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即便有柳月影悉心照料,老太太的情況也不見大好。
成日裏昏睡的時辰比清醒的時候長得多,雖湯藥米粥皆能喂進去,可人哪能日日只吃米粥呢?
柳月影費盡心思趁着老太太清醒的片刻,多喂些吃食,可老太太總說吃不下。
這日,櫃上的夥計突然來了侯府尋柳月影,濟世堂出事了。
柳月影囑咐孫嬷嬷守着老太太,便匆忙随夥計出了門。
馬車還未到,遠遠的便見濟世堂門口被圍得水洩不通。
一村婦趕着輛板車,車上躺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面色鐵青,了無生息,就停在濟世堂的門口。
村婦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停的哭嚎着:“蘇家謀財害命呀!老天爺呀,你開開眼啊!我就這麽一個兒子,被蘇家害死了呀!這讓我以後可如何活呀!”
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竊竊私語,指指點點。
趙五爺見柳月影來了,忙上前攙扶她下了馬車,“大奶奶。”
“怎麽回事?”
趙五爺為難道:“今兒個一大早,這村婦便趕着板車堵在了濟世堂的門口,問她什麽也不說,就這麽哭,這還如何做生意啊!”
柳月影打量了一瞬板車上的男子,擰眉問道:“可是濟世堂的病患嗎?”
孫郎中忙湊過來解釋道:“少夫人,此人來時便咽了氣,我問過櫃上其餘郎中,皆對此人沒有印象。”
孫郎中也是無奈嘆氣,那村婦護犢子似的不讓人近身,他們無法驗看那男子是如何死的,到底是病死的還是如何,一無所知,就看着她坐在濟世堂門口哭,一群大男人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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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影擰眉沉思,要麽是來來往往的病患太多,郎中們記不得了。要麽就是哪個對家使的下三濫手段來壞濟世堂的名聲。
她壓根沒想過誤診或開錯藥的可能。
櫃上幾位郎中都是經年的醫者,行醫問藥都很謹慎,多年來從未出過差錯。
柳月影心下急轉,将渝州諸多藥鋪醫館想了個遍。
以前的話,她首先便會懷疑白家,可自打白老五出了事,白家消停了下來,即便在商會,白老爺子也不似以往那般趾高氣昂,與柳月影争鋒相對了。
柳月影下意識便覺得不太可能。
以前的白家還能同濟世堂平分秋色,如今的濟世堂可謂獨領風騷。
白家如今實在沒必要同濟世堂對上。
想了一圈,柳月影穩了穩心神,邁步上前,躬身對地上的村婦道:“大嬸,地上涼,您先起來,有什麽話咱們進去再說,可好?”
聽着柳月影的溫聲細語,對上她毫無惡意的笑容,村婦反而愈發驚慌失措,驚叫道:“做什麽?!你們想殺人滅口?光天化日,鄉親們可都看着呢!”
柳月影有些狐疑的蹙了蹙眉,耐心道:“大嬸別怕,您同我好生說說是怎麽回事,如若真是濟世堂的過錯,我們一定負責到底,亦可陪您告到官府去,還您一個公道。”
尋常百姓對官府有種莫名的信任,有事便找青天大老爺。
可村婦聞言卻情緒異常激動,哭喊道:“我不去官府,你們蘇家是侯府,同官府官官相護,哪裏會給我們老百姓一個公道?!天爺呀!當真是要逼死我老太婆呀!”
柳月影的眉心越擰越緊,這怎麽好賴話都說不通?
她臉上的笑意不變,柔聲道:“大嬸說的什麽話,咱們周大人最是清正廉潔,哪裏會徇私偏頗,大嬸莫要胡說。”
說着手上用力,攙扶住了村婦的胳膊,順帶給小四等夥計遞了個眼色。
小四同夥計們一個箭步上前,嬉皮笑臉的将村婦連拉帶拽的從地上扶了起來。
可不能讓她在濟世堂門口胡說,什麽“官官相護”的話若傳遍渝州,于周汶也是個麻煩。
村婦畢竟是個婦人,力道如何同一群正值壯年的小夥子們相較,竟就如此被半拉半拽着進了濟世堂。
柳月影看了眼趙五爺,趙五爺了然的點點頭,忙招呼着安撫驅散圍觀的百姓。
小四将村婦一路扶進了後院廂房,那輛拉着男子的板車就停在後院當中。
柳月影趕來時,深深的看了眼板車上的男子,邁步便進了廂房。
小四機靈的上了茶水糕餅,村婦還在哭哭啼啼。
柳月影想了想,坐到村婦身邊,柔聲道:“大嬸別傷心,我是濟世堂的當家,您有什麽委屈盡管同我說,別怕。”
說着,伸出手端起桌上的茶盞,親自雙手遞給村婦,盡顯誠意。
小四也在一旁幫腔道:“就是,大嬸,我們少夫人最是公正又心善,您有什麽事兒說出來,我們少夫人一定能還您一個公道!”
村婦許是哭累了,擡起紅腫如核桃的眼看了看柳月影,又看了看她遞到跟前的茶盞,還是有些誠惶誠恐的接了過來。
柳月影心下松了松,靜靜地等待村婦平靜情緒。
半盞茶的功夫,村婦深深呼了口氣,略帶謹慎的看着柳月影,道:“少夫人當真能替我做主?”
