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七回時,她終于明白什麽叫做舉步維艱

顧墨的神情不由柔和了下來,靜靜站在遠處看她鬧騰。

最後的結果讓他很滿意,讓小家夥很失望。

那只黑貓十分不屑的扭扭屁股甩着尾巴走了,留給小可憐一個潇灑的背影。

原地依舊堅持不懈的搖着狗尾巴草,聲音放大了些,有了點焦躁的味道。

“喵,喵喵喵……”

然後十分沮喪的垂了小臉,看着那消失的黑團團,耷拉着腦袋靠在籬笆上半坐着。

甚至沒有注意到身側不遠處站了個人,于是等到她自己發現時,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被默不作聲的看了好久。

那個在她印象裏對自己很溫柔很和藹卻帶了一身吓人戾氣的男人,就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用快叫她窒息的眼神凝視她。

沒有惡意,卻帶了無盡的糾纏,仿佛永世都不會放手,牢牢鎖在她身上。這樣的目光,像一張大網,她就如被黏住了翅膀,再也飛不出來。

無聲的後退了一步,卻無路可退,背抵在了籬笆上。

她感覺他似乎笑了一下。

然後,那低低的呼喚響起來:

“桑瓷。”

她歪着腦袋看他,不明白這兩個字是什麽東西。

他慢慢地走近,影子落在地上,仿佛一種壓迫,那黑影就要觸到她的腳尖,她忽然尖叫了一聲!

顧墨停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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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腦袋在地上蜷成一團,單薄的肩膀顫抖着。

黑的,會動的,要過來了……

會被傷害,好可怕,會疼……

他沉默着,然後蹲下身來,放緩了音調,柔聲道:“別怕,那只是影子……”

看着她微微從肩膀裏擡起的頭,顧墨溫和而耐心的解釋。

“看,你腳下也有它。”

“那只黑貓也有,籬笆有,花也有。”

他再次微笑着看她,微微張開雙臂。

“過來”

他低沉着嗓音,溫柔的一遍遍呼喚這個名字,“桑瓷,桑瓷,桑……瓷……”

桑瓷……

她擡起了頭。

對面有一個看起來很溫暖很安全的懷抱,懷抱的主人用沒有傷害的語言說着什麽,她聽不懂,但能感覺到,那聲聲言語裏的遷就和愛。

沒有傷害。

沒有傷害……

她蹒跚着踩着黑影向前,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看他,将腦袋忽然埋在了他的胸膛前,躲進了那個擁抱。

好暖和。

她深深的呼吸。

卻不知道這一瞬間,抱着她的人在微微僵硬後動作才柔和起來,那雙鋒銳的眸子有了一絲淚光。

然後更緊,更緊的将她擁住。

……

有誰知道。

這樣的擁抱。

他竟等了許多年。

花園的午後,寧靜而安詳。

早上從森林回來之後,小家夥的心情就一直不錯,從中午喂她吃飯的時候沒有掙紮着躲閃就能看得出來,這幾個月來她瘦的吓人,尖尖的下巴仿佛能割傷人的掌心,一雙霧蒙蒙的大眼睛充滿了驚怯和害怕,原本又滑又順柔軟無比的長發尾梢都枯萎的打起了卷,臉色越發蒼白,連唇都喪失了血色。

現在透過窗戶,能看到撒了陽光的樹下,一個踉踉跄跄的小身影在花叢裏忽隐忽現,盛夏盡頭的蝴蝶時不時停在她發間。

她到樹下去了。

參天的枝丫遮蓋了一片天空,仿佛一個溫暖的擁抱将她遮蓋住,消失了。

顧墨頓了一下,拉上窗簾,開門。

小家夥居然把鞋子弄掉了,赤着腳在花園裏亂跑,他異常擔心那草叢中有什麽東西咬了她或是鋒銳的石子把那才好了沒幾天的傷口劃破。

她簡直要把花園當成家。

當穿過長廊推開栅欄後,淺綠的色彩隐藏在樹下,他不由放慢了腳步,在十米開外,忽然怔住。

樹後的不是高牆,而是籬笆,籬笆外是空曠的原野,不遠處懶懶趴着一只黑貓,打着盹。

而她正伸着手透過栅欄,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充滿期待的晃了晃。

沒有動靜。

她有點急了,又有點委屈,看了看四周,又折了一支,拿在手間邊晃邊發出軟軟的音調。

“喵……喵,喵……”

