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七回時,她終于明白什麽叫做舉步維艱

也都是水跡。

這家夥是有多……

顧墨低着頭,方便她用力,很是享受的模樣,可更像一頭淋濕了的大犬。

無意中觸碰到他的肌膚,能感覺到透骨的涼,尤其在風中一吹更是冰。

她忍不住:“你都不冷啊?”

男人不說話。

她猶豫了一下,下了好大的決心,伏低了身子用掌心去溫暖他的手。

好歹怎麽說,對方也做了太久的人工火爐,她好歹…好歹也該回報一下。

而且如果他生病了,倒黴的還是自己。

明顯被她觸碰的時候男人抖了一下,然後一雙又深又黑的眸子盯住她,竟讓她産生了一種被當成食物的錯覺。

事實也的确這麽發展了,讓她聽到這話的一瞬間無語淚流。

“怎麽辦…你怎麽越來越可愛了?”

桑瓷深覺得她錯了,她不該對他好一點的。

就這樣擦着擦着頭發便人給舔-了,冰涼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臉頰。

“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桑瓷用力掙紮,不是吃的啊…她個活人是不能吃的!可對方好像進入覓食狀态了……這究竟是要鬧哪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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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沒等她說話,也沒等她有什麽大動作,就被撲食一般撲倒在了床上,對方充滿侵略性的身體和極大懸殊的力量終于叫她恐慌起來,努力想把他推開,下一秒就被捏起下巴,深吻了下去。有些冰冷的舌撬開她的牙關,深深探入翻-攪,纏繞着她,她不由發出嗚嗚的聲音,這種快要被吃下去的感覺實在太糟糕,可誰知道那靈活的技巧一下子将她吻得七葷八素,東南西北都摸不着,被吮-吸的舌尖猛然帶來一股戰栗的酥-麻,從尾椎竟開始彌漫着神秘的力量,讓她腰都軟了,僅僅是接吻,人就快昏了。

她嗚咽着眼睛都濕漉漉的,好不容易從他嘴裏逃出來:“讨厭!臭流氓,又、又幹壞事!”

到底是怎麽了擦着擦着頭發就給人占了便宜啊,嗚嗚嗚嗚。

成年男人有力的手扣住她的腰,也不動作,又湊上來想親-親她,她一個氣急敗壞就用腦袋撞了他額頭:“醒醒啊混-蛋!不能吃的,我是人啊。”

他咕哝了一句,一瞬頗有些喪氣的樣子:“傻-瓜。”

“你你你……”

男人又湊過來:“就親-親……”

她一臉悲憤:“不行!”

這人的吻,太太他母親的可怕了!她快被給親昏過去了,這種丢臉的事情絕對不能發生!

男人可憐兮兮的,很委屈。

黑黑的眸子讓人有點心疼:“……那,就抱抱。”

“……”權衡一下,“不行!”

他怒了:“我就要抱!”

“……”

得逞的哼哼:“抱一下又不會懷-孕。”

“……”

桑瓷覺得自己半路遇鬼都沒這麽衰。

無力的擺擺手:“你身上太冷了,我不舒服。”

這下對方終于不說話了,然後慢慢松開手。

桑瓷驚訝的睜開眼,她真的沒有想到無心的一句話竟然抵得上剛剛跟他糾纏了半天。

不知道為什麽起身離開的男人看起來有些可憐。

“你…你去哪裏啊?”

