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七回時,她終于明白什麽叫做舉步維艱

理我?”

檀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微微擡起眼,不語。

桑瓷一扁嘴,心想這家夥真是個白眼狼,臭混蛋!氣的甩手就走,想着趕緊回家睡一覺壓壓憤,還有那被小小傷害的心。沒走兩步算是路過了檀住的地方,約莫他是自顧自的回去了,結果黑暗裏越走越怕,起初身邊有人的時候還好,等沒了人,打着燈,昏昏悠悠的,山裏本身就寂靜,現在更是像鬼魅夜出了,樹影在月下搖搖晃晃,猙獰的利爪深深扣在泥土裏……

她微微顫抖起來,又覺得冷,哆嗦着想跑,結果摔了一跤。

委屈着又咬着唇,撐着地起來,慌得連手裏的燈都丢了。

忽然有什麽纏住了她的腰!

她快要尖叫出聲,被捂住了嘴!

她雙腿一軟,連力氣都沒有了,在黑暗裏忽然分辨出那似乎是個人影,更讓她恐懼起來,何況這人此時正抱着自己,不會真是有鬼吧啊?!

遠處被她丢下的燈,‘啪’地被風吹滅了。

她嗚嗚掙紮着,那鬼只是牢牢抱着她不松手,過了好一會動了一下,驚得她毛骨悚然,心想小命沒準就搭在這了,過幾天小牧他們連她的屍體也找不着,因為給人家吃掉了!

張嘴就朝着那捂住她的手咬過去,心想不是你先動手就是我先,得尋了先機逃走!

黑暗裏像是鬥了一陣,最後居然沒了束縛,她爬起來就要跑,又立馬被拉住了,一下子按在樹上,枝幹的陰影透過月色照在她身上,她可算是看清了這黑暗中纏着自己的人的真面目,最後讓她消了聲的不是那雙手,而是柔軟而溫涼的嘴唇。

她連呼吸都忘了。

他攬着她的腰,低下頭來,撬開了她的唇,靈巧的舌探入她的口腔,小心翼翼的安撫着,只是輕輕的一吮吸,纏繞着她的舌尖,就把她弄得魂都要散了,腿一軟差點滑到地上去,又被他抱在懷裏。

她有些迷離的睜開眼,看到的是他如畫的眉眼,忽然那雙眸睜開,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襲來,深邃黑暗的快要将她吞沒,漩渦一樣,致命。

可那眼神是溫柔的,動作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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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她覺得或許被鬼吃掉都比這個好,因為被他親吻的感覺就像被吸幹了,橫豎都是被吃掉。

她也沒弄明白究竟是怎麽了。

過了好久,才喘着氣側過臉去,他便看見她耳根子都紅了,很有幾分被欺負的可憐味道。

伸手圈過她的頸,讓她靠在自己肩上,聲音沉得有點沙啞:“…我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桑瓷的手指抖了一下,眼淚就出來:“你你你。”

她洩憤的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嗚咽起來:“你根本不是個人,你走路連聲音都沒有!晚上路那麽黑,你快把我吓死了……我好心去找你,你還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完了一句話都不跟我說……”

“沒有。”他低低嘆息,“沒有不情願,阿瓷……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怕…如果忽然有一天你覺得我不再像原來那樣,就會離開……我知道不該沉默,可真的不知道要怎樣開口。”

“我很高興……我知道你生氣,可我是擔心的,我只能偷偷跟着你,你果然怕了,可當我伸手想抱抱你的時候,你只把我當成了夜裏的妖物。”

她一瞬看到了他僵硬的側臉和抿住的唇,好像所有的勇氣都在這個夜裏喪失了。

“可是你剛剛……”她哽着聲音難以啓齒,別開臉道,“你怎麽對我做這種事,這是不對的,穆先生要是知道了,大家要是知道了……絕對饒不了我們的……”