霧蒙蒙的大眼睛裏純澈一片,試圖用同類的聲音呼喚那只小野貓,又柔又輕,情态可愛得要命。

顧墨的神情不由柔和了下來,靜靜站在遠處看她鬧騰。

最後的結果讓他很滿意,讓小家夥很失望。

那只黑貓十分不屑的扭扭屁股甩着尾巴走了,留給小可憐一個潇灑的背影。

原地依舊堅持不懈的搖着狗尾巴草,聲音放大了些,有了點焦躁的味道。

“喵,喵喵喵……”

然後十分沮喪的垂了小臉,看着那消失的黑團團,耷拉着腦袋靠在籬笆上半坐着。

甚至沒有注意到身側不遠處站了個人,于是等到她自己發現時,這才忽然意識到,自己被默不作聲的看了好久。

那個在她印象裏對自己很溫柔很和藹卻帶了一身吓人戾氣的男人,就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用快叫她窒息的眼神凝視她。

沒有惡意,卻帶了無盡的糾纏,仿佛永世都不會放手,牢牢鎖在她身上。這樣的目光,像一張大網,她就如被黏住了翅膀,再也飛不出來。

無聲的後退了一步,卻無路可退,背抵在了籬笆上。

她感覺他似乎笑了一下。

然後,那低低的呼喚響起來:

“桑瓷。”

她歪着腦袋看他,不明白這兩個字是什麽東西。

他慢慢地走近,影子落在地上,仿佛一種壓迫,那黑影就要觸到她的腳尖,她忽然尖叫了一聲!

顧墨停在了原地。

她抱着腦袋在地上蜷成一團,單薄的肩膀顫抖着。

黑的,會動的,要過來了……

會被傷害,好可怕,會疼……

他沉默着,然後蹲下身來,放緩了音調,柔聲道:“別怕,那只是影子……”

看着她微微從肩膀裏擡起的頭,顧墨溫和而耐心的解釋。

“看,你腳下也有它。”

“那只黑貓也有,籬笆有,花也有。”

他再次微笑着看她,微微張開雙臂。

“過來”

他低沉着嗓音,溫柔的一遍遍呼喚這個名字,“桑瓷,桑瓷,桑……瓷……”

桑瓷……

她擡起了頭。

對面有一個看起來很溫暖很安全的懷抱,懷抱的主人用沒有傷害的語言說着什麽,她聽不懂,但能感覺到,那聲聲言語裏的遷就和愛。

沒有傷害。

沒有傷害……

她蹒跚着踩着黑影向前,小心翼翼的擡頭看了看他,将腦袋忽然埋在了他的胸膛前,躲進了那個擁抱。

好暖和。

她深深的呼吸。

卻不知道這一瞬間,抱着她的人在微微僵硬後動作才柔和起來,那雙鋒銳的眸子有了一絲淚光。

然後更緊,更緊的将她擁住。

……

有誰知道。

這樣的擁抱。

他竟等了許多年。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內容看 鏈接:  密碼: tptg

反正也沒人看。

被鎖了重新發的,真正內容在網盤

☆、Chapter55

粘-稠的血液滴了一地,沒有曲折的路線,直接抵達地底暗室。

燈火盈盈。

或許已經過了兩天,但具體時間又有誰能準确判斷。

顧墨不在意。

邵平後背已經濕透,連額上也冒出冷汗,不需要數也能知道,這間陰森的屋子裏有槍口對準了他的腦袋,或許還有不少隐藏的人在暗處瞄準他的心髒。

昏暗的燈光下,是奔波了十七個小時趕到這裏,接受治療的對象。

盡管心中早有了猜測,也在看到那人的一剎那,倒抽一口冷氣。

“怎麽又是她?!”

