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同桌?
同桌?
榆市的夏天,蟬鳴聲不斷,悶熱異常,站在天臺,只覺得異常空曠,聽着時不時傳來操場籃球砸在地上的悶聲。
初春手不自覺地扣着手機,低頭看着腳尖,摩挲着地板上的小石子。
“媽媽,我這個學期的生活費可以給我嗎?”
“在舅舅家聽話,別惹你舅媽生氣,生活費我轉到你卡上了。”女人的聲音說不上溫和。
“不跟你多說了,你妹妹找我呢。”
初春悶悶的嗯了下,挂了電話,深吸口氣,她頭發長,八中入學要求,女同學的長頭發不讓披散着,所以就紮的馬尾,學校天臺上還算涼快,但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剛剛緊張的,脖頸處出了點汗,碎發黏在臉上。
近黃昏的天邊像是熟透的爛柿子,一大片誘人的晚霞,學校裏開學的學生太少,三三兩兩的在校內走着,校內的路燈亮着,牆面粉刷的是磚紅色,為學校增添了一抹別樣的顏色,從這裏往下望過去,五層樓也不算高,她這麽想着就往前邁了一步,可還沒往下看一眼,就察覺到後面像是有一陣風似的。
接着她就被人攔腰從邊上拉了下來,腳下一歪,人也跟着趴倒在了他身上。
“嘶。”
手肘處擦在了天臺的地板上,因為砂礫的磨損,似乎是破了皮,疼的她皺緊眉頭。
她趴在人身上,頭枕在他的肩膀處,耳邊聽到咚咚的心跳聲,随即臉頰燥熱,隔着校服傳來的彼此身上的熱氣,他身上像是有洗衣粉洗過後遺留下的清爽的薄荷氣。
“起來。”
說不上來的冷淡到極致的聲音,這個人似乎很讨厭跟別人肢體接觸。
初春發愣的瞬間,聽到話趕緊雙手撐着地板勉強一瘸一拐的站起來,對方也幹脆的從地上起來,擡手随便的拍了下衣服上的沙土顆粒。
“同學,自殺解決不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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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聲音帶着些難得的溫和,耐着性子跟她講道理。
初春這才擡頭看他,穿着藍白相間的校服,她想全國的中學生校服大概都這樣吧,很醜,可他看起來穿的很好看,身高腿長,從前覺得臃腫過長的褲子現在也被撐起來,甚至好像還有些短,皮膚白皙,下颌清晰單眼皮,鼻梁高挺,頭發有些炸毛,眼中說不上來什麽情緒,他腳底還放着一個籃球,不自覺地回了他一句。
“同學,天臺也不讓上來人的。”這句話說的倒也沒什麽氣勢,因為她就是悄悄上來的,有點倒打一耙的感覺。
對面的人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說,像是好心被當做驢肝肺一樣,才正色擡頭看她,只是有些驚訝,不過也只是眼中一閃而過。
二零一一年中考成績出來後,榆市八中重點班提前開學,比普通班大概早一個多星期,今天是開學的第五天,初春是中途轉學來的,下午才報道完,七點開始晚自習,現在大概六點五十五。
天臺一般都是鎖着的,但假期期間學校重新對樓頂進行防水裝修,剛剛磨破皮的砂礫就是裝修後遺留下的,初春是無意間闖進來的,可能也是因為開學的同學不多,學校暫時忘記鎖天臺的門了。
少年幹脆利落的彎腰單手抱起籃球,不跟她廢話,上前兩步,另一只手拉着初春的胳膊,直接把她從天臺上帶了下去。
初春跟在他身後,自己只到他肩膀,低頭注視到他的手,骨節分明,手指纖長,看着他校服短袖下擺忽扇忽扇的。
“哪班的?”他問。
初春看他好像是怕自己真的會跳下去,老實回答,“高一二班。”
少年輕呵了一聲,徑直拉着她往二樓走去,路上一言不發,但半點都不松手,真挺奇怪的。
高一的重點班總共四個,都在二樓,共取報考入校的全年級前兩百名,分別用機器抽簽的方式,分到每個班裏五十名,榆市八中作為一本上線率百分之八十的重點高中,本校前兩百名,在高一學生将近三千多人裏,已然基本是非常重點大學的苗子。
初春被拽着一直到了二樓二班的門口,他身高腿長的跟上也有些費勁,老師已經在講臺上開始點名,這會看着手中拿着的花名冊顯然是有些疑惑,他還對班裏的同學人認不太全。
“就剩下,初春和沈沉周了?這兩位同學還沒到嗎?”
初春正巧聽到自己的名字,小聲喊了一下,“到,老師我在這。”
趙老師才轉過頭看向他們兩個,擡手推着眼鏡仔細看了看初春确認過,視線又落到旁邊的沈沉周身上,略皺了皺眉頭,“好,你們倆進來。”說完又看班裏基本上已經坐滿,都有同桌,擡手指了一下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那初春,你先跟沈沉周坐一起吧。”
初春看他松開自己的胳膊,先進了教室,擡眼看着他的後背,他就是沈沉周?
