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天子門生(十) 我們一起當原告……

第62章 天子門生(十) 我們一起當原告……

是那個簡明扼要, 直切要害。

一、被污蔑洩題不能忍!

原因以下十條:

第一、損公平

第二、……

二、懷疑對象

第一、翰林院

原因:

1、禮房初升東曦之作,驚豔到他們了;

2、推導對方犯賤緣由——翰林院職權被削;妄圖入閣掌話語權。

應對措施:

1、翰林院機構設立緣由捋了,從唐朝開始因帝王需求逐步提升。

2、從機構職能進行打擊:設立才子标準, 創造朝廷臺——民間臺柱子,棟梁之才之類的,顯得好聽又直接官方權威!

天字號着重标注(超大字體)剛才貢院就質問過了誰來制定才子标準,我等可以當衆再發揮內涵世家書院掌控排名掌控才名!!!例如蘇從斌透露蘇琮的京城四小才子之名也是絞盡腦汁,神童之名上達天聽後迫使文臣世家同意納入其中, 以維持四小才子排序的含金量!

3、從機構人員進行分化打擊:把不聽您的話官吏,踹出去踹出海外去!!!

Advertisement

天天天天字號重點:

蘇琮提闵越風光時提及海外傳教士(皇上重點關注這點),咱們也把有學問的儒生, 您不喜歡的全都踢到海外傳教去, 讓他們教化當地百姓,讓當地百姓也感受到儒家的仁義, 感受到帝王您的仁德。最重要的是那些番邦語言太多了。鴻胪寺學語言多累, 倒不如他們去學, 而後咱們大周語言揚名全世界!!!!

偷偷說句私心的話,小臣不想學!蘇琮沉浸在學山東方言、闵越方言以及傳教士那亂七八糟的語言中。我光看家書都覺得頭疼,就連嘴都疼了!

且小臣也的确有超級私心在作祟。傳教士, 他們要是正大光明傳教他們的如來佛祖,那就正大光明傳教好了。為什麽要僞裝成本土佛教, 采用百姓容易接受有好感的方式先傳教?而後再傳自己的教派?這種不就相當于我爹逼我學的兵法中的美人計嗎?套一個迷惑人的皮囊,而後暗戳戳的圖謀好處?

因此小臣就覺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第二、東華書院派系

原因:

1、黎閣老想要沖首輔閣老,要話語權(此條線報來自李祭酒)

2、東華書院要天下第一書院的榮耀,而蘇琮有幸成為嫡系子弟卻斷絕關系,被視作奇恥大辱。眼下收拾不了蘇琮, 先收拾蘇家!

3、通州驿站之事毀文辯盛會,斷才子揚名機會

應對措施:

1、和諧方式有二:

區分文人與文臣的概念,當場文辯利用前來的百姓們,強調為臣者該注重民生,而不是只懂學問,比如方言,蘇琮他們走到哪都得融入當地學習。所以做一地父母官若是連當地方言都不懂,他是如何跟百姓溝通呢?

抓住意外制造者們,用證據說話弄黎閣老一派;

2、不和諧暴力方式:抓東華書院內的壞蛋,用一個污點來炮擊整個書院文風不正,藏污納垢;再惡毒一些往東華書院藏書閣丢一本禁書!

三、關于自證

方式:全民參與,讓舉人們按着考官身份進行出題,皇上您從舉人們出的題中抓阄抽簽等方式選一個

此法可以避免親戚等因素被人說三道四;您可以提前觀察舉人們的素質;此法也有天選之意,讓百姓們也信服律法公正科考公正您的公正。

只要四書範圍內,我等有信心應對!

四、針對有個人、家族情感因素的三司

第一、三司目前當官的孝順這事順着內閣,辦的太拖拉了,跟小臣有仇;

第二、三司按着職權應有包青天風範,結果幾十年都鹌鹑一個,跟定國公府有仇;

第三、三司張李文等家族盤桓司法領域已久,掌司法權威,跟朝廷有仇;

五、敲都敲了

您給個眼神,我們逮誰咬誰,反正有丹書鐵券,目前我方有兩塊!朝臣不聽話,拿出來破頭!再說了,反正我們都還是孩子!小孩子打人,按律都不處罰!

可以說遣詞造句完完全全透着睚眦必報,甚至連根拔起的狠厲。

不過——很、喜、歡!

