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報仇
報仇
喻言盯着江禹行看,目光深深。
江禹行佯裝害怕的樣子:“好吓人,看來事情不小。”
“你記不記得有年夏天,我們一群人去山裏鑽溶洞。那溶洞口很窄,最多只能容下一個大人,洞口很黑,你膽子大,走在最前面,我跟在你身後走。突然,我驚叫一聲,你想起來了嗎?”
江禹行想了想:“山洞倒是鑽過,不過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我滾下去了,流了好多血。”
“怎麽滾下去的?”
喻言伸指了指眼前人。
江禹行伸出左手食指指向自己:“我吓到了你?”
喻言直愣愣地望着他,點頭又搖頭:“你推了我。”
“胡說,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江禹行一臉不信,“這麽大的事,大人們還不鬧破天,我媽知道了會放過我?”
“一路上你都在求我,不要跟大人們講,你忘了?”
江禹行搖頭:“你騙我。”
“誰騙你了,我腿上都留疤了,要不要看看?”
江禹行遲疑着。
“左腿膝蓋,摔了一個大洞,當時鮮血股股的流,黃褲子都被染紅了。你知道的,大人們認為小孩磕磕碰碰是常事,我媽就像平時那樣處理傷口,給我抹點白酒消毒。60度的白酒啊,疼得我大哭大叫。可能是傷口沒能及時處理好,留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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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禹行越聽眉頭皺得越緊,七分相信。
“我現在都不敢穿短褲短裙,只能穿過膝的裙子。”
江禹行回憶了一下,大學時的喻言好像喜歡穿長裙長褲,心虛地問:“那疤有多大?”
“很大,我給你看。”
“不用不用。”
喻言不理會,彎腰低頭要去撩褲腿:“眼見為實。”
江禹行撓着頭,完全相信自己幹過推人下山的壞事。
喻言維持着彎腰的姿勢,頓了兩秒後直起身來:“我今天穿的是褲襪,不方便看。”
江禹行瞄了一眼穿了一件黑色長羽絨服的喻言,羞愧地垂着頭:“對不起,小時候我太混賬了。”
“是有點,不過都過去了。”
江禹行垂頭喪氣,懊悔不已,無地自容,無知少年啊,如果運氣再差點,可能就會導致過失殺人,他成了殺人犯,而這世上再也沒有喻言。
他大腦發麻,想到就後怕,隐隐約約還聽到女孩兒的啼哭聲。
仔細一聽,是笑聲。
*
喻言果真在笑,從開始的淺笑到大笑,笑得合不攏嘴。
“喻言,你騙我。”
喻言平複了一會兒心情,嘚瑟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天也讓你嘗嘗被人吓破膽的滋味。”
小時候,他們一起探險鑽過溶洞不假,不過,江禹行沒有推過喻言,她也沒有膝蓋摔了個窟窿的經歷。
江禹行陰沉着臉,瞪着始作俑者。
喻言心情很好,眉開眼笑:“開玩笑嘛。”
“你覺得很好笑?”
喻言見他神色嚴肅,收住了笑,嘀咕着:“這麽大人了,開不起玩笑。”
江禹行突然彈了一下喻言的腦門,疼得她叫出了聲。
“你這玩笑開得可真好。”
喻言揉着腦門,不滿道:“怎麽就動起手了。”
江禹行看着委屈巴巴的喻言,也沒用多少力,不知道她的額頭是被彈紅的,還是被她自己揉紅的,女孩子的皮膚真是嬌嫩。
“又演。”
喻言急了,幾分動怒,控訴着:“沒有演。”
江禹行神色一頓,微微前傾着身體:“那你彈回來,報仇也不用再等十年了。”
喻言愣住,這一幕完全不在她的設想中。
江禹行态度堅決:“彈吧,解解氣,別把怒氣帶到新年。”
喻言呼吸一滞,像被蠱惑一般,曲着右手拇指和食指,靠近他的額頭:“我真彈了?”
江禹行垂着眼眸,準備接住某人的蠻力:“彈吧。”
喻言舉着手,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像是在挑選一個好位置下手。
可她猶豫了,松開手指:“算了,先記着。”
江禹行嗤笑一聲:“過時不候。”
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你們在聊什麽,這麽開心?”
*
喻言回頭望向大門口,吳悠然率先進屋,她身後是她男朋友,以及她的母親趙雲芝,還有江禹行的母親吳承雅。
喻言起身向長輩一一打招呼。
吳承雅打量了一會兒:“喻言?”