悶悶的:“我弄暖和了再來。”

“……”

然後轉頭有點兇巴巴的:“你真讨厭,親一下不行,抱一下也那麽多事。”

……

可是,可是。

桑瓷看着他走了。

可是這忽然覺得……覺得他是怎麽一回事啊。

她實在覺得顧墨這人變化也太大了,比那天氣還反複無常。

更何況現在完全把她對他的印象搞崩了,簡直碎了一地。

這種孩子氣,無理取鬧,好脾氣,簡直就跟換了個人一樣。

連她都産生出一股不真實的感覺來。

一切都像是假的一樣。

☆、Chapter52

他好像有太多時間陪在她身邊了。

那天夜裏還是有些冷,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居然出去後就沒有再回來。

懵懵懂懂的裹着他的外衣,連鞋子也顧不得穿就到樓下去找他。

睡不下去。

因為肚子猛然間疼痛,劇痛,維持了一段時間,叫她痙-攣着在床上抽-搐,連話都說不出來。

等到好了一點,再也忍受不了,蒼白着臉幾乎是踉跄着扶牆出去的,下樓梯的時候還差點滾下去。

自己是怎麽了。

以往…都沒有這樣疼痛過……

為什麽不回來,混-蛋。她咬着牙。

客廳…花園…小房子……開着燈,能找的全找過了。

一個重心不穩摔在了地板上,腹內絞痛,她在地板上蜷成一團,撐着想站起來。

終于有人被驚動了,從側房跑出還穿着睡衣的艾澤,明顯對方看到此景驚吓到,慌張的将她扶起來半抱着,連聲音都顫抖了:“小姐?…你怎麽了?…小姐!”

“…痛……”她閉着眼,指尖攥緊裙角,蒼白柔弱。

艾澤眼花的看着那漸漸變成紅色的白裙,吓得都怔了,連喊人都忘了,只哆哆嗦嗦的直到腳步聲近了,才猛然擡頭:“顧先生……”快要哭出來,“怎麽辦…她流了好多血,要死掉了……”

顧墨瞳孔猛縮,粗暴的一把拉開艾澤,将已經昏過去的桑瓷抱在懷裏,他的手忽然顫抖起來,這一瞬他感覺到了心髒劇停的窒息,連聲音都接近咆哮,暴躁又慌亂:“去叫醫生!”

他看到她疼痛的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額上都是細汗,臉色蒼白如紙,溫度低的像死人。明明、明明剛才還是好好的……

那血跡在白色的棉裙上更加刺目,漸漸越來越多,甚至連他的手都碰到了粘-稠的,滴落的血液。

他快要喪失理智了。

哪裏受傷了,怎麽會這樣?……

他的手差點一抖将她摔落到地上去。

她就像易碎的瓷器,一摔,碎了。

就永遠沒了。

所以他緊緊的,緊緊的抱住她,像抱着整個世界。

……

……

再次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爬上了窗臺。

有人坐在床邊睡着了,手還放在她的臉側。

一個守望的姿勢。

她忽然不想醒了。如果這個世紀就這樣過去。

可還是小小的動作驚醒了那個人,她猛然想起自己昨夜是在大廳裏疼昏過去了。

有些舒緩而戲谑的聲音,帶着晨起睡醒的慵懶和低啞:“痛經成你這樣的,真是給人丢臉……”

醫生來的時候見他那副模樣,都吃了一驚。仔細看過她後,才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得出的結論讓他怔了許久。

把他吓得半死的小家夥……居然只是……

可是又有忽然湧-出的喜悅,慶幸她幸好只是痛經,而不是別的什麽要命的事。

他的致命死穴,幾乎斷送了他的後半生。

……

桑瓷張着嘴巴,顯然也是一副吃驚模樣,然後又窘迫又難堪的紅了臉。

“我、我……”小聲,“我也不知道……”

那副模樣簡直呆透了,連平時豎直的兔耳朵都耷-拉下來,讓人忍不住欺負一下,想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

所以他湊上去親-親臉頰,揉揉頭頂。

果然小家夥露出驚怯的表情,然後炸毛,揮着爪子就要上來報仇,一臉自以為是的兇樣,結果身子太虛差點跌到地上去。

又、又被欺負了。

她的腦袋裏只盤旋了這麽一句話。

混……蛋……啊……

委屈又可憐的窩在床邊邊上:“欺負病人,沒有道德……”

顧墨心情大好,聞言又是一陣想笑不敢笑:“我還沒聽說過誰得了……這種病。”

桑瓷腦中一斷線,又是大怒:“我是得了痛經這種病,你有意見?!”龇牙咧嘴,“嗯哼?!”