武帝篤定的暗嘆一句,而後帶着與有榮焉的口吻道:“你們幾個既然僞裝而來,那就從頭到尾再模仿一遍。也省得日後被人質疑!”

被安排小桌案坐下的閣老們聞言眼神都有些直白了,給自家派系的人員使眼色,示意衆人等會一定要積極替原告們開口說話,直接弄死在縣試搞事的一撮人!

沉默看戲的官吏們點頭表示自己懂,但有件事他們眼下實在不懂——既僞裝,胭脂水粉原告們肯定塗抹了一臉。

那他們是如何快速卸妝淨面,清清爽爽進考場的?

也沒聽聞還有妝娘随行!

就在衆人好奇無比時,安定伯已經命人擡上了蘇家專門制作的考籃。

等朝大衆展示過正常考試考籃和內藏僞裝工具的考籃後,呂勉出聲開始介紹:“因為有府兵的調查,所以我們針對性的探讨出兩種應對方案。第一種便是用黑白無常,利用世人對鬼神的敬畏之情從而逼退壞人;第二種方案是應付仙人跳,諸如美人哭訴,半路攔截喊冤,利用我們的善心亦或是百姓的善心。故此我們也僞裝成丫鬟,也編了一套身份。”

“現在,請看我們的換裝。”

伴随着介紹,五個原告們都娴熟無比的換好衣服。華旭峰見狀趕忙把板凳按着馬車內座椅規格排列。

蘇敬儀颔首致謝過後便拿出化妝工具,彎腰給秦延武化妝。

其他年長的三人,是自己對着鏡子塗脂抹粉的。

眼角餘光撞見貴公子們從容的動作,拿着平頭斜角粉底刷的蘇敬儀忍不住思緒偏飛一瞬。

說來他也是到大周,才發現現代對性別才是刻板印象——例如将男人化妝視作娘娘腔!要知道在古代,男人,哦,但凡有點小錢有點身份地位的男人都會搽粉、護膚、戴頭花裝扮自己,甚至男人化妝也是社交的禮節。

據貴族男子蘇從斌授課:男人對美更是格外在意,化妝甚至是禮法,是榮耀!

漢朝時期,漢惠帝命令規定上朝的文武百官必須塗胭脂水粉、抹上口紅,違則當罰!魏晉南北朝的時,對于搽口紅的熱愛更是到了頂峰。更別提處鼎盛的盛唐了。帝王甚至以口紅等物作為嘉獎,賜給朝臣。如杜甫有詩記載“口脂面藥随恩澤,翠管銀罂下九霄”,白居易也寫“今日蒙恩,賜臣等前件口蠟及紅雪、澡豆等。”

如此延綿不斷發展下來,大周自然也承襲了這一股風尚。

畢竟客觀而言,除卻提升儀容外,最為重要亦也是胭脂水粉有藥用。諸如冬日皮膚自然幹燥,自需要面脂口脂滋潤。

因此種種,所以蘇敬儀作為貴族子弟,學習化妝課超級用心,且還“展露”自己舉一反三的能耐。結合古代角質鏡、絲綿鏡擦、木梳、木篦、角質梳、角質篦、漆柄茀、角質鑷、鐵環首刀、竹笄等等貴族梳妝工具,弱弱的“研發”了一套自己用慣了彩妝刷和卸妝膏。

回想着封建的“開放”,曾經被作為愛豆被粉絲家長臭罵過不男不女怪物的蘇敬儀忍不住嘴角彎彎。

畢竟從前,家長跟他一樣是片面是無知,是大大大大學渣!

畢竟眼下,他的“小粉絲”以及家長可驕傲了。

秦延武沖着鏡子看了看,還臭美提要求。他雖然還沒有開始學習這些貴公子技巧,但審美可有啦:“花钿,敬儀你少花钿了。我要蘭花那個。”

“好,給你添上。”蘇敬儀含笑給小朋友加上花钿。

率先完成妝造的秦延武起身嘚嘚瑟瑟的給武帝展示一番:“皇上,您看,我像不像丫鬟。”

武帝:“…………”

在場的朝臣們:“…………”

還別說,這到底年齡還小,骨架還未徹底長開。尤其是仔細打量了,這原本的劍眉都柔和了些,以致于沒了英氣。外加人本就是杏仁眼。且養得是極好的,膚白至極。故此乍一看,倒是清純嬌憨之感。

當然不是丫鬟。放眼天下,誰家丫鬟敢這麽膽大昂頭,翹首嘚嘚瑟瑟,沒點規矩?