他失笑:“情不自禁……這個詞,你一定學過。”

低沉柔軟而沙啞的聲音,充滿了蠱惑力。

“沒有人會知道……桑瓷,沒有人會知道的。”

☆、chapter68

最後桑瓷手裏握着那串漂亮鈴铛,站在了他面前。

她做了很久很久,做飾品手巧的爺爺都搖頭嘆息,那條鏈子上挂着幾顆小小的,打磨光滑的水晶,略略幾只玉鈴铛串在上面,繩子是青色的。

檀有些驚訝的看着她忽然蹲下身去,便将那玩意套在了自己的足踝上,牢牢扣成死結。

他疑惑的看着她,然後聽那有些別扭的聲音跟風一樣,搔過他的心口,又很是霸道:“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她別過臉去,晶瑩細嫩的耳側微微泛紅:“這樣你走路就不會沒有聲音了。只要你來,我就能聽到。”

然後把他牢牢拴住。

他驚訝的微微眯了眼,而後又不由自主,笑得溫柔:“好。”

果然走一步,那清脆的鈴聲便叮叮當當昭示了他的存在,悅耳的聲響,就像他整個人,都把她包圍了一樣。

他牽起她的手,讓她坐在了梨木前的石板上,半跪在了她的面前。

她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如畫的眉眼微微挑了笑意,便解開了青衫前的幾粒扣子,白皙的頸項優美的要殺人,鎖骨形狀好看的令人窒息,桑瓷就要以為這家夥不是人,沒有人是能長得這麽好看的,像假的一樣。

可這場面太香豔了,嗚嗚嗚,這厮不會要以身相許了吧,她緊張兮兮的。

伸出爪子捂着眼睛,忍住不去看他大洩的春光,可真的很誘惑,露出個小縫,剛準備偷窺一下,就被人逮住了,對方很是調笑的模樣,把她窘的不輕。

那雙手慢慢拉出了一塊深深藏在心口,挂在頸脖上奇形怪狀的東西。

他的衣衫依舊有微微的淩亂,然後她看到他雙手用力,很是輕巧的一下子就将那兩塊契合在一起的東西分了開來。

她已經心蕩神馳了,這混蛋啊!

他微微勾起唇角,幽深的眸子捉住了她的恍惚的眼神,側了側頸,更是誘惑:“要不要親親我?”

她咽了口唾沫,十分有骨氣的搖頭!

“這是不對的。”

對方挑起了眉:“哦?”

“嗯嗯。”她點點頭,然後努力望着青天,她真的是一個純潔的孩子,居然要接受這種考驗,他絕對是個變态,是個妖怪!

然後聽到對方輕聲嘆息,那一句話把她整個人都吊起來了:“可是我想親親你,怎麽辦?”

這這這……這是高級調戲啊。

她看着他慢慢湊近,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閉上眼。

等再睜開時,又看到對方戲弄的眼神,搞半天原來是耍她的。那雙手裏就又多了一根長繩,還有一塊湛藍色的寶石。

這色澤太過美麗,也太純粹了,她一瞬便被吸引:“這……”

他将繩子繞過她的頸項,低低的聲音劃過耳側,溫潤的吐息留在她的肌膚上,癢癢的心裏都開始騷動:“從今天開始,它就是你的了。我不在的時候,它便是我。”

他用唇将那長繩咬斷,有打成結,懸挂在她胸前,那傾身的力量幾乎快将她壓倒了,就不由伸出手撐在了地下。

她看到了他藏在領口裏的繩索,那便是一塊美玉,就在不久前,這塊玉和寶石是以極其詭異的角度牢牢扣合在一起的。

她忽然開口:“檀,你多大了?”

他将她推了一把,倒在草地上:“這是個秘密。”

“……”她有些語塞,有惱羞成怒的伸手要抓他的臉,“走開,走開!你把我的天空都擋住了。”

他頗有些自戀的眨眼:“我不就是你的天?定情信物都給了,你早晚是我的人。”

桑瓷大怒,萬萬不想這厮能說出這種話來!當真是人不可貌相,憋得臉都紅了,狠狠道,“下流!”