顧墨一看惹過火了,連忙上前安撫,給她順順毛。

“沒,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對了,我的姨太太,什麽時候準備給我生一窩小兔子?”

桑瓷差點給氣昏過去:

“誰是你的姨太太?!誰給你生兔子?!”

男人友好的蹭蹭,像只撒嬌的大犬。

“不就是你嗎,有爪的兔子……”

桑瓷眼前一黑,氣血翻湧:“找兔子給你生去,我才不是姨太太!”

哄勸的溫柔攻勢立馬上來,他一順望着她,那雙眼又黑又深,深情極了,就連平時身上的殺氣都暖的融化下來:“生氣麽?”

桑瓷一堵,說不清怎麽的,差點被給蠱惑了,翻來覆去想了半天,終于口不擇言:“爛人!”

“嗯。”

“混-蛋!”

“嗯。”

“臭流氓!”

“嗯。”

“老色鬼!”

“……嗯?”他皺了皺眉,“能不能把開頭那個字去掉?”

“不行!!”

無奈的點頭:“好好,什麽都依你。”

她終于沒脾氣了,想了幾句不知道還有什麽好罵的,終于讪讪作罷,不想理他了。

誰知道這空隙忽然插了一句,小心翼翼的。

“等你身子好些了,給我生窩小桑瓷吧?”

她白眼一翻,一腳踹在他胸膛上:“滾蛋啊!!!”

……

最後終于是以什麽收場的,那個壞人笑得很得意,顯然是得逞了,抱着她出去曬太陽。

“嗯,說好了。”他看着她的眼睛。

桑瓷懶得理他。

“再過幾個月,我們就離開這裏。”

他垂下眼睑,濃密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

神情竟好似虔誠的教徒。

“我在雲依的雪山上建了一座城堡,蜿蜒下山路,城鎮裏葛藤花爬在家家戶戶的窗臺上,一推窗就能看到滿眼的綠。”

“春天到的時候,我們的孩子可以無拘無束的跟着他們漫天遍野的瘋跑,風筝在空中飛得很高很高……那裏也有吟詠詩人,老者教會孩子們如何做人,我便和你到鎮裏去幫店鋪裏的老婆婆做奶酪。”

“曬谷子的時候你可以偷懶睡覺,那裏的陽光很好。每個星期我都會和你去做禮拜,教堂裏的神像莊嚴慈藹,玻璃透過陽光,在地面形成彩色的陰影,它們是完整的,主是愛着我們的。”

“那裏和平,安靜,沒有戰争,沒有糾紛……”

他微微笑。

“你說好不好?”

你說好不好呢?

桑瓷看着他,忽然之間喪失了語言。

他眼中有什麽暗了下去,然後俯身親了她的額頭。

“不說話,我就當成你默認了哦。”

她閉上眼睛。

☆、Chapter53

“我想……”

“我想這世界上,一定有什麽不能……”

桑瓷皺緊眉頭。

誰在說話?是誰?

可她看到了一張,微笑着快要流淚的面容。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這個世界上,一定有什麽比生命還要重的東西。”

“直到我徹底失去。”

桑瓷猛然驚醒,從床上坐直了身子,睜大雙眼,緊攥着被角,忽然有汗滴從額頭落在手背。

她怔怔起身,拉開窗簾。

外面早已是初生的日,燦爛而溫暖。

一室陽光。

有麥子的香甜,飄進屋。

她忽然不敢轉身。

“怎麽起來了?”

