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唐一瞳不說話，忽然很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唐九折握住她毫無溫度的手：“快把衣服換下來，不然着涼了要生病。”
說着，幫她掖好被子起身離開：
“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唐一瞳呆呆看着他出去，愣了好久才機械一般地将濕透的衣衫褪去。
他都說了些什麽？
還有……嫁給他？
在發呆中時間過得很快，直到她被人喂完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才重新找回意識，心下一怒自己又乖乖跟個小孩子一樣被人喂飯了。
結果對方還是不溫不淡的态度，仿佛那曾經帶了誘哄意味的話語只是錯覺。
是這樣的啊……聽到那些話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就僵住了，整個心底都是亂的，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甚至就有呆不下去快要逃走的沖動
這究竟是恐懼，還是……
她溫順地縮回被子裏不說話，能夠感受到他就在她身旁陪着，保持奇怪的距離，兩人一言不發，整個房間裏只有微微晃動的風鈴露出響聲。
第二日唐一瞳還是去了學校。
因為校長傳來消息詢問出去露營的活動要不要參加，那清晨的對話恰巧被她聽到了，死纏着要出去玩，又是一臉忍氣吞聲的可憐模樣，讓人忍不住想捏捏，再加上一番撒嬌賣乖，終于還是被同意了。
要唐九折妥協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尤其是他打定了注意不放她出去，唐一瞳更是使出渾身解數去博得允許。
之後在車裏被看了許久快要炸毛的唐一瞳終于露出了小爪子，狠狠上去就是一撓，忍無可忍地龇牙咧嘴：“你都同意了不許反悔，別再這樣看我！”
Advertisement
唐九折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将毛都豎起來的小貓咪摟在懷裏，順了順毛不再說話。
她的衣物很少只裝了小半的背包，其餘的空間都被用來塞一些打發時間的東西。
當然闫七這個稱職的開車司機為了幫她買齊不知走了多少店子，那些人幾乎都是認識他的，因為在第一眼看到他時沒有表露出絲毫驚訝。
唐一瞳細細打量闫七，如果他能把遮住半邊臉的頭發弄起來的話……
應該還算模樣不錯的吧。
不過，到底有什麽見不得光的？開個車她都心驚膽戰，生怕他那頭發一遮一晃把車開到溝裏去。
唐九折似乎對校長極其信任，任由她胡鬧着就奔露營專車去了。
她走了一半步子頓了下來，心底哀嚎了。
七輛……
于是一個個挨着找，找了兩三輛，獲得無數讓她惡寒的眼神，就是那種她一上車陸陸續續講話的人都安靜下來光看着她，看得她毛骨悚然冷汗直下，立馬轉身奪路而逃，然後上另一輛車的時候，十分汲取教訓的用背包當遮擋物。
這樣下來大部隊是沒找到，認識的面孔本來就不多，她才發現奇怪的地方，大家都是分散開坐的。
終于在第五輛一個沮喪準備奔往第六輛車時，被人叫住，當然是那種不确定的語氣。
“唐一瞳？”
她一轉身，看到了後座靠近窗戶，忽然站起來的人。
啊，少年版的蘇少……
這一個認知讓她對這個男生好感增加了不少，努力想了幾下，似乎這人還說以前和自己認識來着。
——蘇誓啊。
唐一瞳全然不顧整個車的目光幾乎又焦距在她的身上，十分開心地湊到後座去坐在他身邊笑眯眯：“好久不見呀。”
“……”
“小雪她們人呢，是在其他車嗎？”
