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
第 40 章
柳星辰咬了咬唇,嘴硬道:
“姐姐,這有什麽不好嗎?雲意是川哥哥的親妹妹,川哥哥将來定能入朝為官,雲意若能在後宮得寵,對川哥哥大有裨益。川哥哥若一朝金榜題名,便是天子門生,對雲意在後宮立足也是有幫助的。”
她看向柳月影,眼神中透着倔強,道:“自古以來,前朝後宮相輔相成,姐姐難道不知嗎?我為川哥哥打算,又有什麽錯?”
柳月影被氣笑了,“可惜你生成了商戶女,沒資格選秀,若是有,是不是也要拼了命的入宮去博這個富貴?”
柳星辰咬着下唇,紅了眼眶,似是受了極大的羞辱與委屈,憤憤不平的看着柳月影。
她自小偏愛這個體弱多病的妹妹,從未說過什麽重話。
即便她爬上了蘇離川的床,即便她懷着身孕入了侯府,即便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走左了路,柳月影都沒舍得對她嚴加苛責,再如何也是一胎雙生的親姐妹。
今日之事,卻是讓柳月影忍無可忍。
那是蘇雲意一輩子的事,一旦錯了便不能回頭。
同為女子,柳星辰怎麽敢?!
“姐姐……”柳星辰幽怨的喚了聲,帶着哽咽,淚意漫上了眼眶,“你可知我許久未見川哥哥了,自打他中了解元,就忙得見不着人。我孕中不适,想要夫君陪在身旁,卻尋不到他的人影。”
柳月影微蹙眉心,道:“紅梅苑有丫頭婆子伺候着,李郎中每半月入府一回給你請脈,再不濟,你有不适可同我說。”
“可是下人們怎能同他相比呢?姐姐那麽忙,也不能時時刻刻陪着我。”柳星辰吸了吸鼻子,幽幽道:“我本以為,夫君高中後總能得空一段時日,不必再如以往那般日夜苦讀了,總有時間陪陪我和孩子,卻不成想……”
柳月影想了想,解釋道:“他是渝州城多年來出的頭一個解元,自然風光些,想要結交相識的公子衆多。他是男子,自然會多一些應酬交際。”
柳星辰點點頭,道:“我知道,我一開始也是這般想的,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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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向柳月影,帶着同病相憐的悲憫,“姐姐可知,他認識了一個名叫半夏的花魁娘子,近些時日時常同她在一處,游船賞景,喝酒品茗,好不惬意。”
柳月影蹙了蹙眉,此事她當真沒留心。
“聽聞那位半夏姑娘絕色傾城,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同他心意相合。”柳星辰幽怨的看着柳月影,紮心道:
“姐姐覺得,如今的他還看得上商戶女嗎?我也就罷了,姐姐在他心中還有多少地位?他是否也要如侯爺一般,迎一個青姨娘那般的女子入府了?”
無端提及青鸾,柳月影蹙眉沉聲道:“星兒,不得無禮!”
說蘇離川便說蘇離川,波及旁人作甚?
柳星辰深吸一口氣,輕聲道:“我想為自己和孩子做打算,是為自己着急,也是真心為姐姐着急啊!你我姐妹,一胎雙生,沒有比我們更親近的了。”
柳月影滿心厭煩,冷聲道:“你少跟我這兒避重就輕!你為自己做打算無可厚非,可牽扯利用旁人就不對,更何況還是雲意!”
“可是,姐姐,夫君他……”
柳星辰還想再說什麽,突然被斜刺裏一道清冷的聲音打斷了。
“星姨娘入府時日也不短了,規矩竟是學得一塌糊塗!”
柳星辰被吓了一跳,猛地轉頭,便見蘇雲意從回廊拐角處走來。
柳星辰的面色略有些尴尬,蘇雲意卻依舊面色清冷。
“星姨娘學不會稱呼一句少夫人,也當學會稱呼世子爺,自己什麽身份不知道嗎?夫君也是你能喚的?”
柳星辰心虛氣短,不自覺矮了一截。
蘇雲意連正眼都懶得瞧她,淡淡道:“做姨娘就該有做姨娘的覺悟,人貴有自知之明,看清自己的身份,不該你伸手的事就少插嘴,沒的惹人厭煩!”
柳星辰被數落得面色漲紅一片,死死咬着下唇,不發一言。
“你先退下吧,我同嫂嫂有話說。”蘇雲意毫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柳星辰求救般的看了眼柳月影,見她不出聲,只得悻悻然的告退了。
待她消失在回廊,蘇雲意方才看向柳月影,輕聲道:“嫂嫂,是我僭越了。”
柳月影搖了搖頭,道:“在府中,她是姨娘,你是大小姐,說幾句不妨事。”
“我知她是嫂嫂的親妹妹,嫂嫂總有所顧念。”
柳月影嘆了口氣,望向回廊外的花園,輕聲道:“自小她身子不好,娘親多偏心照顧她許多,我小時候皮實得很,摔摔打打都不怕,我是她姐姐,縱容嬌寵她一些,久而久之便也習慣了。”
蘇雲意垂眸想了想,若自己有個體弱多病的妹妹,成日裏湯藥不離口,風吹一下便要病倒,日日紅着眼眶如只小白兔一般,她也同樣是要心疼的。
她側眸看向柳月影。
夜色沉了下來,今夜的她好似格外脆弱一些。
褪去了白日裏侯府少夫人無所不能的外衣,夜色迷蒙中,似能看清平日裏看不到的一面。
蘇雲意有一顆七竅玲珑心,稍一思量,幽幽道:“自古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為人們津津樂道,才子風流多情,與佳人吟詩作對,談笑古今,花前月下,美吧?”