瓷器被放落在桌子上的聲音。

然後她被人從背後環住,幾乎能夠看到陽光直射下來,印在玻璃上的影子。

男人高大的身軀與她交疊,沉穩又可靠的感覺,像是可以依賴。

“冬天到了的時候,我們就離開這裏。”

她的頸間被人親了一下。

低沉沉的笑聲:“在想什麽?”

她抿着唇,握緊袖口的指尖有些蒼白。

男人沒有注意到這些,溫柔的抱起她,放回床邊沿。

青瓷的碗,木勺。麥香奶味。

試了溫度,送到她面前。

“嘗嘗看,好不好喝。”

桑瓷不說話。

對方終于笑意慢慢冷了下來,然後,有點慌。

幹燥的手指劃過她的眼角,看到她的神情後,黑而深邃的眼眸更加深不可測。

“桑瓷……”

她抿着唇靜靜地看着他。

狼狽的淚水忽然從眼角滑落到下巴尖,眼前模糊一片,濕漉漉的臉頰有些涼。

“為什麽哭。”

他溫暖的手指擦着她頰邊熱淚,素來黑暗冷漠的眼神裏帶了點疼。

她擡起手抓-住了他撫摸在她臉頰上的掌,忽然笑了。

“……謝謝。”

然後在對方略略錯愕的眼神中,傾上身去,吻了他的臉。

她看到他忽然愣住的表情,感受到那猛然僵直的身體。

沒有離開,她的臉頰緊貼着他的耳側。她聽到他忽然亂了的呼吸。

顧墨握緊了她的手,一句極輕極柔的話語忽然散開,飄落在空氣裏,讓他瞬間停滞了思維。

“……如果你一直對我這麽好,我就和你走,永遠也不離開。”

桑瓷微微笑。

她沒有魯莽的做下決定,她不想再深究那些被遺忘的東西了。

她只知道這個人真的對她太好了。

這個世界上,恐怕不會再有第二個人這樣對待她。

這是她真真實實感受到的。

……說不被打動,是假的。

她仿佛陷入一場令人迷醉的錯覺。

“你說的。”顧墨直視着她的眼睛,眼神固執,融化的黑暗洗刷成溫暖的色調:

“別忘了。”

桑瓷一頓,輕輕颌首。

視線微微瞥過窗外,那是湛藍的天空,金色的陽光,綠色的草地。

還有草叢裏撲着小飛蟲的黑貓咪。

可是什麽時候開始,那排樹的葉子鋪了一地,調了一地。

就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枝幹。

忽然唇角一軟,有濕濕的東西擦過,接着是男人孩子一樣不高興的臉。

“在看什麽?”他嘟囔着,“跟我說話也不專心。”

剛剛好像是被人舔-了……呢。

她什麽時候養了這麽條大犬。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那副小委屈的樣子,有點想親-親,安撫一下。

所以就第一次主動湊上去親了下嘴唇,果然又看到對方一臉被雷劈的表情。

桑瓷想笑。

可是下一秒就發現自己做錯了。

因為對方不是犬,是條狼。

心花怒放之後,是得寸進尺。

摸一摸,親一親什麽的,這種對付小動物的招式,是不可以在他身上亂來的。

“喂……!诶,走開啦……”又一下子被撲倒在床上,她幾乎可以看到對方毛茸茸的,藏起來的大尾巴了,果然是條狼,三下兩下就把她按在了床上。

“亂來!嗚……”她一下子被那好到可怕的唇-舌技巧弄得快昏過去,氣急敗壞的掙紮,“混-蛋……”

對方力氣大到她反抗不能,禁锢在身側的雙手無力掙紮,被捏着下巴欺負了一遍又一遍,靈巧濕-潤的舌充滿了侵略氣息,将她纏的快要昏過去,迷迷糊糊覺得他是條蛇,但對方又除了這個什麽都沒做,只一次又一次的親吻她。

她眼角都要紅了。

果然是…給點好處就會咬人的家夥……

可他像是剛得到了新玩具的小孩子,愛不釋手的抱在懷裏,停下動作後又忍不住親-親她的頭頂,看到她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親昵的湊上去蹭蹭臉頰:“就親-親而已……”

桑瓷瞪他。

“又不幹別的……”

她冷哼一聲,轉過身去不理他了。

看樣子他還很委屈啊。

有力的手臂攬住了她的腰:“那我以後不幹了。”

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脖子後面,有點癢癢。

桑瓷有點忍不住,忽然想笑。

“再不說話,我咬你了。”

哈……啊?

