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你說他能活多久
第48章 你說他能活多久
大哭一場,發洩完情緒,生活該如何如何,我将與沈鹜年的所有記憶鎖進大腦最深處,不去思念,也不再回憶。
對于我的崩潰失态,彭黛和謝雲澤應該多少還是有些好奇的,但他們完全不過問,連紅線症這一話題都好像從我們的日常談話中消失了。
人體是很神奇的,不光肉體上的傷能靠時間自愈,心裏的同樣可以。只是一周,曾經撕心裂肺的疼痛便在我身上慢慢消失了。
這一周裏,我按部就班地過着自己的日子,梁家卻發生了許多事。
梁彙雲的葬禮頗為隆重,可謂政商雲集,名流齊聚,連晚間新聞都以“沉痛悼念”為題,播報了這位傳奇商人的離世。
我沒有過多關注這方面的新聞,但手機難免會根據大數據推送,同學間有時候也會聊起。
梁彙雲的遺囑在葬禮後公布,梁在分得百彙通較多股份,正式成為集團新一任的董事長兼總經理,梁炜仁雖也分得股份,持股數卻只排第三。
這份遺囑是在梁彙雲死前半個月新立,梁炜仁以父親早已受病痛折磨,神志不清為由,對遺囑的合法性提出質疑。梁彙雲的律師接受媒體采訪,表示這份遺囑合法合規,梁老先生是出于對梁炜仁的極度失望下才會改立遺囑,當時對方神志清醒,言語流暢,有視頻、錄音,以及手書遺囑為證,并非誰來說不合法就不合法。
又過沒兩天,百彙通集團內部突然爆出過去幾年,耗費集團數十億資金與美國一家能源公司聯合打造的風能項目涉險造假。百彙通股價疾跌,梁在連夜召開記者會,表示一定會查明此事,給股東們一個交代。
第二天,警務處入駐百彙通大樓,負責偵查此案,梁炜仁被傳喚調查,24小時後又放出。随後,還未出境的美國藝術品商人阿什麥金被傳喚,同樣在24小時後放出。
盡管兩人都未被批捕,但有傳已沒收護照,限制出境。
這些統統是在一周內發生的。
另外,那幾天我也時常夢到沈鹜年。有時候是他與梁在密會,有時候又是他以各種說辭安撫阿什麥金,要對方稍安勿躁。
結合夢境與現實,我猜測他應該是想借着梁炜仁的案子将阿什麥金困在國內,然後進一步實施自己的計劃。
不過這些都跟我沒關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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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試周的到來,使我無暇他顧,忙得整日埋頭圖書館,連攝影社的活動都暫停了。為了确保良好的睡眠,我甚至求醫生開了一盒安眠藥。晚上睡前吃一粒,可以無夢到天明。
關于我身上的紅線蟲多久才能消散,這個問題我也問過醫生,對方的回答是:“說不準。”
“Cure對Redvein的喜歡達到一定量後,紅線蟲就會進入結合狀态,這個階段,雄蟲會停止釋放毒素,Redvein不再能看到紅線,就人類而言,其實已經痊愈了,無需再過多關注。結合會持續多久,一兩天有可能,一兩個月也有可能,最長的被控制局記載的結合記錄是六個月。”
六個月……如果說結合就是交配,那這些蟲是多能做啊,竟然要六個月。
我自然是不希望自己與沈鹜年的夢境聯結持續六個月的,然而,紅線蟲并不随我的意願,直到暑假,夢境聯結依然存在。
6月底,暑氣漸濃,假期開始,我一如既往地留在江市,還在學校附近的24小時便利店找了份兼職。
便利店三班倒,辛苦是辛苦了一些,但不怎麽需要動腦,對于剛剛經歷了殘酷考試周的我來說,也算種放松了。
“我先走了!”
