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要我幫你嗎?

第3章 要我幫你嗎?

寒風吹拂過面龐,我試着調動唇舌,有力地回擊,卻只是發出自己都覺得孱弱的嗫嚅。

“你……你……”

他退開一些,好整以暇地觀察着我的臉色:“我什麽?”

五指在衣服口袋裏用力握緊,我強撐着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弱勢:“你、你不要胡說!”

腦海裏思緒紛亂,暗流翻湧,充斥着各種猜想。一會兒是對白祁軒的懷疑——但很快就被否定了,白祁軒不是會把私事到處說的人;一會兒又是對自己的懷疑——可我對白祁軒的喜歡一直都是很克制的,好像也沒到那樣明顯,明顯到才見兩回的人都能看出來的地步。

那到底沈鹜年是怎麽知道的?又是為什麽要對我說這樣的話?是單純想要羞辱我,還是另有目的?

如果……如果小姨他們知道了可怎麽辦?再糟糕點,要是白祁軒的父母也知道了……那我怕是以後都回不了洛城了。

我要沒有家了。

“你真是……”沈鹜年的視線在我臉上定了片刻,突然變換了語氣,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沒錯,我就是在胡說。”

前一刻還咄咄逼人,下一刻又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他這突如其來的轉變實在讓我有些反應不過來。以至于他都轉身走出一段路了,我還愣愣站在原地。

他發現我沒跟上,停下腳步回頭叫我:“你還不走嗎?小哭包。”

最後三個字,他帶着點笑意從嘴裏吐出,別有一番缱绻寵溺的滋味,就像在叫一只……可憐可愛的小狗。

我擰緊眉心跟上去,見他繼續往前走,趕忙打開手機前置查看了下自己的眼睛,紅确實是有點紅,但不是因為哭了,純粹就是昨天沒睡好。

那之後我就不再跟沈鹜年說話了。

到了停車場,他讓我先去車裏等着,自己跑去游客服務中心的雨檐下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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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車裏遠遠看着,他一支接着一支,煙瘾大到吓人。從寺廟回來,趁上車之前抽一支煙,上個廁所的游客不少,卻沒有一個像他那樣待那麽久的。

約莫過了半小時,白祁軒與周小姐買完手串回來了,沈鹜年大概是看到了,這才離開游客服務中心來到車上。

回程的路好走很多,可能是都有些累了,沒什麽人說話,周小姐更是直接靠着車門睡着了。

沈鹜年在車上接了個電話,我也是昏昏欲睡,所以聽得七七八八,只知道對面應該是他的下屬,好像是跟他彙報工作進展來的。

“知道了……你們都當心些,檢查仔細……先放着……年後我來安排……”

“徐獒的照片到了?”沈鹜年一挂斷電話,白祁軒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我眉心一動,沒來由覺得徐獒這個名字有幾分耳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

“嗯,全都收到了,沒有破損。”

白祁軒大大松了口氣的模樣:“那太好了。徐獒這個人可難搞了,對自己要求高,對別人要求也高……不,應該說苛刻。這要是弄壞他一張照片,他才不會講什麽情面,所有的照片還回去,他寧可不要搞什麽展覽。”

“我也是不懂,底片在他那裏,弄壞了他再自己洗一張出來不就好了,至于嘛?”

沈鹜年輕笑着道:“一個性格好,出生普通,人生沒有任何波瀾的藝術家就像一杯白開水,多麽乏味。徐獒的古怪是他的标簽,也是他的賣點。你們投資他,難道是想讓他做一個平庸聽話的藝術家嗎?”

分明語氣也沒多嚴厲,白祁軒一瞬間卻氣弱下來:“呃……當然也不是。”

思緒一點點清晰,我突然想起來徐獒是誰了。

瓦格南會員,當代怪客,只身前往戰區揭露真相的紀實攝影師。他的作品獲獎無數,且只用膠片相機,這也就意味着,每張照片都是他歷經生死,躲過炮火洗禮從戰區帶回來的。

他展覽它們,售賣它們,又将售賣得來的錢捐贈給戰區的孩子們,在國內攝影圈簡直是偶像般的人物。

他還有個十分有争議的習慣,就是每賣出一幅照片,他就會同步把底片銷毀。他本人絕不會留電子檔,也不會再将它們刊登展出。

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我大一的時候少不經事,不小心被高年級的師哥師姐熱情地拉入了攝影社。但攝影這東西根本不是像我這樣的人玩的,加之考上大學後,小姨就不再負擔我的學費和生活費,我得自己打工存錢,日常也沒什麽空閑時間,所以只是去了一學期我就退出了。

一個學期的知識儲備,沒想到竟然在這裏用上了。

這樣看來,徐獒應該是白祁軒他們公司之前就買股投資的藝術家,而這次在江市的展,估計就是基金到期要結算收益了,沈鹜年則是這場藝術品售賣展出的策展人。

不知道徐獒的展會辦在哪裏?門票貴不貴的?不貴的話……倒是很想去看看。

我實在困倦,迷迷糊糊便靠着車門睡着了,中途覺得脖子痛,換了個姿勢,身下的枕頭雖然堅硬,但高度正好,還很溫暖。

“……艾……鐘艾……”

聽到有人叫我名字,我掙紮着從熟睡中蘇醒,就見白祁軒從前排回過頭來看着我,表情有些……氣惱?

