一句未來侯爺苗子,不能輸給蘇家人後,他再一次祭出自家三叔:“三年前通州驿站,我三叔淩躍一行人目無尊長,對皇家不敬,被依法杖則三十剝奪國子監貢生名義驅逐國子監!帝王如此處罰,我等心服口服,卻不料翌日還有人直接參我淩家內涵我淩家居功自傲擁兵自重,甚至說整個武勳貢生不配入國子監。可是錦衣衛查了又查,淩躍一行人最多只能算家族敗家子。他們沒有貪贓枉法魚肉鄉裏禍害百姓!”
這事雖定國公說和了都掀過舊賬不許再提,可真是太經典了啊!對外還是得一次次反複強調,方便揚蘇敬儀威名的!
當然也有點小心思:
肥田之事淩家參與了。這樣一來,他們淩家也算有些功績日後好為三叔鋪路,起碼不能讓人白身,連親事都說不上。
而皇帝對此“戴罪立功”之事是同意的。
因此他淩敏就得讓武帝開恩赦免淩躍一行人時更加理直氣壯,能加師出有名。免得被某些文臣叽叽歪歪偏袒武勳子弟!
撥弄着自己的小心思,淩敏是更甚理直氣壯,目光如炬。
而另一邊冷不丁被當衆還是被親孫子掀舊賬,安定伯默默拳頭捏緊成拳,逼着自己冷靜的聽着。
其他人見狀神色各異。
陶侍郎目光幽幽:“你既然知道,那三年前……”
“這件事過後,我祖父安定伯自我反省是過于偏疼老幺兒。可結果呢,又有人拿着我淩家作典型!”淩敏仗着自己也學過軍號,是喊得響亮至極,壓過陶侍郎的話語,“說孝順的定義無法統一。因為有像安定伯這樣的爹願意養着寵着捧着老幺兒敗家子!”
“所以我淩敏今日就不解了為何能夠攻擊我家利用我家,敗家子都能被解釋出一朵花來?!”淩敏說到激動處,唾沫星子都滿天飛:“這到底什麽标準啊!是官字兩個口,随便你們怎麽說嗎?現在還敢拿丫鬟那仆從來質疑秦延武?那敢問在場的孔子門生還記得你們推崇的孔子後裔衍聖公,還記得孔子四十三代孫中興祖嗎?”
完全無視衆人什麽眼神,淩敏仗着自己沒開口說過話,眼下是能夠字正腔圓,聲若洪鐘。于是便張口将自己知道的故事說的是铿锵有力,“孔子後裔被惡仆弑殺,唯一的獨苗苗,也就是你們口中的中興祖孔仁玉是他的奶娘,一個丫鬟一個賤籍小心翼翼的養着。甚至還用自己的孩子去面對惡仆的追殺。後來中興祖費盡千辛萬苦認祖歸宗,便把張媽媽當作貴賓,甚至還一直供養着張家人。”
“這樣丫鬟是賤嗎?”
“連孔子後裔,連衍聖公都知道區分人要先看德行,而你們張口閉口丫鬟賤籍,都不聽我等解釋就張口閉口秦延武自甘下賤。那你們也是想說中興祖自甘下賤?那你們這些孔子門徒叫什麽?”
淩敏邊說,才緩緩側眸看向朝臣們,帶着尖銳的質問,且頗為咄咄逼人:“說啊!剛才不是那麽能說會道嗎?”
直迎淩敏鄙夷眼神的陶侍郎瞬間又想到自己被孔子後裔罵不仁不義不配為孔子門徒的話語,氣得是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其他先前琢磨着攻擊秦延武,讓定國公亂陣腳的被告家長們:“…………”
瞧着大部分朝臣們似乎支支吾吾的,連一句铿锵有力的話都說不出來。百姓們倒是率先給出真摯的反饋,更有些羞紅着臉:“這貴公子說的對啊!裝丫鬟裝女人又怎麽了?得先看德行啊!”
“中興祖的故事頭一回聽,但趙氏孤兒那一出戲演過,忠仆挺多呢!”
就連舉人們也有不少點點頭:“倒也對!正所謂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屈!為人德為先!”
迎着這一聲聲入耳絕大多數贊譽的話,安定伯恍恍惚惚,扭頭問左右:“現在……現在開口的淩敏是我孫子?!”
我這孫子什麽時候這麽能說會道了?
比禦史的嘴還厲害!
副将們書吏們也表示震驚。要知道他們先前為了“串聯”錦衣衛送過來的線索,讓事情當衆合情合理合法,從早市開始編差點頭發都揪斷了才編出來。
其他武勳們聽得這番義正言辭,合情合理甚至還有孔子小故事的解釋,紛紛瞪圓了眼睛看向定國公。
定國公府什麽時候有這麽厲害的夫子了?
收到眼神示意的定國公與有榮焉,手指毫不猶豫指向“養精蓄銳”的蘇敬儀,表示人該居首功!
