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傍晚放學, 我照常來到花園處查看無盡夏的狀況。乙骨憂太比我先到,我來到的時候他已經在搬動植物了。

據說是因為天氣預報說今晚淩晨可能會有局部降雨,擔心雨水把花給淋死, 所以他正在做一些避險的措施,把花盆挪到有遮雨棚的地方來。

他的花盆一落地,我立馬圍上去開始今天的觀察和誇誇。

“讓我來看看今天的小夏寶寶有沒有長高, ”

然後熟練地掏出我的卷尺開始量長度,

“嗯....好像有變長1厘米诶!然後這邊好像要長芽了.....哇,我得記錄下來這個重要的階段....新的芽馬上就要抽出來了,開花還會遠嗎?嘿嘿嘿!”

.....只是準備抽新芽, 距離開花确實還遠着呢。

乙骨憂太默不作聲地在心裏想到。

不過, 看她正在專心致志地記錄植物各種狀态和數據的樣子, 似乎并沒有發現無盡夏掉包的事情,如此一來,他也就松一口氣了。

思緒神游之際, 他又想起了早上碰見黑發少年的事情。

乙骨憂太是聽說過深田龍介的,即便在他轉學來這所高中的時候, 後者就已經轉學離開,但後來他又回來了,雖然從來沒見過面,但他跟白石冬花是公開的情侶關系,哪怕是他再不怎麽關心外面的事,獨來獨往,多少也是聽聞過的。

也許在走廊或者操場,也許在上學或者放學路上, 他們曾經一無所知地打過照面。

但這樣面對面說話,還是第一次。

少年身形修長, 比同年齡的他還要高上半個頭,五官俊美,一看就是非常受歡迎的類型。

和白石冬花站在一起,高低都要被稱上一句男才女貌、天生一對。

可是他為什麽會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而且看他的樣子,似乎非常清楚發生了什麽。

難道他一直都在關注這株花嗎?

可能是看出了乙骨憂太內心的疑惑,少年笑了,低頭撫摸着花盆的邊緣,自顧自地開口解釋道:

“...我知道這段時間冬花她很認真在照顧這株植物,每天都找好多資料,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把花給養死了,每天早上見面第一句就是要去看寶寶,放學也是...連帶着我也跟着緊張起來,說是自己好像也跟着養了一株脆弱的植物天天跟着擔心這擔心那的...所以時不時會趁有空的時候過來看一下......”

“沒想到今天碰見了這樣的事...”

說着,少年的語氣變得有些危險詭谲,在乙骨憂太敏銳地察覺擡眸投去探究的目光時,對方的表情還是那副如沐春風的模樣,眼睛溫柔地注視盆中的植物,好像透過它在注視另一個不在場的家夥。

“乙骨同學,你一定幫替我的保守秘密的吧?”

少年語氣無可奈何,偏偏讓他聽見了一種近似是寵溺的親昵感。

讓他感覺有點手足無措。

“......”

乙骨憂太當然會保守這個秘密不讓女孩知道,這本來也是他的打算。只是...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校服口袋,仿佛好像有千斤重似的。

最後還是下定決心般緩緩開口,“嗯,我不會告訴她的。”

與其說是回應少年的請求,不如更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深田龍介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那真的是太感謝乙骨同學了。“

......

“乙骨同學?“

女孩的聲音将他從回憶中拉回來,他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她,回了一句‘嗯?’。

“這不是我原來的那株無盡夏了,對嗎。”

她忽然擡眸看向他,霧灰的眸子非常認真。

這是陳述句,并不是疑問句。

乙骨憂太一陣恍惚。

“哈?”

她是怎麽發現的?

*

我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塵土,看着表情有些呆滞又有些吃驚的乙骨憂太,又繼續說道:

“畢竟我啊...可是無微不至地照顧這株植物整整一周了,嚴格來說也是它的媽媽了,身為老母親怎麽可能認不出自己的小孩,盡管外觀如此相似,但仔細觀察,這株根表上的紋路跟之前那株完全不一樣...還有這個抽芽的位置也不對,如果是之前那株的話,按照我的推算應該是在上面一點的位置...”

我化身名偵探,分析了一大通,最終得出結論——

“所以這株肯定已經不是原來的小夏了,我說的對嗎,乙骨同學?“

“......”

他這才終于點頭,然後錯開和我對視的眼睛。

我立馬乘勝追擊:“可不要小看我跟小夏之間的羁絆阿喂!”

才沒有小看呢...只是有點意外而已。

乙骨憂太垂眸,斂去眼底那些灰暗的色調,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對不起,我把事情給搞砸了。”

我注意到他又捏緊了拳頭,便問道:“難道是乙骨同學昨晚澆水太多,把它澆死的嗎?”

但也不可能啊,畢竟昨晚澆水時我也在現場,那樣的水量完全沒有問題才對的...

果然,他沉默着搖了搖頭。

我:“難道昨天半夜下雨了?可惡,天氣預報明明沒說下雨來着!”

“......也不是因為下雨。”

他低垂着頭顱,像極了一只鬥敗的狗,垂頭喪氣,

“那些人...是沖着我來的...真的對不起......”

我一愣,一下子就明白了。

看來那些人已經不滿足于在背後嚼舌根,已經逐漸開始演變出一些行為傷的霸淩,首當其沖就是這株無盡夏。

“你道什麽歉,又不是你弄壞的...”

女孩的聲音聽上去有些郁氣,然後是沉默。

就在乙骨憂太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一擡頭就看見對方湊到他跟前不遠的位置,然後朝他伸出雙手。

他條件反射地手動了一下,然後又立馬按耐住,不解地開口:“什麽意思?”

