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警覺

警覺

那件事發生在喻言10歲的那個夏天。

鄰居王叔叔的妻子有嚴重的風濕病,據說五步蛇藥酒有祛風濕的作用。也就是在那個夏天,有人從山裏抓了一條五步蛇給他做藥酒。

王叔叔家門口裏三層外三層圍的全是人,路邊有一個尼龍口袋,裏面裝的是一條活五步蛇。袋子旁有一根一頭帶着弧度的長鐵鈎子,一旁是一個10斤容量的玻璃罐子。

罐子裏的酒已經裝了六七分滿,就等把那條活五步蛇放進去。

喻言躲在人群後面,不敢看,但也忍不住好奇想看。

有人說,五步蛇毒性太強,要是人被咬了後,走上五步就斃命。

有人說,五步蛇是雄雌兩條生活在一塊的,要是有一條不見了,另一條會循着味道找來。

還有人說,有個人泡了好幾年的蛇酒,一打開罐子,蛇還是活的,嗖地一下蹿出來就把人給咬了。

喻言越聽越害怕,明明是炎炎夏日,卻像身在寒冬臘月裏,冷得直哆嗦。

突然,一股猛力從喻言身後一推,她沖向人群,瞬間就從外圍沖到內圈裏,而此刻,王叔叔剛好把蛇從袋子裏取出來,蛇處在高度防禦中,大力扭動着身體。

喻言一見到這場景,害怕得大哭,因為慣性的作用,她的身體還在向前沖,幸好有個阿姨及時拉住她,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王叔叔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人群中有人大喊是誰推的,可沒有人承認。

*

喻言直勾勾地盯着江禹行,似笑非笑:“原來是你幹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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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禹行心虛地說:“我真不記得了。我怎麽會幹那種草菅人命的事,你別聽吳悠然瞎說。”

“我瞎說?”吳悠然冷哼一聲,“江禹行,我們今晚要不要算算賬,看你小時候是怎麽欺負我的?”

江禹行搖了搖手:“你這張嘴厲害得很,原本沒有的事都能被你說得天花亂墜。”

吳悠然冷笑:“心虛了。”

喻言打趣着:“你熱得冒汗還烤火,真稀奇。”

江禹行雙手合十,拜了拜:“妹妹們,我錯了。我小時就是一個小惡霸,你們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吧。”

江禹行一陣求饒,答應請吃大餐後,喻言和吳悠然才決定放過他。

他們幾個又憶起了一些兒時趣事,當聽衆的張新永偶爾插話,歡聲笑語盈滿了歲末冬夜的屋子。

*

喻言看了看時間,不知不覺已在吳家待了兩小時,兒時夥伴重逢,還有許多話可以說,這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喻言起身告辭,才出大門,就聽到身後有人叫她。

她回頭,故作一臉驚恐:“不會是又想整人了?”

江禹行無奈笑着:“我在你心裏只剩一個惡霸形象了?”

“那倒不是,以前覺得你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喻言頓了頓,“鄰居,學長。”

“那你還是當我是那個品學兼優的鄰居學長,忘掉今天。”

“我回家了。”喻言揮了揮手,掉頭要走。

江禹行追上去說:“我去買包煙。”

“老煙鬼?”

“沒有,偶爾抽一支。”

喻言不語,信你才怪的表情。

“沒騙你。”

“騙不騙我不重要,不要騙你的肺就行了。”

江禹行笑着,笑聲劃過凜冽的寒風。

喻言攏了攏衣領,下半張臉縮在衣服裏,眼裏有化不開的笑意。

“我去!”

喻言擡頭問:“怎麽了?”

“忘帶手機,身上也沒帶錢。”

*

喻言跟着江禹行去了附近的超市,給他買煙。

小鎮賣的都是一些常見實惠的煙,江禹行要了一包玉溪,喻言掏出手機掃碼付款。

此時,江禹行又從收款櫃臺上拿了一盒彩虹糖,示意她一起結賬。

喻言多問了句,要不要打火機。

江禹行搖頭。

付完賬後,喻言江禹行一前一後走出超市,突然有個東西碰到她的手,有點紮人。

喻言定睛一看,是彩虹糖。

“給你的。”

“我花錢,你請我吃糖?”

“小氣,回家就還你錢。”

喻言盯着彩虹糖,沒接。

江禹行将糖塞進她手裏:“拿着,你不是喜歡吃糖嗎?”

“你怎麽知道?”

“你以前就愛吃。”江禹行頓了頓,“還喜歡随身帶糖,趙外婆收到你的糖笑得別提多開心。”

吳悠然管趙婆婆叫婆婆,江禹行要管她叫外婆。

喻言去趙婆婆家吃米粉時,江禹行一直埋頭看手機,她在他身邊也只是淡淡地回應,沒想到他早就注意到她,可卻表現得那麽冷漠。

她猜是因為前幾天拒絕了他,他生氣了。

他一定是生氣了,他記性那麽好,怎麽會忘記她說過的回家時間,還故意提起沒讓她坐順風車一事,顯然是有意氣她的。

喻言不解,看着他的眼睛,想尋出一點蹤跡。

江禹行笑問:“怎麽了?”

