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毒藥
毒藥
江禹行将喻言弄上車,她暈暈乎乎地靠着座椅閉着眼睛不動,他湊過去幫她系上安全帶。她的睫毛很長,輕顫着,眉頭微皺,安靜的樣子有股淡淡的憂愁。
江禹行從洗手間回來後就發現她不對勁了,她情緒變得低落,也不知為何。
他問喻言住哪裏。
她睜開眼,一臉茫然,他又重複了問題。
喻言報了一個經濟型酒店的名稱,可是她忘記了在哪個區哪條街道上,只得打開手機相冊,從裏面調出酒店地址截圖,把手機遞給江禹行後,又靠着座椅閉目養神。
“以後盡量別在外面喝酒,要是喝醉了找信得過的人接你。”江禹行等着回音,卻沒等到,“聽到沒有?”
依舊沒有回音。
“醉成這樣,心還真大。”江禹行說完,發動了車。
喻言其實聽到了江禹行的話,她只是不想回應,他的關心她懂,可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想要更多。
她也懂“醉成這樣,心還真大”的意思,就是說她一個醉酒的人,多少也算個美女,就跟着一個男人上了車,也不怕出什麽事。
喻言倒是想跟江禹行發生點什麽事,只是,那是不可能的事。
*
江禹行将喻言送回她住的酒店房間。
一個标間,喻言跟陳橙一起住。
江禹行将喻言扶到床沿坐着,蹲在她身旁幫她脫掉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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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腳腕纖細,腳踝線條流暢,穿高跟鞋能将她的一雙腿襯托得更完美。
只是,江禹行不禁蹙了蹙眉頭。
她的一只腳後跟磨破了皮,露出裏面粉嫩的肉,而另一只腳後跟也起了個大水泡。
喻言不常穿高跟鞋,何況是那麽高的鞋,還穿着它走了好長的路,腳早就發疼了,只是她一直忍着。
江禹行起身,到床頭櫃上的無蓋盒子裏翻了翻,是避孕套這類東西。他又去一旁的桌子上找了找,沒有他想要的東西,只得撥通前臺電話,詢問有沒有創可貼,對方說馬上送來。
江禹行回到喻言身邊,見她低垂着腦袋,好像很難受。
“喝水嗎?”
喻言點頭。
江禹行掉個頭走了兩步,從桌子上拿了一瓶水,擰開後遞給喻言。
喻言半眯着眼,小口喝着水。
剛剛在車上睡了二十多分鐘,這會兒其實已經比較清醒,可是她不願完全醒來,她留戀江禹行的溫柔。
喻言喝完水,江禹行接過水瓶,蓋上瓶蓋,放在床頭櫃上。
此時,敲門聲響起,江禹行去開門,來者是送創口貼的。創口貼需另付錢,他掃了對方的二維碼,付完錢,關上房門,走到喻言面前蹲下,撕了一個創口貼貼在她破皮的腳後跟上。
江禹行站起身來,喻言以為他要走了,也跟着起身。
“要吐嗎?”
喻言搖頭,不看他,也不說話,她咬着下嘴唇,在積蓄力量。
“看你以後還喝不喝?”
喻言緊閉雙眼,雙手輕輕地試探地環住他的腰,見他沒有過激反應,便把頭靠在了他的肩上。
江禹行用他溫熱的手掌順着她的後背:“難受?我問問前臺有沒有解酒藥。”
喻言沒說話,只是摟着他的腰不放。江禹行一動,她便會摟得更緊些。
後來,他放棄了,任由她抱着。
懷裏的人很安靜,像睡着了。
他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喻言心一橫,踮起腳尖迅速地吻上江禹行。
江禹行怔住。
喻言只是輕輕碰了碰他的唇,她的嘴巴和身體都在抖,見他沒有推開自己,于是雙手攀上他的脖子,又湊了上去,輕啄他有點涼的唇,一點一點用力,想撬開他的嘴巴。
她的呼吸亂了,也能聽見他紊亂的氣息,但他依舊沒動,像一個假人一樣,任由她親吻。
喻言想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拐上床,就算是一夜荒唐也無所謂,總好過一直惦記卻從不敢擁有,反正他們相隔兩地,再見的機會也不多,免去了很多尴尬。
喻言感覺到江禹行的手在往上擡。
他這是要推開她?