要是他們老秦家有這能耐,都不會混到如今子息淡薄了。畢竟當初面對攻讦,他們只能用命自證清白,用命豁出去彰顯對大周對帝王的絕對忠誠!
鎮國公見狀,飛速給武勳們打手勢——一定要保蘇從斌會試順遂,而後請帝王踐行昔日官職,讓蘇從斌去教貢生。
對此暗號,所有武勳們毫不猶豫颔首應下。
老子來了,兒子能不來嗎?
有這機警善辯的能耐,那以後他們非但朝堂吵架有人幫忙動嘴皮子而不是動手,就連和談的時候也是底氣十足。不會像某些雜碎!
他們要個撫恤金得拍着桌子怒吼得吵到武帝跟前,甚至定國公這兵部尚書都得殺到戶部親自盯着;而為彰顯大國風範,雜碎對屢屢打秋風的玩意卻還好聲好氣,仁慈各種送禮!
武帝無視着武勳們各種暗號,目光定定的看着一排原告。
雖說他知道蘇敬儀分享面對質疑邏輯——不自證反攻擊!
但沒想到一個個少年都不亞于船、艦、利、炮啊!
就在帝王感慨時,閣老們幽幽的看着一個個都挺能說會道的原告們神色複雜,隐晦的互相掃了眼,最後目光都齊齊看向董閣老。
董閣老是真的想無視掉同僚的眼神,也是不想再開口做些和稀泥的事了。
這群人直接中興祖都能掀出來!而以孔睿縣試都考五年只會拜佛求保佑的德行,他爹會顧全大局,緩和如此尴尬的氛圍嗎?沒準是巴不得再出面罵一句不配為孔門弟子!
要是讓孔睿亦或是孔明研代表衍聖公再發表一句,那是真正的将滿朝文臣顏面按在地上摩擦了!
所以跟三司分裂一般,還是趁早分的清清楚楚為妙!
他們都已經是閣老了,是沒有必要下場争個顏面!
閣老們:“…………”
瞧着鹌鹑的,似乎自己後路都安排好的董閣老,其他四個閣老互相對視一眼,而後齊齊眯眼看向禮部右侍郎,新提拔上來的周全,董門的徒弟。
畢竟要是作為首輔閣老,這天下文臣之首都不願維護文臣的顏面。那接下來,他們不能收拾眼前這群有靠山的兔崽子,可能收拾禮部右侍郎!
這周全再聰慧,抵得過他們聯手的怒火?
董閣老看見幾個仇敵,年年日日琢磨拉他下首輔位仇敵的眼神,頓時心中簇起火氣,就差直接張口問——你們傻逼嗎?
目前四個在朝的閣老們見狀翻個白眼,飛快掃了眼翰林院方向,丢給董閣老一個自行領會的意思。
他們不是傻逼,他們是為了翰林院!
确切說是為了文臣那些潛規則!
讓東華書院和原告們撕得再響一些,最好連蘇從斌連會試都攪合進來。這樣掰扯,當衆掰扯,時間就可以到晚上了!
就可以有人熬不住了!
聖旨署名的事情,就可以輕拿輕放了!
否則當着越來越多的舉人面,當着這些未來幹活主力的面,曝光工作規則:沒背景沒後臺的,可能一開始就是得熬!得熬上一年兩年三四年,熬到自己辛辛苦苦的工作,或許署名或許榮耀都是上司的?甚至還得成為定罪了,輕者被貶重則要抄家流放?
扪心而論,他們有背景就算了,沒背景的混到今日哪一個沒熬過?
董閣老迎着同僚也是仇敵們的眼神示意,迅速反應過來這幫人是為了什麽。說直白些——世家豪門需要利用潛規則拿捏優秀的寒門子弟幹活,而寒門出生的則是三十年媳婦熬成婆的心态。
而他……
為了兒子為了自己徒弟們的前程,他權衡着利弊,最後還是硬着頭皮出列開口:“皇上,老臣……”
有瞬間心跳都仿若漏了一刻,董閣老緩緩籲出一口氣。他飛快瞄了眼帝王,就見龍椅端坐的帝王仿若神龛裏的佛像一般,透着高高在上的憐憫。可想要細細再看一眼,卻發現對方憐憫之中又有威嚴。
真正的龍威不可測!
見狀,董閣老發現自己心跳愈發快了。但無奈背後有群體的壓迫,他又開了口。當着萬人的面,最為起碼也要把話給說完整了:“老臣厚顏,這少年意氣風發,言語間偶爾犀利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他們也的确經歷過不少坎坷。正所謂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引用孟子的話語,亦也是太後娘娘據聞寬慰帝王要隐忍的話語,董閣老小心翼翼:“往好處想想,今日的質疑亦也是鍛造國之棟梁!我等作為前輩是該理解的。畢竟大家說到底都是為國,是為了大周盛世繁榮富強!”