“在後面一輛。”
唐一瞳有些為難地思索一下，終于還是沒站起來。
“我坐你身邊沒有關系吧？”
蘇誓愣了一下，微微笑道：“當然。”
……
直到人差不多起了才啓動，這時坐在最後一眼掃過去，大約有四十個座位，卻只坐了不到十人，整個後排更是除了她和蘇誓沒有別人，這下唐一瞳心裏犯嘀咕，早知道就去找淩文潔她們了，畢竟熟一些，而且那群人又鬧騰，不知道有多好玩！再加上白毛西施和淩文潔擡杠大鬧，程皓雪添油加醋，樂逸看戲做旁白，真是鬧翻天了。
原本留下來就是因為叫蘇誓的家夥長着一張酷似蘇詩溫的臉，就是蘇少的另一個版本，讓她怎麽也提不起戒心來。
無聊啊無聊……
安靜到可以死人了，前面的學生對剛來的她也僅限于好奇，似乎都習慣了漫長的等待，不是睡覺的就是玩高科技産物，鮮少有聊天的，彼此并不熟識卻坐在一塊的人是大多數。
唐一瞳并不知道，除了五班人情味比較濃，其他的班裏學生因家境的優越和下層人士的低頭讓他們清高到虛榮，你不來搭理我，我何必理你。
極少有主動搭讪的，而那群人一看就知穿着奢華。
唐一瞳不得不承認，那位金發設計師送來的衣服比她這件好看了不止一個檔次，但心底卻是覺得身上衣服是無可比拟的，就如同頸項間那塊冰藍色的寶石。
這兩樣，還有她的小風鈴，音樂盒，是她最寶貴的東西。
如果非要舍棄的話，她的生命都不及那塊藍色寶石重要。
靜靜躺在胸前的冰涼藍色，似乎靠着汲取她的生命力而活，已經無法割舍了。
看着窗外閃過的景色，也沒有問這次大家是要去哪裏玩，她是沒有興趣問，這個世上除了那片大海和記憶裏有着棗香和梨花的山谷外，沒有什麽地方是她特別想去的。
不管在哪裏，呼吸的都是空氣，沐浴的都是光亮，毫無差別。
除了那樣的地方。
蔚藍的大海邊，空氣不是空氣，而是帶着靈魂的海風，席卷而來也能夠将她的靈魂一并帶走。
雨水滴落的青石板旁，山谷梨花簌簌，在這裏沐浴的才算是陽光，如此溫暖的感覺。
還是想要問問蘇少，那片海究竟是怎樣的。
怎樣才會讓他露出那麽讓人難過的神色，平日的輕佻和怠慢全部被死一樣的寂寞吞噬。
連着她的心都跟着微微疼痛起來。
永失我愛。
唐一瞳知道這樣的他才是真的，可他偏偏要将自己弄成五彩斑斓的小醜，弄得身邊人啼笑皆非，暗自嘲諷，大呼荒唐。
就連報道上都是這樣評價的，而蘇少此人更是放蕩不堪，娛樂版經常頭條就是他，換女人也不過眨眼的速度。
唐一瞳知道他只是想活下去。
他的心不知被自己丢到哪裏去了，唐一瞳卻覺得，那一定是随着姐姐的死不見的。
就算之後她能夠翻開那些陳年舊事的報道，蘇大少爺如何放浪形骸，不論是在唐九妍死之前，或者死之後都是如此，也還會這樣認為。
她的神情也跟着思維柔軟起來，心底卻還是要暗暗罵一聲，蘇詩溫這混蛋。
這人分明就是邪道上的，卻偏偏能夠讓自己黑白相間，甚至還充當了好人。
搖搖頭還是不要去想他了，越想越煩，怕自己會遏制不住去向他詢問自己的曾經和未來的處境。
盡管知道他一定不會說。
腦海裏叫嚣幾欲崩潰的聲音熟悉到整個人都要炸開，她極力維持表面的鎮定，心底卻要發了瘋，如果不是這一分驚人的忍耐力她早已尖叫出聲，就是那樣嘈雜成一片，在腦中喧嚣，肆虐的影子，破碎的記憶，溫暖美好到可以殺人的記憶，如果真的知道了，自己怕是會被逼得發起瘋來。
所以盡管殘缺，她不願意去知道，不願去想。
矛盾的個體，脆弱又堅不可摧。
唐一瞳面無表情的拉上車簾，翻出書來看。
雖然她識字不多，連蒙帶猜卻也能弄明白，甚至了解那些詩句的背景和故事。
憑空浮現的，如此讓人恐慌。
的确是這樣，第一次她就是這樣被自己吓到，腿一軟直接跪倒在空蕩蕩的儲物間裏。
現在卻是習慣了。
不知為什麽，又突然想起蘇詩溫說的話。
終有一日……
她淡淡笑，或許真的會等到那一天。
……
唐一瞳一直忘記了身邊還有這麽個人，是自己想得太入神了，居然把少年版蘇詩溫給無視掉了。
