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老太太拉着柳月影的手,道:“川哥兒的事,我知曉了,實在是他荒唐!你別生氣,祖母給你做主,星辰雖是你妹子,可你安然無恙,斷沒有取而代之的道理!”
柳月影輕嘆一口氣,苦澀的笑了笑,道:“祖母,星兒……已有一月身孕了。”
老太太深知,進門五年無有所出是柳月影心底的隐痛,無論她多麽能幹,對于出嫁女子而言,無子就是最大的錯處。
七出之條中“無子”位列首要,夫家可因此休妻。
可大多數體面的人家若不是夫妻間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嫡妻若多年無子,做主擡妾進門便也罷了,不會随意休妻。
需知被休棄回娘家的女子會被世人唾罵,餘生凄涼。
柳月影因此氣短,實屬正常。
老太太揉了揉眉心,也是頭疼得緊,孩子總是無辜的,蘇離川作的孽,蘇家不能不認。
可是讓柳星辰為妾,姐妹倆共侍一夫,當真是好事嗎?
柳月影見老太太疲憊不堪,說了這麽多話很是耗神,忙笑着安撫道:“這些瑣事祖母別操心了,月兒會處置好的,您老便安心養着,只有您好了,蘇家才安穩。”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太太在柳月影心中就是定海神針。
她扶着老太太慢慢躺好,掖了掖被角,囑咐道:“天氣漸漸熱了,祖母別急着換薄被子,夜間還是涼的。”
老太太欣慰的點點頭,道:“你的傷別大意,我知曉你一回來便忙不停,櫃上諸多事需要去處理,別讓自己太累了。”
想了想,老太太還是道:“川哥兒的事還是早解決的好,今年秋闱不能再錯過了,要讓他收收心。”
三年前蘇離川因病錯過了科舉,今年的秋闱他要北上趕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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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有虛爵不是長久之計,蘇家總要有人在朝為官,哪怕只是末位小官呢?讀書人總是有出路和指望的。
柳月影笑着應了,又囑咐了孫嬷嬷許多,這才退出了青松院。
可她沒時間歇着,回到自己的海棠院換了身衣衫,便帶着春禾與夏蟬出了府。
乘着馬車到了濟世堂,趕車的馬福小心的擺好馬凳,看着春禾攙扶柳月影下了車。
“少夫人當心腳下。”老實巴交的馬福忍不住多了句嘴。
“嗯,我要在櫃上待很久,你去旁邊茶攤兒喝口茶歇着吧,要走時我喊你。”
“哎,得!少夫人去吧,小心點。”
馬福管着侯府馬房,一直伺候柳月影外出用車,這些年少夫人有多不易,除了貼身的幾個丫頭外,最清楚的莫過于馬福了。
馬福老實話少,可細心穩妥,伺候了柳月影多年,單是看她走兩步便知少夫人腳上有傷,今日外出便特意帶了條馬凳,平日裏是不需要的。
唉,少夫人平日便不易,這回出了這麽檔子事,還不知商會那群老古董要如何刁難呢!
外面也就罷了,府裏更是糟心,這可怎麽是好?
馬福嘆了口氣,目送柳月影進了濟世堂,便拴好了馬車,去一旁茶攤兒喝茶納涼去了。
今日趙五爺在櫃上,一擡眼便見柳月影進了門,當即激動得差點兒哭出來,忙着沖出櫃臺,腳下卻踉跄着左腳拌右腳,差點兒摔一跟頭。
還好旁邊的小夥計眼疾手快,忙扶住趙五爺。
趙五爺推開小夥計的手,沖到柳月影的跟前,老淚縱橫的上下打量着她,哽咽道:“大奶奶可算回來了!”
柳月影看他如此,也是心頭發酸。
所謂患難見真情,只有經歷了一次浩劫才能看清身邊是人是鬼。
趙五爺是柳家經年的老掌櫃,跟着柳月影的父親打拼了幾十年,也是看着柳家姐妹長大的。
柳月影出嫁時帶走了諸多鋪面和田莊,父親疼愛,一并給了她幾位老掌櫃,本意是幫她打理外面的生意,可沒成想,柳月影把路走寬了。
陪嫁的鋪面和田莊自然不能和如今的生意規模相提并論,掌櫃們一身的本事自然希望有更多用武之地。
這些年也多虧幾位老掌櫃的扶持,才讓柳月影撐住了整個侯府。
趙五爺于柳月影而言,是長輩更是助力,自然親近。
聽聞柳月影出事,趙五爺當真差點兒一夜白了頭,深覺沒有照顧好她,愧對柳老爺的信任和重托。
如今看她平安歸來,哪有不激動的?
“五爺我沒事,這些日子櫃上可安穩?”
