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

沈嬿回豪邁的腳步一頓,給他表演了個當場石化。

這人是不知道尴尬嗎?也對,畢竟尴尬的人又不是他,何樂而不為呢?

走出偏殿的時候外面已是霞光漫天,緋金色的夕陽斜照,映得連廊宮閣宛如畫中。晚風微涼,被汗濕的衣裙此刻貼在身上帶起幾分冷意,沈嬿回攏緊了身上的侍女外袍。

沈家的馬車等在宮門口,沈夫人站在馬車邊上翹首以盼,遠遠看見沈嬿回與柳玠并肩而出才放下心。

“嬿兒,你可還好?”

“阿娘,我沒事。怎麽沒去馬車裏等?”沈嬿回握住她微涼的手。

沈夫人搖了搖頭,帶着她上了車。馬車起行,辘辘駛上宮道,一路上沈夫人一直握着她的手。

今日的情況雖然她并未親眼看到,但敬亭侯世子被人下藥暗算、王家長公子也在偏殿遇襲之事仍是傳得沸沸揚揚,嬿兒也在席間不知所蹤,還好柳玠及時送來了消息,饒是如此,她也禁不住後怕。

她掀開車簾望了一眼漸行漸遠的宮牆,又一次覺得還好今日帶了柳玠,不然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回到沈府後,沈嬿回先去了淨室沐浴更衣,聽說了今日之事的胭脂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後伺候。

“小姐,都怪胭脂沒用,不然今日就能跟去,寸步不離地守着小姐了,絕不會發生這種事。”

胭脂手上沾了白色的膏藥,正往她頸部的傷痕上點塗着,語氣中溢出心疼。

沈嬿回笑着搖了搖頭,這才哪到哪,作為古早女配,就吃這點苦已經算是幸運了。

不過胭脂大概不會理解,她只覺得自家千嬌百寵的小姐近日可真是受盡了磨難。從年初到現在,又是落水,又是被綁架,又是被下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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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收拾妥當後就去了前廳用晚膳。

柳玠照舊坐在她爹身邊,經此一事,座上賓已經不足以形容她爹對柳玠的感情了,兩人簡直如忘年交的好兄弟一般。當然,怎麽看都是她爹剃頭挑子一頭熱。

“柳兄弟又救了小女一次,沈某真是無以為報,”沈父端着酒杯沉吟着,俊朗的臉色微紅,一副喝上頭了的樣子,“如柳兄弟不嫌棄,不如我讓嬿兒認你做個義兄……”

對上柳玠看過來意味深長的笑容,沈嬿回大窘,及時出口阻止她爹,“欸欸打住!娘您管管他!”

沈夫人笑着奪過他的酒杯嗔道,“嬿兒說的是,又說醉話。”說着朝柳玠歉意地笑了笑。

其實沈父說的也不全是醉話。

到底是在魚龍混雜的朝堂站穩腳跟多年的人物,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今日之事必有後手,皇後娘娘已經命人徹查此事,但難保日後不會再有此類腌臜事牽扯到沈嬿回,而柳玠是個武功深不可測的江湖人,留他在身邊倒不會招致朝堂上的隐患,另外也好讓他如今日這般庇護嬿兒。

此時見柳玠不置可否地沒接話,倒也覺得是有些唐突,話題遂就此揭過。

又過了一陣,忽然有小厮闖進來禀告,“老爺,王家來了人,還擡了些東西……”

在座的沈家人看起來倒是鎮定,柳玠将目光望向沈嬿回,見她一副“早知如此”理所應當的模樣,倒是有幾分疑惑。

“将人請進來吧。”

沈将軍發話後,沒多久小厮就領着王家的人進來了。

打頭的是一個管家裝束的中年人,蓄着山羊須,後面跟着的小厮擡了四個大箱子,他進來拱了拱手後皮笑肉不笑道,“叨擾沈将軍了,今日在下奉我家大人之命前來。”

“我家長公子之前幸得沈小姐芳心,王家本欲與沈家結秦晉之好,無奈天不遂人願,今日在下是來退還之前兩家交換的庚帖,并備薄禮聊表歉意。”

“願沈小姐此後另覓佳婿。”

一番話講得體體面面,只是這張假笑面皮之下又含着些顯而易見的嘲諷。

他們沈家哪裏知道,他家長公子今日在宮宴中遇襲,回到府中昏迷至日暮方才轉醒,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要與沈家退婚。

他家大人動怒打了他一巴掌斥他任性妄為,長公子面色鐵青,含淚下跪才訴出實情:原是沈小姐竟與別人有染,青天白日與人在宮中茍合。

他家長公子自小端方有度,背負家族興衰從未行差踏錯,都是被沈家小姐賴上之後才日漸喪頹,如今更是受此大辱。王大人沉默思索片刻,終是同意了退婚。

沈将軍靜靜聽完暫未表态,而是默默看向了沈嬿回。

平心而論,他也是希望退婚的。

這樁婚事會将沈家扯入朝堂渾水不說,還讓嬿兒屢次遇險,就今日之事說不定都脫不了幹系。更何況,王銘對嬿兒甚為輕視,非是良人。

可他又擔心今日剛受驚的女兒一時想不開。

而沈嬿回作為在場之人目光的焦點,淡定的拈起茶杯抿了一口,聲音平靜道,“那便退婚吧。”

此言既出,在場之人都有些驚訝。

柳玠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更是一眼不錯地盯着她,好像是在看這副古井無波的從容表皮下,是不是正在嘤嘤直泣。