被人抱在懷中的模樣,就像死了一般。

這個女孩子,他在一年前就見過。

那時候為她做了手術,委托人還是唐九折。

盡管藏身雪島不問世事,可自己的妻兒親友性命全掌控在面前那個人手中,就連自己此次被壓制前來,平安歸去的可能性也沒有多大。

邵平打開醫藥箱,試探了她的額頭,然後停下動作。

黑暗中,男人并不說話,只用那雙如狼一般的眼睛,盯着他,示意他繼續。

“請把她放平。”

身為一個醫者的職業道德,他站直了身子,皺起眉頭。

高燒。重度昏迷。彌漫的血腥味他再熟悉不過,身體上能夠看到的傷痕,都暗示她受到過很可怕的虐-待。

以他來看,是很難活下去,就算活了下來也不會身體安康。

不過遇到了他,活下去的可能性會上升。

她被放到了床上,昏暗的燈光打在她的身上,頸脖間血液早已凝固的傷口更加刺眼,他生平接受過很多病人,各種各樣的傷都有,卻沒見過仿若吸血一般在人脖間咬出洞的,只能說施暴的人已經喪心病狂。

暗室裏異常安靜,他沒有功夫打量四周,屈膝跪地,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開口,橙紅的燈光打入,能看出她呼吸十分艱難,更濃重的血腥味從口腔這通達五髒六腑的地方暴露出來。

已經有凝結的血塊堵塞她的喉管,一般來說單純的傷口不會造成口腔內大出-血,那麽唯一的結果只會有一個。

斷舌。

咬舌的劇痛并不會導致人死亡,真正的罪魁禍首是那斷掉的舌和大量血液,它們會堵住人的呼吸道,導致窒息而死。

他小心翼翼的伸進鑷子,只在牙根深處找到小小的肉塊,凝結的血液并不是許多,劇痛或許使人清醒,新鮮的血被她咽下去了大半。

殘忍的行徑,要怎樣才能把人變成這幅模樣。

不需要再檢查,他也猜得出是什麽樣的暴行。只怕那身下的傷口更加可怕。

“那是什麽?”

他聽聞話語不知為何猛地一哆嗦,這位便是抓了他并且以他家人性命相脅的人,根本不是善茬,和唐氏那些還會僞善的比起來,要殘忍的多。

他為她清理着口腔:“她的舌尖。”

小小的肉塊混着凝固的血,落在器物盤上。

“舌頭的修複能力極強,不出意外的話,可能還會長出來。她咬斷的部分不是很多,只是以後會稍微影響味覺,說話也會受到波及。”

死寂的沉默。

邵平早已猜測到什麽,緩緩開口:“顧先生,我需要為她全身檢查嗎?是否需要換個女醫生。”

醫者的眼光,毒而準。可醫者并不會在意這些,看在狀況上,倘若他貿然觸碰了這個男人的底線,自己生還的希望更加渺茫,極大的可能就是在為她做完檢查後被直接滅口。

對于他來說,沒有任何區別。這個女孩的身體早在一年前他就已經見過,那時候的傷不及現在嚴重,她的大腦打開時進行手術的經歷還歷歷在目,畢竟那是他最後退隐所做的,違反這個世界平行規則罪惡的手術。

顧墨笑了:“不需要。”

“最好還是換一位吧。”

邵平不在意,可自會有人在意。

那樣強烈而恐怖的占有欲,仿若深刻的恨一般,清楚寫在那個男人的眼裏。

“如果是擔心我會殺了你,邵醫生就多慮了。”他緩緩道,“你可是這個世界上堪稱尖端的醫者,所用的價值可比這大得多,更何況将來我還有一件事等着你做。”

邵平微微嘆了口氣。

“我不想再進手術室了,那一年我便發過誓的。”

男人笑起來,聲音仿若夜裏的鬼:“就如當年唐九折對她所做的一樣,洗去她的記憶。你別無選擇。”

“……”邵平的左手按在她的發間偏側,哪裏還殘留着當年縫合的痕跡,“她會死。”

顧墨冷冷道:“這就不需要你上心了。”

他不再多言,查看了她脖間傷口後對傷勢進行處理,然後手法幹淨利落的快速檢查了她的下-體,握着棉簽的手微微顫抖,他面無表情。

“會-陰嚴重撕裂,必須進行手術,如果不快些接受治療,會引發一系列并發症。”

邵平閉了閉眼,“她必須快些轉到大醫院去,接受正規的照顧。”

顧墨充耳不聞:“十二月,你還有二十天的時間準備。”