她揚起一個十分友好的笑容，恰巧看到對方也在看書，不過那神情似乎在仔細觀摩研究。
“這是什麽書？”
誰料少年揚眉，表情有些奇怪：“當然是你的書。”
“……”唐一瞳傻傻看着他，然後掃了一眼背包，她幹了些什麽？！
“我都以為你中邪了，喊了幾遍不理我，自顧自的，無意識一樣把所有東西都倒出來盯着看了一會，然後開始發呆。”
“……”她擰着眉毛盯着那堆東西死勁瞪，愣是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把它們倒出來過。
怎麽回事，腦子也出問題了嗎？
還是默默認了，伸手把東西都收起來，而蘇誓似乎也想明白了，不再和她講什麽過去的事，而是打算從頭開始。
這點也是唐一瞳有些疑惑的，但想到他是蘇少的表弟便覺得沒什麽了。
于是她又深陷在自己的思維裏目無焦距地呆了半晌，全然不知蘇誓那古怪到極點的眼神掃在她身上無數次。
終還是一言不發到了停車休站的時刻。
☆、Chapter15
唐一瞳迫不及待地沖下車撲到路邊大口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四周的景色似乎是在鄉村一樣的地方？栅欄和遠處籬笆，還有……老黃牛？
她像小孩子一樣蹲下身子，四處透露着稚氣，長長的烏發曳了地，白裙也染上泥土，就這樣湊近了去問長高的奇怪小花，一簇簇一叢叢，可愛極了。
“啊，夏天的味道。”
笑彎了眼睛。
要不是有人，真想在這綠草地上好好打個滾。
揉揉鼻子，忽然打了個噴嚏，有些委屈地站起來。
因為上次她在教室裏那番話，原本關系不錯的人跟她生疏了起來，就連剛剛程皓雪從身後路過都沒有在跟她打招呼了。
她用腳尖去扒那堆泥土，看着地不說話，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大大水眸裏流光溢了溢。
本來就不是故意的，總會間歇性的精神恍惚，說出那樣的話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大喇叭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唐一瞳擡起臉聞聲望去。
“都過來集合！”
領頭講話的老師像個矮冬瓜，頭上幾撮毛都快沒了，卻一臉笑嘻嘻，滑稽的很。
……不會是那位吧。
唐一瞳黑線的想起曾經聽到班裏同學講過，外形描述差不多也是眼前這個，據說他在走廊跟某位女老師進行了一項奇怪的對話，恰巧被路過的同學聽到。
前面什麽的大家都不知情，就曉得最後冬瓜老師十分羞澀地問了一句，你看我像不像嫩蘋果？
然後那位女老師就崴了一跤。
“大家都聽仔細了，這裏校長派人打點過，期間自由活動，停留一直到傍晚……如果有那個運氣你能撿到的話……”
那位老師講了一串游戲規則，唐一瞳捂臉，大半都沒聽懂。
“哼哼。”矮冬瓜一臉小人得志，“看到沒，車已經鎖了，來行的老師會監督你們的，所有物品随身攜帶的全部暫時被保管，最後的獎勵如果全員都通過了，你們可以去校長家一日游。”
本來還是越聽越憤懑不爽的衆人一切情緒都被最後一句話打消！
校長家一日游？！
被傳說中險些神話的男人，退隐黑道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校長？據說居住地隐秘面積之大誇張到幾乎一個學校都難比，有着城堡一樣的奢華住所……
所有人聽到這裏全部熱血沸騰躍躍欲試！
“但是，除了這次全員通過外，你們在場的七十人還需要在此次露營具有良好表現。”
後面的話已經被人無視掉了。
“由于面積太大你們不要亂跑，集合的時候地點還是這裏……”
唐一瞳看着速度無比之快，差不多散了一般的人才知道那個獎勵條件有多麽誘惑，自己又落單可不好，于是她厚着臉皮走到那幾個熟人面前。