趙五爺忙抹了把臉,不答反問道:“大奶奶怎地不多歇兩天?櫃上的事不急的。”
這話一聽便知,櫃上肯定不安穩了。
柳月影微微一笑,心中有數,道:“無妨,召集掌櫃們來議事吧。”
趙五爺應了聲,就忙吩咐夥計到各處去召集在外的掌櫃們。
柳月影不止經營着濟世堂,還有茶葉和絲綢的生意,只不過目前濟世堂是大頭,尋常議事也是諸位掌櫃到濟世堂碰頭。
等待人來齊的間歇,趙五爺簡短的概括道:“馮六和慕青都穩得住,大奶奶當放心他們二人,李長貴和王天河……”
趙五爺笑了笑,道:“倒是浮躁了些,近些時日和白家多有接觸。”
柳月影了然的點了點頭,喝了口茶,垂眸沉思。
馮六和慕青同趙五爺一樣,是柳家陪嫁給她的掌櫃,都是父親培養多年的人才,不會一時出事便穩不住,這她不擔心。
李長貴和王天河二人是她前兩年培養起來的掌櫃,兩人心思活絡,巧舌如簧,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
可正因如此,心思太活絡有時便不踏實,他們是不是真心敬服柳月影并不重要,可吃裏扒外便是大忌。
白家老爺子是商會中的頑固派,一向對柳月影身為女子經商嗤之以鼻,平日裏話裏話外冷嘲熱諷。
加之白家也是做藥材生意的,總會與濟世堂有沖突,是以白家老爺子能看柳月影順眼才怪了呢!
柳月影稍一思量,擡眸看着趙五爺,道:“此番随我出行的十餘名夥計,勞煩五爺列出名冊,各家各戶都要送去撫恤銀兩,若是家中獨子,家中只餘孤寡老人,以後濟世堂要給養老送終!”
趙五爺嘆了口氣,點頭道:“應該的,這事我去辦,大奶奶放心,也莫要太過自責了。”
談話間便見幾位掌櫃匆匆進了濟世堂。
馮六和慕青皆跑得氣喘籲籲,看到柳月影都一時沒喘勻氣兒,只兩雙眼死死的盯着她,卻紅了眼眶。
倒是李長貴和王天河一見到柳月影便哭天搶地,和死了親娘一般,就差抱着她的大腿痛哭一場才好。
“大奶奶可算平安回來了,這些時日當真是讓小的惦記挂懷啊!”
“是啊是啊,小的也是吃不下睡不着的,大奶奶有驚無險是有大福報之人!”
柳月影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外人尊稱她一聲少夫人,親近點的如趙五爺,稱呼她一聲大奶奶,這李長貴和王天河倒是厚着臉皮貼上來叫大奶奶了。
一個稱呼而已,柳月影也不在意。
馮六和慕青鄙夷的瞥了眼李長貴和王天河,沒放聲。
“還是先說正事吧。”柳月影不接茬,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撥弄着茶盞蓋子,“之前那批川烏沒有按時送到買主手中,這事王掌櫃幫我接洽一下,我要見見那位北方的買主。”
之前這樁生意便是王天河給牽的線,被柳月影提起,他當真愣了愣,面色有一瞬難堪,吭哧道:“大、大奶奶,事發突然,對方又等不及,就、就從白家走了貨啊!”
柳月影輕輕撩起羽睫,深深的看了眼王天河。
他是蘇家的掌櫃,若主家出了事,耽誤了走貨,他該如何做?
理該協商買主,致以歉意,并以最快的速度重新調貨,保住這單生意。
将來還可否繼續合作暫且不說,最起碼不能讓濟世堂失了信譽,砸了招牌。
王天河是如何做的?竟是讓人從白家走了貨,若無他牽線搭橋,白家又如何搭上那位北方藥行大戶呢?
這是當她柳月影死了嗎?
柳月影眼眸深深,眸光幾番輪轉,什麽都沒表露,只微微一笑,道:“無妨,都是渝州城中的商戶,只要不失了信譽便好。但是此番畢竟是我濟世堂的過錯,還要有勞王掌櫃聯系那位買主,我要親自見上一見,當面以表歉意。”
王天河本來緊張得不行,深怕柳月影追究,見她只是如此輕描淡寫的放下了,心中一松,又不禁暗自鄙夷,畢竟是個婦人,估計被山匪吓破了膽子。
王天河滿面堆笑,連聲應道:“是是是,大奶奶放心,小的這就去安排。”
當面道個歉的事兒,沒什麽大不了的。生意已成,對方和白家更是簽了長期的契約文書,任憑柳月影本事再大也不能讓對方違約吧!
一旁的李長貴一直恭敬的低着頭,他沒王天河膽子大,此刻心裏直突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