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執念

執念

喻言思緒游離着，沙發突然一沉，扭頭看向身旁，江禹行背靠沙發，雙手枕着後腦勺，閉着眼睛。

應該是累了。

喻言沒有打擾他，暫且讓他休息一下。房間裏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喻言？”

“嗯？”喻言扭頭看他，他維持着之前的姿勢和神态，只是輕輕地掀動嘴唇。

“你有心事？”

“沒有，就是過年玩得太開心，一想到上班就心煩，上班恐懼症。”

江禹行睜開眼，別過頭來盯着她，似笑非笑。

房間裏再次陷入沉默，喻言盯着手機看，江禹行盯着她看。

“喻言，你有沒有做過特別後悔的事？”

喻言想了想說：“明知要下雨，卻不帶傘，結果被淋成落湯雞。明知那項工作做不了，卻要逞能，結果被領導罵。明知話很傷人，卻依舊說出口，結果得罪人——”

明知道喜歡一個人沒有結果，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她繼續說：“這樣的事很多，但要說特別後悔，好像沒有。你後悔什麽？”

江禹行垂下眼眸：“錯過了一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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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言倏然一滞。

“只是要經歷過一些事後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不過我有喜歡的人了。”

“錯過了一個人。”

喻言腦子裏全是江禹行說過的那些話。毫無疑問，他錯過的人是賀筱。

她十分不自然地說：“也許還能挽回。”

江禹行眼裏放光：“真的可以？”

“精誠所至金石所開，也許可以吧。”

“你覺得真的可以？”

喻言看了看時間，夜裏十點半，她要在自己家裏給她暗戀多年的男人解決情感糾紛，真可笑：“我說什麽不重要，關鍵在你。”

“你說的當然重要。”江禹行強調，“非常重要。”

喻言不想跟他聊他的感情問題，故意打了個哈欠：“早上起得早，又坐了大半天的車，好累。”

她的逐客令這麽明顯，可他卻不為所動，一直傻樂着。

真是服了，能不能不要如此折磨她？

江禹行興奮又難掩緊張：“喻言，我——”

突然大門被打開，三三疑惑：“言言，你怎麽沒關門？”

江禹行和三三均愣住。

“這是江禹行，我老家的——鄰居。”喻言頓了頓，“這是三三，我的閨蜜兼室友。”

江禹行點了點頭：“你好。”

“你好，我是冉嘉，朋友們都叫我三三。”

江禹行錯愕地看了一眼冉嘉，再盯着喻言看，一下子就樂了。

喻言急忙別過頭去，萬萬沒想到，自己撒過的謊就這麽當場被人揭穿了。她不知道江禹行會想到什麽，反正她只能裝作那一夜斷片了，什麽都不記得，也沒有吻過他。

江禹行起身說：“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

喻言沒有起身送他，只是向他揮了揮手。

“喻言——”走到門口江禹行欲言又止，笑了笑，轉身走了。

那一刻，喻言有一種等待被淩遲的感覺。

*

喻言剛躺上床，三三跑進來跳到床上，床的彈性不錯，她被小幅度地彈起來。

“冉三三，大半夜的，發什麽神經？”

三三嘿嘿笑：“哇，你那個竹馬好帥哦，看你的眼神也不一般。說吧，你們的故事。”

“我和他沒故事。”

三三嘁了一聲：“沒信用，說好要給我講的。”

“你還好意思說，你打掃衛生了嗎？”

“事出有因嘛，再說人家王興請你吃飯了，她舍不得我幹活。”

喻言白了她一眼：“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王興知道嗎？”

三三也不惱，笑得特欠揍：“沒辦法，他就喜歡我這樣的。”

喻言無語。

三三笑得一臉無害：“別人都說吃人嘴軟，可你是吃人嘴硬。”

“是你硬拉着我去的。”

“好吧，我們不讨論這個問題了。”三三頓了頓，“剛剛我說我叫冉嘉時，你那竹馬整個人都傻了，這裏面肯定有問題。沒關系，他還會再來的，到時候我問他就是。”

喻言緊張道：“你敢。”

