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宵
夜宵
江禹行開車載着喻言去了一家大排檔。他在這家店吃過幾次,味道不錯。
已近淩晨,大排檔的生意依舊紅火。
出差這些天,喻言吃膩了這裏的東西,特別想念家鄉的美味。但現在吃什麽倒是次要的,跟誰吃更重要。
江禹行點了好幾道美食,都是不容易發胖的食物。
他們聊到了江城的美食,還有他們在大學周邊吃的美味。
喻言跟江禹行上的是同一所大學,不過他高她兩屆。
她記得,第一次吃正宗的江城菜,是江禹行帶她去吃的。大學報道那天,也是他帶她去學校附近的美食街吃的飯。
一轉眼八年過去了,可她仍然清晰的記得當時跟他一起吃飯的感覺:開心加局促。
因為跟他一起吃飯而開心,因為她沒見過多少外面的世界而局促。
26歲的喻言早就褪去了18歲時的青澀和懵懂,但喜歡江禹行這件事從沒改變過。當今晚再度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從未停止過喜歡他。
江禹行坐在喻言對面,她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怕好多情緒包不住,露了餡。
還好上菜及時,喻言拿起筷子夾了一只爆膏奶油蝦放進嘴裏,濃郁的奶香包裹着Q彈飽滿的蝦肉,太好吃了。她之前也吃過這道菜,不過沒這好吃。
江禹行對食物很挑剔,經過他親自檢驗的菜自然不會差。喻言幾乎嘗了每道菜,就是沒有碰生腌海鮮。
喻言不吃生肉,吃日料也不會吃生魚片。
江禹行剝了一只生腌大蝦,放進喻言的碗裏,只見她皺着眉頭,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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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店的生腌處理得很好,沒聽人說過吃壞肚子的事。你嘗嘗看,還不錯。”
喻言盯着碗裏的蝦,猶豫了片刻後,拿起筷子夾起來輕輕咬了一口。
哇,酸甜鮮辣,真好吃。
她一口将剩下的蝦吃掉,細嚼慢咽,回味無窮。
江禹行噙着笑,又拿了半只腌蟹放到她碗裏。
喻言已經沒有抗拒之色,反而很喜歡。
她在心裏嘀咕着:一遇到江禹行,她心甘情願打破自己的禁忌。
喻言邊吃邊說:“如此美味,怎麽能少得了啤酒。”
江禹行眉頭一擰:“還沒喝夠?”
喻言豎起右手食指,笑顏如花:“就一點點。”
江禹行要了一瓶啤酒,開瓶後給喻言倒酒,他不喝,要開車,叮囑道:“就喝半杯。”
喻言點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很滿足。
“生腌也少吃點。”
喻言噘起嘴:“不是你非讓我吃的嗎,我的饞蟲被勾起來後,你又不讓我吃了。”
“不是不讓你吃,怕你第一次吃不适應。”江禹行頓了頓,“你要是真想吃,以後來了我再帶你吃。”
“為了一口吃的,專程打飛的?”喻言搖了搖頭,“這是你這種老饕會幹的事,我的精力財力都不允許我這麽幹。”
“你不出差?”
“我們的客戶都在江城,通常是總部的人去江城,我們來這裏出差的時間少。”
“那我回江城帶你去吃好吃的。”
喻言直點頭,眉開眼笑:“歡迎你常回家看看。”
江禹行輕輕地咧了咧嘴。
喻言接到了一個電話,陳橙張子欽等人要去享受夜生活,邀請她去。她才不想去,夜生活再燃也比不上待在喜歡的人身邊。
*
江禹行去了洗手間,喻言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他突然回頭,兩人目光隔空相撞,他咧開了嘴,笑得像三月春光。
喻言恍惚了,仿佛看到了八年前對她笑的那個少年郎。
*
18歲的那個夏天,喻言收到了江城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她要開啓自己人生的第一次旅行,目的地是江城。那之前她到過最遠的地方是雲開縣,她上高中的地方。為了這次旅行,她興奮了好幾天。
喻言和高中同學一起去的江城,同學要去親戚家,而她去找吳悠然玩。
吳悠然是喻言的鄰居加小學同學,小學畢業後,悠然便到江城上學,兩人也只有在老家的時候能見上幾面,不過她們從小長大的情誼沒變過。
吳悠然一直住在她姑姑家,她姑姑是江禹行的母親吳承雅,安隆鎮的傳奇人物。
吳悠然将喻言接到她姑姑家。
那是喻言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如此漂亮的房子,新中式裝修風格,處處透着主人的巧思和氣質,一看就是書香家庭。