他有些無辜:“怎麽下流了?這種程度就是下流麽?我又沒說要對你做什麽……”

她七竅生煙:“不、不要臉!”

他老神在在,咦了一聲:“這個詞不是你專屬麽?”

桑瓷悲憤欲絕:“孽障,我咬死你!”

霎時間,草叢裏鬧作一團。

人閑心閑頭發也閑,桑瓷繼續過着她的小日子,時不時跟檀來個鬥法,倒是湯婆婆總用憐愛的眼神看着她,像看着一棵茁壯成長的小白菜,含糊不清的念叨:“快快長大,瓷兒快快長大呦……”

桑瓷滿臉黑線。

雲逸算是徹底跟她鬧崩了,尤其是在得知檀和她詭異的關系後。

也不知道是怎麽傳出去的,本以為會遭受嚴厲的處罰什麽的,卻沒想到穆先生聽了很是高興,拍掌叫好,直說要定個娃娃親,就等着桑瓷滿了十八鬧她的洞房。

她是沒想到這裏的人如此贊成這種事情,完全的鼓勵态度,這就是支持早戀,殘害祖國幼苗啊!

現在誰都知道了她和檀是正在成長中的那種關系。

是什麽關系大家就心知肚明,笑得隐晦……

桑瓷很是無力,去拜訪了彪悍的冉大姐,冉大姐依然慵懶的像只貓,只是是只懷了小崽子的母貓,風情萬種就出來了。一打聽,好笑了,原來她和狐貍大哥當年也是這麽被撮合的,不過狐貍大哥羞澀萬分,一點都不上道,漸漸大家也失了信心,懶得管他,結果沒想幾年後他開了竅,又把冉心追了去。

桑瓷十分懷疑,不久以後小牧和雲逸,或者牛牛和雲逸會被湊成一對。

可是……還剩下的怎麽辦呢?

不會就成了……冷先生的小兒子和牛牛配對吧。

她一滴冷汗就下來了。

……

最喜歡的總是消失得最快,就像她的夏天。

等到金龜子死亡,夏天也就走了。

舒坦的日子直到2009年冬末,将所有人吓得夠嗆。

那天下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雪,所有人都不敢出門,可還是在路過山坡回去的時候,有人消失了。

大家是一起走的,可風雪大的将他們都吹散了。

直到檀發現他身後的人沒了蹤影時,他們才慌張起來。

桑瓷不見了。

急忙尋着人來幫忙,沿着山下找,而她也的确是沒站穩,被風吹的滾下了山坡。

足足找了兩個時辰,才看到坐在風雪中已經動彈不得的桑瓷,她那時已經昏迷了,幸好大雪沒有徹底将她掩蓋。

所有人都很擔心,因為知道這有多麽危險,就怕她摔斷了哪裏,因為醫療不夠健全的雨崩處理起這樣的問題是很麻煩的,如果是重傷,很有可能致命。

于是桑瓷醒來時看到的就是平日裏對她橫眉豎眼的小雲逸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嗚嗚咽咽的往她身上蹭,搞得就像她已經死掉了一樣。

桑瓷好笑極了,平時不見小家夥給自己好臉色,一遇難她這麽傷心。

所幸沒有什麽大礙,就是受了寒,腿給凍傷了,得在床上卧個把月。

小牧經常來看她,每次來都帶一幅畫,畫的她。順便拎走礙事的小雲逸。牛牛則時不時送點吃的,好玩的東西。

最讨厭的功課也不用做了,就躺床上玩。當然她還是有玩伴的,自從她出事以後檀就變得嚴肅了,冷着張臉,不準做這個不準做那個 ,就像個大家長一樣。

其實這原因……大概還要追究到她的身上。

因為她醒了以後,就着檀滿心焦急,說什麽都應,硬是扭得他姓了桑。

當時檀也沒想太多,只為了哄着她高興,誰知一答應就壞了,桑瓷徹底得瑟了,這下好,人家古代是女子從夫随夫姓,她的那啥可是随了她姓!她是驕傲了,圓滿了。

坐在床上翻翻詩集,跟他鬥嘴。時不時下盤棋,就來一場被虐。

直到她瞪着眼睛問:“你就不讓讓我?”

