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誰都好,來救救我吧

第49章 誰都好,來救救我吧

怎麽有這麽混蛋的人啊?

從夢境裏醒來,我的第一反應是生氣,接着才意識到現在不是生沈鹜年氣的時候。

身上的繩子不見了,裴煥臣也不見了,周遭的環境與被梁炜仁打暈前待的屋子大不相同——看起來像是一只集裝箱。

整個空間長六米,寬三米左右,除了木頭的地板,牆壁、天花板都是白色瓦楞狀的金屬,一端有門以及一個通風口,但門推不開,該是從外面鎖死了,通風口只有巴掌大小,連我一條胳膊都伸不出去。

從通風口往外看,外頭是一間巨大的舊倉庫,地面雜草叢生,垃圾随處可見,偌大的空間裏除了我待的這只箱子,再沒別的大物件。

“有人嗎!有沒有人能幫幫我?”我對着通風口叫了許久,始終無人應答,也看不到有人過來。

我只能放棄,轉而觀察集裝箱內部。

看來是打算長期關着我了,集裝箱裏不僅配了塑料馬桶,我還在角落找到一箱壓縮餅幹和一桶12L裝的礦泉水。

坐到箱子一角,我拆開壓縮餅幹吃了些,随後又到通風口那兒去喊。

哪怕知道梁炜仁應該不會這麽蠢把我關在能夠輕易獲救的地方,但求生欲還是讓我想要試一試,再試一試……萬一正好就有人路過聽到我的呼救呢?秉持着這種信念,我從白天喊到黑夜,喊到喉嚨都嘶啞,外頭再看不到一點光亮,這才疲憊睡去。

在這種環境下,人是不可能睡得好的。大概迷迷糊糊也就躺了兩三小時,我就再也睡不着了。

眼前伸手不見五指,耳邊聽不到一點聲音,我抱着膝蓋,盡量将自己縮成一團。

太安靜了,安靜到讓人急迫地想要想一些什麽分散注意力,好讓緊繃的神經不要沉浸在這讓人絕望的黑暗裏。

不曉得裴煥臣怎麽樣了,感覺他比我更危險一點。

要多久才會有人發現我失蹤了呢?手機、錢包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就不在身邊,該是被收走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替我回消息,如果會的話,那便利店幫我報警的可能就很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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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沈鹜年那家夥是指望不上的。

苦中作樂地想,起碼現在是暑假,考試都考完了,不然期末缺考我真的會死。

死。

一想到這個字眼,我的心髒都瑟縮了下。

我會死嗎?會孤獨地死在這只集裝箱裏嗎?會直到屍體腐爛發臭都沒人找到我嗎?

卡納大師賽的最終結果還沒出來,我的夢想才剛有雛形,窩窩囊囊地就這麽死了,我實在不甘心。

胡思亂想着,一直持續到天蒙蒙亮。當通風口再次有光照進來,我從地上起身,開始了新一天的呼救。

就這麽過了三天,由于長時間的喊叫,我的嗓子漸漸說不出話了,我只能改為砸門、踹門、撞門,但除了把自己弄出一身傷,沒有任何作用。

白天的集裝箱熱到讓人難以呼吸,晚上又黑得叫最光明磊落的人都能生出恐懼。如果說梁炜仁對裴煥臣是肉體上的折磨,那對我,無疑就是精神上的折磨了。

有好幾次,在極靜的耳鳴中,我會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可等我再仔細一聽,卻發現那只是我的錯覺。

之前曾在網上刷到過,說監獄裏的犯人一旦在監獄裏犯錯,就會被罰關小黑屋。那屋子比棺材大不了多少,來回只夠走兩步,天花板就在頭頂,沒有燈沒有床,不用一個月,只需一周,就能讓最不遜的犯人老實下來。

集裝箱的空間雖然要比小黑屋大一點,但也只有這一個優點了,才三天就把我關成幻聽,不敢想要是再被關個十天半個月,我會變成什麽樣。

這種時候,曾經深惡痛絕的夢境聯結,突然變作救命稻草,與沈鹜年精神相連成了我在絕境下能看到“外面世界”的唯一機會。

海風撲面,浪花翻湧。路燈發出微弱的白光,下一秒熄滅,再下一秒亮起,茍延殘喘地樹立在碼頭前。

死亡重金屬的音樂自一艘雙層中型游艇中奔瀉而出,慘叫與狂笑回蕩于寂靜的碼頭,讓人很有些不寒而栗。

沈鹜年面向大海,點燃一支長煙,深吸一口氣,徐徐呼出。風卷起他的發絲,吹亂了煙霧,他叼住煙,眯了眯眼,扯開脖子上的領帶,随後從褲子口袋裏掏出手機看了眼。

梁在的電話恰好在此時打來。

修長的手指夾住香煙,沈鹜年接起電話,沒有出聲。

“煥臣救出來了,梁炜仁中槍,但逃了。沒有找到鐘艾。”電話那頭,梁在的聲音帶着絲沉重。

白色的煙蒙住沈鹜年的頭臉,将他的表情盡數籠罩其中。不發一言,他挂斷了電話,将手裏還剩大半的煙捏進掌心揉滅,大步跨上了游艇。

“烏列,可以出發了嗎?”菲利亞明媚的面孔出現在二樓護欄前,“父親已經等不及了!”

