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七回時,她終于明白什麽叫做舉步維艱
上,然後那血跡橫劈過面容,染到了她的嘴唇。
長發纏繞在肮髒的地面,螞蟻爬進了她的發間,黑暗中被老鼠竄過腳邊的觸覺仿若錯覺,她已經渾身血污,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那個別人不是誰,是雲逸和牛牛的,她一身的血如同覆蓋在佛像上的袈裟。
她一動不動,那摔下來的一瞬間砸壞了她的頭。
她已經不在乎了,她就快要死了,她甚至看到了也聽到了。
有誰碰她的手,有溫暖的感覺,她聽到雲逸稚-嫩的嗓音喚她,她聽到下雨天裏竹子擺動的聲響,她看到了他們的笑容,于是她也笑了,陽光多溫暖。
最後她看到檀摘下面具的模樣。
他說,過來。
眉目如畫,上-翹的唇角,一雙深黑的眸如同漩渦:我們回家,桑瓷,到我身邊來。
叮鈴,叮鈴……她高興的眼眶裏湧-出了淚花。
拖着冰涼僵硬的身軀,她看到自己向着那個方向奔跑,她穿着一身幹幹淨淨的白裙,黑發在風中飛揚,藍色的寶石跳躍在心口。
然後她眼中的一切都定格在了這個畫面。
……
……
“少爺,她快死了。”
“怎麽會,不就被扔了一下麽?”
粗-魯的手扯開了她的發:“不止。她被砸到了太陽穴,頭上有許多傷痕,應該是昨天夜裏不停用腦袋撞牆造成的。”
Advertisement
“呵……
“如果那時只是痛苦,痛苦折磨的受不了,卻還在期望着什麽?就這樣期望着不願意真正面臨死亡……”
蘭缪眯起了眼:“真是……好有趣。”
“不過,要活着才行,死了就不能跟顧墨交換了呢。”
……
……
她混沌着在睡夢裏,摸-到一片雪白,将一生都走了一遍。
直到再次醒來,睜開眼時是暖色的牆壁,黑色的窗簾将一切陽光阻擋。
她微微動了下手指。
轉過頭,用力撐起身子,伸出手去撥那窗簾,透着縫隙的一角,她看到高大的樹木掉落成枯枝桠,地面一片落葉。
這是哪裏?
她猛然轉過頭去!——
有人出現在了門口,無聲無息的開了門,然後看着她。
她的腦袋隐隐作痛,背着光能夠看到那人深邃英俊的五官,全身充滿了危險性,那眉間的殘戾和冷漠襯得一雙眼更加鋒銳而陰霾。
她忍不住顫抖了一下,然後縮回床腳,眼神掩飾不住的恐懼,這種第一次就給她如此負面情緒的人很少,不可否認那一身氣勢和洗不去的殺意,讓她只是看一眼就被驚吓。
顧墨手指微微抽-搐起來,他等待這一天已經許久,從讓她躺在這張床上開始,他便無數次撫摸她的眉眼,那微弱的呼吸還有脆弱的頸脖,在叫他不可抑制的沉淪後又湧起瘋狂的殺意!尚且在她閉着眼昏迷時,他看到她身上的傷口,覺得無比快意,那洶湧的快-感無法掩飾,似乎只有見到她痛苦,他才會好過一樣。他只要看到她,就會想起在多年前殿堂那一幕,慘死的熏……
比起幼年時的稚-嫩,她的五官散成對他而言最恐怖的模樣,看起來是那樣的純潔,彌漫在額角眉梢的都是天真和幹淨,怎麽可以這麽幹淨,她應該活在地獄裏,她該知道那一年她的父母是怎樣害死了比他生命還要重的人,那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血親。
在夜裏,那雙手無數次按上她的頸項,只要輕輕地……輕輕地扼住,就可以讓她停止呼吸。
用力的時候,卻又在她昏迷中難受的咳嗽時,送了開。
可心中纏繞的執念,将他逼得不正常,他在反複掙紮的情緒裏徘徊,那矛盾的網将他緊緊勒住,幾乎要窒息。他想看她死,他要讓熏寬慰,他明明那樣痛恨,又想要看到那年坐在主前面依依呀呀唱歌的孩子,那是他生命中的第一道光,她曾笑着叫他小哥哥,又開心的和熏在閣樓上歡笑,她将食物分給他們,她說,天堂。
是她在黑暗的滿是死亡與鮮血的戰争中給了他們救贖般的溫暖,那微不足道,甚至很不值一提的光亮,卻驅散了陰暗。
多麽可貴的東西,他們在戰火連天的地方遇見,然後淪陷。
顧墨固執的可怕,他不死不休的尋找追逐,漸漸的扭曲成奇異的情感,那麽矛盾,他要她痛苦,又想看到她幸福,明明-心裏承載的該是恨,他便要狠狠的折磨,讓她嘗盡這世間所有不公的對待和悲楚,她該知道寫童話的都是騙子,騙了這個世界的騙子,多麽深重的罪孽。
然後他看到她受到驚吓的模樣,他扶着額忍不住低聲笑起來,最後變成了瘋狂的大笑。
他和熏,只不過是她生命中的過客。
她當然不會記得他是誰……哈哈哈……
……
……
小哥哥,你喜歡這裏嗎?
