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當夜,游船蕩于河水之上,花燈盞盞,映照在暗夜的水面上,平添一抹暧昧。

衆人久聞花魁娘子的花名,卻無緣一親芳澤。

今日,也不知是世子爺确實面子大,還是半夏一早便想結識蘇離川,茶樓小二稍一恭請,她便應了這場局,上了早就備好的游船。

一衆自诩文人雅士的公子哥們興奮異常,能近距離的聽花魁娘子彈一曲,簡直是風雅至極之事。

遠遠一見已是印象深刻,當蘇離川面對面看着半夏時,即便他于女子容顏上不甚看重,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極美的女子。

半夏一把筝彈得行雲流水,一聽便知是打小的功夫。

托劈抹挑勾,宮商角徽羽,輕柔中帶着恰到好處的力度,如潺潺流水般滑入每個人的心間,一曲《春江花月夜》經久不衰。

一衆人等聽着曲,喝着酒,看着美人,聊着詩詞歌賦,吹着琳琳夜風,好不惬意。

直至亥時末,三更鼓聲從岸邊遠遠的傳來。

船上衆人早喝得七葷八素,橫七豎八的或倚靠軟榻,或就地一躺,酣然入夢。

唯有蘇離川越喝越清醒,同半夏臨窗對弈,閑聊幾許。

随着一局棋漸入膠着,厮殺也愈漸激烈,蘇離川莫名的興奮。

他笑道:“姑娘不僅于詩書上頗有造詣,棋之一道也毫不遜色。”

半夏執白子,素手輕輕落下,淺笑道:“公子謬贊了。”

她不似尋常人一般喚他“世子爺”,而只是稱呼一聲“公子”,好似在她眼中,他與旁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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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離川眼中的笑意更盛,專心落于棋局之上。

從夜半三更直殺到黎明破曉,他絲毫睡意也無。

倆人邊對弈邊談天說地,蘇離川意外的發現,無論他談及什麽,半夏都略通一二,能應答幾分,還能說說自己的看法。

即便聽到不懂的,也會認真的聽他細細道來。

那張絕美嬌顏上時而露出單純的懵懂,時而露出了然的笑意,時而又有一抹嬌羞赧然。

就這般,兩人不知不覺聊了一夜。

當清晨第一縷朝陽灑落河面,籠罩着臨窗的她,她如那沾滿了晨露緩緩綻放的白蓮一般,美得令人心馳神往。

宿醉過後的一衆書生們個個都和被妖精吸了陽氣似的,醒來便陸續下了游船。

蘇離川反而如打了雞血,還有一絲意猶未盡。

花滿樓的龜公一早便到了河岸邊接半夏,蘇離川客氣有禮的将她送上了馬車,站在河岸邊目送馬車遠去。

已走遠的馬車突然被一只柔荑撩起車簾,她微微探出頭向後望了他一眼。

距離已稍有些遠了,看不甚清,可他卻知道她在笑。

這一夜,蘇離川深覺有種“高山流水覓知音,彩雲追月得知己”之感油然而生。

***

近些時日因忙着府中宴請,柳月影多日未到濟世堂。

今日一進門,小四便迎上來,哭喪個臉抱怨道:“少夫人,那乞丐一直等着您呢!”

柳月影愣了愣,這才想起那位重傷的壯士。

這些時日忙得她暈頭轉向,都快要将此人給忘了。

柳月影笑着拍了下小四的腦門兒,嗔怪道:“別乞丐乞丐的喚人家。”

小四捂着腦門道:“那他也不說怎麽稱呼嘛,小的只有這麽叫他了,他也不在意。”

柳月影笑了笑,道:“他的傷好了嗎?”

小四誇張的瞪大眼,嚷嚷道:“何止是好了啊,簡直生龍活虎的!一頓飯要吃五個馍外加半鍋粥,咱們濟世堂怕是要被他吃垮了!”

馮六聽到動靜湊過來,擡腳踹在小四的屁股上,笑罵道:“人家幫你幹活的時候你怎麽不說?你個小崽子最近偷了多少懶?後院的柴都是誰劈的?廂房的屋頂誰修的?那整車整車的草藥都是誰卸下來的?”

小四揉了揉屁股,觍着臉笑道:“嘿嘿嘿,馮掌櫃別揭我老底嘛!”

“混小子,幹活去!”馮六佯裝板着臉,擡了擡巴掌把小四吓跑了。

柳月影含笑看着他們鬧,問道:“那位壯士的傷好利索了嗎?”

馮六點頭道:“恢複得非常快,還是身體底子好,這些時日都在幫着後院做事,沒白吃閑飯。”

柳月影不在意這點兒傷藥錢,也沒指望那壯士能拿出銀子,她想他還沒走許是在等她吧!

她微微一笑,道:“馮掌櫃準備一匹快馬吧!”

馮六好奇道:“大奶奶要出門?”

