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好像被蟲咬了
第14章 好像被蟲咬了
頭好痛。
絢爛的陽光裏,我扶着脹痛的腦袋從床上起來,過于寬大的T恤順勢滑落肩頭。
我蹙眉扯起胸前面料看了眼,又順着身上柔軟的白被望向眼熟的窗戶和天花板。
我怎麽跑到沈鹜年家了?
大腦像是生了鏽,處理信息變得分外遲緩,我呆坐在床上,企圖自己尋找這個問題的答案,只得到一些零星的片段和更劇烈的頭痛。
我好像是喝了小半瓶酒……然後爬到了沈鹜年身上……再然後他攙扶着喝醉的我走出了金輝煌……
記憶到此為止,再讀取不出來。
是沈鹜年又把我帶回家了嗎?
屋外忽地響起一陣嘈雜的器械聲,打斷我的思緒。我下了床,順着這聲音找到了正在廚房準備早餐的沈鹜年。
鍋裏的油滋滋冒響,他娴熟地用烤肉夾翻卷着什麽,一旁是正在運作的意式咖啡機,空氣中彌漫着令人垂涎欲滴的肉香和咖啡香。
這畫面也太偶像劇了,感覺小姨一定喜歡。
“咕嚕嚕!”
本還麻木的身軀似是在瞬間被這股食物香氣喚醒,饑餓感來得讓人措手不及。
而此時,沈鹜年也正好發現了我。
“終于醒了。你如果再不醒,我就要替你請假了。”冬日晨光下,他笑得仿佛要與身後的陽光融為一體,清爽地甚至讓我覺得有些刺眼。
Advertisement
啊,好想吐,又餓又想吐。
我捂着嘴,閉眼忍過一陣惡心,再睜眼時,沈鹜年已經到了我面前。
“很難受嗎?”他拇指揩去我眼角溢出的淚花,臉上的笑容迅速被擔憂替代。
自己的真實感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給人添麻煩。如果是以往,哪怕換成白祁軒,我也只會笑笑告訴對方我沒事,不用為我擔心,可今天不知是不是還沒徹底醒酒的關系,一張嘴,實話便自己冒了出來。
“頭好痛,胃也不舒服。”
沈鹜年用手背探了下我的額頭,說:“沒發燒,等會兒吃點東西應該會好些。”
“哦,那我先去刷牙。”我轉身走了兩步,又退回去,躊躇着問道,“昨天……我沒有發酒瘋吧?”
其實我也不清楚自己的酒品如何,記憶裏僅有的幾次喝酒場景,喝的都是紅酒啤酒一類低度數的酒。喝多了會有些暈,但睡一覺就好,從沒有像這次一樣完全斷片的。
沈鹜年回到爐竈前,将平底鍋裏的香腸一根根夾到盤子裏。
“沒有,你喝醉了之後很乖,讓你幹什麽就幹什麽。不過你昨天抱着馬桶吐了,我給你洗了澡,你的衣服全在客衛。”
我只聽了前一句話,确認自己沒有幹什麽奇怪的事,便安心地繼續往洗手間去了。
長條的洗漱臺上分開堆着兩堆衣物,左邊是金輝煌侍應生的制服,右邊是我自己的衣服。而在它們中間,是一如既往細心擠好牙膏的牙刷和盛滿水的水杯。
有一種……只要我踏進這個洗手間,洗漱用品就會在同一個位置刷新的錯覺。
鏡子裏的臉蒼白中透出一股憔悴,我用力捏了捏臉頰,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有些氣色。
怎麽看着這麽虛啊?知道是我喝多了,不知道還以為我縱欲過度。
大腦對于沈鹜年第二句話的處理結果,是在我刷完牙洗臉的時候反饋過來的。
等等!
我抱着馬桶吐了,沈鹜年還給我洗了澡?
……他給我洗了澡??
