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李氏本就不是什麽大戶出身,一時激憤便擺出了潑婦罵街那套架勢。

柳月影巋然不動,擡眸慢慢看向一直坐在李氏身邊沉默不語的蘇離川,輕聲道:“夫君怎麽說?”

蘇離川擡眸對上柳月影的眼神,只覺得心頭一痛。

他是想平和的解決這件事,最好兩廂裏皆大歡喜,大家都和和氣氣的,沒成想鬧成這般。

柳月影的面上沒有什麽過多的表情,還是柔和的、平淡的,一如往昔,即便被母親謾罵,她也未見什麽愧色與忐忑,只是一雙明眸看着蘇離川。

蘇離川從那雙眼中感受到了期許,多年相知相伴,她的眼神他看得懂。

她期望他身為一個男人,身為她的夫君,能說一句公道話。

蘇離川內心糾結,眉心緊鎖,不由得躲開了柳月影的凝視,輕聲道:“此事……但憑母親做主。”

母親已經氣成這副模樣了,他不能不孝。

李氏的腰杆子立馬挺直了,一拍桌案道:“此事我做主,星辰入府為平妻,擇吉日迎娶!”

一雙刻薄的眼死死瞪着柳月影,一字一句道:“這事我看誰敢反對,我就去知府衙門告她不孝!!”

柳月影一直看着蘇離川,從他逃避她的眼神起,心就又往下沉了兩分,比初初聽聞這樁荒唐事時還要發沉。

自古孝之一字大于天,百善孝為先,一個人若被扣上“不孝”的罪名,在外行走都是困難的。

前朝還有舉孝廉,只要一個人的孝名傳揚出去,便可被舉薦入朝為官,不可謂不諷刺。

難道一個人孝順了就能做一個為國為民、剛正不阿的好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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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為了博取功名利祿而做足了“孝”的表面功夫之人,又如何說呢?

可是,孝之一字當真壓死人啊!

柳月影心頭發堵,頭一回覺得累,心累。

蘇年和蘇盛聽着李氏的話,也覺得不妥的擰起了眉。

他們不在乎柳月影孝不孝的,可侯府長房長媳名聲不好,到底是會牽連他們的。

前一陣子柳月影路遇山匪之事還沒過去多久,如今若再被扣上個“不孝”的名頭,這侯府的聲譽還能有個好兒?

二房三房手中也都各有生意,不得不慎重考慮李氏的威脅。

蘇年和蘇盛對視一眼,要不就應了李氏?不就一個平妻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那柳星辰一瞧就不是個好生養的,這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還是個問題,生下來又未必一定是個男娃,即便是,也未必養得活啊!

至于柳月影的臉面、心中又是否委屈,二房三房才不在乎呢!

兄弟倆就在這須臾的對視中,皆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心下倒是松快了些。

畢竟,長房不痛快,他們就痛快啊!

堂屋的氣氛尴尬又壓抑,人人的面色都不好看,唯有仍趴在柳林氏懷裏抽泣的柳星辰心頭稍安,她不是要讓姐姐難堪,可婆母的話,身為兒媳總不能不聽吧?

“我反對!”

正當氣氛僵持着,李氏覺得勝券在握時,便聽正房門口傳來一道低沉略帶沙啞,卻威嚴十足的聲音。

衆人擡頭,皆紛紛起身,連一向懶散的蘇盛都不禁神色一凜,起身行禮裝鹌鹑。

柳月影看向門口,便見孫嬷嬷扶着老太太慢慢的走了進來。

柳月影心頭一疼,忙邁步過去扶着祖母。

老太太身子不好,竟撐着病體起身,還不是為了她?

方才一直心如止水的柳月影此刻卻心酸得要命,是她無能,讓祖母為她操心了。

李氏提着心抖着肝兒将老太太讓到了堂屋的正座上,滿面堆笑,噓寒問暖道:“母親怎麽來了?您身子不好,眼下時氣反複,您老要好生養着。”

老太太坐定,擡眼看了眼殷勤的李氏,淡淡道:“勞你挂心了。”

蘇年和蘇盛也忙上前問安。

“母親近日可好些了?夜間睡得好嗎?進得可香?”

“是啊,母親,兒子挂心您的身子,前幾日又尋郎中給您換了副補藥。”

老太太掃了眼自己的兩個兒子,神色稍緩,道:“我很好,月兒照顧得很細致,湯藥茶水,親力親為,櫃上的孫郎中一直照料着,他的方子我也吃慣了,不必換了。”

蘇年和蘇盛一聽這話茬兒,立馬迎合道:“是,月娘最是妥帖了,向來伺候母親勤謹,倒是兒子們懶怠了。”

“是啊是啊,孫郎中也是月娘招攬的,想必就是為母親調理身子的,月娘啊,當真辛苦。”

老太太擡舉着,他們哪敢說一聲不好?