晚班下班,我揮別同事,踏出便利店,像往常那樣走在路邊,忽然眼角餘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的轉角。
以為是自己用眼過度産生幻覺,我揉了揉眼睛,往那邊看去,就見裴煥臣燦笑着朝我跑來。
“小艾!”走到近前,發現他渾身灰撲撲的,就像在泥地裏打了好幾個滾。
“你怎麽一個人出來了?”我往他身後看了看,不見保镖的蹤影。
淩晨兩點,裴煥臣一個人在馬路上走,堪稱離奇。
“我偷跑出來的。”他毫不隐瞞,完全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趴在運菜車的車頂。”
“梁先生一直關着我,不允許我出門。我覺得他不講道理,和他吵了一架,然後就自己出來了。怕他們太快找到我,我還故意把手機給了別人。”
“給了別人?”
“我把手機給了出租車司機了,手機裏裝了定位,這樣梁先生就算發現我不見了,也會先去找司機。”
我嘴角一抽:“……你還挺聰明。”
這麽晚了,先将他帶回住處,明天再幫他聯系梁在吧。正好暑假,謝雲澤也回家了,能讓他睡謝雲澤的房間。
哎,真不敢想明天梁在發現裴煥臣不見了會是怎樣的心情。
“你跟我來吧。”我讓裴煥臣跟着我,往公寓樓走去,“你以後不能再這樣一聲不吭地自己出來了。今天你是遇上了我,要是沒遇到我怎麽辦啊?外面很多壞人的。”
“我知道你在哪裏。我能看到你身上的紅線,我和它們是同類。”
我愣了愣,停住腳步,回頭看向他:“你……你能看到紅線?”
裴煥臣的聲音變小了一些:“梁先生不讓我和別人說這些,但你是我的朋友,我選擇相信你。”
淩晨兩點多,路上基本沒有行人,車都很少,遠遠只有一輛黑車從道路盡頭駛來。
在剛剛那個瞬間,我忽地想明白過來一件事:“所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是沈鹜年的Cure。”
“我……”裴煥臣雙手揪扯着衣服下擺,一臉無措,“我不能随意暴露Redvein,這是……這是Mimic必須遵守的規則。”
想到那些有關Mimic的實驗,盯着他良久,經過一系列的掙紮,我終是嘆了口氣,決定不與他計較這麽多了。
“算了……”
一聲刺耳的急剎蓋過我的聲音,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旁停下的黑車裏沖出來兩名戴着面罩的黑衣大漢,一人一塊手帕,捂住我和裴煥臣的口鼻,将我們推進了車裏。
“唔……”意識逐漸迷糊,我努力想要保持清醒,眼睛卻還是控制不住地一點點閉合。
再醒來,是在一間空空蕩蕩,沒有窗戶的屋子裏,天花板一角架着臺監控攝像機,我與裴煥臣兩人被分別五花大綁,丢在地上。
我緩了許久視線才得以聚焦,見裴煥臣還暈着,忙去查看他的情況。
“煥臣!煥臣!”我叫他的同時,不斷拿身體拱他。
在我不懈的堅持下,他終于悠悠轉醒。
“小艾……”他緩慢地眨了眨眼,“我們這是在……哪裏?”
我環顧四周,同樣茫然:“我也不知道。”
但我心裏隐隐有預感,這事大概率是沖梁在來的,裴煥臣只是遭了魚池之殃,而我,是魚池邊上那一小撮雜草。
興許是從監控裏看到我們醒了,沒多久,房門被打開,滿臉憔悴的梁炜仁走了進來。
當他完全不做僞裝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心裏暗暗叫糟。根據看過的一些電影電視劇定律,綁匪如果并不在意被看到自己的真面目,那很有可能,他就沒想讓人質活着離開。
“大伯?”裴煥臣直起身,似乎想要起來,“大伯你為什麽要綁我們?是因為我偷偷跑出來,梁先生生氣了,所以讓你把我捉回去嗎?”說到這,他搖了搖頭,“不對啊,那你為什麽要抓鐘艾?”
