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禁忌

禁忌

喻言将牛肉米粉放在張新永面前。

張新永從筷子筒裏抽出一雙筷子,要夾米粉吃,吳悠然及時阻止,遞上一張紙巾,低聲說:“把筷子擦了再吃。”

張新永沒接紙巾:“在這裏有什麽好講究的,大家都這樣吃。”

可吳悠然不依,非讓他把筷子擦了。

喻言提議:“要不我把筷子拿到開水裏燙一燙?”

吳悠然點頭道謝。

喻言從筷子筒裏抽了三雙筷子,拿着它們到大鐵鍋裏的翻騰的滾水裏燙。

趙婆婆見怪不怪,不少年輕人總覺得筷子沒洗幹淨,非得要在鍋裏燙一燙,說是能殺菌。

喻言将燙好的筷子給了吳悠然和張新永,剩下的一雙遞給江禹行,他擡頭拿筷,道謝後又低下頭。

看來真挺忙的。

吳悠然仰着頭看喻言,打趣道:“你在打零工?”

吳爺爺搶先說:“我們這小店,哪裏請得起你們這些高材生。言言看我們忙不過來,幫我們老兩口。”

吳悠然嘟了嘟嘴:“爺爺,我聽懂了,您在說我不懂事。”

小鎮不大,大部分人彼此都認識,吳悠然和吳爺爺又同姓,多多少少會沾親帶故。

吳爺爺笑容滿面:“亂說,像你們這些學習好見過世面的娃娃,你們能來我們家吃米粉,是我們兩口子沾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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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爺爺跟鎮上許多長輩一樣,特喜歡學習成績好又有出息的年輕人。要不是趙婆婆叫他,他可以跟這群年輕人吹上好一陣子。

喻言問吳悠然:“今年你們都在這裏過年?”

“對,我姑姑我哥都來了。”吳悠然夾起幾絲米粉,吹了吹,“過年我奶奶滿八十,我們家大團圓。”

“那你們家這個春節好熱鬧。”

“是啊,有空去我們家玩。”

喻言點頭,又折回去端米粉。

一碗肥腸米粉,放在江禹行面前。他擡頭笑了笑:“謝謝!”

喻言嘴角微微上揚,移開視線。

吳悠然湊近江禹行,壞壞地笑道:“在和哪個妹妹聊天呢?”

“工作上的事。”江禹行關掉手機,并将手機放進口袋裏,拿起筷子嗦粉。

喻言看了眼江禹行的頭頂,那麽燒腦的工作,他的頭發竟然還能烏黑濃密,老天真是寵愛他。

再見不過幾分鐘,他對她的态度有點淡。

*

喻言原本打算再給吳爺爺打打下手,沒想到趙婆婆已經給她做好了米粉。

吳爺爺喊道:“言言,你找個地方坐,我給你端米粉。”

喻言看了看,屋子裏滿座,還有些站着候着的人,想着不如将米粉端回家吃。

“喻言,坐這裏。”吳悠然指了指江禹行旁邊,“哥,你讓一下。”

江禹行他們坐的這一桌跟其它桌不一樣,是一張八仙桌,而非小食店常用的長方桌。

八仙桌上鋪了一張防水布,四邊垂着的是絨布,而桌底下放着一個電烤爐,将腿伸進去,熱氣烘烤着冰涼的褲子和腳,要不了多久全身都會暖和。

安隆每家每戶都有這樣的烤火專用八仙桌,吃飯會客取暖打麻将,都可以在這張桌子上進行。

冬天,人人都搶着圍着這張桌子坐。

已有六人圍住八仙座,江禹行跟另外一個客人獨占一根長木板凳。

喻言當然更願意跟熟悉的江禹行坐同一根板凳。

江禹行起身站在桌角,特意留了靠近吳悠然邊上的位置,示意喻言坐下。

喻言道謝後,兩條腿先後跨進八仙座與板凳的縫隙,坐在板凳靠左位置。

江禹行見喻言坐好後,這才重新入座,攪拌了幾下米粉,繼續嗦粉。

喻言有些慌亂。

嚴寒時節,大家穿的都是厚厚的棉服羽絨服,就算再刻意保持距離,同坐在一條不足一米長的板凳上,衣服難免會互相磨蹭。

一蹭到江禹行的衣服,她的腦子裏就會浮現出那夜靠在他懷裏的畫面。

喻言拿着筷子沒動米粉,她要先平複一下心情。

吳悠然問喻言怎麽不吃,喻言說剛剛跑累了,要先休息一會兒。

吳悠然突然笑了起來。

喻言神經一緊,深怕自己的那點小秘密被她看穿。

“婆婆偏心,給你加了好多肥腸,而且筷子也是燙好的。”吳悠然指了指江禹行的碗,壓低聲音,“你看我哥碗裏的肥腸就沒你多。”

原來是這事,喻言松了一口氣。

“很正常的量,在城裏哪能吃到12塊一碗的肥腸米粉。”江禹行往嘴裏塞了一塊肥腸,“味道很好。”

張新永的頭偏向吳悠然,小聲說:“你要是也幫爺爺打雜,臊子也能加量,說不定還能免單。”

“就算我幫忙,我也不會吃白食。”

張新永點點頭:“要吃也只能吃我的白食。”

吳悠然拍了拍張新永,力量不大,加上對方穿得厚,跟一拳打在棉花上沒區別:“誰吃白食了?說清楚。”

“我吃,我吃白食。”張新永讨好地笑,“老婆,你養我吧!”