武帝嗯了一聲。
見狀,董閣老狠狠籲口氣。皇帝沒一下子弄那麽多部門的心思,知道為國知道大局為重就好。
感慨着,董閣老眼角餘光瞄了瞄兩位國公,話語拉長幾分,循循善誘着:“說來為國一詞,有個負荊請罪的故事,這廉頗傲氣……”
瞧着開口似乎要講經典故事,講藺相如大局為重故事的董閣老,蘇敬儀簇着的火氣都快要化作實質性火焰了。
他是實在不明白,老爺子為什麽那麽愛和稀泥?文臣的顏面就那麽重要嗎?
心中愈發不虞着,蘇敬儀揚着喑啞的調:“首輔董閣老,您是想說要以大局為重,說我們年輕人辦事毛毛躁躁不會顧全大局嗎?可我父溫和性情大家都知道,戰戰兢兢謹小慎微,被當衆罵縮頭烏龜整整二十多年啊,也不曾與人紅過臉!”
董閣老迎着雖然嗓音沙啞,但目光卻帶着狠厲的蘇敬儀,倏忽間自覺一股寒氣從背後來襲,話語一頓。
“所以一開始,他自然也選擇了息事寧人知道嗎?我蘇家再落魄,那也是敕造的榮國侯府,我家裏祖父三十年血戰,也有些府兵遺留。這些人不說身經百戰,但觀察出府邸外鬼祟的身形卻是輕而易舉!”
“可是蘇從斌,你們口中的縮頭烏龜選擇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選擇了顧全大局,只求我只求我們能夠順遂到達考場。畢竟我蘇敬儀參加縣試那是奉了皇命!其他人不記得沒關系,可是我蘇家得記得帝王這份仁厚!畢竟眼下還是大比之年,來自五湖四海的學子彙聚京城,是彰顯我大周泱泱大國文運!倘若因區區小事,因蘇家子弟參加考試惹出了風波,從地緣關系而言,那也是天子腳下的大周首府讓其他地區看了笑話!”
聞言京城籍的舉人們雙眸詫異:“這……這蘇家竟然還考慮過這事?”
其他來自五湖四海的舉人們冷笑連連。江南這些文風鼎盛的舉人們更是直接翻了白眼:“結果呢,當我們傻嗎?這廉頗傲氣一出,說實話我都丢臉。你們京城人好高貴啊,閣老都替你們遮掩,還想武将負荊請罪嗎?”
“那是替我們嗎?那些被告亦也是他們同僚甚至他們的子孫後代,有我們這些普通人的份嗎?”
仿若能夠知道背後某些細微的變化,蘇敬儀一字字的,說到激動處,擡手指着臺下的蘇從斌,是不見任何為人子的恭敬:“對此,我蘇敬儀不服不忿不願不甘心,甚至絕食抗議,以死威逼,想用自己唯一獨苗苗的身份來威脅我爹退讓!想讓他稍微拿出一點侯爺的骨氣,一點男人的擔當一點父親的擔當!”
邊說,蘇敬儀一步步逼近董閣老,雙眸猩紅,死死的剮着人。
再敢和稀泥,他瘋起來親爹都怼,豁出去死來怼!
這些醜話都說前頭了!
也別用死來明志!
董閣老瞧着蘇敬儀朝自己走來。雖然人手裏沒有任何的兵刃,可莫名的這一刻他就覺得蘇敬儀像是從刀山火海中爬出來的修羅一般,甚至像極了那個瘋逼的第三代榮國侯,那個能夠手握大權打壓異己,狠毒至極,又詭異情深至極的榮國侯!
因此他克制不住的吸口氣,飛快的咬牙止住了自己要開口的話語。
與此同時,原告們雖然極其震驚,但飛速極力調整自己的面部神情。甚至呂勉還直接一個身側,仗着自己身高幹脆擋住了其他人對秦延武的窺伺,免得秦延武來不及調整表情,洩露了“事情真相”!
秦延武雖然不解,見狀卻是飛快擡手捂住自己的臉頰,只稍稍打開指縫,定定的看着氣勢淩人,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的蘇敬儀。
蘇敬儀可不知道小夥伴的腹诽,他此刻沉浸在自己編造出來“美強慘”的人設中,自覺自己是真的太委屈了。
他定定的看着董閣老,直到捕捉到人一絲無奈的神情後,才回眸看向其他閣老們,眼神依舊帶着殺氣,張嘴卻是哭腔:“可無奈我爹,這大周超品榮國侯寧可死了獨苗苗兒子也絕對不願退讓一步!”
四個閣老們聞言眼皮猛得一跳。
蘇從斌死獨苗都不願争口氣,這話也太假了!但這麽假的話竟然說得這麽真情實感的,這蘇敬儀倒是個……倒是個當官的好苗子啊!
就在閣老們暗暗腹诽,面上卻未顯露出來時。
被告家長們卻像是抓到了把柄,飛快開口:“昔年蘇侯寧可貶官重新科考奮鬥,就是想要為父則強吧?甚至他連給自己親弟弟都不求情一句!寧可自己背負心狠手辣的名聲,也想給你留個幹幹淨淨的蘇家!且蘇敬儀你當衆直呼你父名諱,是不是太不孝了?”
