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清晨,随着朝陽升起,渝州城的百姓們又開始了平凡而忙碌的一天。

“哎哎,你們聽說了嗎?侯府的少夫人回來了!”賣炊餅的王麻子一邊點爐子,一邊沖一旁的人八卦道。

“怎麽會不知道呢!”賣雞蛋的李婆子嘆了口氣,帶着些許擔憂和惋惜道:“三個月前,侯府少夫人出城走貨時被山匪劫走了,當時鬧出好大的動靜,連知府大人都驚動了,這麽久了,原以為少夫人兇多吉少,沒成想居然好麽樣的回來了。”

是啊,活着回來是好事,可一個婦道人家被山匪劫走了,又回來了,這就怎麽都算不得好事吧?

李婆子嘆了口氣,這世道,女兒家難啊!

賣野山菌的老林頭兒蹲着往旁邊挪了兩步,低聲道:“是鹿鳴山上的山匪嗎?”

王麻子立馬興致勃勃接話道:“哎這我曉得,并不是,是一撥路過的山匪,估計看少夫人押送着貨物,這才起了歹心,再說了,這麽多年了,咱鹿鳴山上的山匪什麽時候搶劫過老百姓啊!”

衆人皆贊同的點點頭,這倒是實話。

渝州城外五十裏便是鹿鳴山,山上有一窩盤踞多年的山匪,可從未下山對城中百姓們搶劫過。

賣豆腐的蔡老六往圍裙上擦了擦手,也湊過來低聲道:“我聽說少夫人是被知府大人所救?對外說少夫人路遇山匪,掉落懸崖,受了重傷,一直在知府大人郊外的別院将養,養了這麽久才好點兒,這才送回來。”

王麻子不屑的輕嗤一聲,道:“受了重傷?別院将養?嘁!蒙傻子呢!知府大人又不是不認得少夫人,受了重傷為何不當時送回侯府将養?要拖這麽久?即便不能挪動,那為何不告知侯府一聲?鬧得侯府到處找人?”

王麻子笑得很有些猥瑣,“這事兒啊,說不清楚!”

李婆子擡手就沖王麻子的腦門拍了一巴掌,怒道:“把你個黑了心肝的!渾說什麽呢!少夫人為咱渝州城做了多少事,你個混小子都忘了?有本事你就一輩子沒病沒災的,否則別去蘇家的濟世堂問病抓藥!”

王麻子縮了縮脖子,嘿嘿一笑,嘴上連連賠罪,心裏卻犯嘀咕。

這年頭女子在外經商奔走本就少見了,被山匪劫走了還敢回來的更是聞所未聞,即便什麽都沒發生,為了清譽也得一脖子吊死,還能落個“貞烈”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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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未失了貞潔,也得有人信啊!!

蔡老六聽了李婆子的話,連連點頭道:“就是就是,知府大人親自将少夫人送回了侯府,親自作保,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的。”

王麻子撇撇嘴,道:“要我說啊,那侯府也不是啥好人家。”

說完又怕自己口無遮攔的惹禍上身,忙賊眉鼠眼的四下看看,壓低聲音道:“前一陣少夫人丢了,他們大張旗鼓的找了一通,結果那位大少爺都幹了些啥?自家夫人是死是活都不知,他就急着要将人家親妹子擡進府了!”

說到這些高門大戶的後院,總有聊不完的八卦,越是禁忌越是易引得外界揣度臆測。

李婆子嘆了口氣,心裏也是暗罵侯府喪了良心,嘴上卻道:“好了好了,都該幹嘛幹嘛吧!”

幾人私下裏嘀咕了幾句便也不敢再說了,侯府大宅門裏的事,豈是他們這些升鬥小民能評判的?

***

承恩侯,蘇府。

柳月影已經回來兩天了,卻始終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回憶她剛回府那一日的情形,只覺得是一場不甚真實的幻夢,且還是噩夢。

柳月影如何心中沒數,她經過這樣一場浩劫,再回來必會面臨各方的壓力。

外界的流言蜚語她無所謂,家中那些個牛鬼蛇神也不會沒有微詞,可她不在乎。

唯有一人,只要他信她,便好。

蘇離川,她的夫君,自小指腹為婚,青梅竹馬,相伴長大。

及笄出嫁,至今五年,琴瑟和鳴,他該是信她憐她的。

是,甫一見柳月影歸來,蘇離川便紅了眼眶,不管不顧的沖到她面前,将她擁入懷中。

本以為她兇多吉少,如今再見,蘇離川很是有些失而複得的激動。

從虎口狼窩中歸來的柳月影,面對這樣一個擁抱,不可謂不暖心。

可緊接着便是一記晴天霹靂砸在了她頭上。

她被山匪擄走,音訊全無一月有餘時,蘇離川和她的妹妹有了茍且,如今妹妹已身懷有孕一個多月了。

若不是柳月影今日突然回府,蘇柳兩家人湊在一起談論的便是妹妹的婚事了。

柳月影只覺得天旋地轉,頭腦發沉,重傷初愈的她臉色瞬間煞白,搖搖欲墜。

她好似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竟是耽誤了妹妹成為蘇家長房長子的“繼室”了?

