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晚風清爽,卻因混着酒氣吹得人心頭鼓噪,柳玠只覺得自己內心的煩躁沸騰的像是要溢出來。

沈嬿回醉的雲裏霧裏,倒是江玉瑩率先看到了柳玠,雙眼微亮,擡腳朝他走了過來。

“你怎麽來了這裏?你是來……”

少女粉面酡顏,一向傲氣跋扈的臉上好不容易有了幾分嬌羞的神色,卻被眼前的少年視若無睹。

他的鳳眸冷冷地眯起,薄紅的唇緊緊抿着,玉白的面容看上去陰沉極了,像一條伺機待發的毒蛇。

江玉瑩被他涼涼的眼神吓了一跳,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發現他的目光鎖定之處似是自家那個愚蠢放蕩的二哥。

她正要說什麽,卻見他直接無視她朝那邊走了過去,她何曾被人這般忽視過?一張俏臉霎時變得青青白白,又為他方才的神情所懾,不敢有任何怨言。

沈嬿回淩晨才退燒,本就有些飄飄然,此時醉了酒,歪歪扭扭地靠在江連的肩膀上,頭不住地往下滑。江連怕她摔下去,一只手扶着她的腦袋,成了一個十足親密的姿态。

柳玠無聲地靠近了那邊圍坐喝酒的人群,本想直接擰斷江連的手腕,再将沈嬿回搶回來,不料伸出手的瞬間,就被一只軟軟的手握住了。

“你來了?我頭好暈,快帶我走吧。”

柳玠動作頓了頓。

江連覺察到動靜,一轉頭就看到了一坐一站、正執手相望的兩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直覺危險般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總覺得差點就會出大事……

江連:“這位兄弟是來接表妹的?”

柳玠看着沈嬿回不作聲。

沈嬿回晃了晃腦袋,拿額頭往兩人交握的地方輕輕撞了撞,口中喃喃道,“頭暈……”

柳玠看她醉的不省人事,也省了和她置氣的功夫,只把陰沉沉的目光投向江連。江連抹了把鼻尖心虛道,“表妹沒喝多少,我也是沒想到,她酒量這麽淺……”

沈嬿回還在用發燙的額頭貼在他手臂上,柳玠深吸一口氣,一把将她單手抱了起來,大步離開了這裏。

夜色微涼,石板路上的影子靜悄悄的,空氣中彌漫着夏季特有的潮濕味道。

許是覺得難受,沈嬿回在他懷中不安分地亂動着,臉頰貼向他微涼的頸側輕輕磨蹭。

柳玠皺眉,将她的腦袋從自己頸邊撥開,停下來看她。

沈嬿回眯着眼與他對視,意識雖然不清醒,但卻十分敏銳,“你在生氣,為什麽?”

“因為現在很危險,你還到處亂跑,變成了一個醉鬼。”

她像是無法消化這些信息,半阖着眸,迷茫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忽然伸出雙手捧住了他的臉,兩根手指捏住他的臉頰肉往外扯。

柳玠本想揮開她的手,但此時她人就在他懷中,彼此觸碰的實感填補了他內心的慌亂,此時定下心來竟有些不舍。又看到她玩得不亦樂乎亮晶晶的眸子,便由她去了。

直到臉被她“蹂躏”的發紅發燙,他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玩得這麽開心,小姐是不生我的氣了?”

提起這個,沈嬿回的思緒才稍稍回籠,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事倒是有些沉默了。

其實若說生氣倒也算不上,畢竟是她為了回家要攻略柳玠,自己的目的本就不單純,又怎麽能怪他不夠坦誠、不夠掏心掏肺呢?說到底,她也只是一時有些氣餒失落而已。

此時,她悄悄觑了柳玠一眼,對方雖然仍面若梨花照水,清豔孤絕,神色中卻難免暴露出一股疲憊之色。又想起來自己正坐在他胳膊上,她雖然體格纖瘦,到底也是個成年女子,柳玠看上去清瘦,沒想到竟是能這般穩穩地抱着她……

等等,思緒飄遠了。她心虛地拍了拍他的手臂,“我好多了,放我下來吧。”