武帝聞言,掃了眼開口的,甚至一副抓住小辮子架勢的朝臣,忽然好奇自己的臣子們能不能湊齊死亡的各種方式?
不過他更為好奇蘇敬儀如何真情實感的繼續演下去。
能把縮頭烏龜誇出一朵花來!
“是啊,正因為蘇從斌曾經為我奮不顧身過,所以我才敢以死相逼!我蘇敬儀就是要争口氣!”蘇敬儀喊的歇斯底裏,眼圈淚水打轉,仿若自己遭受了天大委屈一般:“可他說我要顧全大局!說我們到底是大周開國的侯爺,享受着大周的食邑,做着大周的貴族。不能在為國選才這個節骨眼,讓偌大的朝廷讓帝王因為這些區區小事而煩。”
“甚至還問我,問我知道什麽叫貴族嗎?”
說着,蘇敬儀似乎想到了什麽事一般崩潰痛哭,而後又哈哈哈大笑着:“我他娘的一個在外吃了上頓沒下頓,跟着娘受欺負挨打的人,他竟然跟我說貴族?老子當時要不是看在他給我吃喝的份上,我真想破口大罵了!”
猝不及防看到這一幕,原告小夥伴們吸口氣,看着又哭又笑蘇敬儀,看着整個人悲痛欲絕的蘇敬儀。
此刻蘇敬儀渾身都溢出了肉眼可見的哀恸,仿若遭受烤制的小羊羔一般,發出了最絕望的吶喊。尤其是蘇敬儀的眼神,不是那種殺氣騰騰的眼神,也不是透着些促狹的光芒,也不是做題時的無奈煩躁偶爾的竊喜……而是真正心如死灰的那種絕望。
讓人光看一眼就覺得有種哀莫大于心死的絕望。
就有種被人這種情緒感染到了,就不自禁的想起自己遭受過的委屈,遭受過的憤懑。可明明事實……
原告們一時間都有些茫然無措。他們互相大眼瞪小眼,因看不到蘇從斌的眼神便齊齊看向了定國公。
他們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在蘇家備考了。怎麽感覺好像……好像錯過了什麽大事?!
定國公也被震驚了。
蘇敬儀那小嘴叭叭叭的,都快趕得上闵越海軍最先進最威猛的大、炮了,能射擊五十裏外的大、炮,一、炮能幹翻一艘五十噸的大船。這麽忽然間一下子……一下子就癫了呢?
“是不是餓狠了?這孩子身子骨是不太好!”定國公擔憂着,邊出列打算開口斡旋兩句。
鎮國公聞言定定的看了眼擔心寫滿臉的定國公。瞧着人這臉色,他倒是信了定國公的千金對一個丫鬟出生的寵妾毫無招架之力了;也徹底明白定國公府為何昔年如此艱難了。
因為善良!
忒善良了!
“老爺子想想榮玉嬌!”鎮國公按住定國公的肩膀,語速飛快,低聲:“蘇敬儀可能是這兩的崽,是隔輩傳,戰鬥力飚着呢!”
許久未出現的大名再一次炸響耳畔,定國公面色都扭了一下,死死盯着鎮國公。
鎮國公面不改色:“第三代,絕對都傳蘇敬儀身上了。”
親祖父的張狂實力;親祖母的能哭會鬧;外加這兩骨子裏豁出去一切的瘋;外加蘇敬儀自己從底層摸爬滾打過的狠厲。
這人要不是養母蘇金氏教得好,恐怕就是徹頭徹尾的有文化的流氓,有身世的流氓,絕對會攪出血雨腥風來!
定國公确定肯定鎮國公真沒有開口玩笑之意。他靜靜的閉上眼,而後又緩緩的睜開眼,定定的看眼還在笑得癫狂的蘇敬儀。
此刻偌大的廣場,只餘蘇敬儀這絕望凄厲的笑聲。甚至因為人過度用嗓子,聲音都不似先前那一嗓子的清脆響亮。反而透着些沙啞,仿若服役了許久的一艘破漁船,仿若他三十多年前到水師被分配的所謂戰船,實則的漁船。
因為沒有軍費無法維修了,因為被輕而易舉的就能用槍戳出一個大洞來,因為……因為木板都被腐蝕了,所以發出“嘎吱”的悶響。
是透着對殘酷現實的無奈,無力撼動歲月的無奈。
于是,他忍不住開口,低聲确認:“不可能吧?”
鎮國公:“拿我腦袋發誓!”
武帝沒錯過兩國公的眉眼官司,手頗為自然的朝背一負,沖密探打了個手勢——去把蘇家第三代那個棺材釘牢固一點!且在棺材周圍埋基本大禹治水過家門不入的,為國為民的經典故事,讓第三代就算托夢也只能托忠君愛國的正經夢!