“好。”邵平苦笑,他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他沒有資格,更無法拒絕。

視線慢慢移到那張蒼白的臉上,他還記得她的名字。這個女孩的容貌和不幸成為正比。

他一生唯一一件做錯的事,或許便是那一年為她執行了手術,從而改變了很多人的宿命。

這樣打破人間平行規則的事,盡管說出來讓人難以置信,它卻是真實的,還有許多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情,人們寧願相信它是假的,卻不肯低頭來認真思考它出現真實的可能性。

而他的理論,便是不被醫學界認可,會認批判成癡狂妄想的。

他可以通過對大腦電磁波的幹擾,利用催眠與夢境埋葬一個人的記憶。

将它深深藏在泥土之中,除非有什麽牽引它探出頭,否則就會像被正常遺忘掉一樣,消失在人的腦海中。這樣會導致輕微精神失常,行為詭谲,并不嚴重,只是經常做夢或出現幻覺。

每下一刀,他的心底都會有深深罪惡感。

可從開始就一直錯了,更無法回頭。

☆、Chapter56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從醒來的第一眼,思維就處于空白狀态。

後來等到她漸漸能夠思考,便天天有人來為她注射。

天花板已經成了唯一能停留視線的地方,有時候會有人來看她,但她不知道是誰,每當這個時候雙眼都像瞎了,一片漆黑。

耐心的喂着米粥,僅僅一小碗她要吃一個多小時,張口只是一種習慣,下咽也只是本能。

沒有什麽……

真的,沒有。

直到有一天窗外忽然飄起了小雪,她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

“阿瓷。”

溫柔的掌心捧住了她的臉頰,濕-潤的氣息就仿佛那個人一樣。

空氣裏好像有梅花的清香,不知從哪,順着雪花飄了過來,撲在她的臉上。

叮叮當當的鈴-聲,清脆悅耳。

“阿瓷……”

那個聲音慢慢的喚道,溫和而親切。

幾乎快要讓她被一種致命的幸福感包圍,就要窒息了。

她忍不住微微笑,仰起臉,啓唇輕應,可是沒有聲音。

一個溫暖,無聲的口型。

我在這裏。

……

有什麽……倒流回了心底。

……

她睜開眼。

天花板仿佛一張猙獰的臉,扯出邪惡的笑容,朝她不動聲色的恐吓。

或許已經喪失說話的功能了,她張了張唇,才發現舌上缺了一塊。

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因為已經不是她的聲音。

可是她,看到了床前的人露出極其驚喜的表情,艾澤幾乎要哭了出來。

“在,還在的!不久前我還看到他呢……小姐,你終于肯開口說話了。”

她閉了閉眼。

——那位……姓寧……的先生,還在這裏嗎。

說到他的名字時,她的心口都抽-搐起來。

“小姐,小姐?”艾澤有點擔心的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要吓我啊。”

她緩緩轉過頭來:“我,躺了多久。”

艾澤有些微的緊張,她忽然不知道該怎樣回答。就在之前的三十秒,她竟看到那雙從未真正睜開的眸子,猛地溢出了光亮,就在她開口回答那個問題的一瞬間,又猛地滅了。

竟會讓人有一種從心底升起的疼痛感,仿佛連錯覺也是可以傳染的。

這是桑瓷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也是第一次直視她的眼睛。

“……十,十五天…你一直在昏迷,偶爾清醒的時候…也像是傻了,不說話,不動,不肯睜眼……”

“艾澤。”她抿了抿唇,“為什麽露出這樣的表情?”

少女呆了一下,然後似乎有淚光閃過眼角。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被擄來的。你其實很善良,對人也很好。”她想起那一夜聽到其他女傭的談話,那群收拾過舊宅的人描述的可怕景象讓人無法相信,“顧先生、顧先生他一定有什麽苦衷的,他明明那麽愛你,我們都看到了,他一定是在保護你……”

“閉嘴!”桑瓷咬牙,“你是在可憐我嗎?”

艾澤咬了咬唇,不說話。

她慢慢唇角上揚,極淡極淡的笑意爬上眉梢:“哈哈,既然是這樣,能不能可憐我一下,陪我到外面的草地上曬曬太陽?”

