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蘇離川舒了口氣,坐到了軟榻上,掃了眼還跪在地上的夏蟬,冷聲道:“星兒傷了手,經書便待傷好了再抄吧。夏蟬冒犯主子,罰手板二十。”

“夫君!”柳月影一驚,忍不住開口阻攔。

蘇離川擡眼看向她,蹙眉道:“霓裳辱罵星兒,母親罰了她;星兒冒犯青姨娘,祖母也罰了她;怎麽,月娘覺得這奴婢差事沒當好,傷着了星兒,不當罰嗎?”

“可是……”

“月娘,府中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柳月影一口氣堵在胸口,眼眶跟着泛了紅,不知是生氣還是心寒。

她同他四目相對,只看到了他眼中的隐隐怒火。

她懂了,他生氣,一來是因着她未如他所言去勸誡霓裳,反而依了祖母所言,責罰了星辰。

二來也是氣夏蟬讓星辰受了傷。

無論今日之事孰對孰錯,星辰到底是傷着了。

柳月影倔強的同蘇離川對視良久,不肯屈服。

眼眶灼熱,越來越紅,卻一滴淚都沒有掉。

誰都委屈,難道她不委屈嗎?

夏蟬跪在地上,仰頭來回看着房中衆人。

當看到柳月影那雙通紅的眼睛時,只覺得心疼,忙叩首在地,悶聲道:“是奴婢的錯,是奴婢不當心傷着了星姨娘,奴婢認罰,還請世子爺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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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認了,無論是非對錯到底如何,除了她家姑娘,無人在意一個奴婢的清白。

她認了,只要姑娘別再為了她同世子爺起争執。

柳月影看着夏蟬深深叩下的頭,只覺得心尖似被什麽攥住了一般的疼。

蘇離川深吸一口氣,錯開目光,淡淡道:“秋葉,送星兒回去。”

說罷,起身邁步便出了海棠院。

李氏傲嬌的揚了揚下巴,譏諷道:“月娘,再忙也要管教好自己的丫頭,沒地毛手毛腳,惹是生非!”

待到海棠院靜下來,只餘下李氏身邊的婆子在院中罰夏蟬手板。

“啪、啪、啪……”

一陣陣有節奏的拍打聲傳入房中,夏蟬始終死死咬着唇,不發出一聲痛呼。

柳月影坐在屋內軟榻上,聽着那一聲聲手板,如敲在了她的心上,震得生疼。

春禾為她斟了杯熱茶,輕聲勸道:“少夫人消消氣,二十手板而已,我們都是奴才,哪有奴才不挨打的?”

柳月影明白,春禾只是在寬慰她而已。

可是她身邊長大的丫頭,她都沒有打過,哪輪得到旁人來責罰?

怒火過後只餘下陣陣心寒,如那江水起浪,一波一波翻湧而上,從心口蔓延四肢百骸。

婆子打完手板,進了裏屋沖柳月影行禮。

雖是李氏身邊的婆子,卻不是李氏的陪嫁。

李氏那娘家,當年也沒陪嫁丫頭。

婆子同樣是侯府的下人,受公中管制,還是很敬重柳月影。

被李氏遣來責罰柳月影的陪嫁丫頭,這婆子當真是一萬個不願意,躬身行禮道:“少夫人別擔心,老奴手上有分寸,夏蟬姑娘傷的不重。”

柳月影啞聲道:“媽媽有心了,先退下吧!”

婆子誠惶誠恐的告退了。

柳月影讓春禾去将夏蟬帶到了主屋。

雖說婆子手下留情,可夏蟬自小到大跟着柳月影就沒挨過打。

姑娘是個仁善的,冬季裏都很少讓丫頭們碰涼水,一個個養得也如尋常人家的小姐一般。

今日驟然挨了二十手板,再輕也是要腫的。

夏蟬兩手腫成了饅頭,通紅一片,握都握不緊。

柳月影拿出外傷藥,親自為夏蟬上藥。

藥膏方一觸及傷處,夏蟬便疼得一陣瑟縮,咬着牙道:“姑娘別生氣,奴婢沒有做過那種事。”

夏蟬下意識的便喚了閨中的稱呼,更顯親昵。

柳月影雖面無表情,可眼眶卻漸漸泛了紅,沖着夏蟬的手心輕輕吹氣,淡淡道:“我信你。”

