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柳月影送老太太回了青松院,侍奉了茶水點心。

老太太拉着她的手,殷殷囑托道:“月兒,此事就算了了,你也莫放在心上,兒郎嘛,總是家花沒有野花香的,一輩子哪個沒有行差踏錯的時候,你瞧你二叔三叔那房裏,唉!”

提起那兩個不争氣的,老太太也是個愁,可都是她生的,她還能怎麽說?

“一個妾室不值當你放在心上,即便是你的親妹子,你照顧兩分也是有的,可當家主母的規矩是要立住的。”

老太太的意思柳月影明白,就是讓她不要再計較了。老太太今日出面平了此事,護住了她的地位與威信,殊不知也是對她的一種變相的敲打。

雖說男子三妻四妾是常理,可她心裏總憋着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認命憋屈,不認命就是善妒。

“如今最大的事便是川哥兒即将參加秋闱,他自小讀書,十三歲便考出了秀才,十裏八鄉沒有不知的,他是個讀書的好苗子,萬不可為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耽誤了他。”

老太太攥着柳月影的手,安撫道:“月兒啊,聽祖母的話,你若還生氣,便折騰折騰川哥兒,讓他哄哄你,好生認個錯道個歉,兩口子床頭吵架床尾和,家和萬事興啊!”

柳月影垂着眼眸,緊緊的抿着唇,心頭幾番掙紮,終是勉強扯出一個笑顏,道:“是月兒不好,讓祖母病中還為家裏操心。祖母放心,今年秋闱,我陪夫君北上直隸。”

老太太滿意的笑眯了眼,連連點頭道:“好好好,祖母知道月兒是最懂事不過的,好了,今日還有事吧?快去忙吧!”

柳月影告退出了青松院,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突然有一種寂寥感,已經耽誤得久了,倒不急着去櫃上了。

漫步穿過花園子,向着海棠院的方向去,柳月影走得很緩慢,有些出神,又不知神思漂去了哪裏。

四下無人,只有花園子裏的雜役時而沖少夫人行禮問安,卻見柳月影似在愣神,不像往日裏和顏悅色的沖他們笑着點頭。

春禾和夏蟬今日一直跟着她,從海棠院跟出來去了牡丹院,又從牡丹院去了青松院,聽了個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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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夏蟬實在憋不住了,小小聲的沖春禾道:“夫人也太欺負人了,就是欺負咱們少夫人好性子!”

柳月影聽着身後夏蟬的忿忿不平,竟一時不知她所說的“夫人”到底是指李氏,還是柳林氏呢?

春禾性子沉穩,少言內斂,向來不會多話,可今日也覺得有些憋氣,咬了咬唇,小聲道:“咱們姑娘自小懂事聰慧。”

柳月影在前慢慢的走着,聽聞春禾的話,微微勾了勾唇角。

春禾是心疼她了啊,連多年不叫的“姑娘”都帶出來了。

是啊,自小懂事,就得一直懂事。

“原以為老太太是最心疼咱們姑娘的,如今看來……”夏蟬撇了撇嘴,嘀咕道:“到底是人家親孫子重要些!”

柳月影深吸一口氣,擡頭看向滿院繁花,淡聲道:“休要妄議主子。”

夏蟬忙閉緊了嘴,這裏是侯府大宅,她這口無遮攔的被人聽到,打死都不多。

柳月影平靜下來,心裏沒什麽感覺,素手摘了朵花園子裏的花,湊到鼻尖細細的聞着,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鑽入鼻尖,她慢慢閉上眼。

是啊,再疼愛她,老太太也是蘇離川的親祖母,不是她柳月影的至親。

大事當前,老太太總能權衡利弊,快刀斬亂麻,讓家宅安穩。

家和萬事興,許是所有老人都期許的吧!

一名花園子裏的雜役看到柳月影摘了花在愣神,忙過來殷勤的問道:“少夫人是喜歡這花嗎?奴才可往海棠院種些,如今正是花期呢!”

柳月影回神,看了眼指尖潔白無瑕的花瓣,笑着問道:“這是什麽花?挺好聞的。”

“是栀子。”雜役笑眯眯道:“少夫人院中多茉莉,這兩種花花期差不多,都很香。”

柳月影常日繁忙,即便閑下來,滿腦子也都是賬目、賬冊、貨源、運輸,哪有閑情逸致莳花弄草,附庸風雅。

是以她認得的花還當真不算多,平日裏的衣衫首飾,甚至衣裙上的花樣子都是四個大丫頭操持,這些瑣事她從來不走心。

柳月影笑了笑,道:“我挺喜歡這味道的,那便有勞你了。”

“哎,好,奴才這就去海棠院移栽一些,少夫人晚上回來就能伴着花香入眠了。”

柳月影輕笑出聲,點了點頭,帶着春禾夏蟬走了。

***

回到海棠院,柳月影呆坐了片刻,直到秋霜上了茶才回了神。

秋霜有些心疼的看着柳月影,勸慰道:“少夫人放寬心,日子總還是要過的。”

柳月影笑了笑,是啊,日子總還要過的,不然怎麽辦呢?

難道要一直鬧下去,鬧得雞犬不寧嗎?