所以像嬌嬌養的小女兒。

“通身氣派,是不會因為錦衣華服亦或是粗布麻衣這些外物而改變。”國子監祭酒李慕卿自覺算“通風報信”有功,瞧着定國公笑盈盈的模樣,于是乎他便頗為積極的率先開口贊嘆:“更為難得的是曾孫少爺能夠積極僞裝,忍辱負重,亦也是魄力。”

武帝聞言籲口氣,笑着道:“這麽驕傲,秦延武你這混小子就一直這麽穿着。等結案後,去給太後請安。恐怕她老人家都要去翻翻族譜,看看是不是自己記錯了,怎麽延武還有個龍鳳胎妹妹了。”

“好。”

“…………”

豎着耳朵聽“彩衣娛親”的一幕,蘇敬儀邊快速給自己撸好了妝容。而後他又馬不停蹄的給其他三人修改。

畢竟呂勉、祁茂還有淩敏,只學過基本的化妝技能。作為世家公子哥,他們都是有專屬妝娘的。

率先完成妝容的淩敏輕輕嗓子,“皇上,請容許小臣介紹一下我們編寫的戲份。因呂勉祁茂兩人身高體量明顯長開,所以應對仙人跳的話,便是小臣出面斡旋。”

說罷,他刻意壓低了些聲音,略有些笨拙的斂裾行禮:“民女曦曦見過諸位貴人。曦曦家窮,還因為是女孩子被父母被祖父母各種虐待,甚至到最後被偏心眼的祖父變賣給鎮上六十八歲老地主做第三十八房小妾。曦曦實在不想過豬狗不如的日子了,直接逃出來了。豈料又遇到了混混見圖我美貌,見色起意。”

介紹完,淩敏模仿自己看過的舞女,緩緩的翹起了蘭花指:“民女是那個不畏強權,寧死不屈~”

刻意拉長了調子,哭泣顯得極其生硬,帶着矯揉造作的惡心感。可還別說,淩敏長得還行,這妝容又畫的挺好,是那個楚楚可憐的。哪怕眼裏沒淚水,但起碼乍一看,還挺唬人的。

就是……

武帝擰眉,忍不住出聲提點:“你這個雖然慘,但不行事。沒路引,你京城哪個城門口進的來?給你祖父這九城兵馬指揮使拆臺呢?”

冷不丁聽到這話,寫劇本的蘇敬儀驚了。

出謀劃策完善劇本的原告們也驚了。

朝臣們恍惚一瞬,駭然看向武帝。有些人忍不住互相使眼色——果然是對女、色沒興趣的鐵血帝王。

帝王還在指指點點:“傻了吧?要是圍觀人群中有朕這樣理智的,你們打算怎麽辦?”

迎着帝王似乎還挺熱心的話語,淩敏一怔,緩緩補充:“多謝皇上指點。那我被混混抗進青樓,好像……好像也需要戶籍,否則就是黑戶。那民女就是……就是被賭博的老父親賣給青樓了。民女是從青樓跑出來。”

“那你怎麽在蘇家侯爺的馬車內?”

安定伯聽得親孫子都不會機警反應,直接開口怼了一句。

而後迎着衆人落在他身上的視線,他緩緩朝武帝抱拳:“皇上,末将鬥膽。莫說他們這些孩子了,恐怕蘇侯自己都沒經歷過這些事情。所以他們能瞎編到這種情況也就差不多了。畢竟嘛人理智的沒幾個,都是比較注重情感。只要經歷夠坎坷,能夠引起普通百姓共鳴,就會有百姓仗義執言的!”

武帝聞言,睥睨一圈在場衆人,神色肅穆的點點頭:“有理!”

聽得如此言簡意赅兩個字,不少人回想着自己因為“拒絕考校”、“丫鬟”等事直接情緒激動,各種憤慨無比,甚至疾言厲色,帶着苛責的話語,就面色來來回回變化。

安定伯瞧着周遭環境似乎都随着他的話語有些凝重。尤其是證人區那幾個百姓似乎都因此面帶反思之色。

于是他切換自己祖父的身份,打量着淩敏,啧啧埋汰着:“蘭花指別翹了,模仿的也不像。不過也的确得你演。否則那蘇從斌的崽矮墩墩的,都不像十三四歲的漂亮姑娘。”

話語到最後夾着一絲個人情緒。

蘇敬儀聞言逼着自己冷靜,只扭頭回一句帶着家族情緒的話語:“安定伯,我會長高的。到時候比淩敏都還傾國傾城,信不信?”

