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怎麽還裝可愛
第15章 怎麽還裝可愛
雖說電影是提前十五分鐘入場,也不用去得太早,但我還是七點就到了。
取完票無所事事,我見一旁有人打電動,吊娃娃,便湊過去看起來。
從前每逢寒暑假,白祁軒經常邀我去他家打游戲、看電視。在他的身邊,我總是覺得很自由。漸漸地,就開始對待在他身邊這件事上瘾。只要一想到他,就感到渾身輕松,連心情也會好起來。
高考前,他知道我想報考江市的學校,還曾與我暢想未來,說畢業後我們可以一道租個房子,白天各自工作,晚上一起吃飯,閑來無事,還能策劃一場周末短途旅行,去徒步、去露營。
白祁軒構建的藍圖,簡直是我能想象的最美好的生活——平淡、溫馨、充滿熱愛。
它無限接近于我曾失去的,以至于讓我那樣迫切地想要提前擁有,期待着被奪走的能夠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
結果,反而弄巧成拙,把一切都搞砸了。
娃娃機前換過一個個家庭,一對對情侶,不管白日的生活是怎樣的,這一刻他們總歸是沒有憂愁,快快樂樂的。
想将這份快樂定格……
身體先大腦一步采取行動,等面前的小情侶詫異地看向我,我才發現自己竟然對不認識的人舉起了手機。
“啊,我……我是學攝影的,剛剛覺得你們抓娃娃的畫面特別有意思,就給拍下來了。”我怕他們覺得我是什麽奇怪的人,連忙解釋,“不信你們看。”
我将手機翻轉,把自己拍的那張照片給他們看。
鏡頭從側面穿過娃娃機,定焦在他們臉上。暖白色的燈光映照下,女孩捧着爆米花緊張又期待地注視着抓夾的軌跡,男孩娴熟又自信地按下暫停鍵,沒有言語也沒有親密動作,但任誰都能看出兩人紅男綠女,情意正濃。
“哇,拍得好好。”女孩湊過來,只看了一眼便掏出自己的手機,“帥哥麻煩傳給我。”
我心裏大大松了口氣,忙不疊将照片傳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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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似乎也對攝影很感興趣,趁此機會與我閑聊起來。
“你這技術,給你女朋友拍照她一定不會罵你吧?”
“啊?我沒女朋友。”
“那可惜了。”
“兄弟你是怎麽設置參數的?我學學。”他掏出手機,要我教他怎麽拍人更好看。
我倆手機正好是同個牌子,我就簡單與他說了構圖技巧和參數設置。
“你把比例設成1:1,打開參考線,然後ISO調到100……白平衡就5000到6000,根據環境……”
男孩聽得異常認真,直到他們的電影快要開場,才依依不舍與我告別。
“謝了兄弟,祝我早日練成你這技術,不用再挨女朋友的罵。”男孩沖我一抱拳,轉身攜女友而去。
“你承認你是技術不好啦?你不是說我就長那樣嗎?”女孩嬌嗔道。
“嘿嘿,哪能啊……”
微笑着目送兩人進入影院,我從相冊裏找出他們的那張照片,徹底将它從手機裏删除。
如果說魚的歸宿是海,鳥的歸宿是天,那一張相片最好的歸宿,應該就是能讀懂它的人吧。
“鐘艾!”
白祁軒遠遠朝我走來,他應該是看到了小情侶與我揮別的畫面,問我是不是遇到了認識的人。
“不認識的,就是……讓我給他們拍了張照。”我省略了一些細節,總結了結果。
“這裏?”白祁軒環伺一圈,顯然不明白在這地方拍照的意義。
也是,相片最好的歸宿是讀懂它的人,在讀不懂它的人眼裏,不過一張廢紙罷了。
“可能是他們的紀念日吧。”
說話間,白祁軒身上的氣味飄過來,是非常淡的香水味。女士香水味。
就像……在一個充滿香水味的狹小空間裏待得足夠久了,染上的味道。
提前十分鐘入場,由于是IMAX屏,我怕暈,選了比較後排的雙人位。
雙人位其實就是情侶位,中間沒有扶手,兩個人肩撞肩,腳碰腳,于情侶是增益感情的良器,對我和白祁軒就有些……局促。
為了緩解這份局促,我主動找起話題,提及昨天在展廳裏遇見的那位美貌青年和不讓他吃馬卡龍的梁先生。
“那是梁在,梁彙雲的兒子。”白祁軒迅速鎖定了目标。
只說梁在我或許不知道是誰,但若加上梁彙雲,那我就有些知道了。
梁彙雲是金融系學生越不過的知識點,他早年做出口貿易起家,後來進軍地産業,屢戰屢勝,收獲頗豐,如今掌管的百彙通集團全球産業遍布,石油、天然氣、航運均有涉獵,早就是個人資産超過百億美元的超級大富豪。
沒記錯的話,梁彙雲只娶了一個老婆,比他還大幾歲。他今年都八十多了,梁在看着不過三十出頭,難道是老來子?不過,梁夫人五十産子……是不是也太高齡了?
“是私生子,外室生的。孩子認祖歸宗,媽沒有。”沒等我問,白祁軒便公布了答案。
情理之外,意料之內。
“那他身旁那個……叫煥臣的是?”