艾澤愣住,有些驚訝和慌張,這是她第一次聽到她開口說想做什麽,這是一個很卑微的願望:“請別這樣說……小姐,沒有人限制你的自-由。”

她挑眉,扶着床沿慢慢站起來。

腿微微在發抖,下-身有隐約的疼痛,幸好還能夠走路。

話說得多好聽,可自-由不過是謊言下面的誘餌。這棟陌生房屋不是以前住過的,而它的安全級別更不可能會遜色,所謂“無限制”不過是捏準了她逃不了。

出現的幻覺溫暖到刺痛人雙眼,今日的陽光也一并刺眼。

樓下的确有一片草地,可是已經枯黃了,再大的陽光也是冷的,越是光明的地方,越是顯現出黑暗的影子。

艾澤扶着她的胳膊,慢慢走入陽光中。

一路上沒看到多少人,但一定有許多隐藏在暗處的身影。

啊。

夏天…又快要來了嗎?

仰着頭,迎接那刺眼的光芒。

她忽略了季節。她忘記了光陰無聲的腳步。

靜靜地想念着,記憶裏淡淡的梅花香,還有那低首溫柔的觸碰。

她的心口有些疼,想念的有些疼。那張面容,清晰地印在腦海裏,她滿心的話語想詢問,又不知如何開口了。

只一遍遍回想他。

他微笑的模樣,他無奈的擡手,他溫暖的掌心,他皺起的眉頭。

楷書刻在她眉心的東南西北,無處流放。那是永生的禁锢。

她知道現在他離她那麽的近,或許走幾步就又能看到那讓人發瘋的面容。

手都不由自主顫抖了起來。

舌間,是無法發聲的名姓。

她的姓,他的名。

桑——檀——

他還活着。他忘了一切。他還活着。

真好。

她笑彎了眉眼。

“你一定知道他住在哪裏,帶我……去見見他吧。”

艾澤驚訝的睜大了雙眼,她第一次看到這麽幸福而溫暖的笑容,仿佛所有的事物都能叫她快樂,那些絕望而痛苦的事情也變得微不足道。

“他……是誰?”

面前蒼白的笑容微微停滞,睫毛顫了纏,然後唇角又有了一絲弧度。

她的聲音仿佛低喃的梵語,小心翼翼,又溫柔多情。

“寧毀之。”

艾澤看着她,略略沉默。這樣的情景讓她難以想象,這樣的聲音仿佛是在描述至親至愛的人,那樣充滿了愛意和喜悅,根本無法……忽視。

她不知道這看起來根本沒有交集的兩個人,過去究竟有着什麽。

但那位詭異的客者,竟是唯一能叫桑瓷露出如此神态的人。

她忽然心一軟:“……只要不出院子,應該是可以的。他住在二樓的西北方,昨夜我還看到他匆匆趕了回來,或許現在……他在屋裏呢。”

桑瓷嗯了一聲。

艾澤有些猶豫的看了看她,然後握了握她的手,真摯的笑了。

那個笑容桑瓷在很久以後還會想起。

她說:“不知道為什麽,原諒我把你當做了朋友……因為你給我的感覺,真的很親切。你的眼睛明明那麽漂亮,卻總是讓人感覺絕望。你有着許多讓我羨慕的東西,你應該驕傲和快樂,和你一直過得不好,很不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講這些很逾越的東西,但我是這樣感覺的,我希望你能有一天,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沒有辦法幫助你,但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多笑笑。”

艾澤天真而單純的笑容在陽光下給人一種治愈的錯覺。

這種錯覺桑瓷一直記得。

也記得那雙,亮晶晶的眼。

艾澤真傻。艾澤比她還要傻。

她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啞:“好。”

看着她笑,桑瓷也微笑起來。

多麽傻啊。

盡管連自己也在心底嘲笑着,怎樣都會覺得愚蠢。

可卻無法否認,那一刻她被感動了。

……

每一步,都像踩在時空裂縫上。

踏碎她的過往。

她像初次去會面戀人的忐忑少女,像對暗戀的人首次表白的卑微女孩。

她想見他,發瘋的想。她不敢見他,她會沮喪的忍不住流淚。

所有受過的苦,都變成了甘甜。

在他的面前,什麽都可以忍耐。

終有這一天,多少歲月後的這一天,她可以親口喚他的名字,站在他面前。

即使他早已不記得她。

一切都像一場戲,雨崩的殺戮,四處流散。

彼此相忘。

她緩緩站在那扇門前,熟悉的心跳猶在耳邊。

就如那一年,梨木下水聲潺-潺,她躲藏在樹腳屏息凝神,而他站在另一端,駐足傾聽。

那一日,恰是驚蟄。

春雷陣陣,細雨綿綿。

……

“式微,式微,胡不歸?”