我跟你講個故事哦……
……第二天,小孩們又到了巨人的花園,可是這一次,他們只看到巨人死在了桃樹下,他的身上,覆蓋着白色的花朵……
可是……可是我覺得像是天堂一樣……你不覺得很美嗎?
……
不會的!
有一天戰争會平息,世界和平安定,所有人都會因為童話而感動流淚,那時他們心中都有着一個天堂。
……
哥……
如果能這樣一直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多好……哥……我們如果出生在一個沒有戰争的國度,母親不是她,我們有家,可以去學校,可以看醫生,可以在春天來的時候放風筝……多好啊,是不是?
這樣我就不會生病,你也不用去殺人了……我們可以吃到美味的糖果,喝到清澈的水,有人會擔心我們,我們也有父母,有人保護我們,免我們四散流離……
我們的祖國,在東方是麽?
那裏一定有湛藍的天,就像故事裏說的那樣,安靜而和平……那裏的人們一定很友善,他們互幫互助,沒有傷害,沒有戰争…
如果有那麽一天,我能踏上那片土地就好了,我想看看,那是我們的家鄉啊……
……
這個世界……給了我太多傷痛,從我出生到現在,我無數次憧憬能夠……能夠自-由的站在天空下,聽到人民歡呼的唱起贊歌,看到和平鴿……飛起來啊——
……
熏……熏啊……
☆、chapter76
桑瓷驚恐萬分的看着那個男人走近。
他在笑。
她從未見過人這樣笑!
歇斯底裏,似悲痛又如絕望般,走到末路後幾乎一切崩碎的狂!
他的眼睛裏有什麽透了出來,僅僅是看着,就會讓人呼吸忍不住停滞,那仿佛潮水般要湮沒人的悲楚鋪天蓋地而來!
……她幾乎……就要以為他哭了。
……可是那模樣,明明夾雜了幾分瘋了一般的愉悅,仿佛真有什麽叫他這樣開心一般,讓整個人看起來都像是精神錯亂。
他嗆咳着聲音不穩,然後一把抓-住了她!
她顫着睫毛不說話,擡眸望去的時候,被一雙深不見底的眼捉住,濃重的壓迫感和恐懼襲來,她往後退了一步,才發覺已經撞到了牆。那雙眼裏暗濤洶湧的情緒,仿佛是會吃人的野獸,她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喜悅,然後被人壓在了牆上,她幾乎能感覺到那雙手微微顫抖,粗糙的指尖撫摸在她的臉頰上,她只看到他仿佛确認什麽一般,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掌感受她臉龐的輪廓,又托住她的後腦,幾乎他的唇都要碰到她的眼睫了。
她驚得什麽都說不出來,渾身力氣都喪失了,這個男人給人的壓迫感過于強烈,僅僅是身高就讓她只能擡頭,還有那身上隐隐約約的殺戮之氣,混雜着勾-魂的力量。
她隐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側過臉顫抖的呼吸,然後在他幾乎要吻到她的眉心時,聲線不穩的張口。
“你……你認識我嗎?你是誰?”
他的樣子,就像是找了她許多年一樣。
……
不,她怎麽可能會認識這樣的人?!
……
可就在那一瞬間!她看到他微微僵住,深邃的眼眸裏爬出了什麽可怕的東西,然後他的臉上有了微微扭曲的表情。
下一秒!她就被狠狠扼住了呼吸,一瞬間死亡觸手可及,她的喉管幾乎要被人捏碎!!