密探雖有不解,但也毫不猶豫派人去辦了。
渾然不知道帝王辦事這麽“妥帖”,蘇敬儀也不敢看親爹什麽眼神,笑到實在嗓子承受不住了。他才緩緩看向帝王,一聳肩膀,一副混混狀:“皇上,您說好笑不好笑,我爹扛着我到宗祠,指着祖宗牌位指着聖旨說,說我蘇家開府太爺,尊諱蘇大虎,不過是農戶,被征兵入伍!”
“其實就普普通通一個人。他能成為大周的開國勳貴,讓我們這些後人成為貴族。是因為他有幸跟随太、祖爺沖鋒陷陣!”
蘇敬儀知道自己這一刻引入西方貴族精神概念是略有些無恥。可他在封建時代了,總……總慢慢改變點事。
畢竟這精神也有些可取之處,起碼明面上講究紳士風度,尤其是對女性會尊重。
“哪裏最危險,都是他們,都是太、祖爺毫不猶豫一馬當先,帶領他們這幫開國勳貴沖最前頭。當年打仗是叫狹路相逢勇者勝!”
“不怕死不怕千難萬難,不曉得什麽叫功勞,只曉得殺仇敵,得保護身後的家人。幸運的是太爺跟了天子。跟了上天派下來救苦救難救萬民于水火的天子!”
瞧着蘇敬儀看向自己虔誠崇拜的眼神,武帝細細品味了又品味蘇敬儀這番話,神情肅穆的點點頭。
蘇敬儀的名次絕對被壓了,被壓了!
其他不提,這最後一段話嘲諷某些文臣貪功鬥權;誇獎蘇家老祖宗;還不忘恭維太、祖爺是得天運的真龍天子!
能在這麽極短的時間,誇的這麽真情實感,一點都不惡心人,甚至讓他這個帝王聽得都舒坦,能耐不小的!
“可天子也是要建功立業也要身先士卒,也有重重磨難。甚至還被人質疑被人攻讦過。可開國勳貴們卻是毫不猶豫信任他們的老大哥,跟着他踏平魑魅魍魉,跟着他創下大周。因此他們的貴,是因勇敢是因殺敵因保家衛國而貴,有別那些孬種!有別那些居心不良的牆頭草兩邊倒!”
不少自稱幾百年傳承的世家文臣們聞言直接臉都成豬肝色了。
就連有些兩朝元老們也面色青紫交加。畢竟蘇敬儀這話着重強調開國勳貴一心一意忠君才有開國勳貴的尊榮!
蘇敬儀毫不客氣炮擊着全場後,還昂頭睥睨了一圈。将所有人的刀子眼盡收眼底後,他啞着嗓子,紅着眼,流着淚,繼續道:“因此我蘇家才得國爵的名號,有敕造榮國府,因此我蘇家丹書鐵券上寫的是開國輔運宣力武臣大周超品榮國侯!所以作為後人,我們享受祖宗的蔭庇。與家族而言,哪怕再窩囊再敗家也沒事。但作為大周開國的武勳貴族,我們要忍!要為大周忍下所有的個人委屈與情緒。因為有國才有家!要對大周社稷負責!”
“因此我們要懂事,我們要學會隐忍,我們要長大。畢竟我們是祖輩們沙場争榮光才得貴族的少年。若是我們不忍要是争口氣,就會讓四方鄰居,西北沙駝北方狄寇海上倭寇們,都得活活笑死了,笑我大周貴族少年郎不懂大局。一點所謂雞毛蒜皮的小事就鬧得天下皆知,就在為國選才的節骨眼上大鬧特鬧!”
蘇敬儀說着再橫掃眼閣老們,目光殺戮十足——國際事件了,該你們顧全大局了!好好來一出大周版負荊請罪!
閣老們定定的看着如此狠厲,又揉着幾分嗜血猛獸享受食物的饕餮滿足眼神,剎那間破了自己多年宦海沉浮的老辣沉穩,将警惕提防的心思全都顯露在臉上。
另一邊,四個原告竭力跟着蘇敬儀的情緒,紅着眼眶,憤怒的看着閣老們。
秦延武感受哥哥們的手勢暗示,努力把自己前八年最最最最慘的經歷——因為貪嘴吃糖牙疼打滾的經歷想了一遍,而後跟着點點頭,啜泣着:“要不是他們勸,我就找皇上找太後祖奶奶告狀了,太欺負人了!”
百姓們不少都跟着落淚了,就連舉人們聽得秦延武這聲直白的告狀後也跟着紅了眼眶:“的确啊!是欺人太甚了!”
蘇從斌竭力想了這輩子最艱難的事情,才忍住贊譽親兒子的熱血,擡手捂臉,一副羞愧至極的模樣。
孔睿一行人憤怒着,再一看蘇從斌身形都有些趔趄,仿若提及傷心事都無法站穩的模樣,趕忙擡手去攙扶:“蘇侯,您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歷史會記載您是忍辱負重的!”