我盯着溫熱的水流看了半晌,調到冷水那邊,然後一頭紮了進去。片刻後,一把酣暢淋漓的冷水臉洗完,我人也清醒了。
洗就洗吧,都是男人,又不會掉塊肉,上次發燒的時候他都給我擦過身了。我安慰自己。
脫掉沈鹜年的T恤,布料擦過胸口的時候,我抑制不住地痛嘶了聲。
奇怪,怎麽腫了?碰了碰身前微微有些紅腫的部位,我不解地皺起眉頭。
沈鹜年難道不光給我洗澡了,還給我搓澡了?
淋浴間的架子上确實挂着一柄絲瓜絡的搓澡刷,看起來就很硬很去角質。
我本來只是合理猜想,沒有定論,結果等褲子一脫,發現兩條大腿內側不僅皮膚泛紅,中間部位觸碰起來更是有種刺痛感……
拿起那柄圓柱形的絲瓜刷,我将它放到兩腿間比了比。
破案了。
作為同性,不想碰觸對方的私密部位也很正常。再說他分明可以把我丢在金輝煌不管,卻還是将我帶回家,給我洗澡擦身,讓我一個醉鬼睡在他幹淨整潔的床鋪上,早上還親自準備早餐,我要是因為這點小小的“副作用”而心生抱怨,那也太沒良心了。
換完衣服來到客廳,沈鹜年已經将早餐擺上桌。到這會兒我才發現,他新添置了一張圓形的透明餐桌,就擺在窗邊。
“你新買了桌子?”桌子連餐椅都是亞克力材質的,擺在他略帶複古氛圍的家裏也沒有很突兀。
“兩個人吃飯,還是有張餐桌方便些。”他端起咖啡杯道。
圓形的深盤裏,是看起來就營養均衡,并且十分美味的西式早餐——被烤得焦香的面包片;油脂混合着溢出的肉汁,煎得恰到好處的香腸;混雜着各種蘑菇蔬菜,金黃色澤的蛋餅;還有切成船型的蘋果片。
我只看了一眼就起身往次卧走,身後沈鹜年問我去哪裏,我加快腳步,告訴他去拿自己的手機。
還好,這次手機仍有30%的電量,足夠我拍下想要保存的畫面。
對準餐盤,按下快門,我一連拍了七八張,一擡頭,發現沈鹜年在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
“我……我就是覺得很好看,想記錄一下。”說着,我裝模作樣将手機對準窗外。
盡管才早上七點多,但鬧市的街頭已初現擁堵。路人們如同織布機上的梭子般忙碌穿梭,每個人都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無暇他顧,連身旁的風景都來不及欣賞,又怎會想到自身已然成為他人眼中的風景。
這次我拍得更多了,足足拍了十幾張才放下手機。
“把牛奶喝了,快涼了。”沈鹜年擡起餐刀指了指我跟前的牛奶道。
“哦。”我聽話地端起杯子。
好甜。
入口的牛奶不僅溫度正好,還加了蜂蜜,落到胃裏,神奇地撫平了我因醉酒帶來的不适。
酒精的代謝異常緩慢,直到下午,我都還有些暈乎乎的。我怕把酒撒了,就只端着些底盤比較穩的馬卡龍滿展廳推銷。
從3號展廳進入4號展廳,我一眼就注意到了看臺上的人。
對方很高,可能與沈鹜年一樣高,站在我曾經站過的位置,正望着不遠處那副和平天使像。天使破損的兩翼自他身前張開,從我這個角度看,就像對方與天使融為了一體。
因為出片,這個位置開幕以來成了不少客人拍照的打卡點,不得不說,确實挺震撼的。
我靠過去:“先生要點心嗎?”