她被人毫不費力的拎了起來,按在牆上,這次她艱難的睜開眼,他不再是彎下腰去擁抱她了,這樣古怪的行徑似乎終于有了答案,她雙腳懸空,呼吸困難,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就要陷入黑暗的深淵裏。
“我……?”他奇異的舒展了眉心,仿佛渾身放松下來,在遏制住心底瘋狂的野獸時,變相的情緒飙到極點!反而正常的不可思議,那一字字都是浸-潤了淋漓的恨意,從舌尖上滾落,直直打落到她的心底。
她不明白這個瘋子是誰,更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到了他的手裏,唯一可以确信的,就是那話語中掩藏不去的恨意!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呵……我?”
他笑得仿佛瀕死瘋狂的野獸,又冷靜的如同假象。
那張臉上,一瞬間有什麽崩裂了。
“……是個□□的兒子。是早就該死的人,就算不死将來也要下地獄……”
“你問我是誰?嗯?”
他笑得渾身顫抖,直接松了手,自顧自的掩着眉目呢喃起來,她狼狽的跌落在地板上,捂着喉嚨拼命喘氣!
他轉過頭來,眼裏有什麽溢了出來,是再一次讓她震驚的無法阻擋的絕望和悲傷,那不過是一閃而過的情緒,卻能叫旁觀者狠狠震動!她幾乎無法用語言形容眼前這個狀似神經病的男人究竟給人怎樣的感受,但毫無疑問他錯亂了思維。
她在混沌中張着嘴大口喘息,耳鳴裏嗡嗡的傳來沉重又尖銳的聲音,要将她刺穿。
“我……将會是你的仇人。”
陰影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要你恨我。”
……
炫目的花白顏色旋轉起來。
她一瞬間記起了那幾乎要被遺忘的話語!當初的自己咬死了的結論根本就沒有被推-翻,她不相信!可是這一瞬,她忽然被憤怒埋進墳墓!
……
不是哦,我只是奉命來滅雨崩的,當然啦就是把你們一個個都殺光光,殺完後有錢拿……很簡單對吧?所以很好玩哦!
還有呢,指使我的人叫顧墨。
看你的樣子還不知道他是誰?那就記住這個名字,就是他要把你們都滅口,所以是他殺了他們呦。
……
那麽……歡快的語調。
……
她猛然睜開了眼,耀目的火焰燃燒在眸子深處!
到了極點的情緒要将她吞沒!
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吐出聲:
“顧……墨!”
……
她的眼裏倒映出他的影子,在她說話的一瞬間有什麽劃過了他的表情。
可是她沒有看到。
只有……焚心一般。
“是你殺了他們……你毀了雨崩!”
她慢慢被憤怒湧起的淚霧迷蒙了雙眼,她又看到雲逸死前的模樣,聽到了春天一起煎茶時歡快的笑聲。
他不光毀了雨崩,殺了他們,還帶走了……
她心口那個人。
……
她心心念念喜歡着,夢裏見着,會難過的。
……
桑瓷看不見他一閃而過的怒氣和驚訝,她一想到雨崩的那一夜就如同被人戳穿了心髒,鮮血潺-潺流出來,她只十指狠狠扣在地面上,仰着臉顫聲:
“只要我不死,你會有一天為他們贖罪!”
冰冷入骨的聲音,帶了七分殘忍三分淡漠,一瞬他又如同最初一般,冷靜而暴戾。
“你不會有機會。”
……
她聽到自己腕骨錯位的聲音!
劇痛一瞬叫她在地上扭曲着縮成一團,脊背顫抖着。
口腔裏有隐隐的血腥味。
那個怪物……直接……
而對方仿佛是看到她痛苦,就會愉悅一樣。
她眼裏滾落了淚珠,但依舊模糊一片。
只能看到男人微勾起的唇角。
就連将她手腕錯位,都是輕輕一擰,毫不費力。
“痛?”
冷漠的眼裏,再次被殘-暴占據,失控的情感洩露。
“我也痛……”
……
她張口就咬住他伸過來的手!狠狠地用牙齒,要磨爛他的手指!
她什麽都聽不見。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雙眼漆黑!
口腔裏慢慢有了血液的味道,一想到是他的血她忍不住要嘔吐!反而那個幾乎被咬裂的手指的人,毫無動靜。
她一口将血全都從口腔裏吐出來,胃部在痙-攣。
還有什麽?