他眼都不擡一下:“除非你不再到處宣揚我姓桑。”

桑瓷一揚下巴,心想沒門!

然後蹭着枕頭心滿意足,看着床前擺棋譜的優美身形,偷笑。

這妖孽是她的,誰都不能搶。

☆、chapter69

2010年的春天,喪歌唱滿了山野。

藏在山腳下微笑的靈魂,忽然永遠,閉上了眼。

彎。

十八彎。

芍藥落了滿地,哭聲一片。

種下它們的人,最慈愛溫和的老爺爺走了,倒在右拐的草叢裏。

牛牛滿臉的狼狽抓着桑瓷不停詢問,而她死死咬住唇搖頭。

叮當……銀鈴碰撞。

從遠處,鈴聲越來越近。

緩步而來的他擁她入懷,那眼淚打濕了青色的衣襟。

……

再也沒有機會嘗到那甜甜的糖果,也沒有機會被拍着頭頂聽那緩慢的笑聲。

做糖的爺爺大家都很喜歡,老的眼睛都花了,還會經常被他們氣的幹瞪眼,一臉兇兇的,又在手心裏藏滿了糖果,嘴裏罵着他們不懂事,又眼巴巴的悄悄在身後瞧着他們的背影。

誰都不能忘。

……

“笑言怎能不思量,徘徊小築斑駁牆,蔓草長野掩風涼,黑白畫扇藏風光,奇巧且柔難設防。”

……

荷塘枯了,再無人畫舟,後山峰巒連綿,每至節期她去祭拜,沉眠在地底的老爺爺滿手糖香,曾經多少次臉上皺紋出笑意,掌中變出東西來逗他們玩。

冷石碑,字是他雕的。在衆人面前,隔着面具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卻知一定傷懷,爺爺是那麽疼他。

這裏住着一個宛如家一般溫暖的靈魂,蒼老的面容篆刻的盡是他們的時光。

牛牛失态的哭鬧,不肯離去,被穆先生教訓了一頓,便躲在家裏不出來了。

小牧握着畫筆,仿佛要把這所有都畫下來,直到他們在這個世界裏慢慢變老,老的走不動路,還能夠坐在一起,一起看見那過往。

春天抽枝的時候,雲逸長高了,像是突然拔節的竹,從又矮又圓變得細瘦,可依舊是淘氣的,愛哭鼻子。

這期間,桑瓷眼裏的檀一直都沒有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改變了,但越來越多的時間坐在樹下曬太陽的時候,會覺得一片冰涼,然後躺在光陰裏,一睡便是一天。

……

“蕭湘水長畫筆揚,臨學總是百牽強,字字篆刻墨色狂,千裏蒼茫任徜徉,今朝引調看長空,雨打棋局道平常,歲月沉浮君莫忘……”