多可笑!

心上如破了個大口子,呼呼的灌着冷風。

柳月影慢慢擡眼看向不遠處的妹妹,她的孿生妹妹——柳星辰。

月影星辰,柳家一對雙笙并蒂蓮,當年也是渝州城裏的一段佳話。

如今卻成了她柳月影的笑話,她想笑的,卻怎麽都笑不出來。

柳星辰淚眼婆娑,弱柳扶風,踉跄着撲過來,抱住柳月影哭得氣堵聲噎:“姐姐,你可算是回來了,星兒好擔心你啊!”

柳月影被她抱着,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腳下略虛浮,差點兒軟倒。

渝州知府周汶親自送柳月影回府,卻不想撞見了這麽一樁家務事,也是略尴尬。

他微微側頭便看到柳月影那張煞白的臉,心下不禁嘆息,見她就快要站不住了,便伸手扶了下她的手肘。

礙于禮教,他也只是用手背輕輕頂住她的手肘,盼這一點點力量能給她以支撐。

感受到微微熱意透過輕薄的衣衫從肘間傳來,柳月影強自鎮定,輕輕推開懷裏的柳星辰,卻說不出一句話。

周汶只稍稍扶了她一下,便及時抽手,看着一院子的蘇柳兩家人,挂上得體的微笑,道:

“本官不知今日府中有大事,少夫人路遇山匪受了重傷,在本官別院休養多日,是本官的過錯,竟一時忘記通知貴府。今日少夫人稍有好轉便及時歸家,有什麽事過幾日再談吧,少夫人重傷未愈,還是請郎中過府瞧瞧的好。”

路遇山匪,身受重傷,這話是可信的,畢竟柳月影的臉色就擺在那兒,整個人也消瘦了不少,看起來就是大病在身、搖搖欲墜的樣子。

可這“一時忘了通知貴府”,蘇家人若是能真心實意的信了,那才是見了鬼了。

可面對這位渝州城的父母官,蘇家雖是侯府,可底氣不足,誰也不會當面反駁周汶的話,皆皮笑肉不笑的應了。

柳月影深吸一口氣,沖周汶福身,啞聲道:“多謝周大人救命之恩。”

周汶虛扶了下柳月影,道:“少夫人不必多禮,好生将養,凡事……都不如自身重要。”

說罷,笑着對衆人道:“那麽本官便不叨擾了,告辭。”

***

柳月影從思緒中抽離出來,對鏡獨照,看着鏡中瘦了一大圈,臉色泛白的俏顏,輕輕嘆了口氣,傷着一回總要養些時候的。

大丫頭春禾端來剛熬好的藥,柔聲道:“少夫人趁熱把藥喝了吧!”

春夏秋冬四個大丫頭是她的陪嫁,自小伴她長大,随她嫁入蘇家,最是貼心妥當的。

柳月影在外走貨時從不帶貼身丫頭,還好不帶,否則此番出事便是害了她們的性命。

她接過春禾手裏的碗盞,稍稍吹涼,一口飲盡了苦澀的湯藥,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走吧,去看看祖母。”

春禾應了一聲,忙扶着柳月影起身,還未出正房,便見夏蟬進了門,“少夫人,大少爺來了。”

柳月影的腳步微微一頓。

打從她回來,歇息了兩日,對眼下境況也接受了兩日,如今平靜多了。

只是這兩日裏,蘇離川一直宿在書房,兩人還沒機會好生聊聊。

柳月影面上沒什麽表情,淡淡道:“請夫君進來吧。”

其實進自己的主院,蘇離川一向不需要這般顧忌的,直來直往。

只是分別三月,他做了虧心事,原以為柳月影命喪山匪刀下,悲痛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緒,可如今見她平安歸來,愧疚便占了上風,竟有些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了。

蘇離川進了正房,便見柳月影端坐在軟榻上。

貪戀的細細看了她兩眼,她瘦了許多,氣色也不好,蘇離川終是擔憂的問道:“月娘,你身子如何了?可有大礙?”

柳月影慢慢撩起羽睫,看向他。

這個她自打五歲便知将來是她夫君的男子,這個自小相伴長大的男子,一貫的長身玉立,光風霁月,君子如玉,溫潤端方,此刻卻有些憔悴和疲憊的站在她面前。

他的眼中有深深的愧疚和擔憂,想來她音訊全無的三個月中,他也是煎熬的。

可就在她生死未蔔時,他卻與她的親妹妹有了茍且,要她如何過得去這個心結?

“勞夫君挂懷,我還好。”

柳月影輕輕柔柔的應了聲,語氣還如曾經一般。

蘇離川的眼眶卻紅了,她總是這般溫柔,自小都未對他說過什麽重話,即便他做錯了什麽,她也從未苛責怨怪過他。

其實她可以發脾氣的,為什麽不呢?

蘇離川內心的愧疚如海浪般快要将他淹沒了,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兩步,急聲道:“月娘,我錯了,你怪我吧!我、我那日尋你無果,心中煩悶,吃醉了酒,竟是……竟是将星兒錯認成了你,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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