在恐怖的也不過是,讓她死亡。
多次觸碰的冰涼……
有什麽撫摸上她的唇……帶着濕漉漉滑膩的感覺,鼻尖上是彌漫的血腥味。
……他的指尖。
她被人抱起來。
幾乎要暈厥。
他用手掌覆蓋住她的眼,手上流淌的血順着她的發跡滴落到地上。
那溫柔的聲音仿若就是從另一個世紀傳過來。
不屬于這個世界的。
“這張嘴總是說一些我不愛聽的話。”
“……我就那麽叫你惡心,嗯?”
她被人扔到了哪裏。
昏沉的腦海裏,沒有任何聲音。
“……桑瓷,是你逼我!”
☆、chapter77
沒有再次見到過那個人。
可短短五日如同地獄。沒有人打她,也沒有折磨她。
只是一次又一次,将肮髒污穢的東西,放到她面前來。
就像是想要……毀滅。
直到終于有一天,從內心湧上來的惡心讓她精神渙散,滴水不進。
那樣的場景,她也曾在牢房裏……看到過。
昏暗的夜色……粗暴的動作……痛苦的哭喊。
只是這一次,他們都十分愉悅。
……
閉上眼睛也能夠聽到聲音。這無疑對她而言是精神上的巨大創擊,她扶着牆幹嘔起來。
……
這樣的場景一天會上演許多次。
對方想将她變成□□。
她擦了擦臉。
……
為什麽如同獸類的交-媾會讓那個女人如此興奮?
明明是……這樣肮髒的事。
……
無孔不入仿若毒氣的改造,持續了一個禮拜。
那是她再一次見到那個男人,她的手腕斷裂後又被打上甲板。痛感如此鮮明。
然後她從對方的眼神裏,再一次看到了仿若瀕臨失控的情緒。然後是鋪天蓋地的興奮和扭曲。
在看到自己飽受折磨,痛苦不堪時。
那個人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她微微顫抖起來。
……
這個瘋子到底想做什麽?
……
…………
她以為……
再也不可能會見到了。
……
安安靜靜睡着的那個孩子,有着小牧的臉。
原來,還有人活下來了。
她失控的捂住嘴,貪婪的看着那個小小的身子。
雨崩全都死-光了,除了她以外。這個事實多麽殘酷,可是現在……
……
“想要他活下來嗎?”
她猛然擡頭。
那雙眼,密密的網,鋪天蓋地。
但她點頭。
這一瞬,什麽尊嚴信仰,全被埋入墳墓。
她要小牧能夠活着,即使是成為雨崩留下的……最後的……
“想達到什麽目的,都需要付出代價。”
他冰冷的微笑仿若機械:“過來,取-悅我。”
桑瓷尚未反應,呆滞在了原地。
聲音隐隐帶了不耐:“你以為這些日子,都教的些什麽?”
她驚愕的終于擡頭,原本就是預料之中的事情,也依舊讓她感到了不可置信。
多麽肮髒的欲-望。
被作為……交易?
……
一刻之間,她的五髒六腑翻騰蹈海,惡心之至。
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是不再有情感,仿佛自己是一個冰冷的器械。
生澀而笨拙。
她用餘光看見了小牧安靜睡着的模樣,便所做的一切都值得。
猛然間被人捏住了下颌,她整個人幾乎都要跪在他面前了。不管是用手去觸碰,還是卑賤的……那人一臉嫌惡。
“一個禮拜,你就學會了這些?”