他要說一些決絕的話?
以後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喻言慫了,與其被他推開,與其他要說一些斷絕關系的話,還不如自己識趣一點,退一步。
她害怕和他成為陌路人。
喻言頭一扭,把臉埋在他的肩上,輕輕地說:“冉嘉,我好想你。”
江禹行懸在半空的手頓住,然後緩緩地放下去。
*
江禹行出了房間,走出酒店,上了車。他沒急着開車,而是取了一根煙慢慢抽着。
他仔細回憶着這個夜晚,特別是在大排檔時,他結賬返回去後就見喻言在喝悶酒,變得陰郁了些,開始他不解,現在似乎懂了,她是為了那個叫冉嘉的人苦惱。
喻言是把他當成了冉嘉。
江禹行又憶起幾年前,從國外回來,他特意去學校裏找喻言,遠遠就看到,一個高個男孩摟着她說說笑笑。
喻言看到他時,又驚又喜,有些害羞地向他介紹了那個男孩,她的男朋友。
那個男孩好像叫什麽飛,不叫冉嘉。
江禹行吸了一口煙,再緩緩地吐出煙霧。
喻言26歲了,交往過一兩個男朋友很正常。
江禹行打算将煙頭扔進裝煙頭的易拉罐裏,煙蒂還有餘溫,他不小心被燙了一下。突然就想起了喻言的吻。
她的唇飽滿有熱度,臉頰很燙,身上也燙,燙得他有些恍惚。
要是遇到其他男人,她早就被吃幹抹淨了。
江禹行很氣惱,車開得很快,心想着有必要好好教育她一番。
*
喻言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剛剛吻過江禹行後,她說了一句“冉嘉,我好想你”,便裝睡在他懷裏。
他喊了她兩聲,她沒應,他便把她抱到床上,幫她蓋上被子,還去洗手間拿了毛巾幫她擦臉擦手。
他在床邊靜靜地站着,一動不動。
喻言不敢翻身,大氣也不敢出,直到江禹行離開房間,緊繃的身體和神經這才放松下來。
她對着天花板冷笑了幾聲,她都主動成那樣了,可江禹行還是無動于衷。
看來在他心裏,就沒把她當成一個正常的異性。
其實,好多年前,江禹行就表過态,他和她不可能,只是喻言一直不甘心,還抱着一絲絲希望。
*
喻言沒有沉浸在被江禹行推開的痛苦中,因為身體不允許。
她拉肚子了,剛從廁所裏出來躺下沒多久,又不得不起來上廁所,拉得她有些虛脫,只好打電話向前臺求救,還好前臺有治療腹瀉的藥,她不用在半夜裏捂着肚子一個人跑出去在生地不熟的地方找藥店。
喻言吃了藥,躺在床上,聽着肚子呱呱亂叫,不由得拍拍肚子,自言自語:“誰叫你饞嘴的,活該。”
她不适合吃生肉,再美味的生腌之于她來說也只是一劑毒藥。
江禹行也是毒藥,一劑讓她上瘾戒不掉的慢性毒藥。
喻言清楚,只要離江禹行遠遠的,她的毒就不會發作。
還好,明天她就要離開這座城市。
*
喻言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驚醒過來,因為陳橙的動靜很大,她是真喝多了,這會兒正抱着馬桶吐個不停。
喻言起床,為陳橙拍背遞水遞毛巾,忙得團團轉。
一個病人照顧一個醉鬼,真是兵荒馬亂的一夜。
喻言也不知自己是幾點睡的,混混沌沌中聽到有人砸門大喊的聲音,仔細一聽,是張子欽在叫她和陳橙起床趕飛機。
喻言騰地一下坐起來,看了看時間,快九點了,還有幾個未接電話,她來不及看,一把将陳橙推醒,兩人用最快的速度穿衣洗漱整理行李,出門等電梯跟大部隊在酒店大堂會和。
電梯裏,喻言掏出手機看未接電話,有兩個是鑫哥打的,剩下三個是江禹行打的,還有一條未讀微信。
【給你帶了些東西,大堂等你。】
江禹行在大堂等她。
喻言立馬想起夜裏自己投懷送抱和那幾個吻,馬上就要面對他,她咬舌自盡的心都有了。
喝酒真誤事。
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唇。
陳橙問:“怎麽了,還不舒服?”