……

她推開門的一剎,那浴水青衫一如夢裏,溫潤如玉。墨發披散,妖瞳攝魂。

原來他穿成這樣,從來都不是習慣。他本身就是這樣,已經無法改變了。

那雙眼,也從不是因為會上色。

而是因為,需要。

他臨窗而坐,手中拿着什麽。然後再一瞬聽到聲響後,轉過頭來。

時光停滞。

深邃的眸,如畫眉眼,沉浮在眼中是一抹驚訝的流光,一閃而過後,靜默尾随。

他看着她,縱使不笑的時候,也是一副溫柔模樣。

……檀。

她覺得自己仿佛深海裏溺水的魚,被難過和絕望層層包裹。

只一張口,便被湮沒。

她沒有自己預料中的那樣,不在乎他的遺忘。

現在的她,于他來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罷了。

………

…………

……………

☆、Chapter57

寧毀之經常會忘記自己叫什麽。

這個名字對于他而言是陌生的,即使是刻在血液裏的真實而深邃。

即使根本無法忘記,書寫成了本能,應答成了本能,它也是陌生。

這三個字對他而言,只是一個代號。

他從有記憶開始,便在不停為家族奔波。直到有一天終于累了,是在看到一個人之後。

他有略略的詫異,他從不曾為任何一個人投去一個正視的眼神。

可當他仔細打量那眉目時,忽然之間很想……

很想記起來,自己真正叫什麽。

可他知道自己真的忘記了,就像拿着枕下那把竹笛,卻吹不成調子。

……

第二次見到她,蒼白的面容是熟悉的,而她是陌生的。

那張臉仿佛是造物主用指尖小心翼翼捏成的,捏的是心尖上愛人的模樣,充滿了暖人心脾的力量。

至少對于他而言是這樣的。

可他真的沒有關于她的一絲一毫的記憶。

即使他曾聽聞過另一位與她極其神似的女子,唐九妍。

或許,他要找的人是那個早已經離開人世的。

可是……

她睜開眼時,笑得無比溫暖。

屋子後面,種滿了鮮花。就連知曉這件事的理由,都可愛極了。

可是……

他為此失态。

……

他面對過許多人驚愕的目光,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是不可置信。

或許是因為他與他們格格不入的作态,或許是他的眼。

他遺傳了父母優良的基因,就連相貌也取其之長,糅合着東方的柔和西方的詭,那是一種飄渺的而略略罪惡的面容,更像是畫中所描的一般,精致的像個假人。

可不同的是,他的面容本身就奇異,近親混血的産物,又在後天被人用藥水按摩,施以雕琢,更向着一個領域發展。

許多人只是看到他的臉便會怔住,更別提對上視線。

他的母親是二十世紀世界頂尖的催眠師,有一雙翡翠色的璧瞳,他是亂倫的産物,那雙眼更是襲承了一種奇異的功能,他的瞳孔有着令人眩暈的力量,再加以外界聲音幹擾及視覺障礙,憑借着母親所授的催眠術,控制他人根本不是問題。

這是一種古老傳承下來的,一個已經消亡民族的巫術。

自然也有破解的方式,那便是立下契約。

契約的詛咒,宿命的詛咒。

他似乎從一生下來就是不祥的。

可又有什麽關系。

……

她是不怕他的。

……

他已經許久,沒有這樣被人直視了。沒有人敢直接看他的眼睛。

足踝處的鈴铛,除非剪斷,否則取不下來。

每走一步,都會昭示他的行蹤。他已經不記得那是什麽時候留在腳上的了。

看到她難過的時候,他會微微覺得不舒服。

可這也只是錯覺罷了,如果她認識他,為什麽不說。

他這樣想着,慢慢淡然了。

漸漸地,她在他心中越來越淡。

……

寧毀之在瑞士有一處房産,那裏是唯一一處不被家族幹擾的淨土。可哪裏幾乎沒有什麽財産,所有的金錢被收納在銀行,那裏有的只是一個保險箱。

沒有鑰匙孔,沒有密碼鎖。只有一處凹槽,紋路精密。

他曾經嘗試過,卻始終無法打開。親傳的玉器恰巧能夠用剖面對上那處凹槽,可當他真正去用時,絲毫不差的能與那凹槽縫合,異常合适。可是打不開。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進入一場拍賣會,以往是會轉身便走的,可這次站在幕後,無法移步。