“西游記那東海龍宮,其他人都是蝦兵蟹将呢,可丞相卻是烏龜!這說明您活得都比他們長長久久。”崔護也勸說着:“咱們不跟某些牆頭草計較!”
蘇從斌:“…………”
這一代的皇親貴胄,跟從前那些只會為虎作伥打他的,的确不一樣了。
就是如此單純的,他都哭不出來了。
就在蘇從斌努力流淚,好讓自己跟上蘇敬儀節奏時,祁茂瞧着蘇敬儀有些喑啞,但手指依舊飛快指向首輔閣老。
聯想人先前開口的故事,祁茂對蘇敬儀回個安心的眼神。他壓下噗噗噗亂蹦噠的心跳,哽咽着開口,讓自己小夥伴歇口氣,同時彰顯彰顯他們武勳的懂事。
先朝首輔董閣老一鞠躬,祁茂将負荊請罪幾乎耳熟能詳的故事又解釋了一遍:“董閣老,說來我們也不是有心打斷您的話語。只是一提及負荊請罪,這事我等就克制不住熱血沸騰,想要多說幾句。那藺相如說強大的秦國之所以不敢輕易發兵攻打我們趙國,就是因為有我們兩人在。如果我們兩人相鬥,勢必有一個會受到傷害。所以我是因為顧及到國家的安危,才把個人的恩怨放到一邊。”
“這番話非但讓桀骜的廉頗佩服,從而負荊請罪,便是現如今,更是被我們家中長輩時常拎出來反複教育我們!”
聽得如此沉穩的祁茂也開口訴說了,兩位國公肩并肩逼着自己端出大師的風範來。
沒錯,他們就是這麽教孩子的!
其他武勳們跟着肅穆狀。
他們回去就把孩子塞侯府!
武帝瞅着臉有些紅的祁茂,暗暗嘆息了一句——這臉皮不夠厚啊!
臉皮雖然不厚,但祁茂話語卻是十分誠懇的:“教育我們盛世需要文臣治理,作為跟着武帝重新打得天下安寧的武将後代,我們不會也不懂治理,因此要吸取教訓,要優待要禮遇文臣。甚至遇到文臣子弟了,也莫要與他們争一口氣。就諸如他們按律若是沒有功名,就是平民百姓,得跪地行禮的,但我們宴會上加見面了要行平輩禮,不可桀骜肆意,以律法壓人一等。因為他們的父輩也在努力,努力做個能讓百姓重新吃飽穿暖的好官!”
聽清楚了嗎?我們是一顆心向往文臣,推崇文臣的!
可別給我們扣個不懂事,不知道顧全大局的污名!
就算有人厚顏無恥用法不責衆這個詞,那也是文臣們潰敗,這場仗他們就打的贏!
收到小夥伴的眼神,蘇敬儀暗暗點贊——不愧是自己獨自在京頂門立戶的嫡長孫!
邊點贊,蘇敬儀豁出自己的瘋勁,怒吼着:“都現在了你有什麽好說的?老子憋了那麽長時間。結果我們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了,以為科考是最為公正的。卻不料某些惡賊氣焰如此嚣張,實力比不過我們,就直接誣陷我們洩題!”
呂勉一行人見狀趕忙去攔着蘇敬儀:“敬儀弟弟,靜一靜!咱們現在可敲響了登聞鼓了。”
“能說得清冤屈的。先前百姓們的回應你也還記得吧?他們不傻,他們有自己的主見,有自己的腦子,不會人雲亦雲!”
“咱們除卻皇上除卻家裏人外,還有人能夠給我們做主的!”
蘇敬儀:“…………”
嫡長孫們,你們厲害!
蘇敬儀聽得這左一句勸有一句勸,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雙眸滿是淚水看向帝王:“皇上,倘若我們一般人,也就當場回擊當場應了相關的挑釁,用所謂的文辯去說服他們來證明自己的才華!可是皇上,可是諸位大人,諸位勇敢拿着名帖前來的百姓們,舉人們,我們不能如此應對!他們非但把他們閉上絕路,也是把整個大周閉上絕路啊!要我們家族血肉
鑄成的榮光都因此遭受污蔑。”
“甚至活生生的把把柄都送給了四方仇敵!眼下邊關太平嗎?每當秋天道來,那些打秋風的宵小是嗅着百姓秋收的氣息而來!”
“他們難道不會笑話守城将領的子孫後代,被自己人污蔑被自己人嘲笑?真是好一出大戲啊,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啊!”
“那話怎麽說來着,禍起蕭牆啊!”
“所以董大人,首輔董閣老,您能不能替我們說一句話?”蘇敬儀倏忽間視線從帝王看向了董閣老,甚至雙膝飛快朝人跪下,還一磕頭,一副見了為民請命青天大老爺的架勢:“您不是天下文臣之首,您是大周這百官之首,是文臣武将之首!”
“求求您了!”
