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貪婪
貪婪
喻言家聚集了很多人,大家要為明日的喜事做準備。搬東西,搭竈臺,準備柴火和食材之類。
喻宏光夫婦估算着,次日的看親宴大概坐六桌人,夫妻雙方的親戚、幫忙的鄰居們,再加上李莉家15人,一共有40幾個人。
門市裏的東西亂七八糟,需要整理,騰出位置放六張八仙桌。這件事由張蘭帶頭做。
鎮上辦酒席很少去酒樓,大都在自己家裏辦,找一些廚子及親戚鄰居幫忙,搭建幾口竈,大家一起幹。
喻宏光開車拉回來五口竈及大鐵鍋,放在馬路邊,安排好後,他又帶着人去拉柴火,借桌凳。
人多力量大,忙碌了兩個小時,鍋竈、柴火、桌凳等都已準備好,女人們要幹一些精細的活,準備食材。
喻言跟着大姨一起将腌制的粉蒸肉肉片,豬皮朝碗底,一片片擺放在土碗裏,之後再将一種調好味道的被稱為米豆的小豆子鋪在肉上。
這是安隆粉蒸肉的特色,打底菜放米豆,而不是紅薯、土豆、南瓜之類。
喻言最喜歡吃粉蒸肉下面的米豆,裹上作料的豆子,香軟可口,十分下飯。
“喻言?”
喻言擡頭望向大門口,吳悠然挽着她男朋友向她招手,他們的身後是江禹行。
*
喻言來不及擦手,迎了上去,将客人帶進屋烤火。
平時只知道打游戲的喻星宇也懂事了一回,拿了許多零食水果招待客人。
喻宏光張蘭暫時放下手中的活兒,跟客人聊了會兒天,搭話的主要是吳悠然,江禹行偶爾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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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宏光張蘭很忙,讓兒女們招呼客人。
吳悠然壓低聲音:“你們很忙啊,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喻言搖頭:“在準備明天的飯菜,我不忙,就打打下手。”
吳悠然伸着脖子看了看幾米遠的桌子上放了一盆盆肉:“在做扣肉?”
在安隆,人們通常把粉蒸肉、燒白之類的蒸菜都叫扣肉。
江禹行詫異:“你還會做扣肉?”
喻言看了江禹行一眼,眼睛像被燙了一般,迅速移開。經過上午那麽一鬧,她現在不敢直視他。
“我不會做。”
吳悠然招了招手:“喻言,你坐呀,別老站着。”
桌子靠牆和臨街那兩邊坐着兩個親戚,吳悠然跟張新永坐一根板凳,江禹行獨坐一根長凳。
喻言打算去取一個塑料凳,坐在一旁,哪知江禹行往外挪了挪身體,騰出了半條板凳。
喻言猶豫着,吳悠然一把将她推到板凳上,力量不小,她撞到了江禹行,急忙道歉。
他笑了笑,沒當回事。
吳悠然嘴巴甜,加上她甜美可愛的長相,很容易成為人群中的焦點。
喻言偶爾搭話,因為身旁坐着江禹行,令她渾身不自在,又有些心不在焉。回過神時,只聽到母親在邀請吳悠然江禹行他們明天來家裏吃飯。
原來吳悠然的母親及她的奶奶姑姑走親戚去了,要明天下午才回,而擅長做飯的悠然爸爸要去看店,家裏就剩下三個年輕人。
張蘭想着現在的孩子嬌慣,沒幾個會做飯,于是便邀請他們明日中午來家裏吃飯。
吳悠然見推脫不了,問江禹行:“哥,來嗎?”
“你想來就來,我不一定。”
張蘭一臉高興:“那就這麽說定了,明天我讓喻言叫你們。”
喻言微微側頭,偷瞄了江禹行一眼,儒雅風流,氣定神閑,跟那個和她打打鬧鬧的人完全不一樣。
真是個雙面人。
細細說來,喻言也很複雜,只是她隐藏得好。
*
人們說說笑笑,只是不知什麽時候,又将話題引向喻言。
喻言大姨說吳悠然認識不少青年才俊,請她多留意一下,有合适的就介紹給侄女。
“阿姨,沒問題。”吳悠然向喻言吐了吐舌頭,“你喜歡什麽樣的?”
喻言嘆氣:“我成了老大難,我有罪。”
吳悠然失笑:“不急,好的在後面。我手機裏有幾個帥哥,你要不要先看看?”
喻言搖頭。
吳悠然哪能放過她,調出微信朋友圈的某個男孩的照片,放在喻言面前:“是不是很帥?”
喻言真看了,看得不仔細,敷衍地點頭。
吳悠然問:“你喜歡什麽樣的?”
喻言随口說:“高富帥,還要對我好,你看行嗎?”