……

有時候那些歌會被忘卻,但唱着的旋律永遠不會遺失。

那是一種光陰,一種束縛。

如果時間有眼睛,她一定會被驚豔。

當它看着她的時候,什麽都停止了。在她的眼裏,只剩下天地間的對視。

窒息。美好。痛楚。

時光那麽溫柔。

她知道的,因為眼神騙不了人。

……花開花落年複年,歲月浮沉,君莫忘……

七月的夏天,就快要過去。

金龜子又一次死亡,緩慢的死亡。

她擡頭看着一片刺目的陽光,後山的向日葵開的絢爛無比,整片天都近了。

眯着眼,數着日子,想着過去。

這個時候她已經毫不懷疑雨崩就是天堂。

她所有快樂的回憶都在這裏,或許也一輩子也會停留在這裏,最終,埋骨于此。

真好,她在意的,喜歡的人,都在她身邊。

最初來到這裏的時候,她不過到後屋長竹的第五節那麽高,如今已經超了十節了。

……

可是……

……

她不敢想。她敏感的可怕。

……

她躲在屋後聽到一些話,她不經意看到穆先生凝重的神情。

她覺得恐慌,她狂奔着去找他。她想問問出了什麽事,除了她以外,雲逸他們都沒有覺得不對勁,甚至昨天小牧還開心的說要大家一起去山裏采茶。

……

可是她忽然找不到他了。

……

于是那不詳成了現實。

她幾乎要窒息而亡。

……

2011年的初春,雨崩,焚毀殆盡。

深山處還殘留着竹屋被燒毀的痕跡,青石板燒成可怕的烙紅,這裏一如既往的安靜。

安靜的所有生命都消失了。

所以她瑟瑟發抖,失神的望着地板,躲在牆角的時候,并不知道雨崩的後山上,多出了二十六塊墓碑。

……

她此生都不會遇到第二個雨崩。

那一夜……

……

小牧還笑着說要一起出去,雲逸鬧着要抱抱冉心姐姐的小女兒,牛牛穿着大長袍坐在一旁……獨獨沒有檀,沒有穆先生,沒有……

當槍聲響起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呆了。

然後她看到冉心,無比迅速的将女兒往小牧懷裏一塞,從床下便抽出一管槍械!

就算雲逸和小牧沒見過,桑瓷也絕對知道那是什麽!

她幾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沒有想到有一天竟然會在這裏,看到武器!

後屋的地道是誰也沒見過的,陰暗冰冷,他們被趕下去,雲逸還愣着,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于是連忙趕來的冷先生一把抱住她就交給了狐貍大哥,吩咐了幾聲也迅速出去了。

她看着,忽然慌亂起來,等着他們都入了地道後,立馬關上了門,轉身便跑!

她奔跑在黑夜裏,尋找着什麽,她最卑微的願望和期盼,向着那條路過去,推開房門,可屋裏一個人也沒有,檀不見了,也不在這裏。

她只擔心他會不會有危險,因為現在的雨崩如此可怖。

猛然回頭的時候,不遠處的房屋已經被人放火了!她不知道那些會是什麽人,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但讓她震驚的就是雨崩真會有這麽一天被人持槍而入!

毫不顧忌的槍聲從遠處傳來,她慌張的跌倒,在黑夜裏前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他!和他一起活着,要有一天小牧,雲逸,牛牛都在她身邊,他們可以在陽光下無拘無束的奔跑歡笑……

手腕猛然被人拉住!她抿着唇握緊了藏在袖裏的匕首,回頭便看見冉心憤怒和焦急的臉,她咬着牙面部都扭曲了,再沒有半分悠然和慵懶,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亂來!!你……你給我下去!!”冉心拉着她,極其粗暴的撞開了後屋另一條隧道,她才知道原來這裏每間房屋都藏了許多東西,她被拽的生疼,掙紮的不依,又被人狠狠塞到了深黑的地道裏。

冉心給的那一巴掌還在臉上火辣辣的疼,她被扇暈了,然後一下滾到了地道底部。

冉心幾乎是咬着牙看她,然後蹲下往她手裏塞了一根蠟燭和火柴,最後是一把小型□□:“沿着這裏走出去,快!我知道你的來歷,你不會用槍也得用,要是被不認識的人抓住,等他近身了就開火!”說罷掉頭便要走!桑瓷連忙爬了起來,向前方跑去,可是敵不過那一瞬!