“裴煥臣,大概五六年前吧,突然出現在梁在身邊的,對外的說法是他的父母生前都是梁在的好友,後來事故去世了,梁在就成了他的監護人,等于收養了他。”說到此,白祁軒露出一抹暧昧的笑來,“但大家都說他其實是梁在養的寵物。”
忽然,手機振動了下,我掏出一看,竟然是沈鹜年發來信息。
【進展順利嗎?】
“誰呀?”身旁白祁軒随口問道。
“哦,垃圾短信。”
我做賊心虛般避過他的視線,将手機往口袋裏一塞。
盡管我并不知道自己在虛什麽。
今天看的是部根據荷馬史詩改編的電影《伊利亞特》,講述了特洛伊戰争的最後幾周,希臘英雄和特洛伊王子之間的沖突。全長足有三個多小時,敘述頗為雄偉壯闊,用心看,應該是很精彩的。
然而前半小時,我一直在尋找“咬耳朵”的機會,并沒有好好在看電影。又因為沒有好好看電影,根本不知道電影講了什麽,也就不能借着探讨劇情的機會去“咬耳朵”,由此陷入到了一個循環怪圈。
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振,把我腿都快振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沈鹜年又發了信息。
他應該再教教我這種情況下具體要說些什麽的,戀愛方面,我真的不是個有悟性的好學生。
手機的一次次振動,就像對我的一聲聲催促。
不管了!
我一咬牙,屏住呼吸湊到白祁軒耳邊,然後,一切戛然而止……
分明目标近在咫尺,我卻終究不敢跨越雷池,沒有如沈鹜年教授的那樣大膽地貼上去。
“白哥,我……”
白祁軒整個人都僵住了,雙眸在一瞬間也停止了眨動。
這使我越發緊張起來:“我去上個廁所!”
我幾乎是一躍而起,在黑暗裏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放映廳。
沖進洗手間大口深呼吸,鏡子裏的人蒼白孱弱,一看就是個不中用的。我用力閉了閉眼,等冷靜下來,掏出手機想要回複沈鹜年,發現他剛才給我發了一溜各種鴨子的表情包。
鴨鴨鴨、鴨鴨疑問、鴨鴨迷惑、鴨鴨惆悵……
一看就是他在APP裏直接搜索出來的,但他那樣的人,會搜表情包這件事本身就夠讓人意想不到的了。
在短暫的怔愣後,我放下手機,撐着洗手臺無語到笑出了聲。
“怎麽還裝可愛……”
雖然不想承認,但被沈鹜年這麽一打岔,我緊繃的神經似乎松了那麽一點。
洗了把臉,打算重新回去放映廳,不想才走出洗手間,我便與白祁軒迎面碰上。
從他滿臉的歉意上,我已經有了預感,因此當他開口說客戶有個酒局要他過去時,我并沒有太多驚訝。
“這個客戶很重要,是我們的大客戶,我也不知道他為什麽今天突然找我,還說要給我介紹他的朋友……”
“我明白的,電影下次可以再看,但這樣的機會不是每天都有的。沒事的白哥,你去吧。”
多年鍛煉出的眼力見兒在這種時候也發揮了作用,不用白祁軒再開口,我便懂事地替他做了選擇。
“你真的不生氣?”
他仔細觀察我的反應,仿佛只要我給出否定的答案,他就能夠不去了一樣。
“我哪裏生過你的氣。”
可他也知道,我是不會那樣做的。
獨自回到放映廳,電影內容此時已經進展到完全讓我看不懂了。
于是我幹脆放棄了去理解故事情節,掏出手機,繼續剛剛被表情包打斷的事——給沈鹜年回去消息。
【他臨時有事走了。】
【那你不是落單?】
沈鹜年回得很快,簡直像守着手機等我回複一樣。
【那也沒辦法嘛,等會兒看完電影我就回學校了。】
【這麽晚宿舍門還開着?】
【開着的,電影院離學校很近,走十分鐘就到了。】
選電影院的時候,白祁軒特地讓我選了個離學校近的,說他有車,哪裏對他來說都很方便,我就不一樣了。
【《伊利亞特》?】
【嗯,你看過嗎?我去上了個洗手間回來就看不懂了。】
沈鹜年很久沒有再回我,我只能強迫自己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打打殺殺的電影劇情中,直到十幾分鐘後,沈鹜年再次發來消息。
【要吃爆米花嗎?】
爆米花?我眯眼盯着那行字來回看了幾遍,問他在哪兒。
他發來照片,我一看,不就是外面的售票廳嗎?
【幾號廳幾排?】
我整個人都坐直了,打字飛快:【你怎麽跑來了?這裏離你家不是很遠嗎?】
【正好在附近應酬。你是想讓我一個個放映廳找過去嗎?】
【……】
感覺他真的會這樣做,掙紮片刻,我還把自己位置發了過去。
【5號廳11排。】
那之後,我便一直關注着放映廳入口的方向。就這麽盯了兩三分鐘,放映廳厚重的大門終于被緩緩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明亮的外界踏入進來,于光影交錯中,越過人群徑直來到了我的身旁。
彼此相視間,最先塞過來的是一大桶爆米花,熱氣騰騰,新鮮出爐,接着在我低頭愣神的幾秒裏,沈鹜年聲音伴着焦糖甜香也挨了過來。
“哪裏不懂,我解釋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