柳月影笑了,想來方才柳星辰同她抱怨的話,被蘇雲意聽到了。
才子佳人啊……是啊,真美!
他随口一句詩詞,對方便能自然而然的接上,對答如流。
不像她,只會扒拉算盤珠子,計較那一毫一厘,渾身銅臭氣。
一抹苦笑溢上唇角,柳月影垂眸笑道:“你是想勸我當家主母該寬容大度,再迎一位姨娘入府嗎?”
是啊,以蘇離川的家世背景,才華樣貌,即便三妻四妾也是尋常事。
蘇雲意搖了搖頭,認真的看着柳月影的雙眸,道:
“嫂嫂,我只是想說,榮華富貴易使人失了本心,迷了方向。兄長風流倜傥,才華橫溢,貴為世子,注定桃花遍地。如若他自己守不住,嫂嫂斬是斬不完的。與其費心費神糾葛于這些女子之事,不如多為自己打算。”
柳月影意外的看着蘇雲意,竟有種迷茫。
好似在她不經意間,眼前的少女便長大了。
猶記得她剛嫁入侯府時,蘇雲意還是個金釵之年的孩子。
一晃眼,她便能如青姨娘一般說出同樣的話了。
多為自己想想……
蘇雲意鮮見的露出一抹笑意,眉眼彎彎,唇角兩個小梨渦盛滿了乖巧可人,“嫂嫂不必妄自菲薄,世人各有所長,有人會讀書,有人會手藝,會賺銀子也是能耐!銀子是好東西,誰人也不能只靠西北風過活,沒有你,就沒有蘇家的今日!”
沒有你就沒有蘇家的今日!
柳月影會心一笑,擡手摸了摸蘇雲意的長發,心中倍感安慰。
總歸自己的付出還有人真心看得到。
夜風拂過花園中還未開敗的菊花,吹落點點花瓣。
夜涼如水,秋景蕭瑟,卻無端在她心頭滑過一絲暖意。
***
若說柳星辰的話對柳月影毫無影響,是不可能的。
她靜坐屋內,垂眸沉思。
這些時日她依舊忙裏忙外,好似不像以往那般關注蘇離川的動向了。
她知道他會多些應酬,卻沒成想,應酬出了桃花朵朵。
半夏……
當真是個別致清雅,溫柔小意的名字。
柳月影無意識的撥弄着桌案上的算盤珠子,意識飄遠。
半夏主治燥濕化痰,降逆止嘔,消痞散結。
可惜,生半夏是有毒的。
海棠院的屋內燃着炭盆,窗棂開了半扇,柳月影順着窗戶看向不遠處。
那處是蘇離川的書房,夜深了依舊熄着燈,許是他從牡丹院離開便出了府吧。
柳月影垂下眼眸,從何時起,他們竟到了相顧無言的地步?
按理說,他們是該分院別居的,如李氏同蘇茂,男子總有想要獨宿的時候。
可柳月影同蘇離川自打成婚起就沒分過院,他常住海棠院。
是習慣,也是曾經兩人感情深厚,蜜裏調油。
可自打她從匪窩回來,一切都變了,他幾乎在書房常宿,後來星辰入府,紅梅苑他也時常去。
她心中有結,同他別扭着,總以為時光可以消融化解一切。
柳月影心口悶悶的,視線滑向另一邊,那處還空着一個不小的院落。
是否,再過不久,又要收拾出一個院子了?
柳月影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向床榻。
褪下外袍,穿着寝衣,鑽進被湯婆子滾過,依舊能感覺到冰涼的被窩……
***
柳月影如蘇雲意所言,未糾葛女子之事。
她們說的都對,與其勞心勞神在桃花上,不如關注自身。
她有太多的事要忙,沒工夫纏着男人哭哭啼啼。
再者,他自身守不住,難道要她拿繩子将他拴在府中嗎?
男人,又怎麽可能是拴得住的?
可沒想到,柳月影不去找桃花的麻煩,桃花卻自己找上了門。
這一日,柳月影如常在濟世堂忙着。
馮六正雙手捧着一本名冊湊到她跟前,同她小聲嘀咕着近期各個分櫃的掌櫃夥計的調度問題。
恰時,一道清麗的身影邁步入了濟世堂。
香風陣陣,引得櫃上夥計們皆擡眸望去。
濟世堂人來人往,尋醫問藥的百姓絡繹不絕,卻依然難掩那道身影帶來的滿室芳華。
好似她一出現,便奪了衆人的目光,連風都跟着慢了下來。
女子裹着一身雪白的鬥篷,兜帽處鑲嵌了一圈絨絨的兔毛,行止間,鬥篷下擺露出裙裾,上面繡着精致的銀絲雪蓮。
一張嬌顏未施粉黛,清純中凝着恰到好處的魅惑,一颦一笑皆是風情,好一個天降谪仙。
女子擡手掀開兜帽,露出如墨的長發,淺笑嫣嫣的問道:“請問,侯府少夫人在嗎?”
櫃上的夥計看得癡了,愣愣的擡手指向柳月影的方向。
女子看向這邊,對上柳月影疑惑的眼神,笑着行了一禮,道:“奴家半夏,給少夫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