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銀杏漸黃，匆匆一眼就入了秋。

天色忽晚，行人裹挾着瑟瑟秋風匆忙而行。臨街的酒吧裏，卻是鬼哭狼嚎，躁動異常。

二樓包廂，房門掩蔽。

七八個吊兒郎當的青年人已經喝得話不成句，歪七扭八如若躺屍般倒在沙發上。

燈光暗處，獨獨端坐着一個看不清神色的青年。

人群裏，單池起身。一頭紅發淩亂，身上帶着酒味兒，但眼神卻是清明。

他往青年旁邊一坐，道：“我說哥，我帶你出來玩兒的，不是帶你出來打坐的，您倒是往凡塵裏看一眼啊。”

他目光掃過那幾個白毛藍毛，人都已經親上了。

謝唯道：“喝你的去。”

單池看得辣眼睛，目光轉回來落在他唯哥身上洗洗眼。“我說，咱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啊……”

成日裏都往酒吧裏蹲，他單池都快泡出酒味兒了。

“不知道。”謝唯道。

他腦袋微偏，半張臉落入光影中。濃眉墨眼，鼻梁高挺，一副攻擊性十足的長相。

單池揉了揉臉，搓掉最後一點酒意。瞥見那群人都醉了過去，看謝唯起身，自己也跟了上去。

出了酒吧，冷風一吹，單池打了個哆嗦。

見只穿了一件薄襯衣的謝唯，他眼裏生出些妒忌。這寬肩窄腰的，襯衫都擋不住。他練了都快半年了，怎麽就練不出來。

謝唯目光追尋着地上打着旋兒的銀杏，道：“回吧。”

“得嘞！”單池拉長聲音，跟個太監似的道。

沒多久，單家的司機到了。單池坐上去，開了窗對外面道：“哥，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謝唯擡手沖着後面擺了擺，手放進兜裏，散漫地沿着銀杏大道而去。

“少爺。”司機詢問。

單池目光注視着青年，将自己摔在椅背上。“走吧。”

他跟謝唯是發小，自然知道他的情況。

謝家在江市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但作為謝家老二的謝唯日子可比他大哥謝嚴差多了。一個是早早當做繼承人培養，如今已經接手大半公司，一個……

呵，他媽的跟私生子的态度都比不上。

要不然怎麽在家裏待不下去，成日裏往外面跑。

*

謝唯是江市最好的大學A大隔壁的航空航天學校的研究生。他們學校就在附近，他不常在家住，便在學校外面買了一套房。

步行過去，也不過十幾分鐘。

但還沒到小區，手機便響了起來。

謝唯掏出手機一看，點開接聽湊在耳畔，道：“爸。”

“你媽明天生日，記得回來。別讓人家看了我謝家的笑話！”

謝唯還未應，耳邊就只剩“嘟”的一聲斷音。他嗤笑一聲，手機在指尖一轉，塞入兜裏。

他直接攔了個車，去謝家。

謝家在寸土寸金的明湖區，從這邊過去，要一個小時。到地兒後，謝唯下車，帶着一身酒氣徑直踏入。

他剛才在酒吧沒喝，但在那混雜的環境中，也沾了不少味道。

他往謝家宅子走去，唇角繃緊，眉心緩緩皺起，乍一眼就是不好惹的樣子。

謝家在江市原本只是個二等豪門，他爹榜上了他媽，花言巧語哄騙着江市的百年世家章家跟他謝家聯姻，這些年來才有了現在的謝氏。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謝唯本該幸福，但無奈他那個渣男爹太會騙人。

他媽在懷他的時候才發現他爹出了軌，再一查，拔出蘿蔔帶出泥，他爹床上不知換了多少個女人。

一夕之間，他媽崩潰，他這名字連帶他這個人都成了笑話。

但都這樣了，他倆還糾纏着。章墨雲依舊是那個賢妻良母，溫柔的謝家主母。他爹要章家的資源，跟他媽一起粉飾太平。

謝唯回來一次惡心一次。

謝宅原是他爺在的時候購置的，後來又推倒重建，修成了個大型莊園。謝唯慢慢走，走了半個小時才到謝家門口。

“二少爺回來了。”管家開門，笑着将謝唯迎進去。

謝唯颔首。

身前飄過一陣酒氣，管家眼中擔憂一閃，提醒道：“夫人跟先生不在，大少爺在家。”

謝唯濃黑的眸子裏一暗，沖管家點了點頭，進了大門。

客廳裏，謝嚴坐在沙發上。

他一身灰色家居服，拿着手機不知道在跟誰聊天，那一張與謝賀州七分相似的斯文臉上都松緩下來。

可惜，這樣的臉色沒維持多久。

“站住。”他擡頭，目光定定地看着從外面鬼混完回來的謝唯。

謝唯腳步一定，道：“有事？”

