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身後幾個少年人見柳月影走遠,紛紛跳下馬,跑到胡彪身邊,小聲調侃道:“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侯府少夫人?啧!當真是個美人兒啊!”
“是啊是啊!之前聽聞在咱們山寨養傷,可大當家藏得緊,咱們都沒能偷看一眼。”
“我早就好奇得不行了,啧啧啧,瞧着比咱們十三娘還美呢!”
“嘿嘿嘿,怪不得大當家的惦記着,換我我也惦記呀!”
胡彪虎眉一皺,擡手拍在身後一少年人的腦門上,罵道:“胡吣些什麽!這話讓大當家聽見,看能不能扒了你們的皮!該幹嘛幹嘛去!”
少年們嬉笑着躲避胡彪的虎掌,被這位爺拍一巴掌可不是鬧着玩的。
胡彪也懶得跟一群小崽子們計較,将渡口的巡視扔給他們幾個,便翻身上馬,沖着一片槐樹林跑去。
龍眠河渡口的東南方向有一片槐樹林,并不算大,但這裏的槐樹不知歷經了多少年,個個粗壯繁茂,靜靜地聳立在此,遙望河水川流不息,日月更疊。
胡彪穿進槐樹林,一眼便瞅見一棵高大槐樹的枝杈上躺着一道身影。
他曲着一條腿,另一條腿随意的垂在樹枝下,一手枕在腦後,一手搭在膝蓋上,修長的指間翻飛着一支發簪。
那發簪如活的一般,在骨節分明的指間上下翻轉騰躍卻始終不會掉落。
胡彪坐在馬上,仰頭看去,“還要躺多久?”
語氣說不出的親昵熟稔。
男子斜睨了胡彪一眼,眉目如刀,長睫如扇,半開半阖,邪魅流轉。
俊逸中自帶清冷,狂傲中浸滿不羁,風流中又沾染殺伐,當真是一張矛盾又融合的俊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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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着了?”男子的嗓音淡淡的,卻又帶着磁性的厚重。
胡彪點點頭,“見着了,讓我給你帶話致謝。”
男子翻身坐起,一腳支在樹幹上,大馬金刀的俯視着胡彪。
胡彪揉了揉鼻尖,自覺道:“她挺好的,我見她走路還是有些不利索,不過老丁頭的接骨術你當信得過,骨傷總要慢慢養的。”
“讓你查的事怎樣了?”
胡彪點頭道:“快了,有些眉目了。”
“嗯,抓緊。”
男子垂眸看向手中捏着的發簪。
那是一支并不大的花簪,兩朵小小的海棠邊有一只飛舞的蝴蝶,貓眼鑲嵌,精致漂亮,卻有些老舊了。
雙笙并蒂蝶戀花。
也不知這花簪在手中摩挲了多久,總帶着炙熱的溫度……
***
柳月影順利的接到了那位北方大戶,這位老板姓錢,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總是笑眯眯的,活像個彌勒佛。
柳月影客氣的将人引到酒樓,上了一桌席面。
王天河既然屁颠屁颠跟了來,自然作陪。
小四不敢坐,殷勤的伺候倒酒。
柳月影端起酒盅,笑着道:“錢老板,初次見面,幸會,我先幹為敬。”
說罷,利索的仰頭就是一杯酒。
錢老板着實愣了愣,這世道女子頂門立戶,在外經商行走本就少見。
他最初聽聞渝州城侯府少夫人的名號時,着實好奇,很想見見本人。
沒想到竟是如此一個女子啊!不見尋常貴婦的驕矜做作,也不端着侯府的架子,反而如男子般坦蕩直爽。
錢老板忙端起酒杯,笑着道:“少夫人爽快,久仰大名,錢某敬你。”
錢老板也回敬了一杯酒。
小四有眼色的忙又斟滿酒。
柳月影端起第二杯,笑道:“這第二杯酒敬錢老板遠道而來,本該接進城好生款待,奈何我知錢老板事忙,此次南下也是諸事纏身,故而不敢多叨擾,便以此薄酒為錢老板接風。”
說罷又是一杯見底。
錢老板忙跟着喝了一杯,笑着連連說:“少夫人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柳月影又端起第三杯酒,面帶愧色道:“之前,我出了些意外,沒能按時與錢老板交貨,是我濟世堂的失誤,這第三杯酒是我代濟世堂向錢老板致歉,還望錢老板海涵。”
滿飲三杯,是個老爺們兒也不能為難一個婦道人家了。
之前事發突然,錢老板在渡口等了兩天兩夜也沒等到柳月影,自然窩火,連帶着對濟世堂也頗有意見。
可多方打聽,獲悉原委,氣便消了大半。這天災人禍的,說不準柳月影已命喪刀口,令人唏噓。
雖耽誤了交貨時間,也是無可奈何。
錢老板不是只看利益之人,為商之道若只看錢,那也長久不了。
“唉!之前的事,錢某也聽聞了,着實替少夫人捏了一把汗啊!”錢老板嘆了口氣,道:“還好,還好老天有眼,少夫人有驚無險,必有後福啊!”