“不是,是有人要走了……”

***

柳月影入了後院賬房,不出所料,那位壯士聽聞她來了櫃上,便尋了來。

初見他時,他蜷縮在牆角,衣不蔽體,一身狼狽。

後來即便被救回了濟世堂,他也是躺着的,雖能看出體魄健碩,卻不如現在這般直觀。

此時,壯漢站在柳月影面前,實實在在的八尺男兒,蜂腰猿背,布衣勾勒着堅硬的臂膀,着實如一座山一般籠罩下陰影。

他已梳洗幹淨,一頭亂發簪起,絡腮胡打理得更妥帖了,唯一不變的是那雙虎目中的晶亮與銳利。

柳月影笑盈盈的看着他,輕聲道:“壯士的傷痊愈了。”

男子深深的看着柳月影,點了點頭。

柳月影從桌案旁取了一只不小的荷包,遞給男子,道:“這裏有些盤纏,不算多,給壯士一時應急。馮掌櫃已備下簡單的衣物與幹糧,外加一匹快馬。”

男子心口微熱,這些時日,他是一直在等她來櫃上,想當面道謝外加辭行。

可當真面對她時,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她救他于最落魄之時,給他治傷,解他心結,施他粥飯。

他傷愈後卻急于離開,甚至掏不出一兩銀子做藥錢。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

八尺男兒,難掩窘迫,萬般說辭都積在喉頭,半個字都說不出。

可她太過聰慧,不必他言明,便一切了然于心。

備好盤纏馬匹,送他上路。

男子深吸一口氣,拱手正經作揖,開口道:“夫人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大恩不言謝,待有一日,在下必定結草銜環,以報大恩!”

柳月影頭一回聽到他開口說話,嗓音低醇厚重,虎聲虎氣。

她微微一笑,道:“惟願壯士披荊斬棘,一路坦途。”

施恩不圖報,她沒想過要人家回報什麽。

濟世堂秉承蘇老太爺遺志,救過的窮苦百姓不計其數,難道個個都圖人家回報嗎?

修合無人見,存心有天知,行善積德只為問心無愧罷了。

柳月影站在濟世堂的門口,目送那道壯碩的身影縱着快馬,一路奔馳,漸漸消失在渝州城熱鬧的街頭。

此時,誰也料想不到,經年後,她随手積下的善緣會換來怎樣的福報。

許是命運的輪盤早已悄然轉動……

***

歲月在忙碌中悄然滑過,仲月一場雨下來,天更冷了些。

冬雪已給柳月影換上了厚棉的秀禾,府中各院都供應了炭火。

渝州城不比北方,多年來從未下過雪,冬季裏的陰冷伴着風直凍得人放不開手腳。

一到月信的日子,柳月影便手腳冰涼,海棠院每年燃起炭盆總是最早的,今年更是格外的早。

夏蟬為柳月影鋪着新床褥,不禁感嘆:“往年每到這個時節,少夫人格外怕冷些,夜裏世子爺都将少夫人的腳抱在懷裏暖着,待熱乎了好入睡。可如今……”

如今只能靠湯婆子了啊!夏蟬偶爾值夜,能聽到床榻的方向翻來覆去的聲響,便知柳月影睡不着。

手腳冰涼,如何都是睡不踏實的。

春禾看了她一眼,口頭上責怪道:“挨了頓打還不長記性,謹言慎行。”

夏蟬蔫頭耷腦的,手上利落的鋪着新被褥,心中卻不免難過。

自打世子爺高中解元,當真越來越忙,也不知在忙些什麽,成日裏在府中見不着人。

以往即便他不在海棠院,也是在書房,總是能找着人的。

可眼下竟是比少夫人還忙。

柳月影剛去了趟府庫,入了冬,各院都有增減的物什,需得調配。

秋霜扶着她剛入屋中,她便急不可耐的湊近炭盆,烘烤着冰涼的雙手。

秋霜上手為柳月影解開鬥篷的帶子,扭頭沖春禾道:“回頭得告訴冬雪一聲,少夫人的鬥篷還是薄了些,得再絮厚點兒的棉花才成。”

春禾應聲道:“好,回頭我就跟冬雪說一聲,再給少夫人做兩件新的鬥篷。”

柳月影還未來得及喝口熱茶,便見牡丹院的婆子進了門。

“給少夫人請安。”

“媽媽是有事?”

婆子笑道:“是,夫人請少夫人去趟牡丹院。”

柳月影點點頭,道:“好,我知曉了。”

春禾眼疾手快的倒了杯紅糖姜茶遞過來,“外面冷,少夫人先喝口熱乎的。”

柳月影微蹙眉心,姜茶微燙,正好入口,她仰頭一飲而盡。

方脫下的鬥篷又上了身,秋霜也是無奈又心疼,扶着她出了海棠院。

***

柳月影到了牡丹院,原以為是李氏又要添置什麽東西。

進了門竟意外的發現人到得好生齊全。

不止多日不見的蘇離川在,甚至二房三房也在。

柳月影先行禮問安,“給父親母親請安,二叔三叔安好。”

蘇年和蘇盛笑眯眯,點頭道:“月娘近些時日忙得瘦了些,可要注意身子啊!”

柳月影得體的笑着道謝。

蘇離川坐在蘇茂身邊,聞言擡眸端詳了一瞬柳月影。

她是瘦了些,臉色也不太好。

他抿了抿唇角,場合不對,他也不好說什麽。

李氏笑着招呼道:“月娘坐吧!”

柳月影心中警鈴大作,只覺得李氏又要鬧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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