“長江後浪推前浪。你作為叔叔輩的,是被拍死的前浪!所以就算裝女人,還是我孫子厲害!”

蘇敬儀:“…………”

秦延武見狀趕忙垂首行了個禮,也掐着嗓子,嬌滴滴自我介紹戲份:“我是小丫鬟,窮苦人家被賣到蘇侯府。奴楚楚見過諸位大人。”

說完,秦延武昂首:“我輩分最小,我最厲害!我最傾國傾城!”

聞言蘇敬儀跟着點點頭,沖安定伯嘚瑟一挑眉。

安定伯:“…………”

安定伯瞧着秦家曾孫都嘚嘚瑟瑟的模樣,含笑敗下陣來:“是,你厲害。”

全場目睹這一幕的所有人都恍恍惚惚:“…………”

臺下有人直勾勾的看着這一幕,看着把“容顏”當做傲然資本的一幕,姣好的容顏都有些猙獰,目帶陰鸷,陰沉沉着:“真無知!”

蘇敬儀敏感察覺到有一道惡意,仿若激光筆一般,穿過空間和距離,徑直朝他的“眼睛”來襲,甚至還帶着誓不罷休同歸于盡的瘋狂。

這樣的惡意太過記憶深刻,讓他忍不住回眸掃了眼臺下。

可無奈實在人太太太太太多了。

一時間只能大概分辨出大概的方向——來着最初前來圍觀的百姓群體中。

蘇敬儀暗暗留心着,借着給呂勉做最後修飾時,附耳在人耳畔低聲低語一句自己察覺到的忽然爆發的惡意。

呂勉表示自己有數,飛快借機給其他人傳遞消息。戰場上任何信息都不能遺漏,要牢記牽一發而動全身!

見呂勉這麽上心,蘇敬儀微微籲口氣。這繼承人們腦子就是靈光的!

感慨着,蘇敬儀飛快替祁茂做完修飾。

而後他們便一起介紹自己的戲份。

蘇敬儀道:“回皇上,我是蘇家的家生子,是在丫鬟中有些身份地位的那種,故此得主母賜名,喚做連翹。”

黑白無常抱拳行禮:“我等二人護衛外加吓唬人。”

武帝饒有興趣着:“然後呢?”

“我等到達早市時果真遇到意外,在車內觀察一二後,便确定了快速吓唬的戰略。”呂勉抱拳道:“蘇敬儀作為蘇家人,下車直接疾言厲色,我和祁茂便開始吹唢吶。一行人配合,只求以最快速度吓走板車一行人。畢竟早市往來人員衆多,且因多小商販和各種牛車馬車等。倘若讓板車車主故意鬧大,将道路堵塞。那我等就算能對外解釋清楚不是意外,卻也來不及到達縣貢院。”

“然後便是諸位證人訴說的那般,我們率先坐車離開,讓護衛留下解釋!”

安定伯見狀,開口:“早市的證人們,去認認到底是不是這五個人。免得日後有人質疑!”

早市的證人們瞧着黑白無常和蘇敬儀,齊齊點頭:“對。”

“這貴人演的丫鬟,還下來步步逼近那板車車主呢。”

“…………”

被扣押的板車車主見狀,是臉都直接發白了,對着一行人連連磕頭:“真……真不關我的事情我,我就是奉命碰瓷混口飯吃啊!”

無視痛哭流涕的板車車主,呂勉繼續開口,訴說前往考場的艱難險阻:“我等返回車內,便抓緊時間開始淨面卸妝。等到了縣貢院,斥候出身的府兵發現貢院外也有些鬼鬼祟祟的身影等着我們。我們本想用假的考籃來忽悠的。畢竟下車的地方,距離貢院考場維持秩序的區域,還有十幾米遠。但沒想到孔睿直接擡出了公主儀架,正好幫我們續上這段距離。”

“因此我們貼着儀架走,才成功到達貢院考試的範圍內!”