她紮着兩條麻花辮,臉頰上沾了一些紅色的痕跡,像是血液,又像是某種潮流妝容。

沈鹜年沖她笑了笑:“讓他耐心些,這場狂歡會持續很久,他可以慢慢享受。”說到最後一句,他臉上的笑容已經轉淡,眼裏更是一片冰冷。

菲利亞比了個“ok”的手勢,縮了回去,那之後,音樂聲更響了。

白色的游艇緩緩駛離碼頭,朝大海深處而去。

太好了,裴煥臣被救了。

睜開眼眸,因為這一好消息,往日一醒過來就會湧上心頭的焦慮都好像少了一些,我坐起身,雙手合十,拜了拜天,由衷感謝老天令裴煥臣獲救。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點響動。盡管很輕很輕,但我确實聽到了。

這是幾日以來我第一次聽到外面有動靜,激動得噌地一下從地上起來,對着通風口就開始嚷:“救命……救救我……”

因為不知道還會被困多久,我這幾天喝水很少,加上連日來一直在呼救,嗓子早就沙啞到不行。

可還沒叫兩聲,我就猛地一頓,發現不對。

昏暗的晨曦中,遠遠走來的人拖着半邊身子,模樣十分地奇怪。等走得近了,我才認出,那竟是負傷的梁炜仁。

這位人前總是溫文爾雅示人的太子爺,如今蓬頭垢面,滿身狼狽,左肩有一處猙獰的傷口,正不斷往下滴血,右手上握着把只在電視裏看過的黑色手槍,一步步朝我走來。

他該不是要……滅口吧?

我驚懼地退後,遠離集裝箱大門。

退了一半,忽地憶起曾經的寝室裏,王向陽他們組隊打游戲,站在集裝箱正中是最容易被掃死的。門邊可能更安全一些,這樣,要是他開門進來,我沖上去跟他搏鬥,說不定……說不定還有活路。

這樣想着,我立馬跑到門邊貓起來。

“聽說……你也是Cure?”

梁炜仁的聲音透過通風口傳進來,虛弱、倦怠、死氣沉沉。

我不知道他這麽問什麽意思,索性裝死不回答。

結果下一秒,集裝箱大門就被一枚子彈穿透,彈孔離我僅僅只有一米不到。

我吓得直接癱軟下來,連呼吸都暫停了。

“我再問一遍,你是不是Cure。”

我現在就是甕裏倒黴的鼈,他多打幾槍,總有一槍能射中我,哪裏還容得我沉默下去。

“我……我是!”我忙揚聲回答。

外頭靜了半晌,我大着膽子從通風口往外偷偷查看,就見梁炜仁垂着腦袋,盤腿坐在集裝箱前,半邊的風衣都已被鮮血浸透,情況看着不是很樂觀。

“你做過夢嗎?關于Redvein的夢。”他終于開口,但說幾個字就要停下來緩一會兒。

我猜測他應該是想問夢境聯結的事,于是道:“……有,我有夢境聯結。”

“夢境聯結?原來是叫這個名。”他将手槍放在腿間,吐字吃力地又問,“Cure夢到的,就是Redvein的真實感受嗎?”

“如果紅線蟲還沒消散,那Cure就會在Redvein情緒激動的時候,有一定幾率夢到對方。但醫生說,這不是必須的,有的人也夢不到。”

梁炜仁很久都沒有動,讓人懷疑是不是死了。

約莫過了兩三分鐘,他才複又出聲:“在餘洛死的那天,我夢到他了。他開着車,頭也不回地沖進海裏,任海水灌滿車廂,平靜地赴死……他明明會游泳的。這二十年,我不停不停地做這個夢,除了這個夢,他別的時候都不會來找我。你說,他是不是想要我給他償命?”問完,他擡頭看向我。

我受驚下蹲,不敢再探頭。

“梁先生……我、我不是醫生啊,你這個情況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你啊啊!”咻地一顆子彈再次射進來,我一咬牙,只得硬着頭皮回道,“可能只有餘洛死的那天才是夢境聯結,之後的二十年,只是……只是你反複在做同一個噩夢。餘洛是個很善良的人,他不會想要任何人的命的。”

“對,他是個很善良的人,死後……應該會上天堂吧。而我這種人,注定會下地獄。”梁炜仁斷斷續續地說着,“我這個人,一輩子都在争搶,在算計,只有他……是我不争不搶就擁有的,可惜我沒有珍惜。”

“倘若我把命賠給他,他能原諒我嗎?”

“下輩子……下輩子……”他聲音漸漸低下來,“算了,還是不要有下輩子了。”

等了很久沒再聽到動靜,我爬起來往外頭看了看,梁炜仁坐在原地,腦袋耷拉下來,裸露在外的皮膚顏色,呈現一種失血過多的灰白。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死一樣的白”會如此具象化地顯現在我眼前。

“梁先生?”我試着叫他,“梁炜仁?你……你還活着嗎?”

叫了十幾分鐘,對方毫無反應,甚至,身上的血液都開始凝固了……我不得不承認對方可能已經死去的事實。

捂着嘴滑坐到地上,我害怕到渾身都在顫抖。

餘曉山之後,這是第二個在我面前死去的人,但這次沒有沈鹜年捂住我的眼睛,我只能一個人扛過直面死亡的恐懼。

興許是太害怕了,莫名其妙的,忽然就覺得梁炜仁很荒唐。

放棄逃跑,放棄治療,拖着殘軀獨自跑來問我關于夢境聯結的問題,然後說了兩句話就死了,還真是到死都很好地維持住了“任性惡少”的人設。

可我該怎麽辦?他死了,我被人找到的概率是不是更小了?

我還要在這只逼仄的集裝箱裏待多久?我不想看着梁炜仁的屍體直到絕望死去,這太可怕了……

閉了閉眼,難以忍耐的淚水自我的眼角滑落,流進指縫。

誰都好,來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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