對方聞聲回眸,是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美貌。我以為這世上長成沈鹜年那樣的到底是少數,誰想今天竟見着個不分伯仲的。
這是個大概二十出頭的青年,看着像是混血,頭發柔軟彎曲,五官非常深邃,濃密的睫毛包裹着深藍的眼睛,皮膚更是白到沒有一絲瑕疵,仿佛……仿佛一只被精心塑造的陶瓷人偶,身上找不到任何不完美的地方。
我真想讓徐獒來看看他,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天使。
我在看他,他也在打量我,而且打量的方式頗為奇異。
他從頭到腳慢慢看下來,随後視線一路沿着樓梯,到了樓下。我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發現是沈鹜年和另一個沒見過的陌生男人。
兩人往這邊走來,那男人看到我,視線并不停留,直接從我臉上掠過,定在了那人偶般的美貌青年身上。
“煥臣,我們走吧。”
那叫“煥臣”的青年笑着問他:“我能吃一個馬卡龍嗎?梁先生。”
他原本臉上是什麽表情也沒有的,這一笑,叫整個人都鮮活起來,頃刻間那種人偶的假面感就消失了。
梁先生西裝革履,三十多歲的樣子,是這些天最常見的上流精英的模樣。他擰眉瞥了眼我托盤裏的五彩馬卡龍,對着那樣美的一張臉,竟也忍心拒絕:“這是垃圾食品,對你的身體沒有好處。”
而青年聽到回答,像是早已有了心裏準備,并未露出失望表情,仍是維持着一張美好的笑臉。
“是,梁先生。”
“我送你們出去吧。”沈鹜年做了個“請”的手勢,讓梁先生先行。
梁先生身姿挺拔,目不斜視,擦過我大步往展廳出口處而去,煥臣跟在他後頭,錯開約莫三步左右。沈鹜年在最後,從我身前走過時,拿走了托盤上的一塊馬卡龍。
“見過白祁軒了嗎?”他輕輕咬下一口。
“他今天好像還沒來。”
白祁軒不是每天都來,也不是每次都會待一整天。有時候中途直接就和客人一道走了,來去十分随意。
沈鹜年将剩下的馬卡龍送進口中,拿起托盤上準備的紙巾擦了擦指尖染上的粉紅,道:“來了,在5號廳。”說完,他将用過的紙巾塞進了我的馬甲領口,快步追着梁先生去了。
我無語地拿出那團紙,本來要找垃圾桶丢掉,想到沈鹜年的話,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往5號廳走去。
趁着上一個客人與白祁軒交談完畢,下一個客人還沒找過來的空隙,我端着托盤湊上去。
“這位先生,要吃馬卡龍嗎?”
白祁軒轉身一愣,見是我,笑了:“不了,”他将托盤往外推了推,“太甜了,糊嗓子。”
我收回托盤,對着裏頭那些推銷不掉的馬卡龍嘆氣道:“行吧,看來今天又要丢掉了,真浪費。”
“你就是為了讓我吃馬卡龍才過來找我的??”白祁軒好笑道。
“還有提醒你別忘了明天晚上的電影。”我右手朝他比了個“八”,“八點。”
白祁軒點點頭,說自己知道了。我看周邊人來人往的,不便打擾他工作,轉身就要走。
“鐘艾!”忽然,白祁軒從後面叫住我,同時,還有一點冰涼的觸感落到我的後頸。
我下意識捂着脖子避開,錯愕地回頭:“白哥?”
白祁軒擡着手,臉上震驚的表情還來不及收回:“你脖子上……”
我脖子?我脖子怎麽了?因為他表情太過微妙,害我都緊張起來。
卡頓片刻,白祁軒臉上的震驚褪去,淡淡道:“沒什麽,好像被蟲咬了。”
我摸了摸後頸的皮膚,沒感覺出任何異樣。
這麽冷的天哪裏來的蟲?該不是酒精過敏吧?
“哦,我等會兒擦點藥。”
告別白祁軒,我将馬卡龍給到一個同事,直接去了趟廁所。
背對着鏡子,我用手機對準鏡子裏的自己按下快門,完了放大後脖頸的位置。模模糊糊地,只看到是有塊紅斑,但看不出是什麽蟲子咬的。
沈鹜年家肯定不會有蟲子,估計是在金輝煌被咬的。一邊揉着脖子我一邊想着,看來要抽空打掃一下休息室的衛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