就那一瞬,冉心将門咔噠鎖死!然後一片寂靜。

而在門的另一端,她還聽到槍聲四起,她慌亂的擦着臉,怎麽可能想不到會是誰在那邊?!

或許是疼愛她的湯婆婆,是穆先生,是陳叔,是冷先生!那一群照顧着他們的人,此刻只怕都拿着武器與入侵者抗争!

而他們呢?他們被關在隧道裏,要一步步走出去,走出去,到了另外一片天地後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她推不開那門,于是猛地掉頭,擦亮了蠟燭,就向着隧道另一頭跑去!

桑瓷狼狽的跌倒又爬起,這長長的道路沒有盡頭,終于看見光亮點的時候,鑽出來,回頭望去,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她看到了什麽?!!

這裏……是離雨崩出口不遠的小樹林,可是這裏離他們所住的地方是非常遠,盡管如此,依然能看到滿山滿林的火舌席卷燃燒,馬上就要燒到這邊來了!

這怕現在那邊,已經成了一片火海!穆先生和冉心,又怎麽可能逃得出來!!

是什麽人?!持着搶闖進來,要将他們滅幹淨,燒的連痕跡也不肯留!

她雙手撐在地上,緩了一會,扶着樹站起來,轉頭向河水邊跑!冉心說了讓她一直走,雲逸他們……他們也是從另外一條暗道走的,一定能夠見到他們!

就在她跑出不過十步,身後傳來一聲巨大的爆炸!洶湧炙熱的氣流将她擊倒在地!她有十幾秒不能思考,然後一滾跌入深草裏,爬起來!

她的腿沒有知覺了,可能被炸傷了,扶着樹向後退去,她現在才明白這場災難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可怖,這群人不光是要殺盡他們,還要徹底毀滅雨崩!

巨大喧嚣中,她被一雙手拉入叢林深處,隐藏在黑暗裏,等到意識恢複過來,便真正恐懼起來!身後的這個人,她絕對不認識!此刻那雙手捂住了她的嘴巴,時空就此寂靜!等到眼前紅光散去,炙熱的火勢席卷,空氣都變成橘紅,熱烈而邪惡。

她睜大了雙眼。

不久後這片地又出現了別的人,那群入侵者,扛着槍,滿身別的危險物,被拖在最後的,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個人猶如垃圾一般被丢在地上,已經不動了!

但她依舊能從衣服分辨出……那是她進雨崩時第一個頂着風雪送她的人。

狐貍大哥!

她顫抖着,不等她反應便有一聲凄厲的哭叫傳來,那小身影一下子伏在了地上,緊緊抱着不動的狐貍大哥,放聲大哭着。

小……小雲逸。他們全都被抓住了嗎?!

可是地上的人沒有絲毫動靜,那些入侵者冷漠的看着,過了許久她聽到為首的人說:“吵死了。”

接着便有人接口:“這是雲家的小女兒。”

嘿嘿笑了幾聲:“活捉可沒有賞金,雲家的大少爺可囑咐了……”

“那就殺了。”

……

不!!!!

……

她看到小雲逸站了起來,然後撲着用手中的東西刺那人,滿臉的淚痕,那痛楚都寫在臉上!她終于明白,保護他們的唯一依靠已經死了。根本就等不急她再看一眼雲逸的模樣,印在眼前的就只有那無聲的槍響後,在那小小的腦袋上,濺起的血花!

他們不是對着身體,而是直接對準了一個孩子的腦袋,開了槍!!

小雲逸慢慢向前倒了下去,滾在了狐貍大哥身旁,不動了。

桑瓷滿臉淌着淚水,掙紮着要沖出去!她受不了,她要殺了他們!!可是她發不出聲,她被人禁锢在黑暗裏動彈不得,手上用的力氣快要将她的臉捏碎,她的舌頭都動不了了。

只能任由淚水浸滿眼眶,睜大了雙眼,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變成一個瞎子多麽好。

那一瞬無法遏制沖動的,不止她一個人!他們都沒有想到,本來逃脫的一個孩子竟藏在另一端,開了槍!

