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沒了一個完整的家

第17章 他沒了一個完整的家

危險來臨的時刻,白清淮呼吸停滞,什麽也來不及做,大腦空白的一剎那,白琢朝他的方向撲了過來。

白清淮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順着食道上湧,遍體生寒的恐懼讓眼前的畫面變得扭曲。他看見白琢的半邊身子血肉模糊,嘴唇翕動,可他湊近了,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只有嗡嗡的聲響在幹擾他的認知。他慌張地叫“小琢……”

喉嚨像被一只手攥住了,說出的話,只剩下氣音。

白清淮拼命地去拉車門,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使不上力。在車門打開的瞬間,他摔了出去,陷入了昏迷。

他醒來時,人已經到了醫院。周圍是一片純淨的白,空氣中都是消毒水的味道,睜開眼,意識回籠,他猛地就要起身。

門外護士路過,連忙制止:“你醒了啊!別動!你全身上下多處粉碎性骨折。”

白清淮抓住他的手,嗓子裏一股鐵鏽的味道:“我弟呢?”

“白琢,他叫白琢,他是不是跟我一起被送來的,他怎麽樣?”

他聲音幹啞,又着急,說得沒那麽清楚。但護士還是聽懂了,露出了一個抱歉的表情,沒有正面回答:“稍等,我去叫你的家屬。”

白清淮沒有什麽血色的臉更加蒼白,他根本不敢往深處想。

護士為什麽是這個反應?為什麽不告訴他白琢的情況?

白琢傷得那麽重,是不是還在icu?

過了幾分鐘,白見山進來了,白見山一臉憔悴,眼裏布滿紅色血絲,叫了一聲“清淮”後,扶着病床的欄杆,哽咽道:“小琢沒了。”

什麽叫沒了?

白清淮呆滞地盯着他,一動也不動,只有心髒抽痛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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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會?

他和白琢關于未來的設想有很多,可沒有包括生離死別。

爺爺去世的時候,白清淮還沒到懂事的年紀。死亡于十幾歲的他而言,仍然是遙不可及的。

怎麽會再也見不到了?明明不久之前,白琢還對着他在笑。

他覺得一切像是一場噩夢,說不定等到夢醒,發現是虛驚一場。

白清淮在病房裏待了很多天,他腿傷得嚴重,不能出院,連白琢的葬禮都沒能參加。他對白琢去世這件事根本沒有實感。只是在半夜會哭着醒來,遲遲睡不着覺。

那一天的車禍現場在不斷地重映,他不斷責怪自己,為什麽不能晚兩分鐘下樓,為什麽要忘了拿他準備送給白琢的畫?為什麽又要回去拿?

為什麽?

明明只需要一點的糾正,一切就不會發生。一家人會在一起給白琢慶祝他的十五歲生日,他們會吃蛋糕,白琢會許願……

他聽說那個司機是醉駕,在犯事後已經自殺。

可又有什麽用?

自殺就能贖罪嗎?

白清淮會想他見白琢的最後一面,他都不知道,白琢當時撲向他,是要保護他還是向他求助。

而他,眼睜睜地看着白琢生命垂危,什麽都做不了。

住院期間,是護工在照看白清淮,白見山偶爾也會來,他告訴白清淮,蘭潇聽說白琢沒能救回來後就暈倒了,情緒很差,後面醒來也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白家的親戚來看望白清淮,也都不提“白琢”的名字,只說“以後你父母就你一個兒子了,你要保重身體,快點好起來”,然後重重地嘆口氣。

白清淮回到家後,總覺得哪兒不對勁。他還期許着回家能夠見到白琢,好像白琢會從樓上跑下來,喊道:“哥!”

生命中缺失了一個重要的人,就好似從心髒剜下一塊肉。失去的時候痛到麻木,反而不值一提。後續每一次活動,牽一發而動全身,那種由內向外散開的痛楚,才讓他無法承受。

見到床頭櫃上和白琢的合照,會突然崩潰大哭。見到白琢曾送他的禮物,會想為什麽當初死的人不是自己。見到每一個白琢留下的痕跡,都會很想他。

溫馨的家不再圓滿,變得死氣沉沉。蘭潇一直待在卧室,每頓飯都是白見山端着碗送進去讓她吃。

白見山不是不難過,而是他作為這個家唯一的Alpha不能倒下。

可蘭潇不出門,吃飯也不配合,像是存心要把自己餓死去陪白琢走一程。

白見山拿她沒辦法,就想讓白清淮去勸勸,想讓蘭潇往前看,畢竟他們還有一個孩子,日子還要繼續過。

白清淮也很擔心蘭潇,于是敲門進去:“媽媽。”