喻言搖頭:“沒睡好。”
“我也是,我現在站着都能睡着,只能在飛機上補覺了。”陳橙還适時地打了一個哈欠。
電梯門開了,喻言沒急着下電梯,陳橙回頭問:“忘東西了?”
喻言搖頭,拎着行李箱出了電梯,警覺地打量着周圍,大堂不大,轉個彎便看到坐在一張紅色單人沙發上的江禹行。
江禹行正低頭看手機,像是預感到什麽,擡頭就看見喻言閃躲的目光。
江禹行起身,喊了一聲喻言。他這一嗓子,引來了大堂裏十來個人紛紛回頭。
喻言的同事們都齊刷刷地望着江禹行,然後他們又轉過去盯着她看,眼神暧昧。
“我去退房。”陳橙搶了喻言手中的房卡,擠眉弄眼,壓低聲音,“昨晚就是為了他,你才從年會上逃走的?要是有一個這麽帥的男人等我,我也會逃。”
喻言淡淡地說:“我學長。”
“不用解釋,我懂,我都懂。”陳橙順勢輕輕地推了喻言一把,“去吧。”
*
天知道,喻言現在有多麽不想靠近江禹行。可是那麽多人看着,扭扭捏捏的反而不好。而且她也得表現自然一點,要自我催眠一番,死不承認昨夜騷擾他的事。
喻言走上前去,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剛剛才看到你的信息,起晚了。”
江禹行盯着喻言良久,也不說話,一臉嚴肅。
喻言後背發涼,看他這個樣子,像是來讨說法的。
不是吧,大哥,你也不吃虧,那種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不知道就是,你又不是沒裝過,而且裝了那麽多年,就不能再忍忍?我馬上就走,你就不能多忍幾分鐘嗎?
“你臉色不好。”
喻言摸了摸自己的臉,剛剛起床很着急,她都沒來得及照鏡子,只能說一句沒睡好。
江禹行又掃了一眼她的臉,她本身就白,今天沒化妝,跟大學時的模樣差不多,幹淨舒服,只是白得有點過了,有點蒼白,透着一絲病态美。
“以後少喝點,女孩子在外面最好不要沾酒......”
喻言越聽越心虛,就怕他把昨晚騷擾他的事說出來,急忙打斷他:“我拉了一夜的肚子,都怪你,非要我吃生腌。”
江禹行愣住,他完全沒想到因為自己的關系,害得她小病一場,嚴肅的臉立馬變得溫和,帶着歉意說:“這事怎麽被你趕上了?”
這招管用,雖然會讓江禹行愧疚,但總好過他把昨天的事鬥出來。
喻言故意瞪了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
“對不住,下回不讓你吃生肉了。”
喻言的心一下子就軟了,笑了:“下次你敢讓我吃肉,我就喂你吃牛蛙。”
江禹行從不吃牛蛙,看着蛙類動物就犯惡心。
他笑着說好。
同事們在催喻言,江禹行将東西遞給她,都是些當地特産。
淩晨他們才分開,一大早他又提着特産來等她,那他肯定早起去買這些東西了。
他還是挺夠意思的。
喻言感嘆:“這麽多,我給悠然他們送去些。”
“不用,我以前給她帶過,後面我回去的時候再給她帶。”
“哦,那謝謝你了。我先走了。”
“要不,我送你去機場?”
“不用,他們都約好車了。”喻言現在很害怕和他獨處,揮了揮手,“我走了。”
江禹行點點頭:“江城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