三三是雙魚座，有超強的第六感，情商也高，只要她稍微花點心思，沒有她套不出來的話。

喻言倒不怕三三知道她跟江禹行的事，只是怕江禹行通過三三知道那夜的荒唐事。

所以，喻言選擇坦白。

*

喻言把自己與江禹行的關系，自己暗戀他多年的事都給三三講了。

三三是一個很好的聽衆，聽得很認真，适時地還會提供一些情緒價值，能激發喻言的講述熱情。

再則，喻言也可能是憋壞了，很想與人說說暗戀的酸甜苦辣。

三三說：“你知道嗎，很多人說雙魚座是最深情的人，作為雙魚座的我，其實不太認可。雙魚座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真的非常深情且願意付出，但如果有一天她想要放下，那定會轉身就走，然後再找下一個人重新開始她的深情。

“言言，你卻是一個深情又長情的人。我無法想象，一個女孩把最好的8年時光都耗在一個男人身上。”

“你是想說我蠢吧？”

三三搖頭：“不是蠢，是純。在感情上，你太純潔了。”

喻言笑了起來，她很高興，她的好閨蜜用“純”字來概括她對江禹行的感情。但是，并不貼切，因為她從未打算為了江禹行而放棄其他男人。

*

大二時的告白烏龍事件後，喻言确實有接觸過一個愛慕她的男生，這麽過年過去了，她都忘了那個人的名字，只記得他們是同一個學院的，他笑起來很陽光。

喻言知道江禹行在故意躲着她，為了打消他的疑慮，證實那條告白信息不是出自她之手，她跟他說有個同學在追她。

江禹行還特意強調，把人帶給他看看，他幫忙把把關。

有一天中午，喻言在食堂遇到那位同學，于是兩人打完飯坐在一起吃飯。剛坐下沒多久，她發現江禹行端着餐盤在找位置，于是她向他招了招手，三人坐在一起吃飯。

喻言向同學特意強調，江禹行是她鄰居的外孫，而她又當着江禹行的面，将同學的成績、人品誇了一遍。

江禹行很快就懂了，那個同學是喻言的追求者。

那天晚上，喻言特意給江禹行發信息，詢問他對那個同學的看法。

江禹行說看着還行，不過我覺得他配不上你。

後來江禹行在校園裏遇到喻言，會問她跟那個同學的事。

她說：“你不是說他配不上我嗎，那我就不用耗着了。聽說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最準。”

江禹行笑了。

其實喻言一開始就沒打算接受那個同學，一是她心裏還住着江禹行，二是那同學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那天吃飯時，原本想跟同學說清楚的，不過看到江禹行後，喻言暫時利用了那個同學。當天晚上還是跟同學說清楚了，兩人不可能。

這件事後，喻言和江禹行的關系恢複到告白前的80%，兩人見面的次數比以前少，因為江禹行在準備出國的事。

可喻言目光所及之處依舊只有江禹行。

江禹行出國那天，喻言去機場送他。

喻言遠遠就看到了吳悠然，她準備打招呼時，發現旁邊的江禹行正在跟賀筱告別。

賀筱情緒很激動，不停地用手擦着眼淚，一看就很舍不得江禹行。突然，她抱住了他。

江禹行沒有推開賀筱，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安撫着她的情緒。

喻言看到吳悠然回頭說了一句話，賀筱才跟江禹行分開。

最終喻言沒有上前告別，掉頭出了機場。

那時她才知，賀筱在江禹行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後來，喻言偶然得知，賀筱也出國了，去了江禹行所在的國家。

喻言如夢初醒，不管再努力再癡情，她也等不來她喜歡的人。

*

喻言是在大三快結束時，答應跟周旭飛在一起的。

周旭飛跟喻言同校同屆，是計算機系的一名學生，他人雖然比較安靜但并不是一個書呆子，偶爾也會浪漫，給她送花，帶她去吃西餐。

喻言感受到了比較純粹的校園愛情。

她有時也會想，被人喜歡好過喜歡別人，至少自己會過得舒坦自在些，不用太敏感太傷神。

大四開學前夕，喻言提前回了學校，那時她跟周旭飛在一起還沒三個月，又經歷了一個暑假，兩人見面後總是黏在一起。

一個傍晚，周旭飛摟着喻言走在校外美食街上，她沒想到在那裏碰到了江禹行，起初她很詫異，甚至有點羞愧，好像自己是背叛者一樣。不過這種荒唐的想法轉瞬即逝，她大方地向江禹行介紹了她的男朋友周旭飛。

