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床榻上的女子
第46章 床榻上的女子
一個“妾”字, 刺痛了文昔雀的心,她狼狽地逃離了梅花園。
再多的言語都抵不上這一個字對她的輕視,東院裏的下人們恭敬地稱呼她為“文夫人”, 那也只不過是一層遮羞布, 她很清楚自己在靖安侯府是什麽地位。
散心成了堵心,暖陽亦是寒氣逼人,她快步趕回了東院。
辨無可辨的事實, 饒是她有能說會道的本事,除了逃避,也是別無他法了。
文昔雀低頭進入書房時, 冷不丁撞上了從書房內出來的人,好在屋裏的人反應靈敏,攬了她的腰, 卸去了她匆匆而來的那股沖勁,使她沒有被磕到頭。
“去哪了?”
淩昱珩低頭看着懷中不做聲的人兒, 迫不及待地詢問着她的行蹤。
他今日回的早, 院裏各處不見她的身影, 往日裏從來不知道迎接他回府也就算了, 現在幹脆連人影都見不着了,哪有這樣的絲毫不在乎自己夫君的女人?
文昔雀本就心神不定,又聽到他質問的言辭, 更覺不是滋味, “我事事都得跟将軍彙報嗎?”
他完全将她當成了他的私有之物,已然沒把她當個正常的人來看待了, 他們或明或暗都在告訴她, 要她擺正身為一個妾的身份。
現實擺在眼前,文昔雀仍不願意接受。
她一句服軟和應承的話都不肯說, 淩昱珩煩躁地将人扛進書房,放在軟塌上,她也安安分分地坐着,可她的眼神和言語卻一點都不順從。
兩相對峙下,淩昱珩敗下陣來,就她這軟硬不吃的人,他動了真格了,她又得哭了,明明是個聰明人,在他跟前為何總要自讨苦吃。
“算了,反正也指望不上你來讨本侯開心。”
淩昱珩苦笑着,他得不到她的心,得不到她的笑,自然也得不到她的溫柔體貼。
事到如今,已沒有了回頭路,可他依舊不甘心。
淩昱珩坐到她的身邊,也不看她,自顧自地說着:“你這女人真的好傻,跟本侯作對你能得到什麽?想離開侯府,想拿到的你的賣身契,你就該跟四年前一樣,那時候你不是挺會勾引人的嗎,勾得本侯為了你,什麽都抛下了,如今何不故技重施?你來誘惑本侯,讨好本侯,本侯未必不會如你的願。”
這話一出口,淩昱珩都覺得自己病得不輕,居然要她主動來騙他,不過,真要如此也比現在好,虛情假意總好過無情無義。
他每說一句,文昔雀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她想要維持文家風骨,他們偏要折損她的傲氣,她想要被人尊重,他們偏要曲解她是以色侍人的賤妾,她想要堂堂正正,他們偏要她卑躬屈膝。
文昔雀緊鎖着眉頭,一腔抑郁無處排解,她想不管不顧地說些什麽,頸側還未完全痊愈的傷口隐隐泛着痛意,提醒着她懸殊的地位和力量,也将她那句必然會惹怒他的話堵在了喉嚨裏。
不要自讨苦吃了,她硬生生地轉移了話題:“我去把書拿出去曬曬。”
她落荒而逃,人又跑了,淩昱珩望着空了一半的軟塌,臉色也一點點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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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日,靖安侯府張燈結彩,府中各處洋溢着喜慶的意味。
文昔雀雖不需要張羅着任何事情,卻也需要跟着侯府的一衆妾室,随女眷們一起祭祖,一整日裏,她随着人流,該跪的時候跪,該老實站着的時候便老實站着。
不用操心雖是省了不少事,她卻也跟侯府其他老少爺們的妾室們一起,連個坐着的機會都沒有,只午間囫囵用了幾口飯菜,其餘大多時間都是站在人群裏看着侯府正兒八經的女主子們忙活。
只這大寒天裏,有時站在門外頭,為了規矩,手裏連個暖爐都不能抱着,凍得人有些麻木。
她頭一遭經歷這些個,有不适應的也不好說,畢竟其他人的妾室們也都是一樣的待遇,且淩昱珩本人一大早就出了門,他白天不在府裏,牽累她一早就被侯夫人數落了兩句。
在又冷又累又餓中挨了許久,夜幕終于降臨,外頭男人們那邊傳來消息,淩昱珩回來了,正和府中男子們一道祭祖,侯夫人對文昔雀嫌棄了一日的臉色算是好看了點。
晚宴開始,侯府女主子們忙忙碌碌地着手準備着,熱鬧而肅穆的除夕夜是她們的,跟處在邊緣,連幫忙都沒有資格的文昔雀無關,她只盼着快點能吃上口熱乎的飯菜。
正席已準備好了,淩家先祖也都祭拜過了,她們才入席用膳。
屋子裏,文昔雀處在末席,一座子上坐的也沒幾個她認識的,她好奇地四下環顧了一下,并沒有見到夏晴瑩的身影,除夕家宴她竟是沒來?是侯府不接待外客,還是她自己的原因?