說着便掙紮着要下來,柳玠将手臂一收,帶着她往自己的懷裏更靠近了些,“天色已晚,為了我們能早些回去,小姐還是安心坐着吧。”

他願意抱着,沈嬿回也沒有再堅持。不過回去以後,半夜迷迷糊糊又燒了起來,沈嬿回看着瘦弱,平日裏倒是極少生病。這下子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老夫人給她請了大夫,風寒入體竟是病了大半個月才算好利索。

這期間柳玠一直守着她,時不時帶來些當地特色的小玩意兒,只是她身體不舒服,看上去也沒精打采的。

那日柳玠就想過了,在茫茫人海中尋風崖與大海撈針無異,倒不如他一直貼身守着沈嬿回,反正有他在,也沒人能動得了她。

江璧和江連兩人也時常來看她,還因為當初帶她出去喝酒被老夫人罰了一頓。

出人意料的是,在她病了七八日後的某一日,江玉瑩差丫鬟鬼鬼祟祟地在毓秀苑門口張望被胭脂逮住了,“小姐,就是她,已經在咱們門口張望好幾次了!”

胭脂一手提着裝了藥的食盒,一手扯着那丫鬟的領子告狀道。

這天是梅雨季裏難得的晴朗天氣,柳玠給沈嬿回搬了張竹制的躺椅放在院子裏,讓她靠在上面曬太陽。沈嬿回病的還有些頭暈,懶怠地擡起眼皮看了那小丫鬟一眼。

那丫鬟圓圓的臉蛋上透出幾分緊張,說話的聲音也結結巴巴的,“奴、奴婢只是路過……”

“不說實話,懶得問了,不如我直接處理掉吧。”柳玠靠在竹蔭裏抱臂懶懶道。

小丫鬟擡頭才看到那邊的翠竹下站了一個白衣少年,寬松的袍袖讓他看起來有幾分超然出塵,下一秒才回過神來他方才說了什麽,吓得立馬跪下求饒,“表小姐饒命!奴婢沒有壞心思,奴婢只是……”

話還未說完,門口就施施然走進來一個人。

江玉瑩提着一盒蜜餞點心本來在門口觀望了一陣,那日回來之後她就聽說沈嬿回病了,誰料到竟然纏綿病榻這麽久?她雖不喜歡沈嬿回,但到底是自家姐妹,又沒有什麽仇怨,想起那天自己還灌了她幾杯酒,不由地心虛愧疚起來。

她也想着随兩位哥哥來看看,但又礙于面子,便派了丫鬟小桃來這裏打探了幾日。聽說這些時日沈嬿回一直湯藥不斷也不見好,便買了些零嘴帶過來,又扭扭捏捏不好意思進來。

如今聽到他們說要處置小桃,這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進了門。

“小桃是我的丫鬟,誰敢!”

她走到院子裏放下點心盒子,眼神飄忽地看了沈嬿回一眼。本意是來探病的,但是話一出口卻變得陰陽怪氣,火藥味十足,“你怎的病了這些時日也不見好?果然是皇城裏來的金貴小姐。”

沈嬿回張了張嘴正要說些什麽,卻見柳玠一手拎起江玉瑩帶來的點心盒子,擡手扔出一道優美的抛物線,當啷一聲丢到了牆外。

沈嬿回傻了眼。

在竹椅上愣愣地坐起來,沖他使眼色:你做的也太直白太過分了吧!

柳玠聳了聳肩,“誰知道她送過來的東西幹不幹淨,再說,要不是那天喝多了酒,會不會病成這樣還很難說。”

“你!”江玉瑩氣得俏臉通紅,杏眼裏閃動着淚花,但又礙于面子不想也不好解釋,只氣得提起小桃就出了院子,心裏只想着柳玠原來是這般惡劣不知禮的人,自己當初怎麽會看上他的?!