那天，江禹行還跟他們一起吃了晚飯，他聊到自己的國外學習和生活，喻言周旭飛說他們即将面臨的畢業和就業。

那天夜裏，喻言特意給江禹行發了條微信，問他對周旭飛的印象。

江禹行回了兩個字：【還行。】

喻言等着他接下來的話，如果他說周旭飛配不上她的話，她會反駁，維護自己的男友。

結果等了十來分鐘，還是沒等到其它話，她問：【沒了？】

江禹行反問：【你還想我說什麽？祝你們情比金堅，百年好合？】

喻言回複：【也不是不可以。】

【你是認真的？】

【當然，難道在你心裏我是一個濫情的人？】

【那倒不是，只是覺得未來很長，有很多未知性。】

【那就活在當下吧！】

喻言也曾打算跟周旭飛長久地走下去。

但是他們在一起的美好時間并不多，因為面臨着畢業和就業。

周旭飛選擇到另一個城市實習，後來就留在了那座城市。

而喻言留在了江城。

他們短暫的校園戀情被現實擊垮。

失戀後，喻言也曾傷心難過一陣，複原得很快。

後來，周旭飛發來一段信息，他說他能感覺得到喻言并沒有很喜歡他，但他曾真心愛過她。

喻言釋懷了。

她相信周旭飛曾愛過她，但愛得不深，不然也不會輕易放棄她。在人生十字路口上，利弊權衡之下，周旭飛選擇了他的前程。

其實喻言也不知道，如果畢業後，她和周旭飛還在同一座城市，是否就會有美好的結局。

誰也沒法預判未來。

*

喻言考過編，因為在父輩的眼裏，女孩子有個穩定體面的工作就很好。她在某事業單位待過一年，可發現自己并不喜歡那樣的工作環境和複雜的人情關系，有一種一眼看到頭的麻木感。

後來她辭掉了別人眼中的鐵飯碗，選擇了廣告行業，在橙美一待就是三年。這三年裏，雖然忙碌，但很充實，她很高興，她一直在進步。

工作、生活雖井井有條，不過感情上卻沒什麽進展。

喻言工作雖然忙，但并沒有忙到沒有時間約會、談戀愛。只是進入社會後，人們似乎都變得浮躁複雜急于求成了，再也沒有那麽多時間和精力去談一場純粹的戀愛。

喻言有時會想，自己大概率會孤獨終老，或者在一段無愛的婚姻裏，生兒育女，慢慢老去，做別人眼中的正常人。

所以她會選擇去相親網站上認識網友，她也不介意親戚朋友給她介紹相親對象。

只是，在夜深人靜一個人的時候，她還會時常想起江禹行。

再見江禹行，喻言甚至想把他撲倒在床上。她的膽兒真是越來越肥了。

不過想歸想，理性時常把她拉回到現實。

現實是，一直以來，江禹行只把她當妹妹或朋友看，他喜歡的人永遠不可能是她。

*

喻言講完了，她笑望着三三問：“你還會覺得我純嗎？”

三三毫不猶豫地點頭：“你對江禹行深情又長情，你沒有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而破壞和他友好的關系，你寧願讓自己痛苦難受也不會去傷害他，我想沒有人比你更愛江禹行。

“你也沒有對不起周旭飛，你并沒有腳踏兩只船，你也真心待過他，也許給你們多一點時間，你們的感情會變得牢固，只是你們選擇了不同的道路。

“無論你見網友還是相親，那都是正常的人生軌跡，并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在我的心裏，你永遠都是至真至純的人，我相信總會有那麽一個人會偏愛着你，無條件偏愛你，而你也會将自己的心完全交付給他。”

喻言紅了眼圈，抱着三三，哽咽道：“謝謝你，三三，你真好。”

三三輕撫着喻言的後背：“是啊，我不但好還很大度，願意給你當背鍋俠。”

喻言破涕為笑，想起那晚幹壞事後說“冉嘉，我好想你”時，自己都驚出一身冷汗，就怕江禹行追究。這麽多天都有驚無險地度過了，沒想到躲過了初一，躲不過十五。

接下來她打算裝傻到底，打死不承認那晚的荒唐。

“三三，有時我在想，江禹行可能只是我心中的一個執念，因為一直沒有得到過他，所以會惦記他，越想得到他。”喻言頓了頓，“可能我喜歡的只是我自己編造的幻想，可能我根本沒有那麽愛他，可能我等的也不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