“可以讓我加入嗎？”
程皓雪笑笑，表情似乎有些尴尬地不說話，反倒是淩文潔一臉驚喜：“我還以為你不來學校了呢！可是……”她有些為難地撓撓頭，“我們人齊了。”
唐一瞳聞言雖然滿眼沮喪，卻是露出一個純良到溫柔的笑容：“嗯，我知道啦。”然後緩緩地轉身離開。
等她走了好遠希天施忍不住拉了拉淩文潔：“是不是過分了？她看起來好可憐，本來就是新生，認識的人就我們幾個……”
“可本來就人齊了啊。”
程皓雪回頭輕輕道：“反正她也不當我們是朋友，你忘記她上次是怎麽說的嗎？”
“你們這種雌性生物真是奇怪，什麽事都一定要相對？”樂逸推眼鏡一臉嚴肅。
“你少來。”
淩文潔咬咬唇，大義凜然：“任務翻倍有什麽大不了，反正終極目标就奔着第一去的！再加個人有什麽關系？”
希天施難得在一旁幫腔，程皓雪卻道：“恐怕不是再多一個人的事了……”
“嗯？”
“她和蘇誓。”眼神示意，漸漸從小道走近的兩個熟悉身影，“真是奇怪，蘇誓這家夥不是從來都難以接近的？”
“這沒什麽奇怪的，小雪你老了，分析能力也差成這樣了麽，”淩文潔一臉同情地看着她，伸手摸摸頭算是安撫，“唐氏長子跟蘇大少爺關系那麽好，一個是唐九折的妹妹，一個是蘇詩溫表弟，說不定兩人早就認識了。”
程皓雪回了個大大的白眼：“我看着卻是非常的奇怪，不信你多注意下蘇誓的動作和表情，我怎麽越看越覺得詭異？這家夥不會吃錯藥了吧還是另有企圖，一看就不像好人。”
“呦呦你今天抽什麽瘋，胡說八道些什麽，我看挺正常的什麽都沒有，我說你剛剛還不滿唐一瞳來着，現在怎麽還擔心起她來了？”
“淩、文、潔！”
“啊啊啊好嘛我不說了……”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唐一瞳拐着玩走都與熟人撞頭，說不湊巧都讓她奇怪。
本來回去就不打算找什麽線索了，她只想跟牛牛多玩一會，那時候大家都不在她就可以打滾睡覺抓蝴蝶摘小花了~
可惜一回去就撞見蘇誓，然後他也沒有伴，然後他對‘校長家一日游’十分熱衷……
就是這樣導致唐一瞳被迫和他成了兩人組，漫無目的走着走着，搞得她以為這是飯後散步了，誰料再走沒多遠就看到那幾人。
當然欣喜不已的是對方忽然提出邀請她加入隊伍，蘇誓也包括在內。
又成了鬧騰的六人組。
……
“這村落真是大，也不怕人走丢了。”
程皓雪聞言撫額：“你真以為這是普通的村落？實在太小瞧方校長了，這裏所謂的村民估計也不是什麽真正的農夫，要是真以為這麽好過關就是讓人發笑了！校長家？那可不是輕易能見的，更別說進去了！”
“啊抱歉小雪，我忽然忘記了你握着這麽多內部消息，也不怕哪天被人滅口？對了校長真名到底是什麽，給好姐妹透露下。”
“想得美。”程皓雪哼哼幾聲。“要是說滅口那還輪不上我。”
“什麽意思？”
“就是有人知道的比我更多，殺他豈不比殺我有價值得多？”
“诶？”
☆、Chapter16
唐一瞳走在最後，實則是在打量這村落。
真是奇怪死了，水車？磨盤？石橋？
和那茅草一樣的屋子不搭調極了！
因為走的路過于偏僻，這裏倒是沒有看到其他的同學，只聽前面幾人打算挨個屋子去探查一番，弄得跟冒險似的，她也就随着大衆繼續過河，準備從石橋走到對岸的，毫無标志性的茅屋。
綠油油的草地，小小的牛不知道什麽品種，果然在吃草啊。
好可愛。
小河清淺，踩着石頭跳過去一個不穩沾到水花也是涼意陣陣，讓她又莫名其妙升起了‘在這裏打個滾一定很爽’的古怪想法。
拍拍腦袋嘆口氣，還是跟上其他的人的步伐
戀戀不舍的将目光從小牛身上移開，她多想用手裏那根嫩嫩的青草逗逗它，牛的叫聲她還沒有聽見過。
“我終于知道寒舍的意思了。”平日裏驕奢慣的程皓雪一行人打量着第一間茅屋，聞聲杵着拐杖而來的老婆婆看到他們，笑眯眯地點點頭，卻轉個身不再搭理了。
