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為我慶賀吧
第38章 為我慶賀吧
餘曉山的死成了大新聞。
當天在場的人不知道是誰錄了像,從梁炜仁鬧事到餘曉山跳橋,剪成一支視頻放到網上,引起鋪天蓋地的讨論。有人甚至做了相關的事件梳理,詳細得仿佛這些年身臨其間。
梁炜仁這老太子跋扈一世,眼看要熬出頭了,誰想遭遇人生滑鐵盧,惹了衆怒。大家不僅在網絡上對他口誅筆伐,更有甚者直接到百彙通樓下抗議示威,要他謝罪。
百彙通集團的股價受此影響,一路綠燈,跌得是慘不忍睹。
若只是一對尋常Cure和Redvein,定然是不會造成這樣大反響的,畢竟這些年Redvein自殺,或者Cure被殺害的新聞已是屢見不鮮。
問題就出在,梁炜仁并非普通人。他是富人,是特權階級,是真正的資本家。
随着事件發酵,不斷有人跳出來指控梁炜仁,說他曾經當衆扇下屬巴掌,導致對方患上抑郁;因為不滿意飯菜的口味就把廚師叫到面前讓對方像狗一樣把地上的菜舔幹淨;甚至還有說他一手策劃了異母兄弟梁在和他母親當年的車禍,導致了梁在母親的死亡……
真真假假,在這場獵巫行動裏已經不重要,一些人可能真的是為了正義,但更多的人,不過是享受這難得的可以踩在富人頭上的機會。
餘曉山的葬禮隐秘而低調,全程由方絮一人操持,火化後沒有落葬,而是根據他的遺願将骨灰撒到了海裏。
餘曉山頭七那天,方絮首次出面接受了媒體的采訪,表示絕不會原諒梁炜仁,并且要對梁炜仁提起生命權糾紛的民事訴訟。
他說,他知道打贏官司可能很難,但他這一生都不會放棄。另外,還提到了餘曉山設立的一個關于紅線症的基金。
餘曉山将所有遺産捐給了這個基金,用以解決紅線症患者諸如失業或者失學的一些問題。
雖然紅線症在國內發病比例并不高,但大衆對于做慈善的人天然便有一種好感,此消息一出,作為對照組的梁炜仁再次被推上風口浪尖。
梁炜仁一直标榜 “仁商”之道,做的事卻豬狗不如,連最起碼的人樣都沒有,更談不上“善”。
虛僞、做作、卑鄙……這個一度被封為本世紀最儒雅知性黃金單身漢的男人,幾天之內便集齊了所有的負面标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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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彙通集團內部這些天是如何風雲變幻的,外人不得而知,大家能窺探到的,不過是最終博弈的結果——集團通告發布,梁炜仁辭任代理董事長兼總經理,職務由CEO梁在接任。
顯而易見的,梁炜仁敗了。
額頭拆線這天,我收到了一筆巨款——對我來說是巨款,備注寫着“醫藥費”。打款方我并不認識,但我有種神奇的直覺,對方定然和梁家有關。
我将這件事與沈鹜年說了,他好像并不驚訝,讓我收下便是。
上半年都沒過去,我已經靠醫藥費賺了兩筆錢了,比我打工掙得都多,一時叫我都有些分不清這算是幸還是不幸了。
對于自己應得的錢,我向來收得心安理得的。收下了,把大部分又轉給沈鹜年。
【?】
他起先并沒有收,看起來很疑惑。
【這些是我欠你的衣服錢,我們兩清了,你記得把欠條還給我。】
【哦。】
我同他解釋過後他這才收下,然而之後的幾天,我每次想起來問他要欠條,都會被別的事打斷,次數一多,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本以為讓我有空去探望裴煥臣,不過梁在的客套話,想不到他竟是認真的。
我的傷好後,一切相對塵埃落定,他向沈鹜年發出邀約,請我們去他的半山別墅一游。
老實說,若不是沈鹜年開車帶我前往,我都不知道江市還有這樣的地方。
從路邊一扇黑色的大鐵門進去,四周綠蓋疊翠,綠草如茵,是一座廣袤無垠的巨大花園。大約行駛個幾分鐘,便到了山腳下,這時就要下車将鑰匙給到安保,讓他們代為泊車,客人再乘坐統一安排的車輛前往山上的別墅。
據說這樣安排是因為有一次雨天路滑,某位客人駕駛自己的車在山上出了意外。但我總覺得,這應該只是一種體面的說法,畢竟他們總不能說是怕客人的車裏藏了什麽危險物品才要如此吧。
“小艾,你終于來找我玩了!”一下車,等在外面的裴煥臣便迎了上來。
許久未見,他還是原來的模樣,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不用受早八折磨的關系,感覺他皮膚更透亮了,一笑起來,簡直給人一種炫目感。
“沈先生,梁總在書房等您。”站在裴煥臣身後,一名穿着管家服的中年人朝沈鹜年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沈鹜年回身,囑咐我道:“我和梁總有些事要聊,你跟煥臣去玩吧,注意安全。”
又是這種口吻。
我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我……我們成年好久了。”
他顯然聽懂了我的言外之意,笑起來:“知道了,兩個成年人,去玩吧。”
“你……”
“小艾,我們去溫室玩吧?我帶你去看我的樹屋!”