蘇從斌見狀,低聲對孔睿解釋一句。

孔睿聞言當即積極無比,直接上臺:“回皇上的話,為防日後質疑,小臣鬥膽,您可以派人傳喚公主府随扈,也可以派人傳喚從公主府到達縣貢院這一路街道屋舍的百姓們,問問他們是不是聽到了公主的儀仗聲。”

——他現在也知道了,要給原告小夥伴們湊證人數量。免得日後有人叽叽歪歪,用律法進行質疑。

武帝看着踴躍上臺的孔睿,眉頭一挑,頗為滿意的開口道:“福康公主府邸到達貢院,這一路所住的,好像朝臣居多吧?來,說說,有人聽到儀仗聲嗎?”

鳴鑼開道是所有官吏官方出行必備的禮儀。皇家更是直接揚清道旗!

有官吏當即跪地:“回皇上的話,下官住奎星巷,是……是曾聽聞過公主出行儀仗,但……但似乎時辰……時辰有點早?”

話語到最後,他是真有些遲疑。儀仗過後,縣試頭炮聲才響起。

“我順道去華旭峰家裏接他啊。他爹在外忙碌,家裏就縣主和他。某些惡賊都連侯府都盯着了,我們也害怕人盯着縣主家。”孔睿陰陽怪氣着:“像我家,我祖母到底還在嘛。因此是公主府。某些惡賊啊也是知道明面上的規矩是不能破壞的。”

被孔睿嘲惡賊的衆人:“…………”

你他娘一個落榜的這麽積極幹什麽?

而百姓和大多數舉人們聽得這番“過五關斬六将”小心翼翼,謹小慎微的話語,都忍不住目光帶着些恨意,剮着被單獨圈出來的被告家長們:“這……這是考試嗎?我進山打獵都沒這麽小心翼翼!”

“天殺的貪官!連貴人們都敢這麽暗戳戳對付!”

“這京城子弟到底幾斤幾兩啊?就這麽懼怕武勳子弟有才華嗎?”

“簡直是有辱先賢聖人之言!”

“…………”

蘇從斌聽得從四面八方湧來的讨伐聲,一聲聲的似乎經過理智開口說出的話語,尤其是有些開口的舉人們情急之下都夾着些地方的口音。

聞言,蘇從斌眼眸緩緩閉了閉。

而後他緩緩睜開眼,眼底閃爍着警惕與殺戮的目光,擡眸看向安定伯,手指飛快比劃着——按計劃行事的暗號。

收到暗號的安定伯眉頭一挑。

而後他開口推進審案的流程:“回皇上的話,末将鬥膽。原告們挑選了朱雀大道一行,還真是祖宗保佑了。接下來兩條道,尤其經過開陽巷那條路。因開陽巷有教坊司,成東城,甚至京城衆所周知的青樓胡同。”

“若是走這條道,那是叫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安定伯說着,額頭青筋都猙獰可現了:“末将帶人抓到那些意外制造的,用軍法審訊了一回,才知道蘇家那些丫鬟護衛們僞裝原告們經歷的仙人跳是最基礎的。他們原本的計劃是污蔑呂勉和祁茂這兩個年紀大的。說他們欠下了風流債,說他們始亂終棄,抛棄骨肉!”

“您說說這考個試,私生子都考出來了!”

此話一出,滿座嘩然。

就連定國公都震驚了。雖有些龌龊事,他們沒讓孩子們知道,但……但若是那些雜碎敢用這麽惡毒的計策,他才不可能老老實實等到現在,直接當場讓斥候剁掉!

原告們也互相大眼瞪小眼,呂勉和祁茂更是握緊了唢吶,恨不得直接真給那些惡賊送一曲出殡。

這污蔑風流污蔑懷孕,這種事不管這麽澄清,恐怕日後也會成為污點!

“難怪張口就來洩題,跟污蔑我等風流一樣!即便有證據,都會被某些人惡意打趣一句用權威逼捏造出來的證據!”祁茂怒不可遏:“畢竟歷史上也有這樣的事情。”

“可歷史上那些抛妻棄子的,風流成性的,又慣會以史為鑒的,可大都是文人!”蘇敬儀這一刻也控制不住燃燒的怒火。

造、黃、謠這種事他娘的怎麽澄清啊?

要不是三路人馬都是直接“下馬威”,只要讓人說出口,都會對呂勉和祁茂的名聲産生影響。在現代都有惡毒的打趣,更別提古代名聲也是官場立足的一個重要考核标準!

