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神一樣的孩子

神一樣的孩子

我原來,也失憶過。

媽媽看狗血韓劇失憶虐身虐心的情節,會哭的稀裏嘩啦。女主是車禍腦外傷後綜合症,可以用愛的感化,喚回記憶,編劇可就揪着這點瘋狂塞糖,升華男女感情。

而我比較硬核,是霰彈碎片損傷,不僅創傷了腦子,還擊穿了脊椎、內髒。能搶救回來,全靠混血種體質強悍特能茍、學院的超前醫術、混血種特效藥。

這種傷害,擱純人類身上,根本熬不到搶救,人當場就嗝屁了。

可以奉為醫學雜志的神跡降臨在我身上,把我從死神手裏拖回來,完成拯救壯舉的混血種醫生很平淡,以稀松平常的口吻,輕笑着。

“歡迎回到煉獄~”

他說的沒錯,傷口愈合期間的疼痛、複健時比普通人還孱弱的身軀、靠學生檔案的圖文記錄重塑人格、接納隊友死亡的事實...

我甚至想拖着半殘廢的身體,去盜竊鎮痛藥。發現我過量吞食消炎藥的護士姐姐把我臭罵了一頓,手背的血管布滿針孔,我都麻了,感覺這輩子再也不怕打針了。吞營養液,忌口賊拉拉多,生無可戀!

散文《今生今世的證據》裏有一段話:我走的時候,我還不知道曾經的生活有一天,會需要證明。

如果沒有生理性腦損傷的人,也會有這種‘不記得’的遺忘。那我的情況,也不算凄涼,說不定我原來的記憶,都沒有學生檔案詳細。我是絕對不會記得我刷學生卡買過什麽食物、借過什麽書、購過什麽物...大數據時代真可怕!我完全莫得隐私!

所以,沒關系。可以用人都是會成長改變的!來解釋出國留學後的我的變化。父母不會有疑慮,他們說起我以前做過的傻事,我能用‘還有這種事’?激發他們的傾訴欲,我的傾聽,會讓他們開心。他們不是學院裏技藝高超的側寫師,我不必警惕。

人都是要向前看。

沒關系。

歷史的車輪碾過這麽多人,區區一個我,并不是很獨特。

這裏是平行世界,我即便想起了回家的路,我真的能取代身為普通人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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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哲學的問題,讓我腦殼有點痛,所以我愉快的逃避着,可恥但有用。

所以,現在,沒有關系,再等等。

一定會有新的變化出現,秘密會被外力舒展開。我不覺得這是‘宿命’,這是既定的因果,這是可認知的矛盾。

{電影第一幕出現的槍,第三幕一定要響。}

這是藝術描述,現實是擁有的,終究會失去。出生和死亡,這個終極的問題,學院大佬們都沒能解決,只是茍着,終将會死于衰竭。

我也不會例外,只是或遲或早、認知內認知外的區別。

所以,沒關系。

不必要,把生活定義的悲壯,完成自我暗示。

“老師,我幫您擦臉。”悠仁把我放在床上。五條悟扛麻袋似的把我架在肩膀上,拎着悠仁的小紅帽,瞬移回高專,把我交給悠仁。

“我還有事,先走了~” ‘俏皮’的語氣,跑的沒影了。

悠仁背着我,推開落地窗,踮腳尖穿過障礙物,掃開床上的雜物,騰出一個位置,放我躺下,然後忙前忙後的照顧我。

溫熱的毛巾擦臉、脖子、手、腳,我仿佛重回躺屍病床的日子。

然後悠仁開始打掃房間,整理雜亂的物品後,還用抹布擦地。我沒睜眼,但是聽聲音,我就想起《千與千尋》裏,小千俯身用抹布擦地,很累,但絕對能讓潔癖滿意。

我感動極了。

爆血在漸漸平靜,黃金瞳也終于熄滅。這是一個小時後的事,期間,悠仁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幫我擦汗。

我:。。。哦豁,青少年一定要跟我談心,在線等,急!

我最終還是睜開眼睛,偷瞄悠仁。青少年在走神,聚焦渙散着,顯得眼瞳有一點空洞,沉在回憶裏。

“悠仁,還不回去嗎?”

“老師,你舒服一點了嗎?要喝水麽。”悠仁站起來。

我:。。。婉拒失敗。

我撐肘,靠在軟枕上,抱着獵豹布偶,“你想問就問吧。”

悠仁一怔,不好意思的撓後腦勺,小動作充分展現青少年的拘謹。“我覺得老師的眼睛,很帥氣,真的!”閃閃發光的豆豆眼,真誠極了。

“那是,打架鬥毆、驅邪避魔必備良品。”我豎起大拇指。

悠仁一愣。

“就像咒術師避免暴露在普通人面前,我也得避免黃金瞳暴露,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黃金瞳!名字也好帥氣!”悠仁發自內心的贊嘆。

我謙虛的擺手,這也不是我取的名。

“。。。老師。。。”青少年糾結着怎麽開口,才不會冒犯到我。因為珍重,所以會小心翼翼。因為感知到隔閡,所以猶豫措辭。

“悠仁不會生恨嗎?”