我一噎,來不及再說些什麽,就被裴煥臣這個大號兒童拽着胳膊拖走了。
裴煥臣說要帶我去溫室參觀,我以為是那種小小的玻璃花房,結果到了一看,江市最大的植物園裏的熱帶植物館也不過如此了。
挑空二三十米的球形玻璃溫室內,充斥着各種奇形怪狀的植物——巨型的豬籠草,四五米高的仙人掌,可以坐人的王蓮,還有開花奇臭的巨魔芋……這些植物亂中有序地生長在溫室內,形成一種自然界絕不會存在的,怪異又和諧的景觀。
溫室上方有許多的連廊,縱橫交織着,其中一條通向溫室中央的一間樹屋。
樹屋建在溫室的承重柱上,被植物爬滿,面積頗大,沒有床,鋪了一張長絨的地毯,上面堆着些毯子,還放了幾本書。不過,只有三面牆。
本該是第四面牆的地方空無一物,完全敞開,裴煥臣直接坐在邊緣,兩條腿騰空晃來晃去,看得我心驚肉跳。
這麽高掉下去,絕對會死的。
“小艾,你也坐過來啊,這邊風景很好。”裴煥臣拍拍身旁的位置道。
“不……不了,我坐這邊就好,這邊也能看清的。”我連連搖頭,只敢坐在遠離邊緣的地毯上。
“我最喜歡坐在這邊看風景了,”裴煥臣指着溫室外,遠方影影綽綽的城市景觀道,“能看到好遠的地方。”
如今天氣已經回暖,許是日常多在溫室活動的關系,他穿的是一件短袖T恤。因此,我很輕易地便看到了他擡起的那條胳膊上,明顯的針孔痕跡。
“煥臣,你的胳膊怎麽了?”那些痕跡有的已經褪得差不多,有的還泛着青紫,像是抽血留下的,“你生病了嗎?”
裴煥臣順着我的視線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無所謂道:“哦,這是……”他頓了頓,“身體檢查。”
一聽是身體檢查,我放心下來。他們有錢人,肯定是很在乎自己身體的,定期抽血檢查,也不是不能理解。
高處的風景确實不錯,看着看着,心就不自覺變得平靜。我環抱着膝蓋欣賞了片刻,忽然想到了沈鹜年。
也想讓他看看這邊的風景,他一定會喜歡的。
說起來,到底什麽時候才能轉正呢?讓我再喜歡他一點,可是還要怎麽喜歡啊?
“煥臣,你喜歡過什麽人嗎?”我有些苦惱地發問。
裴煥臣回過頭,認真想了想:“有啊,我喜歡梁先生,也喜歡你,還有辛總管,尹媽媽……”他掰着手指,開始列舉家裏的廚子和保镖。
“不是不是,不是這種!”我急急打斷他,“我的意思是……你有那種獨一無二的存在嗎?看到會心跳加速,會想飛奔過去,會不自覺地沖他笑的對象,你有嗎?”
裴煥臣聞言歪着腦袋捂了捂心口,說:“沒有。”
我有些意外:“你對梁先生也不是這種感覺嗎?”
“梁先生并不是獨一無二的,他對我不是,我對他也不是。”
裴煥臣的回答堅定而明确,清醒得讓我刮目相看。
“哎,就知道你幫不了我。”我重重嘆氣,往後躺倒下去。
樹屋的屋頂開着一扇小小的天窗,透過天窗,可以看到玻璃穹頂外的藍天。
今日無雨無雲,晴空萬裏,天格外得藍,偶爾可以看到穹頂上落下幾只好奇的鳥兒,向裏頭觀望兩眼,又振翅飛走。
安靜的環境,适宜的溫度,不知不覺,我閉上眼,沉入夢香。
我做了一個相當怪異的夢。
暗色的房間裏,沙發上坐着兩具黑色的人影。兩人心口皆有一根紅色的長線,蜿蜒着拖到地上。
“你的病控制得如何了?”其中一個黑影食指敲擊着沙發扶手,問道。
“挺好的,還差一點,我就能徹底擺脫這條該死的蟲子了。”另一個黑影說着,端起茶杯,朝同伴遙遙敬了敬,嘴的位置裂開一個月牙樣的形狀,“為我慶賀吧。你呢,打算就這麽一直用那個冒牌貨嗎?”
“不要這麽說他。”敲擊的動作停止,第一個黑影又問,“痊愈後,你打算拿那個孩子怎麽辦?”
月牙變小了一些,端着杯子的黑影靜止了會兒,垂眸看向杯子裏澄澈的茶湯。
“用完了,當然是……丢到一邊了。”向上的月牙轉瞬便呈現相反的弧度,“我跟他,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