她睜大眼。

然後脖子上一痛。

哆嗦:“你屬狗的啊?!”轉過身瞪他。

大眼瞪小眼。

然後對方有些嬉皮笑臉:“明明屬羊。”

“去你的!”

明知道他胡扯,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對方一臉驚訝,扯了扯她的臉:“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會做這個表情?”

“……”她氣的一腳踢在他肚子上,“餓死了,做飯去。”然後兇巴巴龇牙,“警告你,以後不許偷襲我。”

結果還沒說完就又被親了一下,顧墨看着她傻呆呆的樣子,一把抱起來摟在懷裏,像偷了腥的貓:“嗯,最後一次。”

友好的蹭蹭她的頭頂:“還喝牛奶嗎?”

她磨牙:“我、我殺了你,臭流氓!”

他哈哈大笑。

中午坐在院子裏曬太陽的時候,桑瓷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的腦袋好像壞掉了。

不是壞掉的機器,是發了黴,快要爛掉的破棉褥。

裏面……就要腐爛了。

她看到許多奇奇怪怪的畫面,就連眼前的樹都變得五彩斑斓,像是一個水泡,一戳就破了。

聽到有人在唱歌,有人在說話。

還有誰在笑。

奇怪的是她并沒有覺得恐懼,而是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像是壞了。

有一種奇異的幸福感,包圍了她。好像有誰抱了抱她,是個年輕的女孩子,柔軟的懷抱溫暖又安心。

所有的聲音都扭曲了,就連那個女孩子的笑容也扭曲成詭異的形狀,有些猙獰可怕。

她的嘴巴一張一合,在對她說什麽,可是她聽不見。

然後她看到一個帶着面具的人走了過來,拍了拍那個女孩。

他們就這樣一起,忽然消失了。

好奇怪……好奇怪啊。

有人在唱歌……為什麽忽然有人唱歌。

是小孩稚-嫩的嗓音,還有拉壞了的琴弦,崩斷的聲音。

他在唱什麽?為什麽那麽開心的樣子,明明一點都不好聽。

就連笑聲都是失真的,有點……有點像神經病的笑聲,瘋狂的,絕望的,讓那可怕情緒像螞蟻一樣,咬噬着她的心髒,鑽進她的骨血,密密麻麻的從她的皮膚細縫鑽進去,然後在她的體內啃咬,快要将她吃掉一樣。

桑瓷終于忍不住顫抖,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她想張口呼喊誰的名字,她覺得恐懼。

可是出口的聲音變得嘶啞,像是動物的叫聲,她說不了話了。

她也看不見了。

好像踉跄着摔在了草叢裏,有小蟲子從她的袖口爬到衣服裏面去了,眼前奇詭絢爛的圖畫消失了,一片漆黑的陰冷和可怖。

可是為什麽陽光還是暖的。

她怔怔擡起頭往着唯一亮着的地方望去。

然後一瞬間,眼睛被灼傷一樣的刺痛,再次睜開時,就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她依然坐在椅子上,她的眼睛是好的,耳朵是好的,她甚至能夠聽見屋裏做飯的聲音。

她好像看見了他翹-起唇角微笑的模樣。

可是。

桑瓷擡起頭。

他是誰。

……

桑瓷站了起來,有些顫抖的扶着牆想走到屋裏去,然後在路過玻璃的一剎那停頓。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