聽到他的聲音,坐在床邊的蘭潇擡起頭。白清淮在她眼裏看見了濃烈的恨意。

他心一顫,竟然不敢再向前。

蘭潇:“你來幹什麽?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白清淮眼眶酸澀,快要睜不開:“你要吃飯啊。如、如果小琢……”

“你還提他!要不是他去接你,他會出車禍嗎?什麽東西非要去拿?”蘭潇歇斯底裏地吼道,“為什麽死的是他不是你?”

白清淮愣住了。

他無數次想,如果死的是他就好了。并非他不惜命,而是因為他愛白琢。

可從蘭潇嘴裏聽到這句話,他感受到的還是不敢置信和痛苦:“為什麽?媽媽,我也是你的兒子啊……”

“你不是!”蘭潇走到他跟前,奪過他手裏的碗摔在地上,“你是沒人要的棄嬰!身上流的不是我的血!我把你養大,不是讓你害死小琢的!”

白清淮渾身冰冷,任蘭潇洩憤般地對他又踢又踹。

保姆方姨聽到響動,連忙去找白見山。白見山急忙上樓,拉住蘭潇,讓她冷靜。

蘭潇無法冷靜,說了很多讓白清淮傷心的話,指着白清淮的鼻子罵他是掃把星。

白見山讓白清淮先出去,安撫完蘭潇,又找到他:“清淮,你媽因為過度悲傷失去理智了,你不要往心裏去。”

白清淮顫抖着問他:“真的嗎?我不是你們親生的?”

白見山點了頭,又補充道:“但我們一直把你當自己的孩子。她是口不擇言,心裏不是這麽想的。”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白清淮卻沒有任何的探究yu望。

他不想知道他的親生父母是誰,快要被悲痛吞噬。

也許蘭潇說得對,死的該是他,他本來是個沒有人要的孩子,卻平白占據了白琢的人生。他愧對白琢的一句“哥哥”。

那段時間,天都是昏暗的,白清淮行屍走肉地過着,也不知道自己一天都做了些什麽。

一會想,人死了會有魂魄嗎?會投胎嗎?會有來生嗎?白琢有沒有回來看他,還是已經前往下一個輪回了。

一會會産生特別孤獨的感覺,因為他以為的爸爸媽媽不是他的爸爸媽媽,他找不到來時路。

在白琢去世後的第三個月,蘭潇才徹底打消了輕生的念頭。

白清淮松了口氣,卻一直在有意避免和她單獨相處。他既怕自己無法面對蘭潇的怨,也怕蘭潇見到他動怒影響身體。

但白見山不是總在家裏,他也恢複了正常工作。某天白見山去應酬了,方姨出門買菜了,家裏只剩下他們倆人。

白清淮為了轉移注意力,低頭看手機,刷到一條搞笑視頻,驀地笑了笑。

他不覺得高興,甚至沒那麽好笑,可他就是笑了。

蘭潇死死地盯着他:“你怎麽笑得出來?”

她又重複了一遍,擲地有聲道:“你弟死了,你怎麽笑得出來?”

白清淮像被綁上了審判臺,以薄情者的名義。他一輩子對不起白琢。

可是,心裏有個聲音在為自己辯解,他也不想的,他真的罪大惡極嗎?

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白清淮回到家,在卧室以外的地方不敢有多餘的表情,過得壓抑、不自在。蘭潇倒是沒再對白清淮發難,她應該也清楚,最該受譴責的是那個醉駕的司機。

白琢死了。

他不能帶走白清淮未來所有的快樂的權利。只是在白清淮心上永遠的留了處傷疤。

白清淮的生活還是漸漸回到正常的軌道,高中畢業後,他在本市讀了大學,因為創業,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白見山工作忙,蘭潇大多數時間都在佛堂,對此也沒什麽意見。大學畢業後,他買了自己的房子,那間他住了很多年的卧室,卻成了在白家過夜時暫住的地方。

白清淮理解蘭潇,他也很愛蘭潇,他永遠感謝蘭潇和白見山的養育和付出。

可他知道,他再也見不到他那個和他親密的眼神溫柔的會笑着摸他腦袋的媽媽了。随之消失的,還有記憶裏的爸爸。

他沒了一個完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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