“這位……”
老婆婆停住了腳步，看着希天施一字不發，用拐杖點着地朝門口指了指，大意竟是叫他們快走吧。
面面相觑中不明白究竟怎麽回事。
老人家喉嚨中發出不明意味的咕嚕聲，放下拐杖的手比劃幾下就都明白了，原來她無法與人用言語交流。
首次居然要失望而歸，大家只打算再前往下一戶，紛紛走出草屋。
唐一瞳歪着腦袋，眼裏全是疑惑，原地站了好一會，忽然喊住他們：“先別走！”
她來到老人家面前，帶着隐隐的試探，緩慢擡手，靜靜比劃着什麽，漸漸老婆婆污濁的眼神裏透露出驚訝，這才仔仔細細地開始打量她。
淩文潔剛至便看見唐一瞳打手語，也是驚訝萬分：“你怎麽會……”
唐一瞳笑眼彎彎。
“老奶奶說，我們可以試試。”
“……”
“因為已經有好多人來過了，但是沒有能與她交流的，而且她說不識字。”
老人放下拐杖，顫顫巍巍地混亂比劃着什麽。
唐一瞳一頓。
——小姑娘，你怎麽會啞語？
這顯然是她所驚訝的，照這個年齡的學生怎麽可能身為健全人卻去學了啞語？
唐一瞳只是茫然的搖了搖頭，并不答話，再次将先前得到的信息翻譯給他們：“因為是最高的懸賞，數額會根據人數來定，因為第一難得的就是溝通，所以後面會簡單一些，要求是用這裏五種樂器當中的任何一種吹奏，怎樣的歌曲會給提示，然後用這個曲子引出賣花的青年，與他博弈，輸了獎勵折半，贏了翻倍。”
淩文潔瞪大眼睛做暈倒狀：“什麽什麽？！”
“你們有人會下棋嗎？”程皓雪揉了揉眉心。
“是什麽棋？”
唐一瞳看向老者，對方卻神秘地揮揮手，拿起拐杖示意他們跟進屋。
希天施也掩不住一絲好奇，小聲問她：“你會啞語？”
她點頭。
再看去屋內是設置好的五樣樂器，都是不常見的那種，不由明白了老者的意思：第一個要求達到了再說後面的。
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于樂逸和程皓雪。
樂逸擦了擦額頭：“我只是彈鋼琴的，中國古樂器沒有多少了解。”
老人再次比劃着。
唐一瞳道：“她說要求是有些過分，所以，如果能将這五種全部識別出來，只需要說出名字，這關就算過了。”
淩文潔一臉期待地望着程皓雪，兩眼放光。
程皓雪苦着臉擺手：“小潔你別這樣看我，我哪裏會收集這種情報啊。”
蘇誓緩緩道：“你們先別顧着說話，來看看。”
“你認識嗎？”
唐一瞳轉身來詢問，目光立刻被吸引，看到那樣造型的樂器忽然有了違和的熟悉感，聽到旁邊一陣讨論聲，竟然是猜出了某樣的名稱。
“角。”
“不太像？”
“是角，‘角聲滿天秋色裏’，你沒仔細看過書吧？”
樂逸打量着橫在桌上的樂器，不由笑道：“琵琶。”
“是五弦琵琶。”希天施忍不住插嘴，指着右邊的問，“那是羌笛？還是笙，蕭？”
樂逸推了推眼鏡，看着他：“不知道。”
那邊程皓雪和淩文潔七扯八扯提出一個個猜想又被否決，這邊幾人凝神只恨知道的太少，硬是沒法沾邊将這五種樂器都認出來，到最後幾人議論了半天也只認出三種，還是連蒙帶猜弄出來的。
最左邊唐一瞳一言不發撫摸着光滑的制料，那雕刻精致的花紋和緊繃的弦，讓她不由喃喃出聲。
“公無渡河，公竟渡河。堕河而死，當奈公河。”
蘇誓看着她失神的模樣，目光又是含着不明的意味，古怪極了。
“這是……”
“箜篌。”唐一瞳答道，身側的老人卻搖了搖頭。
她頓了頓，溫溫巧巧地微笑：“……鳳首箜篌。“
絕對熟悉的感覺，觸碰便立刻有了意識，憑空出現在腦海的句子被不由自主念出來，一堆混雜的信息，而方才大家所猜出的樂器她也是掃了一眼便立刻知道了是什麽，單獨有這個，讓她熟悉到手都顫抖。
“角，五弦琵琶，鳳首箜篌，瑟。”
一一列數開來，她竟然都能上手，知道最基礎的奏樂方式。
就像是以前見過而且了解過。
她也捉摸不透明明什麽都混亂的腦袋裏怎麽時時能夠調出資料來。
“最後一個……”
