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蘇離川是小心翼翼,柳月影卻是心緒郁結,氣氛沉默又尴尬,全不似往日裏那般輕松又惬意。

柳月影看着牆角立着的燭臺微微愣神,以往他們是如何相處的呢?

晚食後,他會看會兒書,她便忙她的賬目。

房中雖靜悄悄的,可彼此都舒适自在。

算盤聲“噼裏啪啦”作響,他也不嫌吵,她偶爾會從一堆賬目中擡起頭問他一兩句,他也笑意寵溺的答話。

晚間,兩人相擁而眠,便是過去五年的日子,幸福又充實。

如今日這般尴尬的沉默,卻是從未有過。

月上中天,柳月影見蘇離川遲遲不走,便蹙眉看了眼窗外的月色,“時辰不早了,夫君早點兒回去歇着吧!”

蘇離川起身走了兩步,卻頓住了,猛地轉身,似鼓足了勇氣一般,一把攥住柳月影的手,凝視着她,輕聲道:

“月娘,今晚讓我留下來吧!”

說着,便手上用力,想要将她拉入懷中。

柳月影一愣,只覺得渾身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叫嚣着排斥,在蘇離川拉她入懷的瞬間,猛得抽回了手。

動作劇烈又突兀,讓蘇離川愣怔住了。

柳月影也覺得自己的反應有點大,不免尴尬,垂眸道:“我腳上的傷還沒好,不方便。”

櫃上的鄭郎中來回府中多次,蘇離川自然知曉柳月影之前摔傷了腳踝,不免愧疚道:“是我欠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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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影一直低垂着眼眸,輕聲道:“後日星兒便入府了,我安排她住在紅梅苑,離你的書房也很近。”

這話堵得蘇離川心口疼,所有辯解的話在口中翻騰了一圈,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事實就擺在眼前,還辯解什麽呢?

最終也只是勉強的應了聲:“好。”

“夫君早點回去休息吧,莫要讀書到太晚。”

“你也早點歇着,賬目白日裏再看。”

“嗯。”

蘇離川轉身出了門。

月色寥落,清泠的灑滿院中,他踏着月色慢慢走遠的背影顯得那麽孤寂。

柳月影慢慢撩起羽睫,靜靜地看着他漸行漸遠,心中不是毫無波動的。

胸口那裏一陣陣的抽痛,曾經親密無間的兩個人,曾做過所有親密之事,可以說是這世上除卻父母以外最親近之人。

原本,他們會彼此相伴,風雨同舟走過一生。

如今卻只是碰一下,她都如此排斥。

慢慢閉上眼,擡手撫上胸口,她終是解不開自己心裏的那個結……

***

翌日清晨,柳月影在滿院花香中醒來。

昨日花園子裏的雜役往海棠院移栽了不少栀子花,晨露微降,激得花香愈加沁人心脾。

柳月影起身後,不急着梳妝,只拿了根玉簪随意的将長發盤起,穿着一身家常的襦裙,便到院中澆水。

今日鄭郎中要過府為柳月影換藥,是以昨晚便遣了春禾去牡丹院禀明,今日一早沒法去請安了,否則也偷不得這樣一個悠閑的清晨。

春禾為人內斂少言,即便聽得什麽不好聽的言語,也是個能忍得下的性子。

可即便她回來什麽都沒說,柳月影心裏也有數,李氏必說不出什麽好話來。

昨日才鬧了那麽一出,李氏看她便更不順眼了,避一避也是好的。

春禾與夏蟬站在廊下,看着晨光中的柳月影獨立于院中。

一襲竹葉青的長裙,渾身上下只有一根清透的玉簪,松散的绾着長發,碎長的鬓發偶爾調皮的随風揚起,掃過她如玉的側顏,勾到那抹朱唇也不舍離開。

眼前的柳月影不似往日裏那般頭發紋絲不亂,衣着端莊秀雅,如今的随性反倒襯得她年歲都小了些許,柔美清麗,如空谷幽蘭。

夏蟬低聲同春禾低語道:“少夫人這樣打扮格外好看,若是往日裏都這樣裝扮該多好啊!”

這樣顏色清雅的衣裙多好看呢?何苦日日穿得似老妪一般?

春禾觑了夏蟬一眼,再看向院中的柳月影,輕聲道:“少夫人的身份不允許。”

是啊,誰人不喜顏色豔麗,款式嬌俏的衣裙呢?

可是她在外行走,是承恩侯府的少夫人,是濟世堂的當家人,是渝州商會裏唯一一個女子,是多少商鋪、多少掌櫃的主心骨。

她必得端莊沉穩,氣勢逼人。

腦子手段是一回事,這裝束上也是輕浮不得的,畢竟這人都是講第一印象的。

夏蟬惋惜的撇撇嘴,看着柳月影,輕聲道:“可是咱們姑娘明明年歲都不大呢!”

