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雪之居
第11章 一雪之居
平息書肆後院出來的那條小巷子毗鄰清水河,清水河狹長,幾乎橫穿了學林巷。
文徵元緊随王二虎追了出來,銀子落在這等地痞混混手裏,不立馬追回來,指不定這人就在花街和賭坊揮霍個幹淨了,到那時即使報了官,銀子都是要不回來的。
王二虎溜得快,文徵元也不甘示弱,不叫人把他甩開。
王二虎既要顧着前頭的路,又得防着身後不遠的文徵元,他又不擅長一心兩用,就被路上的石子給絆倒了。
文徵元乘着這個機會上前去搶回他的木匣子,到手的銀子,王二虎這等無賴豈會願意放手,兩人你來我往争搶起來。
然文徵元氏個文弱書生,他哪裏搶的贏,還被急眼的王二虎一腳給踹到河裏去了。
那邊抱着木匣子跑了,文徵元在寒秋冰冷的河水中撲騰,好在河岸的水不算深,他胡亂抓住了岸邊的柳枝,沒讓自己陷入更深的河段中去。
他揪着手裏的枝條慢慢地靠岸,浸了水的衣裳貼着身,就好像全身被冰塊包裹着一樣,冷得人牙根打顫,嗆進去的好幾口河水也難受得喉嚨發堵。
他碰到岸邊厚重的泥土地時,力氣都快耗盡了,再待在水裏可不妙,他眼前都有點發黑了,文徵元強行提起全部的力氣,從河水裏吃力地爬出來。
上了岸,他勉強松了一口氣,兩條腿卻如灌了鉛一般沉重,天地也在旋轉着,意識的最後,文徵元看到了一位錦衣華服的男子快步走來,那張臉還有點熟悉。
**
文昔雀這一天跑了多少個不知繡坊,不少繡坊一聽她姓文就開始趕人,好在她運氣還沒有差到低,有一家氣派的繡坊在看了她的繡件後,願意跟她合作,她成功接到了一些小件的繡活,價錢上比不了韻衣繡坊,但這種時候,也不容她讨價還價了。
她繞路回到後院,後院門口處站着一個人,走近一看,還是個認識的。
問月巷的張管家,他怎麽來了?
文昔雀不是很待見跟淩昱珩有關的人,但張管家跟她算不上有過節,文家的修養令她也做不出無故遷怒的行徑,她客氣地說:“既有事相談,請進來喝杯茶,慢慢說吧。”
Advertisement
來者是客,又專程等着她,他連門都不敲,沒有驚擾她父親,她就不計較張管家貿然而來的失禮了。
“文小姐,您的父親……”
後門推開了一條縫,裏頭黑黢黢的,一盞燈都沒有,俨然是沒有人的樣子,又從張管家口中聽到她“父親”兩個字,文昔雀不淡定了,話都沒聽完,就急着沖進院子和房間裏尋人。
沒有,從前頭店鋪到後院的所有房間,都沒有看到人,只有她父親房間裏散落一地的書籍。
父親那麽愛書之人,是不會讓書籍被糟蹋的。
文昔雀心裏不安,她猛然意識到了什麽,沖到張管家跟前,大聲質問道:“我爹呢?是不是你們做了什麽?你們将軍是怎麽交代你的?”
張管家淡定地回道:“文小姐別急,文秀才暈倒在路上,被路過的将軍救了,這會正在将軍私宅,人還暈迷不醒,我見文小姐上次十分關心令尊,故來相告。”
他短短幾句話,文昔雀的心裏閃過很多種猜測,其中絕大多數都是不好的,真相如何,她要親眼見到她父親平安之後再來探究。
“我現在就前往問月巷,您就跟我同行,可以的話,希望您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文昔雀鎖好門,和張管家一起前往問月巷。
途中,張管家只說他也不清楚,文昔雀什麽都沒有問出來。
再次來到問月巷這座精致奢華的宅邸,匾額上“一雪居”三個大字遒勁有力,她認得該字跡,是淩昱珩的親筆。
上次來時,文昔雀就對這所宅邸的名字有所在意了。
一雪?一雪前恥嗎?
她也在他恥的範圍之內嗎?
或許吧,她現在只祈禱着,他不要變成她所不齒的那種人。
文昔雀跟在張管家身後,經過蜿蜒綿長的木質長廊,路過各處亭子、閣樓,來到了一處廂房前。
她推門進去,最先注意的,是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尚未清醒的文徵元,其次才看到床邊正在為她父親施針的大夫和其他在一旁伺候的人。
文昔雀滿眼心疼地望着文徵元,面無血色,嘴唇看着還有些發紫,她有太多的話想要問大夫,又恐貿然出聲驚擾了大夫,誤了他為父親診治。
她竭力保持着安靜,站在離床不遠的地方,交織的雙手不斷摩挲着,焦急地等着大夫治療。
時間在這一刻無比漫長,房間一角處刻漏每一滴水滴落的流速在她看來都變慢了。
終于,大夫收回了針,正由一旁的醫童擦着汗時,文昔雀迫不及待地尋問情況了:“大夫,我父親怎麽樣了?”
鬓角泛白的李太醫直言道:“令尊沉疴已久,本就難以根治,如今風寒入體又憂思過度,實在不容樂觀。”
文昔雀急了,什麽都顧不得,拉着李太醫胳臂,帶着哭腔懇求道:“請您一定要救救我父親,要多少銀子都可以,求求您了。”
李太醫不動神色地将自己的胳臂抽回來說:“姑娘勿急,本官在太醫院裏稍有名氣,既是大将軍相請,本官自當用心,今日先開一些固本培元的藥,不過令尊之病,需千年靈芝和本官施針三次,方能有所好轉,千年靈芝是個稀罕物,将軍受聖上多番賞賜,應有此藥,此外太醫院的太醫不能随意出診,五品以上的官員才有資格請到醫術出衆的太醫。”
文昔雀臉上的焦急轉為隐忍和複雜,她嘴唇輕顫,阖了一下眼,啞着聲音回道:“多謝大人,我聽懂了,往後我父親還要麻煩您多加照看。”
衣袖之下,雙拳緊握,指甲掐進掌心,疼痛迫使她盡力維持着冷靜。
文昔雀忍耐着,恭敬地送走了李太醫,爾後回身問張管家道:“将軍在哪?我這就去見他。”
太醫話裏話外的意思說的很明顯了,要救她父親,她只能去求淩昱珩,無論要她卑微到何種地步。
“将軍公務繁忙,暫未回來。”
“他要我在哪裏等他?”
“将軍寝室。”
文昔雀心下悲涼,她想,她果然是這天下最大的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