印在玻璃表面的,是一張錯愕而蒼白的面容。

忽然想起了自己從未思考過的東西。

她明明一點都不漂亮,至少比她好看的人這個世上有許多許多,她也不聰明,她的腦袋甚至壞了。

她的脾氣更不好,她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

可是那個男人為什麽喜歡她。

憑什麽照顧她,遷就她,憑什麽喜歡她。

她的身上……

她找不出可以被人愛的東西。

可是她看到自己笑了,就像夢裏見到的那樣。

挺可憐的。

桑瓷真的不想讓自己看起來這麽可憐。

是施舍嗎。

還是別的什麽。

“為什麽喜歡?”她小聲喃喃,看着玻璃前的自己,“沒有什麽……值得被喜歡的地方。”

她扶着門,慢慢離開了。

……

去哪裏?門為什麽沒有鎖。

以前都是上了鎖的。

她木然推開。

可是打開的一瞬間,有什麽被改變了。她忽然察覺到一股莫名的興奮和顫抖,像是被關在籠子裏的鳥,發現鳥籠沒鎖的時候,失措又狂喜。

這個時候,面對自-由。

那只籠中鳥會留下來嗎?

……

她忘了。

……

屋裏忽然凝固的身影,偏了偏首。

紅-外線掃過的地方,在屋內響起警報。

可是他沒有動。

他看着窗外推開栅欄後,有些慌亂的人,只在幾秒的驚訝後,便沖出門奔跑起來,毫不猶豫,不曾回頭。

她還穿着他親手扣上扣子的白襯衣,連鞋子都是他系好的帶子,甚至頭發還是他紮的。

可是忽然就這麽跑了。

她怎麽忘了?

這麽迫切的,想要離開他。

面對外面的世界,他什麽都不是。

顧墨手中的筷子,“啪”的一聲折成兩截。

眉間,忽然流露出一股強烈的殺意。

……

桑瓷不敢回頭,她拼命的奔跑,要逃出這個島,這個世界!

她把自己說過的話全忘了,她甚至忘了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

終于…終于從那裏出來了。

快逃…快逃……不能再被他抓回去。

瀝青路上堆積着金色的落葉,仿佛一夜之間所有的樹都凋落了。

拐角處的糖果店鎖了門,就連擺在櫥窗裏的糖果也不見了。

熟悉的廣場,這樣的天氣裏卻沒有人出來玩耍,沒有小孩子,沒有唱歌的流浪者,沒有歡笑聲。

只是路過一家花店的時候,正在算賬的老板娘驚訝的看着她仿佛逃命一般狂奔而過。

連對方驚愕的表情都還印刻在她的腦海裏。

桑瓷不知道自己在這個迷宮一樣的地方轉了多久,可是如果不快點離開,他就要追上來了。

所有的溫暖都是假象,那個人的溫柔是假的,遷就是假的,就連愛她也是假的!

他是個魔鬼,和他在一起會下地獄!

桑瓷抿着唇,撞到的風鈴叮叮當當在身後作響,她跑的肺快要炸開,可是不能停。

終于穿透陌生的地段,有海水鹹澀的味道從空氣中飄來,她甚至感覺到了涼爽的風!

是大海!

她幾乎要顫抖了。

湛藍的海水是天空一樣的顏色,擱淺的沙灘邊有一艘小船,無邊無際望過去就這麽一艘。

狂喜的她幾乎忽略了站在船邊靜靜站立的人。

終于要逃離這個地方。

她的頭發散了,不支的體力幾乎叫她跌倒,一腳一腳踩在沙子裏,險些撲倒在那水邊。

這個時候,有人扶了她一把。

她擡頭望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可那個人像是認識她,滿臉的驚訝錯愕,微微眯起的眼睛讓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男人摘下墨鏡,她更清楚的看清了這雙淩厲的眼。