“這些人腦子是有病嗎?他們這麽搞我們什麽邏輯啊?他們是想不死不休嗎?”秦延武直接開口問了出聲:“就算有什麽官場惡鬥,我們礙着他們根本利益了嗎?”

這個問題帶着孩童特有的天真與殘酷,直接響徹了偌大的廣場。

被迫辦公的閣老們聞言直接心墜深淵。畢竟秦延武一行人代表的家族,代表擁簇帝王改革的家族,是礙着利益了啊!

翰林院的職權被帝王削了又削!

武帝重視官學,就礙着捧着“東華書院”當寶的清流魁首黎閣老這一派的利益!礙着了學院派的利益。

畢竟家族傳承,容易因為不孝子而落魄了。可若是學院傳承,只要師座關系足夠穩定,只要精心挑選嫡傳弟子,就能夠一代代的掌控權勢。且學院傳承有一個好處,除卻科考要避嫌外,誅連三族這些連坐法則是不算師座這關系的。

因此學院派系中就算出了一個“貪官污吏”,其他人只要毫不猶豫抛棄大義滅親就行,是不會傷了學院的根基。

所以學院派系極難用律法連根拔起。

除非武帝故态複萌,跟滅某些開國勳貴一樣,直接先關起門來殺幹淨再說其他。甚至武帝真如此行事的話,可能都會被其他學院派系暗戳戳的編派。諸如北宋宋仁宗。身份明明白白傳承有序的,結果随着文人編纂的貍貓換太子一事,随着包青天打龍袍,就成了百姓口口相傳,倒是成了為了帝位不敢與生母相認的人,得包青天英勇無畏才喚起帝王為人子的良心啊!

這些湧動的暗流,武帝就算不知道,恐怕也會有人機警的勸說。

所以武帝若是依舊要徹底連根拔起的話,還是用律法連根拔起的話,那……那到底有什麽罪證,能夠摧毀東華書院?

摧毀百姓心目中的第一書院,摧毀出過兩位耿直建言官吏的書院,甚至摧毀武帝親口誇過有風骨的黎閣老?

五位閣老們思緒來回轉了又轉,發現以自己慣有的思維,是着實無法想明白。

與此同時,在自家的黎閣老幽幽的看着太醫留下的診脈記錄,又看了眼自己屋內的日晷。

最後他緩緩擡眸,透着窗戶看向皇宮所在的方向。

夜幕之下的皇宮,巍峨的輪廓卻是明亮像是禿鹫的雙眸,透着陰恻恻的森然惡意。讓人乍一看,都覺得陰森恐怖。

就比如此刻——

黎閣老擡手抹了一把早已帶着些寒意的汗水。

他翻來覆去想了又想,除卻些考場外的意外,一些算不得要命大事的意外,他以及東華書院都是清清白白的。

可明明根基依舊穩固,但他莫名的就心跳加速跳動,就莫名的覺得有什麽地方自己遺漏了,讓他無端的心慌起來。

因此,他只能逼着自己慢慢躺在床上,慢慢抓緊被子,似乎要抓住一絲溫暖。而後他回想自己選擇蘇家作為棋子的理由,哪怕知道定國公出面替蘇敬儀作保了,也依舊選擇蘇家進行試探的理由——帝王多疑!

自古外戚,尤其是代代掌兵權的外戚可沒有幾個好下場!

尤其是弑君過的武将外戚。

武将弑君,就像豢養的猛虎咬了人。不管咬了誰,都會被主人活活打死。因為養獸的人知道,一旦猛獸吃過人、肉了,就再也不會吃雞鴨魚肉了!

當然除卻以史為鑒這一點外,他還有最最最有把握的一點——武帝目前缺人。他就算動怒,也只能沖翰林院吳院士這個明面上的替死鬼。

武帝需要東華書院,哪怕武帝點了衍聖公做會試主考官,可他還是需要平衡。需要東華書院來壓制江南那群文人世家!

黎閣老想着,眼底簇着些狠厲的殺意,他手裏可有江南舞弊的某些消息呢。比如米雕!比如那一代代由商轉官的“好學”之家!

這些玩意曝光的話,死的可是江南派系,而不是他們東華書院!

無獨有偶,就在黎閣老捋着自己底牌時,完完全全沒被堂堂閣老放在眼裏的蘇從斌擡眸看向了随着安定伯一聲請示,被帶上來的第二批證人們。

聽得身後震怒的一句“妓、女也算證人”的訝然聲,他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美人是英雄窟這話小年輕是真不懂!