董閣老瞧着蘇敬儀毫不猶豫竟然對着他跪下,直接眼前一黑。
蘇敬儀的頭,一磕就廢掉了淩躍這些纨绔子弟。
這第二回磕頭……
蘇敬儀嗑得可猛了,一下下的,是真心誠意力求嗑出個大包來:“還有閣老們,也求求你們了。你們是閣老啊,這手下的文臣們一個個都開口了,這被告家長們都開口了,這都沒有公審的規矩了,那你們為何不能開口,不能替我們說一句話啊?難道就因為我們武勳子弟,所以就不配嗎?”
蘇敬儀是卑微至極:“求求你們開口好不好?”
“求求你們了!”
淩敏見狀毫不猶豫雙膝一跪,跟着磕頭!
問,就是三叔教訓近在眼前!
其他原告們見狀也毫不猶豫沖閣老們跪下。
六對六這樣才叫公平嘛!
哦,目前六對五!
但正因此,更要磕。
磕一個頭少一個閣老!
且蘇敬儀那個奇奇怪怪的朝廷臺可以順利推出呢,讓武帝統一才子的标準,讓武帝打造合心意的內閣!
閣老們可經不起五個正兒八經八議貴族少年崽如此行大禮,紛紛側身避開,是一副頗為守禮的模樣。
而在場其他人撞見這一幕,撞見少年們都手足無措的,都卑微的哀求閣老們,面色各異。
百姓的反應是最為迅猛的:“對啊,閣老不是最大官嗎?怎麽不開口說話啊?好像啞巴了一樣?”
與此同時,武帝聽得聲聲悲戚的求求您了,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身形趔趄的董閣老,而後又橫掃其他閣老,不急不緩開口,也疑惑狀:“也對,閣老們未置一詞啊!這三司不懂法,那就閣老們來審判。也讓朕看看大周閣老的能耐!也讓大周的武勳子弟看看閣老們的公正無私,讓大周所有人看看閣老為何是百官之首,為何官場中人都以閣老為奮鬥目标!”
閣老們聽得這聲聲不亞于催命符的話,身形一僵。
朝臣們也徹底懵了。這轉了一圈,要收拾閣老們嗎?
就連武勳也愣了一瞬,互相飛快使眼色——不收拾一個,是一起收拾嗎?還是點到誰收拾誰?
鎮國公也飛快琢磨時,就見皇帝小舅子給他暗號了——把兵部尚書送進閣老,掌軍糧等饷銀!
見狀,他毫不猶豫點頭同意。
雖然定國公老爺子有些世家子弟臭毛病,但被打壓過,好好的一個陸地打仗的被折騰去水軍,待遇跟流放差不多。所以也算知道疾苦兩個字,知道他們底層雜流出身的苦。
于是飛快給自己這派人馬打專屬的暗號——傳下去,讓兵部尚書進內閣!戰略:先目标瞄準首輔,首輔會被抗議,然後做閣老就顯得老爺子是委屈了!
衆人傳遞後,目光瞬間帶着志在必得的兇光——懂,必須要拿下首輔!
安定伯瞧見北疆派系的暗號,偷摸的也回了個——确定嗎?
得到篤定的示意後,安定伯是神清氣爽,回——要不把鎮國公也送進去。我這還有兩條線索,能按死黎閣老這一派!
北疆派系紛紛傳回給鎮國公——老大,要不弄個閣老當當?
鎮國公氣得都想直接呼下屬一臉了。他臉上寫着好學兩個字嗎?
武帝掃見這都快明傳的暗號,飛速下達命令——戰略:稍帶鎮國公,假裝要拿下兩個名額,方便朕開個直系朝廷臺!
雖然不明白什麽叫朝廷臺,但翻譯出“直系”兩個字,鎮國公還是認同自己當利刃的。于是他就率先毫不猶豫怼懵逼的閣老們了,指指還跪着的六人,咆哮:“怎麽,還等他們給諸位閣老大人們行三跪九拜的大禮嗎?”
閣老們迎着這一聲怒吼,下意識的身形一僵。瞬間覺得自己滿腦子飛閃而過的種種正常的官場情景,都無法應對今日之事。
就在衆人唇畔一動,想彎腰攙扶跪拜的原告們時,便聽得下方傳來一聲铿锵有力的喊聲,亦也是軍號聲,故此格外的響亮,頗有穿透力和傳播力。
“末将大周超品榮國侯有愧君恩,有愧祖宗,讓孩子竟然當衆做出如此以情要挾諸位大人之事,實在是教子無方!末将也知道自己怯弱。小時候招人嫌,被套麻袋各種挨打,長大後又是無才的性情。可到底末将也有些為人的脾氣,故此求皇上您收回讓閣老們審理的決斷。今日原告他們是為捍衛律法為彰顯公證是為大周而來,哪怕被天下所有人嗤笑曾經穿過女裝,那也是他們應該有的一遭。”
閣老們聞言直接想吐血。行,蘇從斌來唱、黑、臉了。
被腹诽的蘇從斌擲地有聲訴說原因:“皇上,我大周貴族從民衆而來,從勇敢的民衆中脫穎而出。不管是什麽人,只要忠君為國立下功勞皆可按着功勞封爵。是有別從前單純的九品中正制。故此大周貴族少年,您今日開口說的老親故舊們,您為他們避嫌的貴族少年,也敢用敢為天下言的行動寫出來的貴氣!不毀您的名聲,您的教育!”