吳悠然被逗笑。

喻言吃了一把狗糧,也笑得合不攏嘴。

同坐一桌的另外三個陌生中年人,一看就是不輕易表達自己情感的老實本分人,小年輕們打情罵俏整得他們很不好意思。

江禹行咳了咳:“快吃,吃完了給別人騰座位,要秀回家去秀。”

吳悠然癟了癟嘴,轉而問喻言:“肥腸好吃嗎?”

“好吃啊,你要不要嘗嘗?”

吳悠然搖頭又擠眼:“你們兩這麽喜歡吃肥腸,莫非臭味相投?”

喻言目瞪口呆,看了一眼江禹行,又看吳悠然:“你們兄妹鬥嘴,別拉上我。”

江禹行:“別理她。”

喻言也有此打算,不說話專心吃米粉。

吳悠然笑得不懷好意:“言言,你什麽時候這麽聽我哥話的?莫非你們——”

吳悠然能言會道,是小鎮出了名的社交達人。

只是,喻言萬萬沒想到,自己此刻成了吳悠然開涮的對象。

江禹行無奈道:“吳悠然,沒人管得了你這張嘴了?”

吳悠然伸直脖子:“我又沒說什麽,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個是一夥的,興趣相投。”

喻言夾起一塊肥腸,作勢塞進吳悠然的嘴裏:“很好吃哦,沒騙你。”

吳悠然捂着嘴巴:“不吃。”

喻言沒有收手,笑得很得意:“吃吧,吃了後你也是臭味相投的一份子。”

吳悠然朝張新永的懷裏鑽:“誰要跟你們一夥,我們倆才是一夥的。”

吳悠然已被捉弄,喻言見好就收,将肥腸塞進自己的嘴裏,津津有味地嚼了起來。哪裏臭,香噴噴的,不懂得欣賞。

江禹行平靜的臉上拂過一絲微笑。很少有人能治得了吳悠然,看來她也有克星。

*

喻言上大學前,不吃肥腸之內的內髒,連肉都只吃瘦的不吃肥的。

上大學後,江禹行經常帶她去校外美食街吃飯,他挑嘴,但是偏愛肥腸毛肚之類的內髒,經常吃幹鍋肥腸,紅油毛肚。

喻言不吃內髒,江禹行就引誘她吃,就跟前段時間他引誘她吃生腌一樣,她硬着頭皮吃下肥腸。

哇,喻言眼睛一亮,軟軟糯糯沒異味還香噴噴的,真的很好吃,從此便喜歡上了肥腸。

在江禹行面前,喻言總是在不知不覺中就打破自己的禁忌,一直都沒改變過。

可江禹行卻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就拿牛蛙來說,吃起來鮮嫩可口,喻言喜歡吃,可江禹行死活都不吃,別說吃了,看都不願看一眼。

江禹行對蛙類動物有應激性反應。

他小時候貪玩,經常在草地裏捉青蛙玩。有一天傍晚,光線不好,他捉了一只癞蛤蟆,待他反應過來扔掉時,為時已晚,他手上沾上了粘液,還用手抓了臉和脖子,臉和脖子痛癢難耐,又紅又腫,可愛的小帥哥變成了小豬頭,住了幾天院吃了好久的藥才痊愈。

自此,江禹行對青蛙、癞蛤蟆、牛蛙等動物避而遠之,看到他們就起雞皮疙瘩渾身難受,更別說吃它們。

*

經過剛剛那麽一鬧,喻言也不再擔心會蹭到江禹行的衣服,比起吳悠然的玩笑話,蹭衣服這事實在微不足道。

喻言呼呼地吃着米粉,吃得正起勁時,江禹行要起身,讓她往中間挪一點,害怕因為重量失衡後板凳會翹起來,坐在一端的她存在摔倒的危險。

喻言乖乖地向板凳中間挪了挪,瞄了一眼旁邊的碗,只剩半碗湯。

江禹行離開後,喻言頓時覺得好寬敞,身體也少了僵硬感。

吳悠然張新永吃好後,紛紛起身道別離開。

喻言吃完米粉後去掃碼付賬,吳爺爺急忙攔着,說江禹行已經幫她付了。

請一個熟人吃一碗12元錢的米粉,很自然的事。換做是她自己,也會提前給對方買單。

她想在微信上跟他道個謝,字打上去又删掉。

算了,下次見面再道謝。

喻言穿過馬路要回家,走了幾步停下來,掉頭回去讓趙婆婆煮了一碗牛肉米粉。

她心情還不錯,還記得家裏有個嗷嗷待哺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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