她顫抖的閉上眼,強烈的嘔吐感,羞恥,被踐踏的驕傲。
她以為不會被放過,然後在睜開眼的一瞬,看到對方面對着她的痛苦,又露出殘忍而扭曲的興奮。
他示意,桑瓷扭頭便看到有人将一針藥劑打入了小牧體內,不到一會他便睜開了眼,滿是茫然,然後感受到她的視線,偏側過頭去,看到了她。
同樣是震驚和狂喜,小牧虛弱的扶着地站了起來,張嘴想呼喚什麽,可是沒能發出聲音。
稚-嫩的靈魂,透明的悲傷。
沒有人阻攔。
她毫不猶豫站了起來,想要立刻到受了驚吓的孩子身邊去。
但是小牧好像站不穩了,哆嗦着又跌倒在了地上,霎時間滿面淚痕。他也看到了,雨崩的毀滅,所有人的陣亡,最後一幕便是被人發現。
不論現在是怎樣的處境,他也不過是那個……深山裏畫畫的孩子,他喜歡蕭,喜歡下雨天雨打芭蕉的聲音,喜歡和大家在一起。
他要把這個美麗的世界畫出來,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麽美好。這樣他就會記得,直到老了還能夠記得。他握着畫筆的手,是一場祝福。
烏黑的雙眼灌滿了淚水,他顫抖着,又露出一個笑容來。
在所有黑暗的序幕下,那個人朝着他奔跑。
滿是傷痕的肌膚,依然飄揚的長發,溫暖純澈的面容,悲傷的眼……
他看着,看到了她眼裏的淚光,那幾秒被隔得十分漫長,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口中顫抖而微弱的聲音,他喊着,阿瓷,阿……瓷……
或許這樣世界就可以讓他們相依為命了吧?
那是他最後見到了的幾秒鐘,漫長的仿佛幾個世紀。
在一幀幀緩慢的酷刑裏,他還是沒能夠觸碰到她。早在他眼眶中的淚水快要滑落的時候,便有什麽擊中了他的胸膛。
鮮紅的顏色……就像是那天夜裏。
他徹底摔在了地上。
聽不到聲音,也看不到。可是會覺得幸福。
他記得躲起來時自己顫抖的快要暈厥,他記得雲逸被子彈打穿的臉,那麽愛哭的小雲逸,那時卻沒有流淚。或許是恐懼讓她忘記了,也或許是血跡掩蓋了,他沒有看到她的眼淚。
從未有一日會設想,死亡如此逼近。在死前的短暫時間內,他看到了許多東西。
死亡如果……只是走出了時間,他們會得到永恒嗎?
雨崩是世上最美的地方,那裏便是永恒。即使物質被摧毀,精神會消亡嗎?
他眼前一片漆黑,最後微笑。
雙手依然是索求擁抱的模樣。
再也握不起畫筆的手,要抱住這個世界。
……
他沒能看到桑瓷崩潰的模樣。
他也不知道自己沒有閉上眼,那雙毫無污垢的眼睛裏,倒映着最後一片藍天。
……
她什麽都來不及,她也沒能夠想到。
她猛然跪在了地上!伸手摸-到了他胸前一片粘-稠的血液,她渾身抽-搐着,伸手去抱抱他,嗚咽着痛哭。
整個……世界……都毀了。
……
究竟是什麽?誰做錯了什麽?
颠覆的世界只在眨眼之間。
得到的永遠會失去,美好的永遠不朽。
這将會随着她的呼吸,一起延續。
……
她哭的快要窒息,顫抖着手指都抽-搐起來。
這一槍粉碎了一切。
開-槍的那個人,站在不遠處依舊是冰冷的微笑。
感受到那噬心的恨意,刺痛之中也帶着享受。
可那眼裏狂卷波濤的是瘋狂與快意,從未有什麽能讓他如此察覺快-感。看到她痛不欲生的模樣,所有的善良都化作利刃,那一瞬與一個場景重合了。
終于有一天,你也感受到這不公的命運。
這崩潰的痛苦。
就像是那一年,他跪在教堂前,抱着熏殘破的身軀絕望的快要發瘋一樣。
……
☆、chapter78
她開始做噩夢。
驚恐的整個世界都刷成黑色。
無論她躲藏在哪裏,總會有一雙濕漉漉的手猛地伸出來,抓-住她的腳踝。
拖入地獄。
有人哭笑,有人謾罵,有人一路奔跑。腳下是黏-膩的水聲。
她走到渾濁的河水邊想往下跳,溺在河中,腥臭的液體沖進口鼻,雙眼如被蟲啃噬般灼痛。
在水中沉浮,那一片黑濁的液體裏漂浮着血液的紅,細碎的殘肢。
她痛苦的一遍又一遍嘗試,自己依然還活着。
直到她睜開眼。
……
連說話都費力,整個腦袋被白紗包裹的無比沉重。她已經記不清日子了,來這裏的第一次便看到入秋的樹枝,可能自己在不知情的狀況下,睡了很久很久。
從見到小牧死亡的那一刻起,她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渾身動彈不得。這一睡可能又是很久,在許多情況下連意識也沒有,醒來時是死一般的房間,從未拉開過窗簾,不論白天黑色都是昏暗的。