他沒有打中任何人,但誰都知道他瞄準的便是開槍殺了雲逸的!

他暴露了。

她已經滿臉是淚,抽搐着快要缺氧,身體支撐不住便要跪下,她要給他們跪下,求求他們,求求他們!

牛牛,你怎麽這麽傻,你真傻。

毫無意外他被人揪了出來,那群人像是看到了好玩的東西一樣,戲耍他一陣,便開槍打折了他的腿!

她分辨得出那就是牛牛,整個過程中他沒有說一句話,可是桑瓷看見了!那雙眼裏燃燒着的是入骨深邃的痛恨和憤怒,在黑暗裏熠熠生輝!

那是無聲搶,如果不是看到那站得筆直的人,忽然之間跪了下去,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在對他做什麽!

桑瓷張着嘴,哭不出聲,說不出話。

她看到牛牛跪在地上臉都痛的扭曲,上身卻挺得筆直!手裏,是一把小型□□,正如她走之前冉心給的那把一樣,很明顯他是不會用的,但他任着下身淌血,緩緩舉起了手裏的槍柄,對準開槍射殺雲逸的人!

他說了最後一句話,可是那句話還沒有說完,就倒了下去。

最後朝他開槍的不止一個人,那筆直的脊梁挺挺摔在地上,胸前是殷紅的槍孔。

旁邊有人笑了,哈哈大笑,看到地上死透的三個人,便覺得沒了興趣。

他們……根本就不是人!

桑瓷認識,他們已經喪失了人性,是游走在歐亞板塊血腥的雇傭兵,眼裏只認得錢,這些人大多出身肮髒,更不知道家人與感情是什麽,在他們眼中的人無分老幼,只有殺與不殺!

于是,他們朝着兩個孩子開了槍,手段殘忍!

這夜裏,唯有那聲粗魯惡心的笑聲回蕩。她的眼睛幾乎被刺瞎。

直到他們走遠了,她才被人放開,一沒了其他的依靠,便滾在了地上,還有着意識向前爬,她想看看他們,摸一摸雲逸淘氣的臉,讓牛牛死不合攏的雙眼閉上。

第一次見到雲逸的時候,雲逸就管她叫妖怪,讨厭她,說她搶了她的大師兄,說最讨厭她。卻又在她滾下山坡,風雪中險些送命時,守在床頭哭得滿臉鼻涕眼淚。

這麽可愛的孩子……雲逸,雲逸啊……

如果那一槍打在心口也是好的,可為什麽偏偏對準了她的臉?讓她過去将她抱在懷裏的時候,只摸到了一手血,那面容都模糊了。

黑暗裏,最耀眼的是一雙眸,她伏在牛牛身邊,抱起了小雲逸,緩緩伸手将他的眼合攏。

樂器玩的那麽好的牛牛,平時不肯多跟她說話,卻又耐心的牛牛,在木爺爺死後最傷心的牛牛,驕傲着跪在地上沖着那群人開槍的牛牛……

她不知道他來自何方,來自哪個家族,但他們的命運是一樣的。

他們會死,但他們年輕,在這個年紀裏,這樣美好的季節和天堂一樣的雨崩裏,雲逸和她應該是在山坡上迎着風奔跑,同小牧和牛牛一起放風筝。

而不是……在這樣的黑夜裏!