喻言恭敬地站着:“吳老師。”
“一眼就認出你了,幾年不見,出水芙蓉一般,越來越好看了。”
吳承雅說話不急不緩,音色不高,知性優雅,誇起人來不僅悅耳還很誠懇。
喻言幾分羞澀:“吳老師,您說笑了。”
吳承雅是小鎮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并且留在江城教書,後來還當了大老板,是小鎮居民口口相傳的風雲人物。
吳承雅穿着黑色皮草,戴了一頂駝色貝雷帽,妝容優雅,但透着一股憔悴,不急不緩地走向喻言:“我說的可不是奉承話,我們鎮子雖不大,但也算人傑地靈,小姑娘們更是水靈。”
趙雲芝滿臉堆着笑,附和着:“大姐說的是,安隆山好水好人也好。”
趙雲芝也是小鎮的厲害人物。
小鎮上能幹的女人很多,可她們在家裏一般都是從屬地位,家裏還是男人說了算。
可趙雲芝卻是一家之主。
趙雲芝的丈夫吳承林也能幹,而且能做一手好菜,卻心甘情願讓妻子當家,也許是出于愛吧。
不過趙雲芝再能幹,在大姑子吳承雅面前也不敢造次。
吳承雅突然嘆氣,說了一句還是老師這個稱呼好,聽着親切。
吳承雅早年辭去教師工作,下海經商,創建了一家教培機構,業績最好時開了幾十家分店,一度做到地方教培中心No.1的位置。教培行業改革後,她的教培機構受到了重創,對她的打擊也大。
提到老師這個稱呼時,不免令她感物傷懷。
江禹行上前,摟着母親的肩膀說:“吳老師,您永遠是我的老師。您忘了,今天都教育了我好幾回。”
吳承雅轉憂為喜:“你好意思說,都快三十的人了,還不讓人省心。”
“吳老師,大過年的,您可以少操點心。”
吳承雅拍了拍兒子的後背:“那你少惹我。”
江禹行怕被母親一直唠叨,轉移話題:“舅媽,您評評理,我什麽時候惹我媽了?”
趙雲芝笑道:“沒有,我們都知道,禹行是孩子中最懂事最有主見的那個。”
江禹行一臉得意,母親卻橫了他一眼。
“不過話說回來——”趙雲芝故意停頓,見吊足人胃口後才繼續說,“我們這家人,有當老師的命。”
吳承雅看着吳悠然,點了點頭:“沒錯,然然可比我厲害,在高校當老師。”
“我一個剛出校門的人,怎麽敢跟姑姑比。”
“長江後浪推前浪,這不,我就被拍到沙灘上了。”
“姑姑,就算我是長江裏的後浪,那您可是大海裏的巨浪,我再怎麽拍,還是要流入大海的。”
吳悠然的一句話逗得衆人大笑。
趙雲芝笑得最開心,說比她女兒優秀的人多的是,女兒只是運氣好,不然也輪不上她進高校。
這都是家長們慣用的委婉誇贊自己孩子的方法,需要身旁的人一唱一和才有意思。
吳承雅怎會不知趙雲芝那點小心思,說了句運氣固然重要,不過首先是因為吳悠然有這實力。
“大姐說得對,是這個理。當老師雖然好,就是累了點,掙不了大錢。”趙雲芝笑看着喻言,“言言,聽說你在一家大公司工作,已經是領導了,福利待遇一定很好吧?”
喻言甜甜笑道:“趙阿姨,我算什麽領導,一個社畜而已,比不上悠然,福利待遇好不說,社會地位還高,受人尊重。”
趙雲芝:“什麽是社畜?”
“就是普通打工人,老板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被老板當成畜生一樣随便使喚,有幹不完的活,做不完的事,到手的工資少得可憐。”
“這麽慘?阿姨讀書少,你可不能騙我。你可是重點大學畢業的,我們然然當時讀的只是二本,怎麽說來,你都比她強。”
喻言明白了,趙雲芝這是明着誇她,暗地裏卻在捧自己的女兒,一個重點大學畢業的比不過一個二本學校畢業的人。
小鎮的人都這樣,人們會比穿着比排場,比孩子的成績和工作。
“媽,喻言這是謙虛,她從小就這樣。你們都站着幹嘛,坐着烤火呀。”吳悠然挽着喻言的胳膊,“剛剛我們去親戚家坐了坐,你來好久了?”
“沒有多久。”喻言回頭指着大門旁桌子上的橘子,“我爸去果園摘的橘子,讓我拿點來給你們嘗嘗。”
趙雲芝提高嗓門:“這多不好意思,謝謝你們了。這橘子看上去就好吃。”
江禹行附和着:“我剛吃了一個,确實不錯。”
趙雲芝又說了一些稱贊鄰居的話,後被吳承雅拉着上樓,讓年輕人們在樓下玩。
*
吳悠然拉着喻言坐在鐵爐子旁,兩人同擠一根板凳:“你們剛剛在聊什麽,這麽開心?”
喻言望向江禹行,他也在看她,兩人對視而笑。
江禹行将小時候拿假蛇戲弄喻言的事說了一遍,剛剛被整後,他對這事起了疑心,還說喻言是不是記錯了。
吳悠然說:“我記得那件事,喻言說的都是真的,後來進山裏,他都離你遠遠的。”
被人證實自己的确幹了那麽一件性質惡劣的事後,江禹行十分尴尬。
哪知江禹行從吳悠然那裏得知,自己還幹過一些無知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