“既然知曉她辛苦,你們身為長輩更要體貼些,少給她惹事!”老太太面色忽然沉下來,嚴肅道:“星辰入府,只能為妾!”

李氏急了,忙道:“母親,星辰懷孕了,這可是川哥兒的第一個孩子,咱們是侯府,子嗣為大,不若擡為平妻,生下便是嫡子了!”

李氏知道老太太一向看重柳月影,也不敢說什麽她生不出的話了,只是強調柳星辰有孕,她就不信老太太會不看重子嗣。

老太太雖滿面皺紋,一雙眼眸卻依舊淩厲,看向李氏,道:“子嗣是重要,可侯府的規矩也重要!”

她淡淡的掃了眼柳星辰,不輕不重道:“聘而為妻,奔而為妾,自薦枕席,不配為妻!”

一句話,說得柳星辰整張臉瞬間血色盡褪,一片煞白,轉而漲紅,愣怔當場,連哭都忘了。

柳月影垂下眼眸,泛起一抹悲涼的苦笑。

是啊,聘而為妻,奔而為妾。若不是自薦枕席,柳星辰怎麽會上了蘇離川的床呢?

蘇離川在酒樓醉酒,而柳星辰養在深閨,兩人是如何滾到一起去的?

柳月影不質問不深究不代表自己心裏沒數,有些事不能太清楚,容易傷着自己。

智者常雲:難得糊塗。

其實并不是真的糊塗吧,而是有些真相太不堪,與其撕破臉皮的清楚,不如粉飾太平的糊塗。

李氏不甘心,“母親……”

“此事就這麽定了,我看誰敢有異議,我便去知府衙門告她不孝!”老太太壓根不想再聽李氏多言。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柳月影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祖母這是心疼她被婆母逼迫。

“七出之條中犯口舌,致使家宅不寧,也是可被夫家休棄的!”

老太太輕輕掃過李氏的臉,眼神如有實質一般,驚得李氏腳下一個踉跄,臉色瞬間煞白,差點栽倒在地。

二房三房此時定然不會違拗老太太分毫,甭說這樣的事了,就是再大的事,他們也不敢拗老太太的意。

蘇家三子雖庸碌無為,卻都有一個好處,便是孝順。

“好了,此事便如此,随便擇個日子從後門擡進府便是了。”老太太一錘定音。

一個妾室是沒資格走侯府大門的,無論哪一房納妾都是一頂小轎子從後門擡進來便罷了。

事已定,無人在意柳星辰如何羞憤不甘。

柳月影上前扶起老太太,柔聲道:“祖母勞累了,月兒送您回去吧。”

老太太的臉色在面對柳月影時才挂上和藹可親,含笑道:“好,難得你今日出門晚,便陪我用點兒糕吧,也是老婆子我偏勞你了。”

“祖母說的什麽話,這都是應該的。”

祖孫二人相攜着離開了正房堂屋,柳月影連告退禮都懶得沖李氏行了。

可眼下誰也不敢怨怪柳月影失禮,沒聽老太太說嗎,柳月影“今日出門晚”,為什麽晚了?還不是這些破事不省心,耽誤她了嗎?

連老太太都偏勞了她,他們這些人還敢說廢話嗎?

蘇年和蘇盛對視一眼,紛紛搖頭嘆氣着離開了正房。

來這一遭圖什麽這是?長房的事他們就不該摻和,你看,惹得老太太不高興了吧?

孫氏唯唯諾諾的跟在蘇年身後,自打被柳月影怼得肝兒疼,那是一句多餘的廢話再不敢說。

一向便知柳月影不是個軟柿子,端看這些年她府裏府外的手拿把掐便有數了,是她今日輕狂了,以為這點兒事便可壓一壓柳月影的氣焰,殊不知她和李氏一樣犯了蠢。

見衆人都走了,柳林氏也實在是坐不住了。

老太太一番話如一記響亮的耳光,不只是扇得柳星辰目瞪口呆,更是打得柳林氏啞口無言。

同樣是自己的女兒,柳星辰被嬌慣得過了些。

她做了醜事,柳林氏首先想到的不是禮教規矩,卻是她身子弱,懷了孩子能否受得住。

也是柳老爺早逝,家裏沒了主心骨,柳林氏越來越沒了主意。

眼下被老太太“扇”了一巴掌,臉上挂不住,心裏也有些後悔,同樣都是她生的,怎麽兩個女兒會差這麽多呢?

忙不疊帶着哭哭啼啼的柳星辰告辭了。

無論堂屋裏如何争吵,蘇離川一直看着柳月影,奈何她再沒給他一個眼神。

蘇離川有些頹然,卻沒覺得自己當真做錯了。

他總不能當衆頂撞自己的母親吧!局面已然如此,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月娘是他的發妻,就不能多多體諒他的難處嗎?他也很愧疚很糾結啊!

蘇離川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蔫頭耷腦的回了自己的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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