“今天周三。”謝嚴關了手機，看着他這個弟弟，“你不該在學校上課？”

“你不該在公司上班。”謝唯回道。

謝嚴眉頭一點一點擰緊，看謝唯的模樣活像看什麽不懂事的小輩。偏偏兩人只差了六歲，謝唯今年二十二，他二十八。

謝唯見他這般神色，心中冷笑。

當慣了上位者，還受不了一句話了。

“謝唯，家裏不用你操心，但你也能不能不要讓家裏操心。你聞一聞你身上的酒氣，又是跟那一群亂七八糟的人鬼混去了，你讓爸看見了……”

“看見了又怎麽樣。”謝唯嘴角扯出一抹笑，眉宇間盡是青年人的肆意張揚，可說出來的話帶刀子似的，盡往人心口裏紮。

“他不就是這樣帶頭的嗎？”

說罷，也不顧他哥驟然陰沉下來的臉，轉身上樓。

以前就沒管過他，現在又來說教。

怎麽？到年紀了，想當爹了？

謝唯跟這家裏的每一個人都沒心情說話。

上樓洗過澡，謝唯讓人沖了一杯咖啡上來。

他卧室大，書房也在裏面。沒了謝家其他人在跟前礙眼，他目光沉靜，直接去了書房。

他成績還行，以前單純，高考之後想着選個管理專業以後回來幫家裏的公司。

結果告訴了他爹媽之後，他爹直接讓他改專業。

他媽更是挑明了說家裏的公司以後是他哥的。

至于他哥……打着一副為他好的旗幟讓他選自己喜歡的專業。謝唯現在還記得，他說自己喜歡管理，他哥臉一下陰了的樣子。

也怪不得他外公不喜歡他哥，簡直跟他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連心思都一樣。

鼻尖盡是咖啡的濃香，謝唯從回憶中抽離，頂着一頭微濕的亂發，先把自個兒導師發過來的論文修改意見看了。

打開電腦，忙完學校的事，又忙公司的事兒。

一杯咖啡飲盡，謝唯關上電腦，按了按眉心。

公司是他悄悄搞的，他家裏連選專業都不讓他沾與管理公司有關的專業，更何況允許他搞公司。

青年人伏撐在桌上，閉目養神。

身上穿着黑色的家居服，長袖長褲，也掩不住猿臂蜂腰的好身材。謝唯身高一米九，配上那攻擊性十足的相貌，單看着就讓人犯怵。

他長得不像章墨雲跟謝賀州，反而像章老爺子，就是他外公。

不過他外公不待見謝家人，他謝唯反正是在哪兒都不受歡迎就對了。

房間的隔音很好，在書房忙碌了大半天也沒人打擾。

謝唯歇了一會兒起身，就聽到門口有人敲門。

開門一看，是管家。

“二少爺，該用晚飯了。”

謝唯點頭，拿了手機下去。

晚飯這會兒，謝家人聚齊了。

謝賀州一家三口坐在桌上。他爹在主位，單獨一方，左右兩邊分別是他媽跟他哥。

謝唯剛出現在樓梯，就聽他爸道：“不打電話你都不回來，你眼裏有沒有你媽。”

謝唯：“不是你叫我滾出去。”

“謝唯！”謝賀州拍桌。

“好了，坐下吃飯吧。”章墨雲溫婉笑着，一身青瓷旗袍，頭發挽得整齊，耳墜跟項鏈镯子是成套的翡翠。

她一開口，謝賀州就不說話了。

謝唯拉開凳子坐下，自顧自地用餐。

謝家飯桌上沒人說話，倒是章墨雲一會兒給自己老公夾菜，一會兒又給大兒子盛湯。

謝唯想到女人人前溫柔，人後瘋癫的樣子，食不下咽。

謝賀州跟謝嚴之前從沒見過她失态的樣子，但小時候的謝唯幾乎天天活在噩夢中。

他斂下濃長的睫毛，眉間躁意隐隐浮現。

飯後，謝唯又要往樓上走。謝賀州道：“謝唯，明天你媽生日，章家人要過來，你跟着你哥，別給我惹事。”

謝唯擱在樓梯扶手上的手漸漸捏緊，手背青筋微跳，才忍住不耐道：“怕我惹事，何必叫我回來。”

謝賀州道：“謝唯！”

“爸，算了。我會看着他。”謝嚴推了下鼻梁上的銀絲眼鏡，目光漆黑，随意掃過來一眼。

謝唯沖着他扯了扯唇角。

“我盡量。”

離開客廳，回到自己卧房後，謝唯關上門。

他面上挑釁的表情一收，眸色沉斂，手指在手機上輕敲了幾下。

聽謝賀州這麽說，明日不鬧點什麽好像有些說不過去。不然對不起他這家族敗類的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