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房間裏一時鴉雀無聲,直到燭花噼啪一聲爆開,胭脂無措地抿了抿唇。

“真的有這麽糟嘛?到底還要不要送給他呀,要是被嫌棄了也太丢臉了。”沈嬿回頹喪地坐在羅漢床上喃喃道。

胭脂趕忙過來寬慰她道,“怎麽會呢,雖然有點不好辨認,但的确是好看的呀。而且這是小姐的心意,誰會那麽不識好歹地拒絕呢。”

沈嬿回擺了擺手讓她回去休息了,胭脂臨走前還一步三回頭地看着她。直到她走了,沈嬿回又盯着那帕子咬唇思索着,最後還是把它塞進了随身的小包袱裏。

做都做了,還花了這麽長時間,送不送是她的事,喜不喜歡是他的的事嘛。他要是敢嫌棄,那她就……拿回來算了。

翌日。

五皇子去封地就藩的事一早就傳遍了皇城,他的封地在洪都府,今日早朝會後就啓程。

自己的寵妃和器重的兒子搞到一起,看來确實把皇帝氣的不輕,據說早朝時還面色鐵青、咳喘不斷呢,又宣布了接下來罷朝休息一個月。

沈嬿回的東西已經收拾的差不多,沈父的意思是讓他們用過早膳後就盡快出發,提前找好客棧投宿免得夜間行路不便。

早膳後,車夫已經套好了馬等在沈府外,沈母江氏抹着眼淚送她,“嬿兒,這一路要小心,路上如果有哪裏不習慣了也不要太任性。”

沈嬿回回抱住她,“阿娘放心,我到了外祖家會給您來信的,您跟父親也要好好的。”

家中的下人正在忙着往馬車裏添置這一路可能會用到的東西,當四個家仆擡着沈嬿回那兩個滿當當地大箱子出來時,離別傷感的氛圍被打斷了。

柳玠一身白衣輕裝簡行,略為驚詫地瞥了她一眼,沈嬿回心虛地轉開視線。

沈父瞧見這一幕眼皮猛地一跳,生怕柳玠嫌棄自家女兒嬌氣,粗着嗓子吼道,“你這是打算去流浪不成?你外祖家難不成還管不起你這些東西?帶點路上用的就好,少去外面給你老子丢人!”

江氏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嬿兒這就要走了,夫君怎的還兇她。”随後又拍了拍沈嬿回的手溫和道,“乖乖放心,你外祖家可比咱們家闊綽,無需準備這麽多東西,你安心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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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嬿回點點頭,讓胭脂從那些箱子裏撿了些必備品帶上了馬車,随後幾人便啓程了。

這時候時辰尚早,不料馬車行駛了一陣,本來還算晴朗的天驟然暗了下來,烏雲堆積在西北角,看着有幾分迫人壓抑之感。

馬車出城門時被攔了下來,沈嬿回打了簾子朝外望去,只見城門處許多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鬧騰着,門口的守衛亮出手中的刀劍,群衆們後退着抱怨連天。

“前方這是怎麽回事?”

胭脂本與車夫一道坐在前方,見城門處擁堵遂下去問了問,回來後告訴沈嬿回,“那些個大部分是準備進城做買賣的商販呢,還有些準備出城的,不知怎麽回事,今早皇城戒嚴查往來人口,沒有特許令竟是不讓出入了。”

皇城戒嚴?難道是老皇帝出事了?可是他們并沒有什麽特許令啊。

沈嬿回看向坐在馬車裏老神在在的柳玠閉目假寐的樣子,正想問他是否有什麽出城的辦法,忽然聽見身後有熟悉的輕笑聲傳來。

沈嬿回打開車廂後門詫異回頭,不期然看到來人,青衣博帶,長發僅用一根玉色發帶束起,眼角眉間都是寬和的淺笑,說不出的風度翩翩溫文俊雅,俨然就是魏淵。

他身旁站着一位白衣若仙的清瘦女子,巧笑嫣然若出水芙蓉,此時望見他們,那女子秀麗的面容漾出清波般的笑容。

“沈姑娘,柳公子,好巧。”

“陸姑娘,好巧。”沈嬿回同樣回以微笑,看兩人乘着馬車不禁活絡了心思問道,“陸姑娘與王爺也是要出城?”

“我奉皇兄之命去江南查一樁舊案,”魏淵笑道,他說話的聲音不疾不徐,讓人有如沐春風之感,看沈嬿回他們被堵着的馬車便道,“二位若是遇到麻煩,我可捎帶你們出城。”

沈嬿回聞言驚喜道,“真的嗎?太感謝王爺了。”

話音剛落,她就感覺自己後背被人不輕不重地杵了一下,“你幹嘛?”