喻言喜歡那裏。
因為房子裏只有吳悠然,喻言也不拘謹,也不掩藏自己的情緒,眼睛裏嘴巴上都是驚訝,還透着一股清澈的愚蠢,那就是一只來自井底的青蛙,看到了外面多姿多彩的美妙世界時的反應,又有點劉姥姥進大觀園的味道。
吳悠然接到了她媽媽的電話,不知在說什麽,她情緒變得很激動,對喻言指了指樓上,然後上樓去接電話。
喻言一個人在客廳裏溜達,在一幅水墨畫前停住腳,仔細地欣賞着。
畫上是成片的被霧氣籠罩的大山,空中有幾只飛鳥,很常見的山水畫,有些眼熟。
突然門被打開,喻言回頭一看,只見一個眉清目朗氣質不俗的高個男孩走進來。
喻言第一眼便認出了他是江禹行。
她不記得第一次見江禹行是在什麽時候,也許是在自己還在襁褓時,也許是在穿開裆褲時,反正從她有記憶時,就知道鎮上有一個很厲害的人物,她經常帶着她兒子回娘家。
他們就是吳承雅江禹行母子。
大概在喻言10歲左右,她經常和江禹行玩。後來江禹行不怎麽去他外婆家,她也沒再見過他。
再見時,兩人都已不是兒時記憶中的模樣。
剛進屋的江禹行在想事情,沒注意到屋子裏有一個人,等他回過神時,吓了一跳。
喻言一開始還有點局促,他這一跳,反倒令她忍俊不禁。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在等悠然。”
江禹行哦了一聲,擡腿上樓,走了幾步回頭看了幾眼後又往上走,突然頓住腳,再次回頭,綻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你是喻言?”
就在那一刻,喻言的心髒狠狠地跳了一下。
“對,我是喻言。”
江禹行下了樓,招呼着喻言,兩人閑聊着。
喻言知道那幅水墨畫是江禹行15歲時畫的,畫的正好是安隆鎮上那一座座青山,怪不得那麽眼熟。
也是那一次,喻言實實在在地體會到了她與江禹行的差別,不僅是家庭背景的懸殊,還有學識見聞上的距離。
她雖考進了江城大學,跟江禹行成了校友,但她走的是小鎮做題家之路,而他卻是天之驕子。
*
八年過去了,喻言見過了世界的某一個小角落,視野變得開闊了些,人也變得明朗了些,可是和江禹行一比,那距離就是小溪與大江的差別。
人生起跑線論真的對嗎?
剛踏入大學的喻言是不相信這種說法的。
她覺得和大城市的人相比,自己雖然輸在了起跑線,可照樣達到了城市孩子的終點。
誰知,大學才是她人生的真正起點,而進入社會之後,她深深感到自己起跑得太晚,跑起來太累,看不到終點,或者終點早就寫在了她的出生證上。
這可能是許多小鎮做題家的命數吧!
*
喻言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滿的,喝得有點急,被嗆了一口,正好被回來的江禹行抓了個正着。
江禹行搶過喻言手中的酒杯,還剩一小杯,帶着薄怒:“酒量不錯。”
喻言仰頭笑着:“我酒量不好,不過這酒挺好喝的,什麽牌子?”
她拿起酒瓶仔細看商标,眼睛有點花,她揉了揉眼。
喻言醉了。
江禹行一把搶過酒瓶,咚地一聲放在桌子上,一手拿着喻言的衣服和包,一手攙着她:“走了。”
“好,我去結賬。”
“我結了。”
喻言停下腳步,不高興了。
上大學時,她生活費剛好夠用,每次跟江禹行吃飯,差不多都是他結賬,她僅有的那麽幾次買單,還是提前跑到收銀臺付了的。
在她的潛意識裏,總覺得欠了江禹行很多。
“多少錢,我轉給你。”喻言掏出手機要給江禹行轉賬,“說好我請客的。”
“沒多少錢,我作為東道主,請你吃個飯應該的。”
“不行,說好我請的。”喻言搖了搖手機,“我現在有錢了,還中了大獎,多少錢?”
“一百。”
喻言雖有些醉,但還沒醉到頭腦不清的地步。
“你騙誰呀?大蝦大蟹的,一百塊不夠。”
江禹行嘆了嘆氣:“250。”
喻言看了看桌上的殘羹冷炙,250塊應該差不太多,于是在手機上輸入數字,邊輸邊念250。
她突然意識到哪裏不對,擡頭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才是250。”
江禹行沒憋住,笑了起來。
喻言想了想,轉了一筆錢,數字看上去挺吉利,催促着:“收錢。”
“等會兒再收。”
喻言倔強的眼神,命令的語氣:“現在收。”
江禹行無奈,掏出手機一看,666元:“多了。”
“管它多了還是少了,這個數字吉利。”喻言晃了晃手機,“我今天中獎了,我把好運傳給你。快收啊!”
江禹行遲疑着,喻言趁他不注意直接幫他點了收款,她開懷一笑,拿着衣服和包晃晃悠悠地蹦跶了兩步,差點摔倒,他急忙上前去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