主仆二人走後,沈嬿回撐着身子慢吞吞起身,嘴裏嘟囔抱怨道,“表姐哪有那樣壞啊,我看她方才明明是來看我的,本來給個臺階下就好,這下子倒好,讓你攪和的指不定還結仇了。”

她砸吧砸吧嘴道,“說起來,這些時日的藥可真是苦,可惜了那些蜜餞。”

柳玠看她行動費勁,幹脆走過來兩手穿過她肋下,掐着胳肢窩把她提起來坐好,“小姐可真是沒良心,竟然為了外人兇我。怎麽,我是少你的蜜餞吃了?”

沈嬿回:“想換換口味嘛。另外,停止用這種抱貓的姿勢抱我。”

“抱貓?”

柳玠頓了頓,看向院子中間的石桌上趴着的一團白色生物,那是前幾日江連為了賠罪給沈嬿回送來的貓。

他的原話是,“都是我不好,那日不該帶表妹去喝酒,我已知錯了。表妹病了這些日子不能出門,想必悶壞了,這只貍奴就給表妹解解悶兒吧。”

柳玠本就對這個浪蕩不羁的江連沒有好感,自他帶沈嬿回跑出去喝酒那日後,更是一見面恨不得用眼刀子給他千刀萬剮,當下看也沒看他懷中的玩意兒,一把抓起來就要丢出去。

這只貓還是幼貓,體型只有成年人兩個拳頭大,一身長毛雪白柔軟,圓圓的貓眼黃澄澄的,本來乖順的窩在江連懷中,許是覺察到柳玠不是什麽有愛心的主兒,一到他手中就開始瘋狂掙紮,他手背上幾乎瞬間就出現了兩條淺淺的血痕。

江連也是從朋友那裏買得這只稀罕物兒,珍惜的很,到手裏還沒抱熱乎就送過來了。那幼貓在柳玠手裏掙紮的樣子看得他心疼,又不敢多說什麽。

沈嬿回盯着那兩條血線心驚肉跳,生怕他一個不高興把貓掐死,遂眼疾手快地把貓搶了過來,放在懷裏撸了兩把毛安撫。

柳玠看着在她懷中瞬間安分乖順下來的貓撚了撚手指,看沈嬿回笑的一臉幸福,他嗤了一聲作罷。

白貓趴在石桌上曬太陽,這會兒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擡起一只開花的貓爪舔着。

沈嬿回看的心軟軟,手癢想撸一把貓,便叫柳玠把它抱過來。

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看着柳玠一臉嫌棄地拎着小貓的後脖子,貓咪吓得僵在空中不敢動的樣子,可憐又好笑。

沈嬿回把貓放到膝上從頭到尾順了一遍毛,又用兩只手搓了搓貓貓頭,小貓肉眼可見的放松,眯起眼睛蹭了蹭她的手。

沈嬿回瞥了眼一臉不屑的柳玠邀請道,“小貓咪很可愛的,你要不要摸摸看?”

對方優美的薄唇一動,高貴冷豔地吐出一個單音節,“不。”

“試試嘛。”

沈嬿回臉貼着貓拿起一只貓爪,朝他作出一個往前招手的動作。雪白的貓毛和她帶着病氣而蒼白的臉融成一色,她笑的眼睛眯起來,語調帶着點鼻音的困倦,柳玠的指尖不自覺動了動。

沈嬿回眼尖地捕捉到這個細節,趕緊撈住他的手,趁着貓咪現在放松,把他的手輕輕放在了貓的脊背上。

柔軟溫熱的絨毛貼着他的掌心和指縫,掌下的生命脆弱無比,他甚至能感受到這副小小的身軀裏微弱的心跳。

沈嬿回的手覆在他手背上,五指嵌進他的指縫,帶着他以一種堪稱溫柔的力道緩緩劃過那些絨毛,這種時候,她臉上也帶着真切的笑容與幸福。

“怎麽樣?是不是很舒服?貓貓是不是很可愛?”

沈嬿回微微往上傾身附到他耳邊輕聲道,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際,柳玠的眼睫一抖,才恍然意識到自己一直遷就地俯低着身子。

他垂眸看向她亮晶晶含滿笑意的眸子,突然也覺得這只蠢貓似乎有幾分可愛,便不自覺彎起了唇角,“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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