她疑惑着回過頭,只見那人懶懶地睜眼,倦怠的鳳眼隐隐透出幾分不耐,“啰嗦,再不走就要下起雨了。”

沈嬿回看了一眼青灰色的天際沒有反駁,對面魏淵與陸知微對視着笑了一下,“跟上就好。”

城門守衛一見是燕王的車駕,火急火燎地就放行了,生怕讓陛下最寵信的王爺等得着急了,其态度之殷勤與方才對待城門口聚集的平頭百姓簡直天壤之別。

連帶着跟在後面的沈嬿回的馬車也得到了優待,“方才不知是沈小姐的馬車,還平白耽誤了您的時間,還請貴人見諒。”一個守衛谄媚地笑着道。

沒等沈嬿回答複,柳玠就啪地一腳踹上了門,沈嬿回面無表情地看他,只見對方無辜地蹙了蹙眉頭,“吵。”

馬車辘辘起行跟上魏淵的車,沈嬿回抱臂與柳玠面對面分坐兩側,她咬唇盯着柳玠的面容,思索着這人又在發什麽癫?明明出門時還好好的,當下臉上就寫滿了不爽、不高興。

馬車距離皇城越來越遠,天空中飄起細若牛毛的雨絲,官道兩旁栽種着開滿了鮮花的不知名灌木,沈嬿回看那花兒開得紅豔動人又芬芳四溢,便探出了一半身子去摘花。

恰逢馬車軋過一處坑窪,車廂一陣颠簸,她的身子晃了晃就要掉出窗外時,身後迅捷地伸出一雙手将她攬住,情急之下也沒得顧忌,那臂彎宛如鐵鈎一般穩穩地箍着她,硌得胸口生疼。

沈嬿回低頭茫然地看着那手臂的位置,一時呆住了。

柳玠只覺得她差點掉出去又被他撈住之後,整個人就呆若木雞僵在他懷裏,小臂傳來綿軟溫熱的觸感,他有些不适應地動了動就被沈嬿回抓住了手臂。

“吓傻了?”他放輕了語調,全然不似方才那副不耐煩的樣子,淺笑中好似含了一把小鈎子,“怎麽一會兒沒看住你就能出事,要是一頭栽下去了我可是會笑話小姐的。”

沈嬿回瞬間臉色紅透,打開他的手轉過身來,舉起手中的花示意,“我只是想摘些花……”

柳玠順着她方才的方向往窗外望去,見那外面繁花錦簇,蜂蝶環繞,只看了一眼便平靜地收回了視線,“不過是些小野花,竟也入了小姐的眼麽?”

“野花怎麽了?小野花也很漂亮,我喜歡它們是什麽值得驚訝的事麽?”

柳玠認真地沉吟片刻後笑了,“唔,只是以為小姐會更喜歡精心培育的牡丹芍藥之類的名花而已。”

沈嬿回蹙着秀氣的眉頭望着他,忽然意識到了柳玠時常給她帶來的違和感出自哪裏。

少年修眉鳳目,面如冠玉,他看上去總是漫不經心好像将一切盡握掌中,偶爾又有些幼稚的少年意氣。可看過他過去的沈嬿回知道,他的“盡在掌握”實際上不過是出于不在乎,失敗了也無所謂,失去了也不打緊,反正他本來就一無所有。

他看上去恣意不羁,但在某些時刻,又出乎意料地“等級分明”。就像他之前不覺得她一個千金小姐會為連累了丫鬟受罰而自責,如今更是理所應當地認為她的喜好不應該是路邊寂寂無名的野花。

這也許多少是被他幼年時期受到的打壓所影響了,從古代階級分明的社會底層摸爬滾打過來的少年到底是從心底裏有一股難以磨滅的自卑與不配得感。

沈嬿回猜測着他的想法,慢吞吞又溫和地開口道,“花哪有什麽高低貴賤的,不過是個人的喜好罷了,若是喜歡,就連路邊的狗尾草也是極其珍貴的。其實,這世上很多東西都并非生來就有等級之分,高低貴賤本來就是人為給它們賦予的權重而已,而這些賦權者往往也是為了自己的利益,我們又何必自入牢籠,去堅持別人的想法,連個喜好都要承受負累呢?”

她說了一長串的話,語調又輕又緩,可柳玠始終垂着眼睫聽着,未出言打斷她。

沈嬿回摸不清他的意思,也擔心自己表達的突兀,遂摸着腰間的一組蝴蝶狀青玉佩道,“就好比這玉石,本質上與咱們家門口的石獅子也差不多,不過是它生的剔透漂亮才有了多餘的價值,但也說不準有人就是喜歡厚重的大理石呢?”

柳玠被她的比喻逗得莞爾淺笑了下,他笑起來時漆黑沉悶的眸中流淌出異樣的光華,唇角勾起一抹甜蜜的弧度,讓人的心不自覺也軟了下來,竟将沈嬿回一時看呆了。

遂想起自己方才摘花的目的。

柳玠自打他們與那些平民一起被堵在城門口,直到遇到燕王被恭恭敬敬地放行之後就面色不善。方才她沒意識到原因,卻不期然看到這一路鮮花開得爛漫,讓人瞧着心情也好上許多,所以想借花獻佛哄他開心而已。

這會兒子見他面色和緩,仿佛冰凍了一整個冬天的溪流一朝逢暖,便化作了潺潺春水,将人的心蕩滌的酥軟。

沈嬿回的膽子也大了起來,她從自己摘的一把野花中挑出一朵紅豔豔的重瓣薔薇,傾身靠過去簪到他的鬓邊。

嫣紅的花瓣夾雜在烏黑的發間,映得他欺霜賽雪的臉頰都好似生出了紅暈。

柳玠伸手撫向鬓邊那朵薔薇花,唇角含着淺笑嘆息道,“小姐可真是……所以我也是因為生的漂亮才得了小姐青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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