有時她會被人喂食,全身像是癱了一般,使不上力,異常的困,不論睡多久都困,大腦停滞的如同傻-子,做不出反抗,便任由臉都看不清的人,将勺子塞到自己嘴巴裏,然後被迫擡起下巴,讓流食順着食管下去。
唯一清醒的短暫時光裏,她拼命回想的只有在自己看到他們拖走小牧屍體後,往槍口上撞的場景。
在那之後,她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手腳沒有歸屬感,不管是在食物裏下的藥,還是身上注射管留下的,她全天能夠醒來的時間不超過三個小時。
短短的三個小時內,大腦也是超負荷運轉,連正常人的智商水平都達不到。
那些很簡單的問題,她往往要想許久才能明白。
昏睡的時間越多,腦子就跟生鏽了一樣。
她快要變成個傻-子了。
每一天她都做夢,就像在另一個世界活着。那些恐怖的側影,看得多了,變成帷幕下的背景。
那時候好像所有人都還活着一樣。
偶爾會夢到真實的畫面,連觸覺都有。他們在雨崩的後山上開墾,種了許多白菜。
從山腰傳來的歌聲和簫聲,伴着日落。
她看到桃花開了漫山遍野,看到小牧的畫板上又多了一筆絢爛的嬌豔,聽到雲逸吵鬧的笑聲。
看到那一日碧藍的大海和漫天飛舞的蒲公英。
高高的城堡直-插雲霄,鐵軌一路綿延。
凜冬将至時,水面嘩的結成一片冰。在那之下,有冰凍的藍。
好像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她便笑起來。
笑着笑着,驚醒過來。
空氣裏有戰栗的冷。
有人看着她。
光亮透了進來,她用盡了所有力氣扭頭望向玻璃,窗外已經開始飄雪。
那人用手摸她的臉,也不知道在摸什麽,她只覺得有點惡心。
想張口說話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
腦中閃現過什麽,再去想時,竟然忘記了自己叫什麽。
她所有的記憶只剩下圖像,在深山裏那一張張歡笑的臉龐,烙在了她的腦海中,可是一瞬,她把名字全忘了。
竟然睡了這麽久,胃中有時會餓的灼痛,但往往都是還未痛苦,便被拉入夢境沉沉睡去,在這期間依然會有被人強迫進食的感覺。
“恨我嗎?”
猛然間整個世界被突兀的聲音戳刺,穿了一個洞。仿若真空中擠入了什麽,有些失真。這樣詭異的叫她一瞬什麽都不知道。
想了許久許久,遲鈍的大腦才緩緩有了跡象,她看着窗外,依然沒有反應。
那人順着她的目光看去,那是同一片蒼涼的雪白。
快要被冰封的世界。
“這樣真好,你喜歡麽?”
狂風呼嘯的聲音闖入不了她的世界,人類的聲音也無法幹涉。
困倦如同吞噬空氣的野獸,猛地将她包裹。
她閉上了眼。
……
……
這一切都猶如一場幻覺。
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躺在了另一個地方。
幹淨明亮的房間,窗外是一片碧綠草色,甚至還有小孩子歡笑的聲音。
極低的智商讓她不能思考,她整日的閉眼想要将那夢境繼續下去,她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已經消失,可越來越多的時間,居然無法沉睡。
她裝做一切如常。
直到有一天在她萎-縮的四肢上按摩的人,忽然發現她睜開眼時,改變了。
迅速趕進來的,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在她身上動來動去。
她聽到一些奇怪的詞彙,但她的思維無法給予幫助。
她只記得自己最後一次思考,看到了窗外的大雪。
而現在,應該已經是春末了。
……
那些人問的話她全都答不上來,她甚至無法開口。
腦子裏是攪渾的一團。
後來的日子裏,她能夠沉入夢境的時間越來越少,思維漸漸開始清醒,那時候她明白,自己或許已經不在那個男人手上了。
那又是誰将她帶了出來?她變成這樣,和那紮在身上的針管藥劑分不開。
照顧她的醫生護士都異常用心,可他們的臉很模糊。
是他。
這個人帶她出來的麽?
他的臉也很模糊,但是聲音很熟悉。
在不久前的夢裏,經常會聽到。
他那副欣喜的快要流淚的表情是為什麽。
……妹妹?