這次大家都看着她，那眼神中有着詫異，好奇，不解和驚訝，各種混雜的目光。
程皓雪忽然想起這個女孩那些透着詭谲的話，瀕臨喪失理智邊緣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那樣美好又歡悅的神情，包括一切一切在她身上得不到答案的東西，心下不知什麽滋味，只覺得她真是非常奇怪也神秘，就憑她如何也查不到關于‘唐氏遺女’的訊息，況且那樣古怪的樂器她卻十分熟悉，而那老者看着她則是掩飾不住的訝異和欣賞。
唐一瞳面帶微笑：“筚篥。”
——你們過關了。
老人滿面皺紋慈笑着連連點頭
——如果能奏樂，從最難的地方入手，我會把這次的懸賞提到最大，你們要試試嗎？
唐一瞳啓唇緩緩道來，向衆人表達了老者的意思，面上毫無變化，卻心裏知道這老人絕不是那樣平凡，她所見到的，藏在手腕處的傷疤，包括那跛足，喉嚨處的舊痕，都立刻能夠推斷出老婆婆年輕時究竟是怎樣的人物。
“……能夠得到這樣獎勵再加上我們的人數，翻倍後恐怕會是分值最高的。”
要試試嗎？
“不會簡單。”程皓雪道，“光是奏樂引出那人就有風險，要是他死活不肯出來我們也沒轍，況且也沒有說是下什麽棋，如果惡意為難也不是我們在主動方。”
老婆婆聞言喉嚨裏發出吓人的笑聲，連忙揮着拐杖便解釋了。
“……她說，賣花的木頭下象棋是個水貨，耳力極好，只要聲樂對上心了就會出來。”
☆、Chapter17
龍身鳳形，連翻窈窕，纓以金彩，絡以翠藻。
五指流淌過數年風光，她擡手便博引清音，卻在彈了第一下之後，大腦出現了十秒空白。
因為她忘記了自己彈不成調子，連音律起伏和弧度都無法判斷。
有的只是空響的單音節。
所以她呆了半晌後，驀然停了手。
滿屋寂然，心下各自奇怪，更加好奇究竟是怎麽回事，既然不會，又為什麽要一副相反的姿态，真叫人看不明白。
程皓雪站在一旁看着沉默起身略略蒼白的少女，靜了半晌，笑問伫立在一旁頗顯驚訝的老婆婆：“我們只要半賞，現在可以兌現了？”
誰都沒有說話。
……
直到碰壁了五六次，太陽下沉，唐一瞳依舊覺得腦袋昏沉。
大家還是原來的樣子，可沒有任何人詢問她是怎麽回事，或許他們心底都明白了，無論用什麽樣的問法都得不到答案。
最高的懸賞折半後依舊可觀，所有人都恢複到了常态，和之前沒有一點區別，獨獨是她還在另一個世界游蕩，他們習慣了，她卻不習慣。
唐一瞳以為自己會奏，卻只有真正上手後才知道自己根本不會。
這樣的落差和錯愕全都掩蓋在了脈絡混亂的腦海中。
直到最後揭開贏家，她才醒了過來，他們以超出第二隊一分的優勢奪得了頭賞。
上的是同一輛車，靠的是車窗邊。
在各種沮喪或者歡欣雀躍的氛圍下，她才沒有精神恍惚，接下淩文潔遞來的巧克力然後道了謝謝，她的确很餓很餓，但是不想吃東西。
“學校這次的目的是什麽？”
“嗯？”淩文潔咬着吸管不假思索，“體驗生活，增進感情交流。”
“……”希天施難得的推了推程皓雪，挑眉，結果得到對方一個白眼。
“活動後期是保密的，目的什麽的各有各的說法，但唯一确定就是校長孫子很腦殘，據可靠消息接下來我們會被狠狠折騰一番。”
淩文潔愣了半秒，十分嚴肅地盯着程皓雪：“什麽樣的折騰？心理上還是物質上？”
窗外太陽餘晖照在玻璃上，映得橘紅一片，半邊面容在光影交疊中，唐一瞳水眸眨了眨：“會更可怕哦。”
連程皓雪聞言都錯愕。
“天都暗了，錯過村莊，哪裏還會有住的地方，你說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學校讓我們露營？”
她笑眯眯，招着小爪子将距離拉近，神秘兮兮又帶了點神經質：“……你們聽，鳥叫聲變了，況且為什麽要掐準時間天黑了趕到這裏？”
“……”
車行不遠，直到天色暗沉之後停在了森林被開墾的小道之前。
真被她料中了，是露營。
