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鄭郎中手上功夫不耽誤,回道:“少夫人,我盡力。”

利落的擰了熱帕子為“乞丐”擦洗一番,傷口縫合上藥包紮,一通忙而不亂,将近半個時辰才将将收拾好。

鄭郎中一腦門的汗,為“乞丐”輕輕蓋上被子,舒了口氣,回頭沖柳月影道:“少夫人,能做的我們都做了,能不能緩過來端看天意了。今夜他一定會起燒,得留人照看着。”

柳月影點頭應下,櫃上每晚都有值夜的夥計,幾人輪班就是。

安排好一切,傾盆大雨已落下,阻了行人回家的路。

鄭郎中趁衆人忙着,将柳月影拉到一旁,低聲道:“少夫人,此人身上都是利器所傷。”

鄭郎中擅跌打損傷,骨科外傷,尋常人受了什麽傷,他一眼便知。

柳月影眼神微微閃了閃,問道:“全是利器?”

“是。”鄭郎中肯定的點點頭,道:“皆是刀劍等利器,也有箭矢的貫穿傷。還好沒傷到要害,也是此人命大。”

柳月影明白鄭郎中的言外之意了。

普通百姓哪裏會舞刀弄槍,一個“乞丐”怎會一身的利器傷痕?

再看此人高大健壯的體魄,只怕身份并不簡單。

一個身負重傷的壯漢,又為何會流落到渝州城的街頭?

柳月影心下思量,低聲道:“我知曉了,鄭郎中便當做什麽都不知吧,咱們濟世堂只是順手救了個人,不探究過多,待他好些,便讓他離開。”

鄭郎中點頭道:“是,明日我一早便來,看看他的情況,只要能醒過來,問題便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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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勞您了。”

***

柳月影耽擱了兩日未去櫃上,第三日一早,剛進濟世堂的大門,趙五爺便迎了上來。

“大奶奶可算是來了。”

柳月影微蹙眉心,“出什麽事了?”

趙五爺愁得一張老臉皺成了包子,“就是前兩日大奶奶救的那個人,他是醒了,可防備心重得很。鄭郎中熬的藥他不喝,小四煮的粥也不吃,誰人也不讓近身,這一身的傷總要換藥的啊!否則,就是個鐵人也扛不住啊!”

趙五爺就差說,這人別死在濟世堂啊!

自古以來,誰家的藥鋪都不願發生病人死在鋪子裏的事兒,晦氣得很,于藥鋪和郎中的名聲都是大大的折損。

是以,過于病重的人送到藥鋪,一般人家是不收的。

當日,鄭郎中既已出手救了,就有六分把握。

人是救活了,若又餓死了,這算怎麽檔子事兒!?

柳月影沉思一瞬,道:“我去瞧瞧。”

那“乞丐”被安置在後院的一處廂房。

往日裏,有需留在藥鋪觀察的病患皆是住在這排廂房,由櫃上的夥計負責照料,随時觀察病情發展。

柳月影吩咐小四端來熬得粘稠的白粥,配幾道清淡落胃的小菜,便随她一道進了廂房。

“乞丐”正醒着,聽到門扉作響,一道淩厲的視線射過來。

柳月影素手輕輕推開門,迎面便撞上那雙晶亮的眼眸。

夥計趁着他昏迷時為他簡單擦洗過,亂發理順,露出一張剛毅的面孔。

皮膚黝黑,略顯粗糙,絡腮胡雖已雜亂,但依稀可見曾經用心打理的跡象。

此人五官粗犷豪邁,濃眉如劍,虎目不怒自威,此時戒備的看着人時,自帶一抹威脅震懾。

小四瑟縮的往柳月影身後躲了兩步,之前他便來送過飯,對上這“乞丐”的眼神,小四覺得若不是他此刻起不來身,自己非被他一腳踹出去不可。

相比之下,到底誰像乞丐?

柳月影毫無畏懼的對上此人的眼神,深覺恰如趙五爺所說,此人如同驚弓之鳥,滿心戒備,看到是她時,戒備中又多了一抹羞憤。

柳月影想了想,便明白了兩分。

一個大男人被旁人撞見被孩童當街淋尿,自尊心總是受辱的。

柳月影面上未露,只端然朝前走了兩步,坐到了床榻旁的繡凳上,溫言道:“這位壯士,感覺可好些了?”

男子死死的瞪着她,唇角緊抿,未發一言。

柳月影微微一笑,直言不諱,“這裏只是一間小小的藥鋪,你于我等而言與尋常百姓無異,任憑誰那日倒在我濟世堂門口,我們都不會袖手旁觀。我不會問你姓甚名誰,從何處來,到何處去,你只需好生養傷,待傷愈,随時都可離開。”

男子看着柳月影,眼神漸漸從戒備轉為懷疑。

柳月影也不管男子作何反應,沖小四招了招手,“夥計為你熬了米粥,米少湯多,可不是心疼這點糧食,而是米湯養人,你重傷在身,當吃些落胃易克化的吃食。”

男子不自覺的将視線瞥向小四手中的托盤,一大碗米粥,米湯粘稠,能看出下了火候了,一層米油漂浮其中,散發着米粥最質樸的香氣。

幾碟子小菜清爽油亮,引得人食指大動。

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多日未正經進食了,怎會不餓呢?