定價高昂的寶石,流光熠熠,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其不凡,湛藍色透明的仿若海水流動。

當他終于落入他的手中時,他覺察到自己在顫抖。

他幾乎是失控的抓住那寶石的所有者,強行催眠問出了來由。

是那棟幾乎快被他遺忘的,曾經去過的宅子裏撿到的。

那裏已經被人轉手,但他記得那個房間曾經住過誰。

他想着或許只是巧合,可有些東西無法忽視。

他在不久前見過她一次,對于一個陌生人來說不需要關心太多,可他真的覺察到了自己從未有過的感覺。那種痛無處尋由,只從心底鑽上來,啃噬他的心。

會有這樣的感覺,只是因為她很可憐,叫人惋惜和同情罷了。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自己與以往和不同的心态。

他是在接受任務之前就已經聽說過她,她曾被邵平秘密手術,強迫忘記了一些事。這和寧氏也能夠做到的催眠遺忘不同,單純的手術有着副作用危害,而且會有複原的可能性,但家族的催眠,忘記了就是忘記了,難以記起來。

她實在是很不幸,她的狀況已經十分危險。

當聽到那個她曾經的名字時,他也只是心中微微波動,并沒有其他的感覺。

直到。

直到他再一次回到那裏,另一處營地。聽說她試圖逃跑,被抓了回來。

他繼續着任務裏的安排,為她施行治療催眠,就在不久之後,會有另一場重大事件。

臨坐窗前,指尖微微摩挲着兩塊相互碰撞的不菲之物。

已經入冬,陽光看着暖人,其實還是很涼的。

他想起自己唯一的親人眼中七分的利益,三分關懷。他念起早已去世的父母所剩財産被瓜分殆盡,那些所謂的族人排斥的目光。

最後低首打量那兩件物什。

忽然“咔”一聲,輕微的幾乎聽不見,他怔住。

藍寶石與玉以極其詭異的角度扣合在了一起。

再細看時,上面微小的螺旋和凹凸面,竟然都是吻合的。

如果,它們原本就是一體……

又是如何分開?

而那塊,是他母親親傳的家玉。

在這寂寥的永穆裏,他不願出聲,只靜靜看着。

忽然之間有着很飄渺,很模糊的旋律,合着歌調,慢慢響起來……

就像是被人催眠了一樣,詭異的在他生命中出現了,四周卻是一片安靜。

他真的能夠聽到。他屏息去捕捉微弱的歌聲,那像是孩子們唱着的童謠。

可是忽然驚醒。

他驀然回首,有人推開了門。

竟是她。

她穿着一身橘色睡衣,長發散落。身子更加瘦弱,套在寬大的衣物中,空蕩蕩的,被風一吹,整個人都像要飄走了。臉色蒼白,毫無血色。

他忽然記不起她的名字了。

可是他看到她慢慢垂下了手。

她看着他。

——那雙極美的眸子裏,滿是溫涼晶瑩的淚水。

她不說話,而面上的悲傷和難過瞬間叫他喪失了語言。

恍惚間,她看穿了他的眼,她低聲呢喃喚着什麽。

他覺得那是他的名字。

可是他什麽都沒有聽見。

即使只有兩米之遙,可她真的……

真的離他太遠了。

☆、Chapter58

2006年的冬天,雨崩下了一場雪。

在桑瓷捏着毛領抽抽噎噎中,讨厭的雪花鑽進她的衣服,冷的她猛地一哆嗦,打了個噴嚏。一個腿腳不穩,跌坐在了地下。

她還記得媽媽漂亮而溫和的笑容,爸爸看似冷漠卻溫暖的眼。

從什麽時候起媽媽不再抱她,讓她跟在身後踉踉跄跄的追。身後是戰火連天。

即使是這樣,她也沒有親眼看到過誰在面前被槍打死的,因為總在事件發生的前幾秒,便會有人伸出手捂住她的眼睛,然後抱起她。

這時候她便撒嬌的将頭蹭到那頸窩,帶着哭腔:“爸爸……”

他嗯了一聲。

她的爸爸是個英雄,是他們全部人的依靠,是這世界上最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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