還有桀骜不馴神情。

抓-住她胳膊的手一點都不溫柔,緊緊捏着她的骨頭,很疼。

“真是巧。”他微微笑,“剛接到安吉拉的消息,一上岸就碰到你。”

桑瓷一巴掌打落他的手,後退了一步,眼神充滿敵意。

對方卻彎了彎唇:“別這樣,小妹妹。”

他從懷裏拿出一塊不大的黑屏。

“不認識我沒關系。”

開機後,一段錄像緩緩播放。

她仿佛被人打了一棍子,怔在原地。

……

消瘦的背影,仿佛精神也不太好。

那個人……

——對不起……

女孩子帶了哭腔的聲音,說着抱歉的話。

——請你原諒他。

——九折哥哥……

他轉過身。

他轉過身……

……他轉過身……

桑瓷看清了他的臉。

微笑時一如既往的溫柔,安撫的拍了拍哭泣的女孩子的肩。

——蘇詩顏,不管你的事。

——別哭。

……

騙人!!!!

……

她失神的跌坐在了地上。

那是什麽?

他……

她捂住嘴。

怎麽……還活着呢。

他是……誰?

……

她腦中一陣劇痛!

像是腐爛之後重新長起來的生物,有着生命,卻因為接受太多膨-脹的快要爆炸!

一瞬間她看到了很多東西。

最後,最後!

是一張……熟悉的,稚-嫩的臉……

她幾乎是顫抖着伸手,想去摸-摸-他。

他喊着,阿瓷,阿瓷姐姐……那幼小的身軀跌倒在地上,臉上全是淚痕。

然後一聲猶如開蓋的悶響後,一抹殷-紅的鮮花開染在了他的胸前,他緩緩倒在了地上,烏黑黑的眼睛還沒有閉上,伸着手,像是求她再抱抱他一樣。

他連疼痛都沒感覺到,就斷了氣。

可是卻有溫熱的液體濺到她的臉上。

那悶響的槍聲,刺穿了她的理智。

擡手一擦,是一片讓人發暈的血跡。

他的血……

小牧!——

……

桑瓷捂住頭,痛哭着尖叫起來!!

……

黑風衣的男人一把拉起她,忽然神色一變,就要往船上去,離開!

見她已經失去焦距的雙眸,不管精神失常瀕臨崩潰的程度,只道一聲糟糕!

可是他看似懊惱的神情之下,唇角卻綻開一抹詭異的笑。

……

狩獵者出現了。

他抱着精神失常失去反抗力的桑瓷,停住了動作。

轉過頭來。

一把槍口對準了他的頭。

危險氣息爆棚!

從樹叢中走出的男人,渾身都是殺氣!

在看到他之後,淩冽的殺意更加強烈!

“放開她。”

“真快。”他微微松了手,“我放開,她可就摔在地上了。”說着,挑釁的笑笑,“你舍得嗎?”

對面的男人冷笑一聲:“林纾,你不是死了嗎?”

他哈哈一笑:“問這種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東西充場面做什麽。”

顧墨眯起眼,陰森的看着他:“蘇詩溫讓你來的?”

他打個響指:“bingo!”然後有些遺憾的搖搖頭,“不過看來今天,我是帶不走她了。”

“你來,就沒打算帶走。”

林纾略略驚訝的皺眉:“後生可畏。”

然後一把抱起已經昏迷的桑瓷,沖着沙灘就是一扔!