柳月影見狀笑眯了眼,輕聲道:“韓信能忍胯下之辱,勾踐卧薪嘗膽十餘年,男子漢大丈夫立于天地間,一時的潦倒落魄算什麽?只要能站起來,就又是一條好漢。”

男子微蹙眉心看向她,眼神中褪去了戒備,反而泛起一抹意味深長。

柳月影眉眼彎彎,自帶親和,“童子尿,人中白,滋陰降火,涼血散淤,可是好東西。”

一句話如清風化雨,吹散了男子心頭的羞憤與懊惱。

見該說的都說了,柳月影輕輕起身,道:“好好用飯,按時吃藥、換藥,身上的傷才能好得快一些,莫要再鬧脾氣了。”

語氣竟像教育孩童一般,高高大大的男子依舊未發一言,一張黝黑的大臉卻莫名的泛了紅。

好似他之前竟是無理取鬧一般。

柳月影淺笑嫣嫣,轉身輕飄飄的離開了廂房。

***

沒過兩日,打從北邊來的傳令官便到了渝州城,當日府衙便貼了公告。

秋闱放榜,蘇離川不出所料摘得魁首,是這一屆的解元。

雖然他一直成竹在胸,可當真得了準信兒,心頭還是禁不住歡喜的。

整個承恩侯府披紅挂彩,喜氣洋洋,當日便挂了兩大串炮竹,“噼裏啪啦”的炸了半晌,奴仆家丁得了李氏的令,站在侯府門口散了好些喜錢,比蘇離川大婚時還要喜慶。

百姓們聽聞都聚集到了侯府門口,邊撿銀子,邊說吉祥話,熱鬧非凡。

李氏站在侯府大門口,喜得合不攏嘴,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和一只鬥勝的公雞似的,身上的毛都抖開了,逢人便笑誇她兒子有出息。

柳月影留心去看了眼府衙門口的告示。

此次秋闱,參加科考的可不只是蘇離川。

許文悠的夫君——白家二郎也在此次秋闱之列,只不過他未北上直隸,而是選擇了臨近渝州的南方考場。

柳月影掃了兩眼,便瞧見了白二郎的名諱,也是正經的舉人老爺了。

她放下心來,唇角勾起一抹真心實意的笑容。

剛準備回府去,轉身便瞧見了許文悠跳下馬車。

一瞧見她,許文悠便快步迎了上來,攥住柳月影的手,笑道:“我還心說跑趟濟世堂呢,這不巧了,在此處遇見你,當恭喜你啊!蘇離川得了解元,你也算熬出頭了!”

柳月影握住許文悠的手,道:“你不也一樣?你家二郎也是舉人老爺了。”

許文悠嗔了她一眼,眼角眉梢也帶上了喜色,道:“總歸書是沒白讀。”

說着,擔心的看向柳月影,“前些日子的事兒我聽說了,白家鬧騰着,我也不方便去看你,竟沒想到白老五惹出這麽大的事兒,你還好嗎?”

柳月影嘆了口氣,道:“我有什麽不好的?倒是你,白家可有為難你?”

許文悠翻了個白眼,不屑道:“他們為難我作甚?又不是我勾結賊人,欲行不軌。白老五已經發配,你也安心些,倒是我家老爺子事後病倒了,現在好些了,精氣神也大不如前,唉,畢竟是他的老來子呢!”

柳月影抿了抿唇,白老爺子此番受的打擊定然不小。

許文悠捏了捏她的手指,道:“你可別有什麽愧疚之心,事是他做的,錯是他犯的,多大的人了當知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當他老子有幾個臭錢,他就能無法無天了?此事你是苦主,還好他沒得逞,否則你會是什麽下場?”

柳月影笑了,道:“我有什麽愧疚的,只是覺得可憐天下父母心吧!”

許文悠嘆了口氣,握緊了柳月影的手,又看了眼府衙門口的告示,輕聲道:“這回,你家婆母腰杆子該硬了。”

柳月影笑道:“她腰杆子什麽時候都硬。”

許文悠“噗嗤”一笑,道:“白家近日低調得很,想來即便二郎中舉也不會大肆張揚。你們侯府就不同了,想必要設宴的吧?”

柳月影嘆了口氣,道:“我是不想這麽張揚的,可我那婆母你也知道,這宴請怕是免不了。”

許文悠了然的點點頭,道:“鬧就鬧吧,你到時給我送張帖子,我去尋你玩。”

柳月影點點頭,兩姐妹又說了些體己話,便道別各自回了馬車上,離開了府衙門口。

***

柳月影剛回府,一只腳還沒落地,門房小厮便笑着沖她道:“少夫人回來了,夫人請您去牡丹院。”

柳月影意料之中的點頭應下。

進了牡丹院便聽聞房中傳來笑聲,她端然而入,行禮問安:“見過父親、母親。”

李氏眉飛色舞,神采奕奕,頭上都多簪了好幾支金釵。

這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麽都順眼兩分。

李氏笑意盈盈的看着柳月影,道:“月娘回來了?快來坐。”

那語氣不知比往日裏親昵多少。

柳月影淺笑着應下,在蘇離川身邊的座位坐下。

李氏開門見山道:“月娘,川哥兒高中解元,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整個渝州城獨一份,咱們侯府要設宴慶祝,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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