回首望去,那遙遠的火焰燃燒了她的眼眸,她跪在地上,眼神平靜,任由淚水流淌,面朝東方,或許冉心姐姐還活着,穆先生還活着,冉心怎麽忍得将自己的小女兒扔在世間?那小女兒沒有爸爸,不能再沒有媽媽了。

終于一直沉默在她身後的人,蹲了下來,一張堅毅黝黑的臉龐上有一雙冷漠的眼,那雙看慣生死的眼,此刻面對她流露出一絲不忍,然後一把将她拉起。

“想活着,就跟我走,不要出聲。”

她怔怔的,抱緊了小雲逸,擡起頭看着他:“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男人沉默了。

她低下頭,忽然笑了:“為什麽不救救我們,我們只是一群孩子。”

“可你……你卻按着我躲在草叢裏,看着他們殺了她!!!”

他的籌碼,押錯了!

桑瓷冷冷的笑了,這群人的目的絕不單純,此刻憑什麽救她回去?!

于是她揚起下巴,淚水洗刷了臉龐,眼神變得和牛牛一樣堅定,眸裏有火在燃燒!

“我不走,你殺了我,或者滾出雨崩!”

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她笑彎了眼。

對面的男人,皺起眉頭。

“我不獨活!我桑瓷屬于雨崩,雨崩亡,我亦亡!!”

可是對方眼中,慢慢流露出複雜的情緒,這個男人想起此刻前來的任務,又看到面前毫無畏懼的女孩,明明還是個孩子,瘦弱的頸脖只一用力便能扭斷,可這樣一個孩子,挺直了脊梁,無比驕傲而堅定!這——便是雨崩的力量嗎?雨崩這個神秘的,被保護了三百多年終一夕崩潰的聖地,是怎樣的精神才讓一個孩子說出這樣的話?

他一瞬有一種錯覺,被那深沉的感情所打動,甚至想就留下她來,遂了她最後的願望,讓她和雨崩長存。

可是那句話裏,他聽到了一個名字。這個名字讓他毫不猶豫動手,打昏了眼前的人。

誰知道不過于心不忍出手藏了一條小命的孩子,正是他要找的!

那麽此刻……也就不能怨他了,只怪她說出口了,暴露了自己!

……

2011年,三月桃花盛開的時節,雨崩不再有溪水流淌。

四年前桑唐夫婦身死,第一道防線崩潰。

三年前神秘組織維護雨崩三百年的家族解散,分崩的支線由嫡長子暗中保護。

一年前歐亞所有防護勢力忽然消失。

一月前雨崩路線圖紙暴露,各大家族勢力暗中勾結聯系,欲聯合絞殺雨崩最後勢力。

通訊斷,孤立無援,最後一道防線崩潰,所有與雨崩有關的保護勢力全部消失。

雨崩守護者誓死抗争,以少數之力折損地方近半侵略者!

——雨崩滅。

……

桑瓷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的幸存者。

但足以确定的是,她所深愛的一切埋葬在了這一年春天。

包括她愛着的人,喜歡着的山水桃花。

從出雨崩後,睜開眼的那一剎那起,她便死了。

和雨崩一起亡在2011年桃花盛開的季節。

☆、chapter70

2002年,南斯拉夫。

春深,日光溫暖。

他在河邊洗幹淨手上的血,起身離開。一雙眼,冰冷無比。

這一次他帶回了一件破棉襖,兩塊發黴的面包和一瓶清水。

教堂神廟藏在破爛的廢墟間。

推開門的時候,裏面昏暗一片,那對夫婦尚且不在,踩着木梯到樓上去,還未走近便聽見笑聲。

他皺了眉頭。

……

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女孩,竟爬到了熏的床上去,還坐在他身上。

可是他那郁郁的弟弟,卻笑了。

熏的身子非常不好,經常咳血,他并不知道弟弟患了什麽病,只這樣拖着,因為沒有錢可以去看醫生。

起初他想着,傳染病就傳染病,大不了陪他一起便是了。可這些年下來,他并沒有什麽異常,而熏也一如既往蒼白着,瘦的像一幅枯骨,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人形。

盡管如此,熏也是漂亮的。

這個和他有着血緣關系的弟弟,長得頗似母親。柔弱而蒼白,是個不折不扣漂亮的少年,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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