“誰是你大伯。一個小雜種,也配跟我攀親戚?”梁炜仁板着臉,眼裏透出嫌惡。
他走到裴煥臣跟前,握住對方的下巴,迫他擡起頭。
“他讓我不好受,我也得讓他不好受。”平靜地說完,他毫無征兆地揚手給了裴煥臣一巴掌。
随後就像發洩在梁在那兒感受到的怒火,他開始瘋狂毆打裴煥臣。
他打得太狠了,只一會兒就将裴煥臣打得頭破血流。他甚至拿腳去踩裴煥臣的頭,拿鞋尖猛踹裴煥臣最柔軟的肚腹,一副要把對方往死裏打的樣子。
而裴煥臣不光不求饒,也不發出任何的聲音,就像已經習慣這些疼痛一般,只是全然地順從接受。
“住……住手!”我努力拱過去,撞到他腿上,将他撞了個趔趄。
梁炜仁扶着牆站穩,目光陰狠地射向我:“來一個自己送死的……”說着,他改朝我走來。
我咽了口唾沫,腳跟蹭着地面不住向後挪動,心裏害怕極了,嘴上仍積極自救:“你想報複梁在,得鈍刀子割肉,一點一點來,一下子把人打死了……有、有什麽意思?”
“你……你拿個相機,把裴煥臣的樣子拍下來,送去給梁在,之後偷偷看他的反應,不是……不是更有趣。”
我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但說着說着,梁炜仁竟然真的停下腳步,作思索狀。
“說得對。”他看了眼裴煥臣,喃喃道,“我要把他珍愛的全都毀掉,以前是他的媽媽,現在是他的小寶貝。我要看着他崩潰,看着他痛苦,讓他後悔跟我作對!”說罷,他快速轉身離開了房間。
鐵門再次合攏,我緊繃的肌肉驟然松懈下來,心跳快得簡直要破腔而出。
“煥臣,你沒事吧?”我趕忙挪到裴煥臣身邊,詢問他的情況。
他倒在地上,鼻青臉腫,本來身上就跟泥地裏滾過一樣,髒到不行,這會兒沾上血跡,更是增添幾分凄楚。
“梁先生……不會為我痛苦的。”黑發遮擋了他的眼睛,他雙眸微微眯縫着,從發絲底下透出幽藍的色澤。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似乎已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我不是,不可替代的。”
“你是,你是不可替代的!別睡煥臣,千萬別睡……”
無論我怎麽叫他,他還是慢慢閉上了眼睛。我急得眼淚都要出來,偏偏這時候,梁炜仁去而複返。
他徑直走來,暴力地揪着我的後領将我扔到一邊,接着開始給裴煥臣拍照。
正面的,側面的,俯視的,拍了足足四五分鐘,将裴煥臣各個角度的慘狀都拍攝下來,他才意猶未盡地停止下來。
欣賞着手機裏的照片,他再次朝我走來:“本來我已經準備把你活埋了,但外國佬說你有用,那就暫且留你一命吧。”
我尚還在為自己能留得一條小命慶幸不已,就聽他接着說:“不過,你得換個地方。”
話音未落,他握着手機猛然砸向我的太陽穴。
腦袋一疼,我再次暈厥了過去。
深色的書房內,梁在坐在寬大的書桌後,沈鹜年坐在他的對面,而書桌旁則站着一名像是秘書的男人。
“我們一路調取了監控,發現煥臣少爺是被一輛黑色商務車劫走的,同樣被劫走的還有一個大學生,叫……”秘書翻看着手上的資料,報出一個名字,“鐘艾。”
沈鹜年一頓,仿佛沒聽清,擡頭問道:“叫什麽?”
秘書又看了眼資料,重複道:“鐘艾,艾草的艾。”
支着手,梁在頭疼般垂下腦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鐘艾……”沈鹜年嚼着這個名字,猝然笑起來。
“梁在,你說他能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