“把小夏寶寶的‘屍體’拿出來吧,你肯定收起來了對嗎?”

“......”

哦,原來是這樣。

他莫名松了一口氣,然後又莫名有種期待落空的微妙感覺。

接着,他從另一邊的口袋中掏出那團被紙巾包裹起來的根系,遞給了過去。

乙骨憂太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表情,發現在她在看見根系的瞬間嘴唇緊抿,一副很生氣的樣子,心中的愧疚感越發強烈。

他早就知道她有多看重這株無盡夏的...都是他的錯...

然而下一秒,女孩就氣呼呼地拉着他離開了。

乙骨憂太:?

這是要去哪裏?

*

我拉着乙骨憂太氣沖沖地來到了生物老師的辦公室,然後憤慨激昂地開始控訴起那些人多麽地可惡,竟然趁着沒人的時候故意破壞他們的作業,然後又立馬聲淚俱下表明自己一周來照顧這些花花草草有多麽的用心,最後還不忘誇獎一波生物老師的彩虹屁——

“...在這麽多科老師裏面,我最喜歡最崇拜的就是生物老師您了,在您的諄諄教導之下我們迸發了對生物前所未有的熱愛,但是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老師您一定會為我們主持公道對嗎?”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生物老師明顯懵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手中那幹巴巴的根系,當下就帶着我們去找監控室調取了昨天的監控,我們一幀一幀地看,終于看見了罪魁禍首——

是上次找我嚼舌根的豐島和另外一個鄰班的男生。

一個在外面看風,而豐島則是蹑手蹑腳地走進花園,左顧右盼了一番之後将我們花盆中植物拔起,扔到地上還不夠甚至還踩了幾腳,才匆匆離去。

我竟然一點都不意外是他。

然後又逮着生物老師一同輸出,最後生物老師答應我們會找這兩位同學講話,好好處理這件事,并且保證無論最後的生物作業完成得如何,都會給我們打至少及格的分數。

離開辦公室的時候,我還在罵罵咧咧,身邊的乙骨憂太一直沉默,低着頭不說話。

但我能感覺他身上那種始終萦繞的疏離感,現在還多了幾分沉重的氣息。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他卻像是受驚的兔子一樣彈開,然後又在反反複複跟我說抱歉,對不起等諸如此類的話語。

我及時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乙骨同學,你不用說抱歉,相反,我還要謝謝你的好意,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讓我傷心才會重新種了一株無盡夏...謝謝你,乙骨同學雖然外表看起來冷冷的樣子,但是內心出奇地柔軟呢...”

他又立馬低頭,小聲地開口:“...不是我。”

“那株無盡夏不是我種的,是深田同學早上來的時候種的...”

這下輪到我吃驚了,沒想到竟然是龍介。

果然,那家夥也是嘴硬心軟,嘴上表現的很嫌棄我養的無盡夏,其實暗戳戳一直都在關注着嗎?

想到這裏,我不由地露出了笑容。

乙骨憂太見狀,表情有些黯然,便準備離開,然後又被叫住——

“乙骨同學,你去哪裏啊?我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他緩緩轉身,然後露出疑惑的表情,“什麽事?”

“當然是給我們的小夏寶寶安排一個體面的告別儀式!”

“話說,這樣算是流産還是胎死腹中?”

“.......”

應該哪一種都不算吧...而且什麽叫‘我們的小夏寶寶‘嘛.....說得好像他們之間真的有一個孩子似的。

他沉默地跟在女孩的背後,心裏暗暗吐槽道,耳根卻悄然發紅。

*

我打算那株死掉的無盡夏的根系埋在新的那株下面的泥土中,這才發現花盆下方的積水很多,看上去被過分澆灌過,才會有這樣的積水。

而無盡夏的養護中有一條至為重要,以為它是肉質的根系,所以非常忌諱積水的問題,很容易導致根系腐爛,所以一般都是早晚澆水保持土壤濕潤的狀态即可。

還有,土壤好像也沒有很疏松的樣子,感覺是移植過去之後把土給拍實了,一點也不透氣。

我一邊松土一邊點出乙骨憂太操作上的失誤,一看就是沒有像我那樣認真鑽研過養護的相關資料。于是我建議道:“不如後面還是讓我來養護,乙骨同學來記錄數據吧!”

那就奇怪了。

深田龍介移植無盡夏時他也在場,對方的操作非常熟練,一看就是做了很多功課的樣子,而且事後他也查看了花盆的狀态,并沒有這麽問題。

那麽現在這些問題是哪裏來的?

難道還有人動過這盆花嗎?

不過眼下他只能将自己內心的疑惑壓下去,然後點頭,說:“...好。那就麻煩白石同學了。”

女孩終于喜笑顏開,露出達成目的的笑容。

自己的寶寶,當然還是要自己照顧,這樣開出來的花,才是最好看的!

然而乙骨憂太萦繞在心頭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起因是他把肥料用完了,便簡單收拾了一下現場的垃圾然後扔進垃圾桶,然後打開垃圾桶的瞬間,他就看到了答案——

裏面躺着一株被拔出來的無盡夏根系。

盤縱複雜的根系上還沾着不少的泥土,一部分還濺落在垃圾桶的底部,看上去是被随意地拔出又被随意地扔進垃圾桶。

乙骨憂太下意識檢查了一下自己随身攜帶的袋子,早上他獨自去買的那一株無盡夏還安靜地躺在袋子中。

所以這一株絕對不可能是他的。

那麽是誰趁他們都不在的時候來一趟,非要把深田龍介的挖掉,又重新種上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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