柳月影點點頭,笑道:“大嬸放心。”
“那好吧……”村婦嘆了口氣,徐徐道來。
随着村婦邏輯不甚清晰的闡述,外加時而的抽噎聲,柳月影聽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臉色卻随之越來越沉,最後黑如鍋底。
小四站在一旁,觑着柳月影的臉色,當真大氣都不敢出。
柳月影攥緊了袖中的手,啞聲道:“大嬸,您是要命還是要錢,要告到官府去嗎?”
村婦此時也冷靜了下來,淚眼婆娑道:“我們無名小卒,如何同你們高門顯貴相抗衡?我知少夫人是好人,咱們渝州誰人不知,我不是想給少夫人添麻煩,只是想讨個說法,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後半輩子可怎麽過啊!”
柳月影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道:“大嬸放心,我一定給您一個交代。”
說罷,便讓小四将村婦先送回去,又囑咐好生安葬那男子,一切費用皆由濟世堂出。
小四忙不疊去安排人辦事,又折回來聽候吩咐。
柳月影依舊坐在原處,面色冷沉,輕聲道:“去把慕青找來。”
小四撒丫子便跑,廂房中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從未見少夫人生如此大的氣。
不消片刻,慕青步履匆匆的趕來,村婦未盡數言明之事,他卻帶來了全部始末。
之前,李氏要送蘇雲意去選秀時,便動過絲綢與茶葉的心思。
奈何柳月影并不想費心神在今年的選秀上,加之這些生意一直握在二房和三房的手裏。
可李氏心有不甘,不想平白的丢了大把賺銀子的機會。
商會裏有位顧姓的小商戶,倒騰的便是絲綢生意,之前拉攏過柳月影,也想趕選秀的東風。
可他布泉有限,貨源不穩,想要柳月影先行将銀子墊上。
柳月影覺得顧老板的海口誇得太大,實則根本供不上他所說的那麽多的貨,便婉拒了合作的邀約。
顧夫人是個能說會道的主兒,借着侯府宴請的機會搭上了李氏,嘴上抹蜜般的奉承得李氏五迷三道,暈頭轉向。
加之顧夫人拍着胸脯作保,李氏一時上頭便将自己存了半輩子的私房銀子盡數投了顧老板的生意。
人人都知選秀年京都熱鬧,各行各業都在擠破腦袋的乘東風,絲綢更是熱門的行當。
南方絲綢聲名遠播,絲綢大戶甚至早在半年前便親自下江南尋求絲綢貨源,如顧老板這般臨時抱佛腳的哪裏還能尋得到穩定的上品貨源。
正如柳月影之前猜想的,顧老板誇下的海口壓根實現不了,于是來了個卷包會,一家老小一夜之間便跑得沒影了。
等到李氏反應過來時,顧宅早已人去樓空。
存了半輩子的私房錢沒了,李氏怎會甘心,便起了歪心思。
李氏娘家有個親哥哥,自打蘇家發跡後,李家也不好生種地了,一家老小如水蛭一般靠着李氏的接濟過活。
李家娘舅成日裏吃喝嫖賭,游手好閑,沒銀子了便伸手跟李氏要。
親妹子有難尋到他,他胸脯拍得啪啪響,保證把她的私房錢通通賺回來。
一個混子能有什麽正經賺錢的法子,李氏竟也就這樣信了。
李家娘舅說的賺錢法子便是放印子錢,仗着侯府為背景,利息比尋常錢莊高了五成有餘,專挑窮苦百姓下手。
若遇還不上錢的,他便帶着一群地痞流氓上門恐吓威脅。
百姓們不明就裏,只覺此事告到官府也是無用的,畢竟侯府是高門大戶,又同官府相熟。
那位村婦的兒子便是被李家娘舅的“血印子”給生生逼死的。
柳月影聽完慕青的話,氣得腦仁疼,眼前發黑,胸口陣陣的犯惡心,急怒攻心,實在沒忍住,擡手便把桌上的茶盞碗碟統統摔在了地上。
慕青忙起身勸道:“大奶奶別生氣,別為了不值當的人氣壞了身子。”
柳月影怒道:“堂堂侯爺夫人,竟用血印子壓榨窮苦百姓,簡直荒唐!!”
慕青亦是無奈的嘆了口氣,見過蠢的,就沒見過這麽蠢的。
他略帶憐惜的看向柳月影,外來的麻煩也就罷了,可自家人卻還能自找麻煩,當真是擦不完的屁股。
“大奶奶打算如何做?”
柳月影氣得恨不得立時三刻就把李氏那個哥哥五花大綁扔進府衙大牢裏去!
可她畢竟不是個沖動的性子,狠狠閉了閉眼,平息了一番,啞聲道:“我回府一趟,你安排人幫那位大嬸寫份訴狀。”
慕青微蹙眉心,“大奶奶要幫那村婦告狀?”
這怕是不妥吧?
慕青倒不是偏幫誰,只是事涉李氏的兄長,若處理不當,李氏不得鬧騰得雞飛狗跳、家宅不寧?到時候,煩的還是柳月影。
柳月影未多做解釋,只道:“有備無患。”
說罷,她邁步便出了濟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