…………
妹——妹——?
……
“你終于醒了……”
有冰涼的液體落在了她的臉上。
被緊緊擁抱的感覺,有異樣的沉痛。
那顫抖的音線,低沉裏帶了溫柔。這讓她無比陌生。
“是我去晚了,讓你受苦。”
她艱難的想了一下,模仿着去開口,聲音嘶啞的仿若啞巴第一次張口說話。
“你……是誰?……”
終于她看清了他的臉。
淺眉深目,有幾分溫柔。
一張很俊的臉,卻帶了詭異的違和。
那違和在于,她一瞬便看出了……面容之上,和她的臉相似的錯覺。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一雙深邃的眼眸如滴水入鏡蕩開幾分波紋,柔和的嗓音壓低了,怕将她吓壞一般。
“我是你的哥哥。”
……
☆、chapter79
桑瓷用力去回想,終于記起了自己,原來她在許久許久以前,是有哥哥和姐姐的。
腦中大片空白的記憶,讓她眼神呆滞。
她不再說話,也不想開口。大多數的時間,不是躺在床上發呆,就是被護士抱到輪椅上,看着外面的樹,一動不動。
那個有着熟悉聲音的男人,經常會在她身邊說話,說了許久許久,但大多數時間她什麽都沒聽見,那些聲音在她的耳朵裏組合成了自然界裏嗚嗚的風聲和鳥鳴。
每個晚上他也會守在她身邊。
桑瓷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在這種狀态裏,她極力避免用自己遲鈍的大腦去思考更複雜的東西,有些事只要一想就會很難受,全身都難受。
可是日子久了後,那些醫生會在她身上繼續用藥,漸漸的,他們的臉都變得清晰起來,猛然之間她的腦海中還會閃過一些片段。
他們說她的大腦在漸漸恢複,他們總是帶着那種憐憫的目光看着她。
終于有一天,‘碰’的一聲在她腦海裏炸裂,雷鳴般的聲響和詭異的橘紅色燃燒在了眼前,她吓得往後驟然一退,卻忘記了自己坐在輪椅上,動作大的碰到了牆壁,一下子從輪椅上摔了下去。
這種突發狀況将在場的護士驚吓了,她連忙按了鈴,哆嗦着把她抱回床上,懷中的孩子根本看不出年齡,根本沒有多少重量,送到醫院的時候比現在還要瘦,瘦的幾乎要脫形了,肌肉也有萎縮的跡象,整個人都是一副馬上就要死亡的模樣,卻收拾得很幹淨。
醫生都趕到的時候,想要為她做檢查,卻被眼前的景象打了一棍。
幾個月來不曾對他們有過任何反應的女孩,此時卻睜着那雙空洞的大眼,視線不知道焦距在哪裏。
她在哭。
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聽到喉嚨裏嗚嗚的掙紮聲,可憐極了,眼淚順着臉頰很快染濕了枕頭,蒼白的臉上溢滿了痛楚,誰都無法阻止,她哭得快要窒息,尖尖的下巴仿佛能割傷人的手心。
他們保持了沉默。
最後沒有人能夠讓她停下來,她被打了一針安定。
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是深夜裏,一直有誰坐在旁邊。她轉過頭去看着窗外,外面是深沉的夜,月輝灑落在了窗前。
在她身邊的這個人睡着了,還是那一天見過的容貌。
那張臉上有掩不去的疲憊,即使是閉上了眼,也能夠看到他微皺的眉頭。
她盯着窗外,直到天慢慢發白,然後有了光亮,微弱的鳥鳴聲響了起來。
身邊的人微微動了一下,她知道他醒了。
誰都沒有說話,但他的手放在了她的頭頂。
終于她被人輕輕抱住,她能感覺到溫潤的呼吸就在耳邊。
“我會讓你好起來的。”
“忘掉那些,好不好?”
她看着窗外的樹。
“你不應該是這樣……”
……
他走了。
……
有時候她想,如果不是那麽多的記憶出現,展示在自己面前,猶如真實存在一般,她或許就可以當成是一場夢。
如果沒有醒來,就那樣一直沉睡,多麽好。
……
她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失去意識的時候可能在哭,可能笑了,也可能在說些什麽。
因為照顧她的護士漸漸眼裏流露出異樣的情感,那是充滿了負面情緒的。
她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做了什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