吳悠然笑了笑:“行,以你的美貌和智慧,肯定行。”
喻言稍微正經了些,小聲說:“有一點我比較介意,不想跟熟人相親,很別扭,你懂嗎?”
吳悠然也壓低聲音:“懂,鎮上的人都是大喇叭。”
喻言呵呵笑,她也沒想到自己可以當着江禹行的面大談相親之事。她心裏有點委屈,還有點報複的快感。
吳悠然想着可以多備點資源,喻言也多點選擇,于是對江禹行說:“哥,你也幫忙物色物色。”
喻言一滞,憋着一口氣。
江禹行淡淡地問:“外地的?”
“異地戀很麻煩,還是找本地人比較好。”吳悠然挑了挑眉,“哥,你那麽多同學,大學,中學,甚至小學的,合适的都可以介紹。”
喻言大姨等人笑着說是。
江禹行笑而不語。
喻言知道自己總會走到相親的那一步,但她不想江禹行幫他介紹對象,于是湊近他說:“別多事。”
趁江禹行還來不及反應時,她又單手捂着嘴巴,壓低聲音:“不然我把你的靓照放網上。”
江禹行裝作一副瑟瑟發抖的樣子,指着喻言的鼻子笑。
喻言一時忘了手上粘的東西,用手摸了摸鼻子,鼻子上的東西沒掉,反而越抹越多,一股刺鼻的味道席卷而來,這才想起粉蒸肉裏放了辣椒,嗆得她打了個噴嚏。
幸好她反應及時,迅速別過頭去,不然要噴江禹行一臉。她急忙跑去廁所洗手洗臉。
喻言走後,吳悠然對江禹行說:“哥,你臉色不好,怎麽了?”
江禹行說沒睡好,便垂下頭看手機。
吳悠然隐隐覺得江禹行不高興,而且還瞪了她一眼。
*
喻言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明亮的眼睛漸漸暗了下來。
她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再見江禹行之前,雖然她的生活少了許多色彩,但平靜知足。
再見江禹行之後,她時而快活興奮,時而多愁善感,人也變得貪婪。
人一旦變得貪婪後,就會毀掉一些東西。
有些東西她永遠不想毀掉,所以寧願躲起來。
可是能一直躲着嗎?
*
喻言躺上床,準備早睡,明日早起。
睡前,她打開微信,發現江禹行在一個小時前發了條信息:【照片删掉,不然黑了你的手機。】
喻言吃軟不吃硬,不怕威脅:【我删沒删,你也不知道。想知道還不是照樣黑我手機,那還不如不删。】
沒過一會兒,江禹行發來一個偷笑表情:【也是。很多事事後才發現沒意義。】
【比如?】
【比如,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到哪裏去。】
【你是江禹行。你算半個安隆人,就當你從安隆來。你要去一個春暖花開的地方,在那裏鬧,在那裏笑。】
【那我需要一個領我去春暖花開之地的人或者列車。】
【我知道是誰。】
【誰?】
【牧童。】
【???】
【牧童遙指杏花村。】
江禹行發了一個汗顏的表情:【別人那是去掃墓的。】
喻言瞎說一番後,突然對那首脍炙人口的詩有些模糊,于是在百度上輸入了“詩歌清明”,仔細看了看,這才回複:【視野打開,清明可以做的事不止掃墓這一件,還可以踏青、插柳等。】
【好吧,我讀書少。那去哪裏找牧童,你嗎?】
【我家裏窮,沒有牛羊放。】
【我倒有兩頭羊,給你放放,讓你過過牧童的瘾。】
江禹行買了兩頭羊,要在外婆八十大壽那天做烤全羊。
喻言想到烤全羊,咽了咽口水:【明天中午來我家吃飯嗎?】
【不一定。】
【來嘛,有好吃的。】
【說一個非來不可的理由。】
【就當我在賄賂。】
江禹行不解,發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我想吃烤全羊,禮尚往來呗。】
【饞貓。】
喻言回了一個可可愛愛的表情。
【誰說我要請你吃烤全羊的。】
【小氣鬼。我美容覺都沒睡,花這麽多時間陪你瞎聊,你好意思嗎?】
【那把照片删了,我就請你吃烤全羊。】
【繞了一圈又繞回來了。我說我删了,你信嗎?】
【不信。】
喻言發了一個白眼:【好了,不跟你說了,小氣鬼。】
【再跟我說一句話,我可以考慮請你吃烤全羊。】
【江禹行,你好帥,不是蟋蟀的蟀。】
【你的烤全羊有了。】
【那你明天先到我家吃飯,我不欠人人情。】
【好。】
*
喻言關了手機關了燈,卻沒有關上盯着黑乎乎天花板的眼睛,也沒有關上咧開的嘴。
就讓她沉溺在貪婪中吧,就一小會兒,一小會兒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