夏蟬沒心沒肺的笑了,姑娘信她就好,旁人本就沒那麽重要。

上完藥,柳月影便讓春禾照顧夏蟬去歇着,今日不必伺候了。

待到房中再無旁人,她獨自發了許久的呆。

直到午時的日頭晃人眼,方慢慢轉動眼眸。

屋外,秋日的豔陽暖融融的,在屋門口停住了腳步,門檻如一道分水嶺,隔開了陽光燦爛,将她隐于暗影之中。

倏而看到桌案一角放着的那個盛銅錢的小木盒。

她眼神一沉,猛地抓起一把銅錢,狠狠摔到了桌案上……

***

李氏屬意大辦宴席,遍請渝州權貴,柳月影不好駁了她的顏面,以免又招來什麽難聽的話。

老夫人又主張不要過于鋪張浪費,太過張揚,逾了侯府的規制。

為求兩全,柳月影便想了一招,命人大量采買花卉。

秋日裏,正是菊花盛開的時節。

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

下人們得了令,采買回諸多菊花名品,如火樹銀花、天門挂彩、鳳凰振羽、盤龍春曉、鵝毛粉黛等等。

梅蘭竹菊向來是文人雅士追捧的四君子,不似金銀妝點那般俗氣,也襯得起侯府的低調內斂。

李氏也沒的挑理嫌棄,畢竟菊花名品也是價格不菲且不易得的。

柳月影站在花園子旁,看着雜役們搬弄各色各樣的菊花。

倒也點綴出一番姹紫嫣紅,花團錦簇的金秋繁盛之景。

宴席當日,侯府門口車水馬龍,上門赴宴道賀之人絡繹不絕。

蘇茂和蘇離川自然忙着前庭與外男之間的應酬交際,迎來送往。

李氏端坐女眷席面主座,穿金戴銀,一身绛紫色繡金絲牡丹的秀禾,屬實紮眼又富貴。

她什麽都不必操心,只需笑着聽諸位夫人的奉承與稱贊,滿足有生以來最大的虛榮心足矣。

柳月影顧着後宅女眷們的席面,忙裏忙外,生怕哪裏不周便怠慢了貴客。

逢人便帶三分笑,笑得她臉都要僵了,還要聽那些車轱辘話:

“少夫人好能幹,這麽大的席面也是游刃有餘。”

“少夫人是有福之人,嫁入侯府,世子爺一舉中榜,将來定是三元之才,少夫人以後就是正經官家夫人了,這輩子啊,享不了的福呢!”

“就是就是,世子爺當真有出息,有身份、有學識,若不是早已成婚,我都想将女兒嫁過來呢!”

“有侯爺夫人這樣的婆母,也是做兒媳的福分啊!”

“是啊是啊,少夫人好福氣。”

李氏笑得見牙不見眼,心頭喜滋滋,嘴上還要說着謙卑的違心之言:“哪裏的話,都是孩子們懂事,我是個懶惰的,府中事務都扔給了月娘,好在這孩子受教,是個聰慧的。你們多用些啊,也不知府中廚娘的手藝合不合胃口,來來來,請,別客氣。”

下人們井然有序,席面上主客盡歡。

柳月影随意應和了幾句,便悄然退了下來。

走到花園深處,才深深的喘了口氣,臉上的笑意微微收斂,只覺得腮幫子都發木了。

今日為保各處不出亂子,她将身邊的丫頭分派出去盯着。

春禾去了後廚,夏蟬在看茶水,秋霜帶人在女眷席面伺候,是以只有冬雪跟着她。

冬雪攙扶着柳月影,關切道:“少夫人累了吧?”

柳月影摁了摁太陽穴,點頭道:“有點頭疼。”

“唉,這些時日,為了這場宴請,少夫人沒少費心,今日結束便松快一些了,少夫人好生歇兩日。”

能不累嗎?從請帖到府中布置,再到酒水菜色,茶水糕點,哪一樣不用少夫人操心的?

他們這些丫頭單是看着就覺得累。

柳月影笑了笑道:“哪裏就能當真歇下呢?對了,怎地沒見文悠?”

冬雪應道:“白府的帖子一早便送去了,文悠小姐着人送來了賀禮,并帶了話,她感染了風寒,不便出門,是以今日沒來。”

“哦……”柳月影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那改日我去看看她。”

想了想,又問道:“陳家少夫人來了嗎?”

冬雪琢磨了一瞬,應道:“來了,陪着陳老夫人坐在女眷席面的東南角。”

柳月影想了想,道:“你回去吩咐秋霜,照顧着點兒陳夫人,我記得她不食辣,上菜時注意些。”

冬雪應道:“哎,那少夫人自己逛一會兒,奴婢去去就來。”

“好。”

冬雪腿腳麻利的跑了,柳月影應酬得累,尤其面對那些夫人小姐們,不想笑也得笑。

她挑着人少的花園小徑,慢慢往內宅深處而去。

過了花園子的回廊,再往內裏走便不見外客了。

尋常設宴皆在前庭前院,客人也不會往人家內宅走,易沖撞女眷,沒的失了規矩。

柳月影走着走着便走到了池塘邊,這時節,塘中的荷花都敗了,餘下還未來得及清理的枯莖,與前面的花團錦簇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站在池塘邊,愣愣的瞧着塘中的荷葉出神,不知雲游到了何方。

“少夫人。”

身後一聲輕喚,喚回了柳月影的神游。

她轉頭,便見一美婦人端然立于她身後。

眉眼溫潤,身段婀娜,裝扮素雅,淺笑嫣嫣間流露風情萬種。

柳月影微微一笑,行了個平禮,道:“青姨娘。”

青鸾禮貌的回了個平禮,微微笑着,“給少夫人請安。”

“青姨娘客氣了,您是長輩,在府中不必如此。”

青鸾搖了搖頭,柔聲道:“少夫人是當家主母,我知自己的身份,理該敬重少夫人。”

柳月影也不辯駁了,抿了抿唇,問道:“青姨娘是有事嗎?可是迎春苑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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