喻言垂眸,說了句沒事,自顧自地走在前頭。

前面是岔路口,喻言要向前走,江禹行要拐彎朝左走。

“我回去了。”喻言搓了搓手,“外面真冷。”

“好。”

喻言揮了揮手,掉頭就走。走了幾步回頭,發現拐角處的江禹行一動不動。

江禹行靠着電線杆,昏黃的街燈灑在他的身上,人顯得醒目。他一直有那種本領,他在哪裏,哪裏就是舞臺,他就是舞臺上最令人矚目的焦點。

“你還不走?”

江禹行示意夾在手中的未點燃的煙。

“你抽的是西北風啊。”

江禹行笑了笑。

喻言再次揮了揮手,倒退着走了幾步。

“喻言?”

“嗯?”

江禹行盯着喻言,沒說話。

兩人隔了三四米遠,光線昏暗,喻言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覺得在黑夜籠罩下,有一股淡淡的憂愁。

喻言走上前問:“怎麽啦?”

江禹行微微垂頭,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一下下地打火,但沒把煙點上。

“出什麽事了?”

江禹行擡頭微笑:“我沒事。你最近是遇上什麽事了?”

喻言一滞。

遇上了,你就是我所有的心事。

江禹行追問:“冉嘉是誰?”

喻言驚愕失色,不敢看他,別過頭去盯着路旁的一棵在寒風中搖曳的桂花樹。

怎麽辦,江禹行要深究那晚的事了,那晚過不去了。他就不能像以前那樣,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嗎?

一陣寒風刮過,喻言打了個冷顫,她将衣服上的帽子蓋在頭上,說了一句好冷。

喻言的帽子有點大,從江禹行的角度來看,只能看得見她的嘴巴下巴,看不見她的眼睛。

喻言打算咬死不承認那晚親他的事:“你怎麽知道冉嘉?”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自己說的。”

“哦,我忘了。”喻言頓了頓,“那我還說過什麽?有沒有幹過什麽丢臉的事?我真記不得了。”

江禹行看不見喻言的眼睛,突然手一擡,掀掉了她的帽子。

喻言一臉警覺:“你幹嘛?”

江禹行平靜地盯着她的眼睛看,帶着微怒:“你帽子上有條蟲。”

喻言白了一眼:“蟲子都在冬眠。”

江禹行淡淡地笑了笑,繼續追問:“冉嘉是誰?”

“關你什麽事?”

“關心關心你,怕你被騙了。”

喻言心想,只要他不把那天親他的事鬥出來,其它的都好說。

“冉嘉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前男友?暗戀對象?”

“你好八卦。”

江禹行輕笑:“可以帶給我看看,我幫你把關。”

“謝了,沒想到你還這麽熱心。”

大學時,江禹行也替喻言把過關,他覺得那個男孩配不上喻言。

喻言打了個哈欠:“又冷又困,不聊了,我回去了,拜拜。”

這次她走得很堅決。

江禹行目送喻言回家後,将未點燃的煙放進煙盒裏,轉身回家。

*

喻言到家時,父母正準備睡覺,她急忙從行李箱裏拿了兩件東西。

喻星宇一臉好奇地跟着姐姐進了父母的房間。

喻言給母親買了一條金項鏈,給父親買了一件真皮羽絨服。

張蘭嘴上說現在買黃金貴,浪費錢,手卻很誠實,拿起來就往脖子上戴。

那是一款簡單大方的金項鏈,比較特別的是吊墜上有一小塊白玉做點綴,不落俗套。

張蘭帶着項鏈,對着鏡子照了又照,滿意道:“還是我女兒眼光好。”

喻宏光摸着皮衣,看了又看:“我一天在外跑,又是灰又是泥的,穿這衣服不合适。”

喻言說合适,綿羊皮衣服,耐磨防風還好打理。

張蘭稱贊着皮衣買得好,髒了用濕帕子一擦就幹淨,非常省心。她催促着丈夫趕緊試新衣服。

在妻子和女兒的勸說下,喻宏光終于穿上了皮衣,家人們都稱贊着,他也很滿意。

喻星宇倚在門口,看着屋子裏高高興興的三人,有些不是滋味:“姐,我的呢?”

喻言瞥了喻星宇一眼,不鹹不淡地說:“你的什麽?”

“新年禮物。”

“爸媽生我養我供我上學,你為我做了什麽?”喻言頓了頓,“和我吵架倒很厲害。”

喻星宇瞪了一眼,掉頭回自己的房間。

*

喻言推開喻星宇的房門,他躺在床上裹着被子,露出一張臉和一只手,手裏拿着手機在看小視頻。

喻言将東西摔在喻星宇身上。

喻星宇不悅道:“你又要幹什麽?”

“自己起來看。”

喻星宇不情願地坐起來,看着床上的一包東西,不确定地問:“給我的?”

喻言點頭。

喻星宇高興地拆着袋子,打開一看,一頂紅帽子,四雙紅襪子:“你怎麽送我這個?”

“本命年禮物。”

喻星宇不是很滿意。

“不滿意?親愛的弟弟,這從頭到尾都是我對你深深的祝福。”喻言拿着襪子,“你看,連襪子我都給你準備了厚薄兩種,貼心吧?”

喻星宇不鹹不淡地說:“真貼心。”

“知道就好。對了,有件東西還是讓李莉買比較好。”

“什麽東西?”

“紅內褲。”喻言說完就走了。

喻星宇一臉尴尬地看着姐姐的背影,吼道:“喻言,你回來,關門。”

當然,他沒能成功使喚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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