周圍也沒有可以詢問的人,文昔雀只疑惑了一下,便沒有管了。
正席之上,侯夫人說了幾句話,舉杯敬先祖,文昔雀喝不得酒,以茶代酒喝了一杯,後頭又是各個小輩們的吉利話之類的,總之也與她沒甚關系。
終于等到能動筷用膳時,文昔雀忽然眼前眩暈,整個人朝前倒了一下,手肘撐在桌上,撞翻了茶盞,打碎了茶杯。
清脆的瓷器破裂聲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她們一起望向了頭還暈着,狀态不佳的文昔雀。
“大好日子裏弄壞東西,你怎麽回事?”
侯夫人不悅地看着文昔雀指責她道。
文昔雀頭暈乎乎的,站起身來還搖搖晃晃的,她這是怎麽了,如何突然成了這個樣子,一時想不通,先道歉道:“一時不慎,是我的不是,請夫人見諒。”
侯夫人的臉色未有緩解,一旁的世子妃打和場道:“碎碎平安,也是吉利,我看她不是很舒服的樣子,母親體諒,就讓她先退席吧。”
文昔雀一手撐着椅子,盡力維持着清醒,聽她們的對話。
侯夫人順着世子妃的話說:“也罷,除夕夜就不與她計較了,碧珠,你先帶她去茗月暖閣休息一會,守歲的時候再讓她過來。”
除夕夜宴這樣的場合,文昔雀身邊只跟了一個雲書,得了侯夫人的話,文書扶着文昔雀,跟在侯夫人的大丫鬟碧珠身後,朝茗月暖閣而去。
文昔雀被雲書扶着,幾乎是大半個身子靠在雲書身上了,她手腳無力,頭暈腦旋,想自己走也是做不到的,偏偏茗月暖閣還有好一段距離,主仆兩人走得很是艱難。
她實在太難受了,這症狀來的洶湧,她也弄不清緣由。
走在前頭的碧珠口頭催了兩句,也不伸把手幫雲書一把,就看着她們主仆兩個步履艱難,走至半道,碧珠才提了個建議,對雲書說:“你家主子看起實在很難受,暖閣還有一段距離,她怕是難以堅持了,那邊有個廂房,要不就到那休息?”
碧珠指着另一條大理石路,只需走幾步就到一個廂房。
雲書看着越來越難受,連她們之間的對話都無暇顧及的文昔雀,猶豫了一下說:“好,我扶文夫人去就好了,能不能請碧珠姐姐知會一聲雲墨,讓她去請個大夫來。”
眼下這種情況,她是不能離開文夫人半步的。
碧珠沒拒絕她,應承了下來,雲書才放心地扶着文昔雀往廂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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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男人們的宴席上,淩昱珩敬過祖先和長輩,随意吃了兩口飯喝了幾杯酒,就撂下筷子,直往女眷們那邊去了。
一整天沒見了,他有點擔心她,雖不至于鬧出什麽事情來,可也難保吃些暗虧。
一想到這個,淩昱珩就有點牙癢癢了,今早出門的時候,她若是服軟跟他說一句留下來,他也是能留在府裏照看她的,可那個女人就是不願意低個頭,給他一個臺階。
真要是被欺負了,那還真是她活該了。
淩昱珩不由加快了腳步,來到了女眷的夜宴上,他快速地到處看了一眼,并沒有發現文昔雀的身影,他的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他上前,先和侯夫人行禮,“見過母親,母親福安。”
“珩兒你來了,來人,給大少爺添一雙碗筷來。”
侯夫人忙叫人準備他的位置,準備留他用膳。
正席上空出了一個位置,淩昱珩并未入席,站着不動問道:“不用了,我來找人的,她呢?”
未指名道姓,席間所有人都知道他問的是誰。
侯夫人抱怨了一句道:“一屋子的親人,你眼裏只一個她了嗎?”
淩昱珩不客氣的說:“你們都在,平安福氣得很,當然得關心她一個不在的。”
“罷了,今兒是除夕,娘不與你* 計較了,她不舒服,暫時在茗月暖閣休息。”
淩昱珩從侯夫人口中得了消息,半刻也沒有停留,直接轉身前往暖閣了。
一句“不舒服”,淩昱珩就有些急了,一會沒看住她,她就把自己折騰病了?也不知道嚴不嚴重,要不要立馬請大夫來?
他加快了腳步,還是決定先去看看她是什麽情況。
茗月暖閣燈火通明,外頭也無丫鬟走動,淩昱珩眉頭一皺,徑直推門而去。
門一開,一股異香撲鼻,輕微飄動的床幔內,有一女子靜卧于床榻之上。
真病了?
淩昱珩伸手去掀開床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