所行的其他學生中自然有抗議的，但冬瓜老師十分擅長處理這類事物，三下兩下就把小家夥安撫的妥妥帖帖忍氣吞聲一臉苦逼跟着衆人屁股後邊去了。
帳篷被搭好，大的可以睡三個人，直接占領之後兩股人是挨着的，唐一瞳和程皓雪，淩文潔一起，連通知說領食物都沒去，想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再加上自己都帶了吃的，便懶得跑一趟。喧鬧直到一小時後才停止，本都打發時間閑逛的被管理人員趕了回來，各自回到自己所在的帳篷玩高科技或是聊天，但在這一片和諧的黑暗中，沒有電燈，稍稍偏遠的地方出現茲茲的響聲，緊靠着的帳篷內希天施一行人面面相觑，靜聽這聲響，一聽居然是隔壁傳來的。
希天施起身，示意自己去看看，便隔着帳篷詢問裏面的人。
“你們在幹什麽？”
窸窸窣窣了一陣，熟悉的女聲傳來。
“饅頭你來得正好，把那兩人叫來，有好玩的東西。”
掀開隔簾聞聲而來，黑暗中什麽也看不清，茲茲的奇怪響聲還在繼續，不等希天施去叫，樂逸和蘇誓就到了。
“歡迎收聽殘響之聲，我是七次方小米。”
略略低沉的好聽男聲傳來，茲茲的音色變為了一條直線，逐漸清晰了起來。
“……收音機？”樂逸有些驚訝地走進帳篷。
“噓。”唐一瞳小聲道，“左邊有位置，都坐下吧。”
淩文潔支着下巴等下文。
“前幾天，收到一條莫名其妙的短信：‘我們還是分了吧，以後不要再聯系了。’”
“我估計是一對失戀的發錯短信了。出于好心，我回了一條：‘你發錯了，我不認識你。’”
“……片刻，我再次收到了短信：‘算你狠。’”
淩文潔滿臉黑線看着唐一瞳。
“這厮在講笑話嗎？”
唐一瞳若有所思摸下巴點頭，一臉嚴肅。
……
“我要回老家，但是我身份證丢了，我買不到票，于是我回不去了。但是補辦身份證必須回老家補辦—— 于是，我死循環了。 ”
聲音似乎嘈雜了一點，不過周圍的确是笑歪了一片，等着聽下文才忍住沒發出聲音，尤其是淩文潔，直接倒在一旁，句句戳了她笑點，就差沒在帳篷裏撲騰着打滾了。
……
“大學時，教授問我們：‘金錢與智慧，你們選哪樣？’
一哥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當然是要金錢！’
教授微微一笑，說道：‘而我會選擇智慧’
教授接着問道：‘你知道為什麽嗎？’
那哥們，再一次，不假思索地說道：‘當然，人們都會選擇自己缺少的東西，我能理解。’”
……
“昨晚回家的時候，樓道裏一片漆黑，我氣運丹田，洪亮地傳出那句：“要有光！” 刷的一下，樓道裏的聲控燈全亮了，瞬間覺得自己屌爆了……”
……
……
“我爸的QQ是工作用，從來不加外人，當我知道他的QQ準備加他的時候以為他不會通過呢，誰知道他迅速的同意，并且發來一條信息
‘嗨，美女’
‘爸……’
‘……’”
……
“衆士兵：‘渴……渴……’
曹操：‘大家再堅持一會！我曾經到過這個地方，記得附近有一座梅林，再走一會可能就到了’
衆士兵：‘噢……有梅子吃呀，噢。’
半個時辰後——曹仁：‘主公！探險隊找到了大量的水源！’
曹操：‘哈哈哈哈，大家聽到了嗎？終于有水喝啦’
衆士兵：‘不去……一定要找到梅子……’”
……
漸漸沉寂下來，音樂聲陡然一變——
将近安寧了一分鐘，才又聽到了收音機裏的回響，這次卻是稍微柔弱的女聲，滿音線的真摯和小小哀傷。
以一段安靜的The Mummer's Flower流淌作為尾聲，女孩子哭泣的聲音和那句呼喚無比感人和綿長，一時間靜默了許久。
“殘響之聲，三次方粟子。”
“接下來請欣賞變調曲LIA，至零時的三個小時內将會播出姬神，rin，以及Airline的靈魂樂。”
……
舒緩的曲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