本來他是沒想用這步棋的。藏着等蘇琮回來考試後,再用。确保蘇琮不會因為斷絕師徒關系,被東華書院一派打壓。

但沒辦法蘇敬儀是獨苗啊!

一個有主意、有血性、愛好睚眦必報同态複仇的獨苗!

一個系着蘇家未來的獨苗!

因此他不得不啓動埋下的棋子,甚至豁出去蘇家所有的人手,力求将東華書院連根拔起!

免得禍害無窮!

畢竟這一回他敢完完全全篤定武帝一定會站在他們這一邊。

感慨着,蘇從斌斜睨了眼臺上。

就見一個個上臺的女子,在晦暗的光影中顯得格外柔弱,仿若一陣風吹拂而過,都能栽倒在地的架勢,不由得輕笑了一聲。

與此同時,瞧着一個接着一個,似乎源源不斷的女人。被告家長們有人抑制不住了,愠怒質問道:“安定伯,你不會為了湊證人數,把全京城的青樓女子都拉過來了吧?說起來數罪俱發并案的規矩可不是……”

安定伯呵呵笑了笑,直接拔高了音調,嘲諷:“真懂法啊!難怪會鼓動落榜多年的考生們齊齊來參加縣試。哪怕無禀生作保,都能找到朝廷為鼓勵雲貴等窮困省份派保禀生的條例加以利用。讓大興縣所有禀生都重複作保,幾乎每個人都要保五十人以上!”

舉人們,尤其是文教不盛地區的舉人們徹底怒了。

派保禀生顧名思義:有地區着實文教可憐,寒門子弟找不出五個互保之人,也沒有門路找禀生。故此縣衙進行報名登記後,就按着報名冊進行強制互結作保。

比如一個窮縣只有三個人考試,就三人互保,本縣禀生缺失,就借調鄰縣的禀生。倘若鄰縣也無禀生,那就上報州府。由州府統一主持縣試,将轄區內的考生以及禀生按序進行互結。也免各種互相的費用!

簡言之是朝廷為鼓勵窮縣推出的措施!

現如今這樣的扶持窮縣的措施竟然堂而皇之的在天子腳下的首府進行?!!

“先前原告們質疑的可真對啊。這律法政策竟然就由你們随便解釋不成嗎?要附籍京城就附籍京城,要回原籍考試就回原籍考試?現如今還派保?!”

“難怪一個縣參加縣試的人數竟然高達一千八百多人。被告到現在還沒有找齊全,還沒有進場!”

“原以為是官官相鬥呢!可現在看看,這些武勳子弟是真在維護科考的公平!”

“原來文教鼎盛就是這麽鼎盛來的,江南那些莫不也是如此?連互保的錢都不用出。難怪他們能夠肆意從容呢!哪裏像我,像我家。當年為了一兩銀子的禀生互保費用,我娘我阿姐我妻是累死累活忙了整整三個月,刺繡都快瞎了眼,才硬生生湊出來啊!”

“…………”

迎着一聲聲歇斯底裏的怒吼,開口的被告家長面色猶如皲裂的橘子皮,直接幹巴巴的皺成了一團,甚至身形都開始蜷縮起來。他是萬萬沒想到派保禀生這事也被安定伯這等武服拿來做文章。

他……

還沒等擡眸看向目前的主心骨陶侍郎,豈料就聽得一聲爆發哭泣,帶着十足的委屈,仿若想要一次性宣、洩個夠:“夠了,又不是我,又不是我們想要參加縣試!一次次的落榜,誰都知道自己不适合從文了!是那些老親故舊,是那些朝臣,是那些要弄死武勳的人,來威逼利誘用家人來威脅我們!”

聞言,開口的家長一個激靈,駭然的看向被告區。

就見被告區仿若石頭砸進了湖泊裏,泛起了一圈圈的漣漪。以開口之人為核心,當即又有急聲的強調聲:“就是,不是我們要參加考試的!”

“這蘇家都隐忍屈服,堂堂大周超品侯都只能隐忍屈辱,那我們又有什麽辦法?難道能跟他們對抗,難道不要命了嗎?我們只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倘若我們有蘇家這樣的家底,沒準我們也告狀了,我們也有能耐敲登聞鼓啊!畢竟蘇家都有丹書鐵券!”