“因此末将懇求您開恩收回讓閣老審判的命令。”蘇從斌慢條斯理做了最後的總結:“我大周律法公證,我大周科考不容任何質疑!故此求您按着原先的指令讓三司學院的學生們,讓這天下學生,讓這天下人審判,如此才能堵住這天下悠悠衆口,如此我大周才有!”
剛決定弄閣老的武勳們自覺迎頭一盆冷水澆灌下來。他們是真的不愛跟蘇從斌這縮頭烏龜玩!
先弄閣老不行嗎?
武帝聞言屈指在龍椅扶手上飛速敲打記下,帶着些權衡。但思忖不過一瞬,他便有了決斷,似笑非笑的開口:“閣老們你們覺得呢?這蘇從斌被罵縮頭烏龜都沒開口過,卻竟然要替你們開口啊?”
“這閣老一詞看來還是威不可測!”
“老臣……老臣汗顏,”首輔董閣老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被丢進油鍋裏滾了一遍,此刻他不是替兒子們謀劃一份情誼了,而是為自己能夠平平安安活着謀劃了。于是他趕忙開口道:“這閣老一詞出自唐代,乃是中書令的下屬、中書舍人的代稱之一,《新唐書·百官志》中記載:舍人六人,正五品上。掌侍進奏,參議表章。凡诏旨制敕、玺書冊命,皆起草進畫;既下,則署行……以久次者一人為閣老,判本省雜事。”
将閣老的由來,确切說帝王有心改革有心分權聯系在一起,董閣老飛速訴說後閣老職權變化的歷程:“久次者就是所有中書舍人裏面,為官資歷最深的那一個。簡言之一開始閣老就是所有中書舍人的頭,就有機會變成代理中書令,行使部分宰相職權。”
“但确切說只是助手而已。後來廢丞相,設內閣,設內閣大學士協助皇帝處理政務。到了大周,也經過皇帝對內閣大學士職權調整,才讓內閣大學士逐漸變成為了宰輔之臣。”
“追根究底,不管如何變化都是協助帝王處理政務罷了。”
帝王聞言掃了眼額頭都似溢出豆大汗珠的董閣老,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協助帝王處理政務啊?那論職權,是朕更厲害的。朕都有些老親故舊,甚至動怒了也插嘴幾句。你們怎麽這一個個的,就那麽貴不可言,金口不開呢?還是說達成了六親不認,無情無欲的最高境界,要成佛了?”
閣老們:“…………”
弄死在縣試鬧事的人!
蘇敬儀這幫人以後再說,今日一定要弄死,一定要弄死!
“回皇上的話,老……微臣……”
武帝瞧着一行人普通跪地,一副委屈的模樣。直接當衆翻了白眼,他道:“你們閣老們都回去忙政務,反正留着你們也不會開口。讓你們判案,這又來個原告他爹替你們求情的。這不管如何處理,朕反倒是都無法說得清楚了。”
“既然都說不清了。那你們還不如去處理政務。畢竟這一晃眼天都黑了。今日的政務還沒人處理啊!像這樣拖下去,先前孝順的法律界定是什麽,是不是得蘇琮這個苦主又敲一回登聞鼓?”
說着,武帝聲音冷了些:“剛才蘇敬儀那話怎麽說來着,有律法标準按标準,沒有标準的可以有判例!這個立法思想你們清楚嗎?”
五個閣老直接覺得自己脖頸都開始涼飕飕了。
“回皇上,微臣……微臣清楚,微臣就是判例甄選……”
“哦,蘇從斌這一家子肯定要算一例的!”武帝毫不客氣回了一句:“當爹娘的可以偏愛,但絕對不能為了一個兒子就把另一個兒子當做牛馬一樣使喚,甚至還想殺了他殺了孫子繼承爵位。這就過于惡毒了吧?”
“完全不是人啊。虎毒不食子這話都不懂!”
五個閣老們聞言,吸口氣。
懂,今晚就必須草拟好孝順的律法界定!以及經典判例!
掃過鹌鹑一樣的五個老狐貍,武帝冷哼一聲,話鋒一轉:“對了,太、祖爺規定不能立場。那就在右下角給五個閣老們搬個桌案。邊幹活邊旁聽,也算能者多勞。”
不容置喙吩咐歐後,武帝橫掃全場。
行了,眼下朝臣幾乎徹底泾渭分明兩派——縣試作死的,想要弄死縣試作死的!
感慨着,武帝想想絕對夠律法人數的一千八,他緩緩籲出一口氣,忍不住回憶自己收到的密報。
确切說是思維導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