“鐘艾,別靠着人家了。”

我緩慢地眨了下眼,還有些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忽地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一聲熟悉的低笑,腦子瞬間清明了大半。

我一下子彈跳開,才發現周小姐已經不在車裏,而且看車外的景色,應該是已經快到家了。

我竟然靠在沈鹜年的肩膀上,把他當枕頭枕了一路。

我讪讪地:“對不起,我睡着了。你怎麽不推開我……”

沈鹜年活動了下肩膀:“看你睡得太香了,就沒忍心叫醒。”

本來看他難受的樣子還有些歉疚,可一想到他上車前那麽讨厭,歉疚又收回去了。

車輛重新發動起來,白祁軒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我叫了你好幾次你都沒反應,昨天沒睡好嗎這麽困?周芸下車你都沒反應。”

還不是你害的。

而且這個人好像完全忘了,我在小姨家已經連客廳陽臺上的那張小破床都沒了,現在只能和杜敬川擠一張床,又怎麽可能睡得好。

壓下心中的失落,我垂下眼,含糊地點了點頭:“有點……”

沈鹜年要去白祁軒家吃飯,因此跟我們一道回來了。在樓道裏分開時,白祁軒還問我要不要一起去他家,我有些不願和沈鹜年同桌,就婉拒了。

回了家将平安符給了小姨,她樂呵呵地收下,沒提給我錢的事。

“鐘艾,你們今天出去,是不是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吃飯時,小姨夾了塊排骨到杜敬川碗裏,狀似不經意地問。

小姨有時候真的很好猜,我就在想她肯定會問,果然就問了。

“嗯,好像是白哥姑姑朋友的女兒。”我繞開那盆排骨,識相地只夾花菜吃。

小時候不懂事,也曾做過和杜敬川搶一塊肉的事,結果杜敬川直接在飯桌上發瘋,大哭大鬧,讓小姨把我趕出去。

他那時候比現在還要胖一些,哭得臉都憋紫了,模樣瞧着頗為駭人。

小姨吓得不輕,哄着兒子,一口一個心肝寶貝,姨夫直接指着我怒罵:“你能待就給我老實點,不能待就給我滾蛋!”

那之後,我就再沒動過不屬于我的那盆肉。

“那你看沒看出來她跟誰聊的比較好?小姑娘說是在江市跳舞的,感覺跟你白哥挺配的。老家是一個地方,工作又是同一個地方,以後一起回來過年都方便。”

只是出去了一次,感覺小姨已經連他們孩子的滿月宴要穿什麽衣服都想好了。

“我沒看出來,”我傻笑着試圖蒙混過去,“我哪裏懂這些。”

小姨見問不出什麽,興趣大失:“你啊,整天就知道傻樂。”之後便不管我,與姨夫話起家常。

吃完飯,杜敬川回屋寫作業,我不好進去,客廳裏又有姨夫在看電視,我也不愛多待,就只好借着倒垃圾下樓轉悠。

雪已經停了,但雲層還很密集,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

我在小區的兒童游樂區找了副秋千,拂開上頭的落雪,百無聊賴地蕩起來。

小姨他們住的是個老小區,沒有電梯,也沒有地下停車庫,車輛密集地停在道路兩邊,如果狹路相逢,就要上演驚心動魄的“你進我退”。

沒有屬于自己的房間,沒有等自己回來的人,老舊逼仄,這樣的地方,卻是現在的我擁有的,唯一可以稱得上像“家”的存在。

“心情這麽好,在這兒蕩秋千?”

腳尖點地,我詫異地朝聲援望去。沈鹜年雙手插在大衣裏,緩緩朝我走來,如果不是他的膚色夠白,那一身黑的穿着簡直要融入夜色中。

我不睬他,收回視線,繼續蕩自己的秋千。

“還在氣我胡說八道?”

他好像都不知道“知難而退”怎麽寫,我不睬他,他也能一個人把天聊下去。

“要我幫你推嗎?”

大晚上一個成年男子蕩秋千已經很奇怪了,再加一個成年男子在後面推,我都不敢想這幕被小區裏的大爺大媽看到以後會傳成什麽樣。

我斜斜睨了他一眼:“你沒別的事做了?”

“我在等車,但現在是大年初一,接單的車比較少,我還得等一會兒。”

“那你去路邊等吧,我自己蕩秋千就行。”

他在邊上安靜下來,沒有再說話,也沒有離開。

大晚上的被人這麽盯着實在有點毛骨悚然,我蕩不下去了,想換個地方消磨時間,才要緩住勢頭站起身,秋千的鐵鏈就被人一把抓住。

平衡被打破,整個秋千劇烈搖晃了兩下,我驚呼一聲,緊緊抓住兩邊的鐵鏈:“你幹什麽?”

沈鹜年扯動鏈子,将我面向他:“你這樣……什麽時候才能得償所願?你不會打算就這麽一輩子看着他吧?”

車輛從一旁的道路穿行而過,燈光在沈鹜年雕塑般的臉上打出極致的光影。這張總是帶着一絲笑意的面孔此時一片冷漠,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無可救藥的蠢貨。

我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在他如此強勢的威壓下,已難以聚集抵抗的力氣。

我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麽,經過一個下午,因為對方莫名退讓的對話又毫無障礙地接上了。

“我沒……”眼見他的眼神更冷了,我聲音弱下去,幹脆破罐子破摔,“那你說……我要怎麽辦?”

似乎還算滿意我的回答,他歪了歪腦袋,笑容重新回到臉上。

“要我幫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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