“想我錢家,也是世世代代的清白良民,連縣衙公堂都沒有上過。今日卻成了被告!”

“…………”

話語說着說着,除卻被當做被告的委屈除卻被強權威壓的委屈無奈外,漸漸的還有一些不忿。

仿若在說他們幾個也是仗着家世,才有底氣敲響登聞鼓一般。

蘇敬儀暗暗琢磨着,內心也勾起了不忿——他敲登聞鼓也是靠實力的好不好,也是提出了解決的措施!!!

愠怒着,蘇敬儀又一次飙高了音。但這一回是沒有先前那般嘹亮清脆了,甚至因為過度用嗓,還有幾分沙啞。都有些像是鋸子鋸樹,發出咔咔咔的的,帶着些刺耳的雜音。

呂勉一行人頗為擔心的看着蘇敬儀。

蘇敬儀卻是依舊固執的開口,不降自己的音調:“為了家人你可以隐忍,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你愛着家人們,家人們也愛着你。他們可以自己受委屈,可以讓你受些無傷大雅的委屈。可若是真正的傷害到了你,他們會比你自己還心急如焚。”

祁茂瞧着眉眼間帶着些固執的蘇敬儀,再聽人這番話,心中一震。而後他飛快沖其他人比劃了一個手勢。

呂勉等人聽得依舊一聲聲揚起的,那中氣十足的喊聲,當即氣得雙眸簇着火焰,飛速調整呼吸,拿出軍號的嘹亮來:“為了家人你可以隐忍……”

蘇敬儀一怔,看着齊齊重複他話語的原告們。哪怕不太懂軍號的華旭峰也跟着喊,豁出自己最高的音調喊着。

因此五個人疊加,不,加上他,六個人疊加的力量,疊加的聲音似乎都比靜鞭聲還具震耳欲聾!

蘇敬儀與有榮焉的,挺直了脊背。

全場其他人也頗為震撼的看着開口複述的原告們。尤其是朝臣們更為震驚。複述這種事情,一般而言都是下位者辦的。例如登聞鼓原告的冤屈,就會有儀仗隊,由專門培訓過的侍衛們進行複述。

可現如今開口的,個個都是實打實的頂尖武勳子弟,是家裏手握權力的武勳子弟。論理,若非蘇從斌還有個禮法關系,蘇從斌平日連定國公府的大門都進不去了。

但眼下一群金尊玉貴的少年,卻甘願重複蘇敬儀的話。

只因為蘇敬儀嗓子喑啞了?

被告們見狀也震驚了,駭然的看向一排并肩而站的原告們,一群錦衣華服,看起來高高在上的原告們。這些人在夜幕中,似乎顯得格外的高大偉岸。

蘇敬儀等小夥伴們重複完,一步步走向被告區。當然他開口卻是正常的語調了,再也不擔心自己無法“搶麥”了:“就像我爹身心力行顧全大局一詞,可他也沒有攔着我敲響登聞鼓!因為他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也知道我的性情。倘若這個污蔑再因為所謂的顧全大局忍了,那我或許真會發瘋,幹脆自刎以證清白!”

原告們竭力讓自己面無表情的轉述,不去多想其他。

甚至兩個大的,還一左一右牽住了秦延武的手,免得人情緒洩露出來。

秦延武表示自己有數的。他又不是小傻子!他現在是好佩服蘇敬儀呀,眼睛崇拜看蘇敬儀都來不及呢!

被崇拜的蘇敬儀,卻是一身浩然正氣着。他緩緩看向圍觀聽審的區域,道:“當然他更是知道律法的公正,知道帝王知道天下的公正。知道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知道公平正義那一日,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我們不能等待包青天,我們既然幸運讀書明禮了,那就要努力讓自己成為包青天。就像先前安定伯所言他小時候還被熊孩子套麻袋打過。可他會積極報案,不會覺得自己被打就是污點,就擡不起頭了。反而是積極尋求律法的幫助。”

“雖然當時沒有破案,但衙門總歸記載這一件事。”

“衙門甚至到現在也在積極維護治安,避免其他人被套麻袋被挨打。”

“簡單來說,就是他受欺負了,他站出來了,他就能為其他人避開一災難。”

“所以,你們既然有所冤屈,有所希冀,你們站出來好不好?”蘇敬儀邊說,視線再一次看向被告們,“我們一起當原告,好不好?為自己,也為後人求個公平正義!”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