“啊?”悠仁瞪圓眼睛。

“因為自由被剝奪,生命的展延被局限,失掉了多姿多彩的未來。”

悠仁坐回椅子上。

“認知和做到,說沒關系和真的無怨無悔,是有差距的。或許現在不曾想,但未來,或許會...”怨恨、痛苦、想死...我停住,我想,我可以帶着悠仁跑路,世界何其廣闊,我一定能打出《這個殺手不太冷》的HE版。這個操蛋的獻祭青少年的斬殺宿傩計劃,我可以,再一次...阻止。

“老師。”悠仁輕喚一聲,露出清爽的微笑,眼神是聖潔。我心底一咯噔,蔓延開失落的情緒。

“在少年院,獨自面對特級咒靈,向宿傩求救失敗後,我很痛、很難受、很害怕。老師來救我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甚至卑鄙的想,哪怕跟老師死在一起,我也就不害怕了。”悠仁羞澀的、難為情的說。

我流失着臉上的表情,覺得有些悲傷,目視着一個孩子,接受奉獻犧牲的命運。

“但是老師很厲害!一下子就打敗了特級咒靈。。。如果,我沒有昏迷,就不會...”

“五條悟的藍眼睛,我确實想起了一個人。”我打斷這個話題,悠仁睜着亮晶晶的眼眸,注視着我。

“那是在非洲坦桑尼亞,那裏還保留着巫醫,他們在制作魔法藥劑,號稱能讓窮人變富裕、病人恢複健康。”

悠仁認真的傾聽着,臉上流露出茫然,不是很懂我為什麽突然講封建迷信。

“原材料,是白化病人的身體。”

悠仁瞪圓眼睛,渾身緊張起來。

“一套完整的白化病人魔法藥劑,包括耳朵、舌頭、鼻子、生殖器和四肢,可賣到7.5萬美元。在落後的地區,這是一筆穩賺不賠的巨款。”

悠仁露出震驚的表情。

“那是一個被豢養着,要獻給酋長的獨特白化病人,他有一雙天空般湛藍的虹膜。這更罕見,因為大多數還是黑褐色的眼睛。我路過那個重兵把守的山坡,在鐵皮屋、鐵蒺藜網的窗口,跟他對視了。他快十歲了,要‘成熟’了。”

雪膚藍眸,但他其實并不符合我的審美,他還是黑人的體征,髒辮的卷發、褐雀斑、圓翹鼻孔、厚嘴唇,我絕不是色心一動,就念念回想,輾轉難眠。以至于半夜翻身坐起點燈,魔怔般擦槍備彈。

那時我還是小隊成員,被戲谑的叫着captain,正在學習各種各樣的事。隊長被我的動靜吵過來,我們争論着。

“我和導游吵的很兇,我知道我的行為會引發的後果。我救了一個他,就會有更多病人面臨報複式屠殺,這是示威、這是懲罰。我不能對當地土著下殺手,這會被視作幹涉內政、恐怖襲擊。貧困和愚昧戕害着心靈,不開化和貪婪是原罪。我救了他,就要負責他的未來,要将他送去更安全的地方,與此同時,會有更多無辜的病人代替犧牲,除非我,斬斷這個陋習。”

“可是,我沒有時間,消耗在這個地方,我還有其他急迫的事情要去完成。”

那雙純澈、蔚藍的虹膜,波光瑩瑩的與我對視,天空玉宇,浩瀚祥瑞,無涯無垠。

這是我主觀的想象。

它是自由的,它應當翺翔在天朗氣清裏。而不是困足束手在髒污的黃沙裏,被割殺,被制作成黑漆漆的肉,送進醜惡的嘴巴裏。

我放走了困在櫻桃樹細網上的小鳥。

我可不可以,再一次,給予翺翔。

悠仁緊張的抓住衣擺,等待下文的後續。

在跟隊長的互怼中,可行的方案浮出,我放棄了重火力攻克,決定用魔法打敗魔法。我們賄賂了一個著名的巫醫,用科技的力量表演神跡,用魔術換人的技巧,在衆目睽睽之下,把孩子偷換。酋長吃的是西藥,見效快,把他樂得紅光滿面。

悠仁聽完,很感慨,開心一個病人脫離苦海,也難過還有很多病人身陷地獄。

我沒說結局,通過卡塞爾學院的擔保,我把他送進美國一家學院資助、信譽優良的孤兒院。我不會像長腿叔叔一樣年年寫信問候關懷、節日準時送禮物,我甚至沒再獲知他的日常,這已經與我無關。

“所以,悠仁,一起私奔吧。”

“!!!”悠仁瞪圓眼睛,臉頰爆紅。“額,老師,這個詞不能這麽用,應該用逃跑,啊不,跑路,啊不,落跑。”

悠仁自我糾正了好幾次,最終一聲輕笑,兩點酒窩深深,抿出活潑的笑唇。

我仿佛看見聖女貞德的輝光。

“老師,我沒關系,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一室寂靜,我垂着眼皮,撫摸着毛茸茸的布偶。

“老師,不要顧及我,我希望您繼續擁抱自由。我能想象老師描繪的精彩的世界,我很開心,真的。”

青少年的嗓音沒有顫抖,包含着感恩的情緒。

“老師,離開這裏吧。”悠仁認真的看着我,嚴肅的說。

小隊的成員都說我是唯一良心。

可我救一個素不相識的非洲人,只是因為他有天空一樣的藍眼睛。

第一次對敵人暴力刑訊逼供時,我嘔吐了,太腥臭的味道,像衛生間的氨氣一樣。我并不恐懼血腥,我只是覺得太臭了,生理性幹嘔,嗆出眼淚鼻涕花。

但我讓隊友默認我的嘔吐是因為良心仍在,我沒有解釋。

我覺得我很虛僞,我絕不是傳統道德的好人。

我甚至鼓撺悠仁別管這爛泥一樣的咒術界,宿傩的手指、宿傩的複活什麽的,根本無所謂。

“臨走前,再讓我多薅點五條悟的錢。”我拖出床底的零食箱,塞給悠仁,絕不讓孩子做白工,空手而歸。

悠仁離開前,溫柔的跟我道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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