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姒月安靜望着天。
庭院裏,避暑的結界隔絕夏末殘留在初秋的暑氣。
一定程度上來說,她的現狀是安穩、安逸的。
可往長遠來說,她的現狀又像是一觸即破的泡泡,面上美好,內裏卻是虛幻、短暫的。
甚至,表面上的美好偶爾也會破碎,也會不穩定。
實在脆弱。姒月神色淡漠想。
在院中站了許久,直到一個聲音響起:“你在想什麽?”
骊歌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別院門口。
她望着姒月,一步步走到對方身邊。
“這杏酥糖不喜歡嗎?”骊歌看着還剩了半碟的杏酥糖,本來的預期是姒月會将整碟吃幹淨,但現在有些失算了。
“沒有不喜歡。”姒月回神斂眸,“就是吃不下了。”
骊歌若有所思:“那下回給你帶別的。”
她還是以為姒月是不喜歡吃這杏酥糖。
對此,姒月也沒有再解釋。
二人回屋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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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後,就躺到了床上。
生活得像條米蟲。姒月在心中吐槽自己。
身畔,骊歌側眸靜靜望着她,今夜也很安靜,等着姒月合眼,然後才慢慢閉上自己的眼。
耳邊,呼吸聲漸漸平緩,從兩道融合為一道……
……
“妖怪!我娘說了,不能和你玩!”
幽深的小巷裏,頭頂陽光再烈,也照不進這地方半分。
氣氛沉沉,連帶着空氣裏都好像若隐若現帶着雨後潮濕的黴味。
黴味經久不散,擠在人的鼻腔裏,令人感到窒息。
“對!我娘也說了,不能和你這沒娘的妖怪玩!”
爬滿苔藓的牆角,三五成群的孩子将一個小姑娘堵在裏頭。
小姑娘蜷縮成一團,将圍着她的人當做空氣,一心只緊緊護着懷裏的東西。
但可惜,越是想要抓着的東西越是抓不住。
只見一只手突然從她懷裏抽出一包油紙。
油紙打開,裏面裹着一根紅彤彤的糖葫蘆。
糖葫蘆是姒月才買回來不久的。
她還等着和母親一道吃。
“把糖葫蘆還給我。”姒月将頭從臂彎間擡起,盯着搶了她糖葫蘆的小孩。
小孩對上她的眼,冷笑:“這糖葫蘆在我手裏就是我的了。你有什麽證據證明這糖葫蘆是你的?”
他理直氣壯。
很快,又一個小孩應和他道:“對啊對啊。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喊它一聲,你看它會答應嗎?”
一群小孩得意嬉笑。
将糖葫蘆分着你一顆我一顆吃下。
吃完了還不忘冷嘲熱諷姒月:“妖怪不能吃糖葫蘆,沒娘的小孩也不能吃糖葫蘆,所以我們這是在幫你,知道嗎?”
有個小孩将糖葫蘆吃完後的簽子丢姒月身上。
姒月紅着眼角看他們。
他們惡劣笑着,一會兒罵她是妖怪,一會兒笑她是沒娘的孩子。
“哦。對了。”
忽然,一道充滿惡意的目光落到姒月身上。
“你母親好像也不要你了。”
“哈哈哈哈!”
“誰也不要你了!”
“你母親也不要你了!”
“不……”
“不是的……”
“不是的!”姒月倏然睜眼,驚醒。
屋子裏一片靜谧。
她望着紗帳,心神恍惚,不安一陣一陣壓在她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怎麽了?做噩夢了?”
忽地,一只手攬住她腰,将她帶進懷裏。
身上寒意漸漸被驅散。
“嗯。”姒月輕輕回了骊歌一聲。
骊歌又将人往懷裏帶了帶,問:“能說是什麽噩夢嗎?”
姒月任由骊歌抱着。
但更多的問題,她卻不想回答。
骊歌也沒想強求,下巴抵着姒月的腦袋,輕輕拍着對方背。
安撫一陣,然後又問:“你喜歡莳花弄草嗎?”
這話題轉得稍許有些快。
姒月眼輕眨,道:“談不上喜歡……但也談不上不喜歡。”
也就是可有可無。
骊歌唔了聲,道:“我明白了。”
話音落下,屋中又靜了下來。
姒月躺在骊歌懷裏,漸漸地,煩亂的思緒打住,睡意再度湧來……
……
一夜無夢。
今早起來,骊歌也不在枕邊。
姒月下床,只見食案上留了份早飯,以及一張留音符。
符紙燃去。
骊歌的聲音傳出。
她說,她今早有事先走,晌午再回。
又剩一人。
姒月習以為常在食案旁坐下,反手從掌心變出一本話本,攤開放到桌上。
昨日看過的書頁折了角。
姒月繼續往下看,邊看邊吃早飯。
習慣算不得好。
但也改不過來。
……
上午很快過去。
晌午,骊歌準時來了別院。
她帶了各色蜜餞,還有一小袋花草種子。
“這是芪蘿花種。”
吃好午飯,骊歌向姒月介紹。
“芪蘿花,種下半月便能開花,花一開便是數月不敗,用來打發時間最好。”
骊歌将花種倒出幾顆在掌心給姒月看。
姒月正在吃骊歌帶來的金絲蜜棗,聞言,朝骊歌手裏看去。
那是幾顆顏色各異的種子。
有些新鮮。
“它們顏色為什麽會不一樣?”姒月難得産生了好奇心。
骊歌看她,對她的反應很滿意,嘴角淺淺帶上笑,道:“芪蘿花花色有近八十種。種子的顏色也有近八十種。但……”
骊歌故意一停頓,旋即,在姒月擡眸朝她望來的眼神中,眉眼間笑意更甚,道:“但種子的顏色和花開後的花色并不匹配。就像這顆種子是藍色,但它花開後,花色可能是紅色,也可能是黃色……可能性許多。”
所以要想種到自己喜歡的花色,全憑運氣。
“還真是稀奇。”姒月評價。
二人蹲到花圃邊。
花圃已經空置了好些年。
骊歌将裏面肆意生長的野草拔除,然後用鋤頭松土。
姒月跟在後邊,将花種撒到土裏。
所過之處,術法施雨施肥填土,省了人不少力氣。
或者說,這花種得本就是為了圖一個體驗。
“其實,我有些不明白……”在最後一把花種灑進土裏後,姒月擡腳跨出花圃。
花圃外,姒月和扛着鋤頭、轉身看來的骊歌面對面站着。
骊歌問:“你不明白什麽?”
姒月深思了會兒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起初,姒月以為骊歌就是喜歡用懷柔政策對付囚犯和有利用價值的人。
可現在,在朝夕相處一陣後,姒月莫名有些不堅定這個想法了。
因為骊歌實在體貼入微。
姒月不覺得一個人的懷柔政策能做到這份上。
以及,這樣的态度,以前從未有人對她有過。
所以姒月對此不禁心生懷疑,可又不知自己到底想求證什麽。
“很好嗎?”骊歌沒想到姒月會這麽認為。
沉默了會兒,然後道:“其實,我只是不想看你日日郁郁寡歡,想叫你每天心情都能好些罷了。”
“就這樣?”姒月覺得還是說不通。
但骊歌下一句話,就解答了她所有疑惑和妄想。
“對啊。心情好,才有助于有孕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