柳月影笑道:“還好白家及時出手,與錢老板交了貨,否則失了錢老板這個朋友,也是渝州商會的一大損失。”
錢老板那一雙綠豆眼滴溜溜一轉,瞥了眼一旁賠笑的王天河,心中鄙夷。
雖然白家“趁虛而入”給他走了貨,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可同為商戶,他也看不上王天河這般吃裏扒外的行為。
雖然他先認識的王天河,卻與此人并無深交。
當時錢老板急着要那批川烏,未深思此事,接了貨便北上了。
可過後想想,王天河是濟世堂的掌櫃,緣何會從白家走貨?
都是經商之人,錢老板也知同行是冤家的道理,這各個地方都有自己的商會,面和心不和,互相算計的事他也經歷得多了,也沒想過參與渝州商會的事,左不過不耽誤他的買賣就是了。
可如今柳月影毫不避諱的将此事擺到酒桌上說,雖數落的不是他錢老板,可他竟覺得無端有些心虛。
錢老板讪讪的笑着道:“着實是錢某之前要貨要得有些急了,這才……”
柳月影覺得好笑,看這錢老板倒是個實誠人。
她笑着道:“應該的,但濟世堂的過錯我們認。此次特意到渡口接錢老板,還有一事——濟世堂備了一車貨權當賠禮,還請錢老板笑納。”
這下不止是錢老板,連王天河都愣了愣。
“哎喲,這可使不得、使不得!”錢老板揮舞着那雙肉嘟嘟的手掌,連聲道:“少夫人這是折煞錢某了。”
柳月影搖搖頭,笑道:“是我的一片心意,錢老板萬不可推辭。這車藥材有錢老板之前急需的川烏,還有少部分陽春砂、廣藿香、化橘紅,都是北方比較少見的,錢老板看看品相。另外,我個人再送錢老板兩壇子濟世堂獨家的松花藥酒,祛風除濕,健脾養胃,還望錢老板不嫌棄。”
錢老板一雙綠豆眼倏然锃亮,濟世堂的松花藥酒他早有耳聞,一直想嘗嘗看卻沒機會,這可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頭。
他也不知還能說什麽,忙端起酒杯道:“這、這錢某真是慚愧,少夫人這個朋友,錢某交了!”
仰頭飲盡一杯酒,心裏竟暗暗有些後悔,之前一時迷糊,和白家簽了那份長期的契約是不是有些太急了?
沒想到濟世堂的當家人是這般豪爽的性子,全然不似白家人所說的“女人當家,毫厘必較,斤斤計較”啊!
做買賣的,誰不願和爽快人打交道?
說完此事,柳月影便再不提公事,只和錢老板推杯換盞,介紹特色菜,聊南北風土民情,氣候差異。
王天河一開始以為柳月影怎麽着也要想辦法将錢老板這個北方大戶拉回濟世堂的,可她只字未提,好似對于錢老板和白家簽了長期契約沒什麽意見一般。
這讓王天河放心又不放心,她便這樣算了?
跟在柳月影身邊幾年,王天河也沒摸準過這位少夫人的性子。
她好像從不在意某單生意的得失,卻總是在衆人都以為她不在意時來一手更狠的。
不得不防,卻又無從防起。
王天河不敢多話,主家不提公事,他也只能賠笑着說些無關緊要,不痛不癢的閑話。
一頓酒席吃得是主客盡歡。
錢老板更是喝得大臉通紅,可即便上了酒勁兒,多年行走商道之人也保留着兩分清醒,更何況王天河還在一旁,有些話錢老板也不好直說。
柳月影将微醺的錢老板送上馬車,錢老板只能拱手再行禮,連聲道:“少夫人,咱們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好,我也祝錢老板一切順利,待有機會還望錢老板賞臉到渝州,我定好生設宴款待。”
“好好好,少夫人,來日方長,來日方長啊!!”
馬車走遠了,錢老板還撩着車窗簾,探出個圓滾滾的大腦袋喊着“來日方長”。
柳月影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只笑了笑沒應聲,輕輕揮手送別。
開席前,柳月影讓馬福找地兒歇着去了,畢竟不知這頓酒要喝到幾時,沒理由讓他一直等在門外。
眼下,馬車在,人不知跑哪兒去了。
王天河忙馬屁精似的去找,柳月影便随他去。
小四伸出胳膊讓柳月影扶着,小聲道:“少夫人還好嗎?可是沒少喝呢!”
“嗯。”
柳月影心不在焉的應了聲,她酒量不差,多年應酬歷練下來,便更好了些,這點子酒不算什麽,但到底有些燥熱感上湧。
站在酒樓門口吹吹風也好。
街對面偏東頭,倏然傳來打罵聲,柳月影循聲望去。
便見一個錦衣華服的公子哥正打罵一個車夫模樣的下人,污言穢語的謾罵不夠,還奪過車夫手中的馬鞭,狠狠地抽在車夫身上。
車夫吃痛倒地,蜷縮一團,身上破舊的衣衫都被馬鞭抽出一道道的裂痕,看着好不可憐。
柳月影蹙眉看着,也不知哪家的公子哥如此嚣張跋扈,下人不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