“那你可接好了!”動作利索瞬間開船!“這事可別叫那邊的人知道,不過看樣子你需要找邵平一趟……”

顧墨看着他,一瞬眼神冷漠。

“你對她做了什麽。”

“嗯?幫了你個小忙,讓她……”

聲音随着海風飄遠。

船開走了。仿佛一切都是一場錯覺。

顧墨站在原地,過了許久才走上前去。眉目間滿是陰冷的戾氣和殘-暴的殺意,摔落在沙灘上,發間滿是沙粒的她,臉頰被挂出-血痕,依舊能看到淚水劃過的痕跡。

還會哭,還會疼嗎。

他冷漠的俯視着昏迷的她,緩緩蹲下-身子,唇微微上揚,一個無比冰冷的笑,

他用手-槍抵住了她的太陽穴。

殺了她。

死了就不會逃開了。

死了就會永遠留在他身邊。

燒成灰,裝在木匣子裏,能陪他一生一世。

……

他愉快地想着,慢慢,扣下了扳機……

……

☆、Chapter54

“迷失方向的靈魂,最好操控。”

契約失效。

柔和色調的房間裏,正在做一場禱告。

無聲的,掩蓋着真實的面目,在儀式完成之後,便是催眠。

寧毀之靜靜看着躺在床上傷痕累累的人慢慢睡去,原本這對她是無效的,可現在的這個,根本就不是原來的她。

這是一個傻了的,智商只有六歲孩童的女孩,甚至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本能的舉措沾染了骨子裏的獸性。

毫不猶豫對有威脅性的人施以攻擊,神經質一般聽到叫大聲響就會焦躁不安,吓得瑟縮起來。

病态,無藥可救。

更加可笑的是,因此對方将計劃進一步推遲,甚至說出,就讓她這麽一直傻下去也很好的話來。

“你在享受什麽,我無法理解。”

顧墨在他眼裏是個不折不扣的神經病,瘋子。

“我真蠢,早知道那時候就把她弄傻,這樣多好……”

只要她不用充滿恨意的眼神看着他,他就不會有發瘋和失控的沖動。

“要是那年早些如此,就不必吃這麽多苦了。”

寧毀之涼薄的笑笑,收起注射器。

……

日子在麻木的程序中游走,讓整個世界聲音靜下來,安撫那個脆弱的靈魂。

期間顧墨簡直變了個人,險些讓寧毀之以為面前的這個是掉了包的。

遷就,溫柔,耐心。

真是見鬼。

這些從來不可能在他身上看到的東西是從哪冒出來的?顧墨對這個傻了的姑娘好到極點,人家正常的時候怎麽就只有百般虐待和利用。

花園的午後,寧靜而安詳。

早上從森林回來之後,小家夥的心情就一直不錯,從中午喂她吃飯的時候沒有掙紮着躲閃就能看得出來,這幾個月來她瘦的吓人,尖尖的下巴仿佛能割傷人的掌心,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充滿了驚怯和害怕,原本又滑又順柔軟無比的長發尾梢都枯萎的打起了卷,臉色越發蒼白,連唇都喪失了血色。

現在透過窗戶,能看到撒了陽光的樹下,一個踉踉跄跄的小身影在花叢裏忽隐忽現,盛夏盡頭的蝴蝶時不時停在她發間。

她到樹下去了。

參天的枝丫遮蓋了一片天空,仿佛一個溫暖的擁抱将她遮蓋住,消失了。

顧墨頓了一下,拉上窗簾,開門。

小家夥居然把鞋子弄掉了,赤着腳在花園裏亂跑,他異常擔心那草叢中有什麽東西咬了她或是鋒銳的石子把那才好了沒幾天的傷口劃破。

她簡直要把花園當成家。

當穿過長廊推開栅欄後,淺綠的色彩隐藏在樹下,他不由放慢了腳步,在十米開外,忽然怔住。

樹後的不是高牆,而是籬笆,籬笆外是空曠的原野,不遠處懶懶趴着一只黑貓,打着盹。

而她正伸着手透過栅欄,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充滿期待的晃了晃。

沒有動靜。

她有點急了,又有點委屈,看了看四周,又折了一支,拿在手間邊晃邊發出軟軟的音調。

“喵……喵,喵……”

霧蒙蒙的大眼睛裏純澈一片,試圖用同類的聲音呼喚那只小野貓,又柔又輕,情态可愛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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