春禾也随她一起看着柳月影,心疼道:“是啊,她不過也才二十歲。”

卻已辛苦支撐着偌大的侯府五年了。

柳月影不管丫頭們在嘀咕些什麽,自顧自蹲下身看着眼前的一株植物,小心的拔掉幹枯的葉子,又仔細的檢查着地上的土壤。

夏蟬歪頭看着那株植物,小聲問:“我一直不知,那是株什麽?怎麽怪怪的?少夫人從不讓咱們管,自己再忙都親自照料着,什麽東西這麽金貴?”

春禾擡眼看去,那株植物确實和院子中的花草不一樣。

葉片形似竹葉,卻比竹葉寬大許多,比節而生,綠油油的,和這滿院清雅的茉莉栀子格格不入,倒帶着一抹樸實無華的味道。

海棠院并不大,花圃自然也不大,柳月影不喜莳花弄草,是以只種了些茉莉,外加牆角的一棵金桂,也是在昨日才多了些栀子。

而那株植物已在院中多年,如今被小巧潔白的茉莉栀子比對得格外突兀。

春禾抿唇一笑,道:“那是棵生姜,是少夫人小時候和大少爺一同種下的。”

“生姜?”夏蟬不自覺地拔高了音調,忙一把捂住嘴,無奈道:“誰家夫人在自己院子裏種生姜的?那玩意兒不是該在後廚的嗎?”

“這你就不知了。”春禾笑了笑,春夏秋冬雖都是柳月影自小的丫頭,但伺候也有先後。

春禾伺候柳月影的時間最久,比夏蟬、秋霜、冬雪都大了幾歲,倒是和柳月影的年歲差不多。

“大戶人家的孩童開蒙時,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便是要親手種下一棵生姜,這叫‘種祿根’。如果到後來真的中舉了,而這棵姜還沒死的話,那就不能叫姜了,要叫‘相種或将種’,得好好養下去。”

姜是至陽之物,有宿根,象征根基穩固,辛辣專破邪穢,生長時節節拔高,有連升三級之意。

“喔~”夏蟬口無遮攔,“那如果死了呢?就高中不了了嗎?”

“啧!不許胡說!”春禾朝夏蟬的腦門拍了一下,低聲呵斥。

“噢!疼呀!”夏蟬捂着腦門委委屈屈,“我就随口一說嘛!大少爺天縱英才,博學廣識,整個渝州城哪還有他那般學問的人呢?一定會高中的!”

春禾睨了夏蟬一眼,無奈嘆氣。

是啊,一定會高中的!大少爺有了出息,少夫人是不是能輕松一點呢?

***

柳月影給生姜澆完水不多時,鄭郎中便上了門,同來的還有櫃上的李郎中。

兩人進了海棠院便給柳月影行禮問安,“給少夫人請安。”

鄭郎中帶着笑意,打量了兩眼柳月影,道:“少夫人氣色好些了,傷處還疼嗎?”

柳月影笑着點點頭,道:“鄭郎中好脈息,用了您的藥,不疼了。”

說着看向一旁的李郎中,搭話道:“自打我回來,還沒顧得上見李郎中一面,今日特邀您前來,可別耽誤了您櫃上的事。”

李郎中忙拱手行禮,關切道:“哪裏,少夫人太客氣了。是在下的不是,想過府探望少夫人,卻也知少夫人剛回來一定忙得團團轉,倒不敢貿然打擾了。”

李郎中也在濟世堂坐堂,主診千金一科。

寒暄幾句,鄭郎中便蹲下身,小心的将柳月影腳踝上的膏藥揭了下來。

柳月影未脫鞋襪,只是稍稍褪下一點襪筒露出膏藥。鄭郎中已年過半百,即便有什麽男女大防,在醫者面前也避忌不了。

鄭郎中看了眼手中膏藥上殘留的藥渣子,判斷吸收情況,又看了兩眼柳月影的腳踝,擡頭問道:“少夫人近些日子行走有感覺嗎?還會痛否?”

柳月影想了想,道:“走久了是會有些痛,然後會發麻,若站久了也會如此,好似不敢太過用力。”

鄭郎中了然的點了點頭,道:“少夫人這腳踝無大礙,早已不腫了,可內裏還沒徹底長好,切不可急,不可覺得不太疼了就總是久站久行,能坐着便盡量坐着,私下裏歇着時也可将腿墊高些。”

鄭郎中伸手将柳月影的襪筒稍稍拉高些,隔着襪筒捏了捏她的腳踝骨,忍不住嘆道:“一開始為少夫人正骨之人确實高杆,手法幹淨利落,分毫不差,換做是我都未必能做到,若有幸,真想當面請教一二啊!”

學海無涯,人外有人,都是行醫之人,自免不了崇拜業內翹楚,就如他們崇拜曾經的蘇老太爺一樣。

柳月影微微一笑,免不了想起鹿鳴山。

當初甭說見大當家一面了,就是山寨的全貌她都未曾目睹,醒來便被送下了山,也是可惜。

柳月影收回心神,看向一旁的李郎中,道:“李郎中,今日請您過府是有一事囑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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