難道鬧,就能抹去發生過的一切,就能把柳星辰肚子裏的孩子鬧沒了嗎?

終究……孩子都是無辜的。

柳月影安靜的喝了半盞茶,輕舒了一口氣,清了清腦子,坐到桌案前開始理賬目。

即便她人不去櫃上,也有成堆的賬目、名冊要過。

每個月各櫃的出貨、入貨、庫存,需要維護的老主顧,三節兩壽,人情往來。

一年四季,各樁生意的側重各有不同。

每次水路運輸上繳幾成稅銀給商會,是否有浮動。

各分號的人員流動,哪些夥計勤勤懇懇多年可以提拔成掌櫃,哪些夥計機靈有餘忠誠不足,哪些老掌櫃年事已高,需細算多年分紅,歸家養老。

等等,諸如此類,事無巨細,都需柳月影過目。

不是掌櫃們不盡心不扛事,只是這麽多年下來,他們也都習慣了。

做了決策最終入賬或者文書,再呈遞柳月影,也算留下了白紙黑字的憑證,以免将來有些什麽分歧,說不清道不明。

如此這般事事清晰有條理,反而更便于管理和掌控。

這一忙便忙過了午時。

午食時辰早過了,可春禾不敢打擾了柳月影,又擔心她餓壞了胃,一直擔憂的守在一旁。

直到看到柳月影又翻完了一本名冊,這才忙适時出聲道:“少夫人,您該用午食了,小心餓壞了身子。”

柳月影頭都未擡,只輕聲應了聲,“嗯。”

繼續寫寫畫畫,便沒了下文。

春禾可愁死了。

又過了半盞茶的時辰,柳月影才有些茫然的擡起頭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春禾無奈的嘆了口氣,道:“少夫人,事情是忙不完的,您該用午食了,否則累壞了身子豈不是更耽誤事了?”

柳月影這才感覺腹內空空,真是一忙就忘了時辰。

“幾時了?”

“都未時中了。”

這時辰,正經午睡都該起了。

柳月影伸了個懶腰,只覺得脖子都快斷了,肩膀連着肩胛骨都跟着酸痛。

扶着脖頸活動了一下,道:“我倒不覺得餓,有什麽點心随便上一點吧,晚食再好生吃。”

恰好夏蟬端着托盤走進了房,抱怨道:“少夫人這是餓過勁兒了,哪有這般拼命的?好在咱們小廚房什麽都有,奴婢給您熱了點湯,您湊合一口吧!”

柳月影點了點頭,便接過了夏蟬手中的一只小小的炖盅。

紅棗烏雞湯還冒着熱氣,湯面清泠,不見油花,輕舀一口,只覺得溫熱落胃,好像整個身子都活了一般。

柳月影緊喝了兩口,微微一笑,道:“還好我有先知,一早便在海棠院設了個小廚房。”

否則過了時辰要想弄點兒吃的,還要跑去後院大廚房,不是不能,只是再燒火起竈不免麻煩的很,不若自己的小廚房方便許多。

蘇家現如今的府邸是當年封侯後另行購入整修的。

渝州城雖富庶繁榮,但到底不及京都,沒什麽皇親國戚,王侯貴胄,百姓們眼中最大的官兒便是知府大人。

是以,當年蘇家驟然封侯,這府邸的落戶着實抓瞎了一段時日。

後來是時任知府建議,購入了一套富商的別苑又加以修葺,勉強符合侯府的規格。

原來的海棠院中沒有小廚房,那是柳月影剛剛嫁入侯府時,總願擺弄些小食,可回回都要跑去大廚房。

她一動,底下的仆役都得跟着動,廚娘們本都休息了,還要跟着她忙活,總也過意不去,便求了老太太點頭,在海棠院設了小廚房。

本就不是什麽大事,老太太痛快的就勻了。

思及此,柳月影有些出神,邊喝湯邊輕聲問道:“咱們廚房還有柑橘嗎?”

夏蟬想了想,道:“過時節了,眼下有的也是去年存下來的,不如新鮮的飽滿好吃了。”

侯府後院深處有一處地窖,原是富商家存酒的酒窖,後來被柳月影改成了冰窖。

老太太喜時蔬瓜果,柳月影有心,時常冰些時令水果進去。

夏季冰爽,過季了也可保存些時日。

“無妨,去取幾個保存好的吧。”

春禾知曉她要做什麽,嘆了口氣便帶着春婵去了後院地窖。

柳月影喝完了一盅雞湯,又吃了兩口點心,稍稍墊巴了一下便吃不下了。

秋霜伺候她淨手,柳月影随口問道:“這幾日不常見冬雪,她忙什麽呢?”

“忙着給少夫人裁制新衣,馬上入夏了,總要做幾身新衣服的。”

柳月影微微一笑,道:“冬雪的女紅好,也別累壞了眼睛,去年的衣服又不是不能穿了,不急。”

秋霜拿着錦帕輕柔的擦着柳月影的一雙纖纖玉手,笑着道:“少夫人不在意衣衫首飾,我們可不能不在意,少夫人在外行走若是行頭有所不妥,堕的也是侯府的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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