沈父驚訝之餘又很快回過神來,幾句寒暄之後讓下人送他們離開了,那些箱子自是原封不動地讓他們帶走了。

沈嬿回吃飽之後就離開正廳回了房,胭脂不放心她的情緒一直小心翼翼瞧她的臉色。

小姑娘梳着雙髻又矮她半頭,一雙大眼睛自下忽閃忽閃地盯着她,又在她看過來時裝作若無其事轉開眼。沈嬿回看得忍俊不禁。

其實她也想的很清楚,這段退婚劇情也許本沒有這麽絲滑順暢,但就算糾纏下去,結局也不過是被打臉羞辱一下再退婚。于是沈嬿回就問系統能不能幹脆一點,許是看她表現良好,這段對原書可有可無的劇情就被略過了。

其實也不怪胭脂小題大做,她走後柳玠也離開了,沈氏夫婦彼此對望了一眼,都看出對方眼裏的擔憂。都知道女兒癡戀王銘,這下子這麽痛快就放了手,誰知道是想開了還是在強顏歡笑呢?

沈夫人猶豫着道,“夫君,你看嬿兒她……”

沈将軍肅着臉嘆了口氣,“讓她多出去走走散散心罷,這皇城中青年才俊如過江之鲫,哪還有王家小子這麽不識好歹的人。”

*

是夜。

月上柳梢頭,照的院中一片清輝,宛如灑落一地銀霜。

柳玠也不知道他為何來了這裏。

本來今日看到她對王銘百般糾纏讨好就覺得煩,甚至覺得人之千面,她前幾日确實讓他得了點趣味,但到底與旁人所說無異,後來見她被下藥無助的模樣,無端怒從心起。至于後來……倒是很多年沒有心緒這般起伏過了。

本來靠近她就是為了緩解他病發的痛苦,如今王沈聯姻失敗,對他而言無疑是有利的。

他想,無非就是過來看看她被退婚後哭哭啼啼的樣子,并引以為趣。

将将靠近她的房間就聽到了一陣若有若無的抽噎。

沈嬿回待她那個丫鬟親密,已俨然像姊妹一般了。這才不過戌時就已經讓她回去休息,屋裏無人值守,那點細微的動靜格外惹人耳目。

他腳步頓了頓。随後又無聲無息地走進了,輕盈矯健像一只黑貓隐入廊下。

許是白日裏昏睡的時辰久了,沈嬿回今晚一點睡意也無,這裏也沒有手機電腦之類的消遣,無聊至極。

胭脂見她恹恹地癱在床上,以為她是被退婚心情不佳,一門心思想哄她開心。給她講了幾個她聽來的丫鬟之間的八卦之後,沈嬿回想起前陣子似乎在書肆搜羅過一些話本子,遂拿來打發時間,沒想到一看就是半夜。

……看小說和熬夜果然是絕配。

現在她手裏拿的這本主角是一對歡喜冤家,種種橋段惹得人捧腹大笑,一晚上下來笑出八塊腹肌的沈嬿回覺得嘴角都有點痛,後來就收斂了許多,趴在被窩裏吃吃地笑。

柳玠坐在大開的窗戶邊上,所見就是這一幕。

被子裏拱出一個包,時不時抖抖索索的。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忽見一只玉白的手臂伸出來拿了床邊的茶杯,一時沒拿穩,那杯子啪叽掉到床邊摔了個稀碎。

沈嬿回一愣,依依不舍地擱下手裏的話本子,從被子裏爬出來收拾殘局。

她蹲下身去撿那碎片,碎瓷斷裂的邊緣鋒利,在燈光下閃着刺眼的微光,柳玠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一枚圓潤的小石子已經從指尖彈出,打在她的手腕上。

“啊!”

沈嬿回吃痛地捂住手腕,碎瓷也掉落在地。她回頭發現柳玠時毫不意外,這段時間相處下來早已習慣他神出鬼沒的。

早在她轉頭之前柳玠就做好了心理建設。她對他還有用,她還不能死。

“你打我做什麽!”沈嬿回揉揉手腕委屈道。

那人坐在窗棱上,此時已經換回本容,月光皎潔,而他的膚色比月光還要純白,如一捧霜雪降落在她窗前。少年烏發紅唇,那雙鳳眼中罕見地透出一絲迷惘,無端讓她想起西方傳說中不谙世事的吸血鬼王子。

“你,不是在哭?”

她的眼睫雖閃爍着點濕潤的光,但臉頰幹爽紅潤,聲音也清亮,根本不像哭過的樣子。

“我哭什麽?”沈嬿回不敢置信他也會這麽想,再聯想到他方才的動作,她頓時有了個大膽的猜測,“你該不會以為我要割腕吧?!”

被她這般看着,柳玠像是意識到自己做了多愚蠢的事情,神色驟然冷了下來。

“哈哈哈哈沒想到啊,你居然這麽純情?”

柳玠并攏的指尖寒芒閃爍,“呵,方才沒有想死,現在想也來得及。”

沈嬿回閉嘴做了個給嘴巴拉拉鏈的動作。

見他沒有後話,她也就繼續蹲下來收拾地上的碎片,忽然似有所感,擡頭正巧來得及看見月下那倏然離去的背影。

頗有幾分惱羞成怒落荒而逃的意味。

這人,倒是有些可愛。

收拾完,沈嬿回又回到床上看完了剩餘的部分,随後想起來白日系統的提醒,她指尖輕點識海中那個泛着微光的回憶碎片,意識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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