榆市中考全市第一名,聽說別的高中為了搶他都出不少錢,其實在初中時還沒聽過這個名字,中考成績出來後算是如雷貫耳,十三中的老師們都在議論他,大抵沒有任何一個老師不想擁有一個這樣的學生。
榆市另外兩所名校,一中跟四中為了搶這個未來的狀元苗子争得頭破血流。
初春亦步亦趨的跟在他的身後,看他坐在靠近走廊的位置,那自己的座位應該就是在靠窗的地方。
教室裏裝了兩臺空調,一前一後,但因為教室內學生多,所以上面還有風扇在吱扭吱扭的轉着。
講臺上的班主任叫趙光平,根據頭上的頭發來推算大概四十多歲,教數學的,穿着一件白色的polo衫,下面一件長褲衩,一雙拖鞋,看起來極其散漫的樣子,算是重點班老師裏的另類,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是因材施教,可聽說他并不好說話。
八中重點班的班主任都是從高一跟同一個班到高三的,送走這一屆學生,再到高一從頭開始帶,趙老師上一屆戰績斐然,拿到了最佳班主任獎勵。
趙老師低頭翻看一遍花名冊,又仔細确認了初春的名字。
“初春,你跟我過來一下,其他人自習吧。”他說完一只手拿上保溫杯,花名冊順勢夾在胳膊下先大步從講臺上下去,走出了教室。
初春又從凳子上站起來直接從後門跟着出去的。
同學們看到老班離開,這會晚自習的鈴聲也已經響了,都各自拿出要做的習題冊,或者各種課外輔導書開始寫了起來,重點班的學生都有各自的一套學習方法,基本上老師并不起主導作用。
初春從教室出來跟着走過隔壁的一班,自習開始的走廊裏靜悄悄的,晚風從耳邊吹過,帶着碎發也飄起來,拐彎就到了老師的辦公室裏,整個二樓就這一個大辦公室,一般在二樓上課的老師都會在這裏,辦公室裏空調冷氣拉的十足,進來就是一股沁人的涼意。
趙老師坐在辦公椅上,指了指旁邊的那一摞書,“這個是你的,各科的進程你可以問一下沈沉周。”
初春幹脆的抱着那一摞書,“謝謝趙老師。”
“你科目裏我看就物理弱了些,盡心把這門提上去。”趙老師手上拿着筆本來在備課,這會突然想到,轉過頭問她。
初春中考成績都很不錯,只有物理像是脫缰的野馬。
“是。”
趙老師若有所思的連連點頭,“行,那你先回去吧。”當時她轉校來,也是看了 中考成績他才答應要這個學生到二班的,只要把物理成績提上去,很有前途的。
初春抱着課本小心的從後門進來就看到自己前桌的那個男生轉過頭在說些什麽,她過去安靜的坐下。
男生是寸頭,長相偏痞氣,看到新同學只招了招手,“嗨,初春,是吧,我叫原平,你好。”
初春溫和的沖着他笑下,點點頭,“你好。”
原平轉轉眼睛,繼續剛剛的話題,又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沈沉周桌子上的課 本,“哎,你是從哪撿回來的我們初春同學啊。”
沈沉周已經攤開一本物理參考書,右手拿着筆轉了幾圈像是在思考,然後開始畫圖,利落的計算着某道題目,長腿随意的搭在課桌下面的橫杠上,聽到這話不耐煩的掀開眼皮看他一眼,才吐出兩個字。
“你猜。”語氣裏帶無限的敷衍。
原平看他這德行就知道不想說,幹脆又看向初春。
“初春同學,你哪個初中的?”
“十三中的。”初春注意到沈沉周物理輔導書上寫着是高二沖刺強化訓練。
原平想了好一會才想到十三中在哪裏,榆市下的一個區,好像每年能考上八中的人數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更別說是能考進重點班?他伸手摸摸腦袋正想再說些什麽。
“那你中考多少分啊?”
“六百三。”
初春一邊跟他說話一邊收拾自己的課本。
原平咦了一聲,“那你為什麽沒從一開始就來八中?”這個分數不算低。
初春抿抿唇,想到一些事情才停頓一下,“原來想去的是別的學校。”
原平恍然大悟,“行吧。”
旁邊的人正巧把這一頁翻看完,沒耐心擡頭,“有完沒完?”
語氣不算激烈,甚至還帶着一絲拖音。
原平雙手做投降狀,幹脆閉嘴,轉過身去才算是安靜下來。
作為全國高考大省,每年高考人數都是第一名,今年高一新生八十萬,三年後算上複讀人數會更多,榆市的學生自然是都相當努力,晚自習是三節課,放學到家都基本十點半,高中三年是起的比雞早,睡得比狗晚。
初春默默的翻看着課本,眼神又一點點的飄向旁邊的人,只聽到筆尖觸及課桌時灑灑作響的聲音,她手指捏了捏筆,最終還是選擇用筆戳了戳前桌。
原平立刻就轉過身來,嬉皮笑臉的開口,“新同學,怎麽了?”
初春帶着微笑,“我想請問一下,這三天的課程學到哪裏了?”
原平是個相當熱心的人,從語文到地理,每個科目都給初春講了一遍。
“你先看看,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可以随時問我。”說完又不懷好意的沖着初春使個眼色,“還能問你同桌啊。”
初春局促的點了點頭,“謝謝。”
三節晚自習過的很快,正好十點,一打鈴,大家都魚貫而出。
初春簡單的收拾一下包,她落下的課程還需要再回家補一下,旁邊的人已經站起身,長腿一跨,米白色的斜挎包松松的挎在身上,桌子上用過的課本随手一扔,看起來雜亂無章。
原平在後面吵吵嚷嚷的跟上,“沈沉周,你有病啊,這麽着急。”他說完還不忘跟新同學招呼,“再見,初春同學。”
初春點了下頭,也背着包默默走出去,八中總共占地六百多畝,高一到高三分別各占一棟樓,只是稍微有些距離,高一一共三十六個班,這一棟五層樓才能裝下,不過現在只有四個班開學,放學時倒是不擁擠,只是本來靜谧的教學樓,由于放學,瞬間變得就有些嘈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